王母一见小儿子带年轻女性回家,不免惊诧,一度以为是小儿子的新女友。
胡瑞茵再度澄清关系,王母依然对她很热络,盈盈笑着,很欢迎她来做客。
她心下倒不认为他们两人关系单纯,以小儿子的个性,可不会特地带一般朋友回家参加建醮庆典。
“阿隽,你先带胡小姐去三楼客房,从衣柜拿套干净的床单、枕头套铺上,还有棉被多拿一件,这里晚上可能比台北冷。”王母先对小儿子交代道。
“要我替她铺床?”王隽颇不以为然。他几时回家需要自己铺床,更何况是替别人铺床?家里家事全由母亲一手包办。
“我现在厨房在煮东西走不开,人家胡小姐是客人,当然你替她铺床。”王母强调,随即想到什么,改口道:“我看还是让胡小姐睡和室好了,比较宽敞也比较舒服。”
大儿子每年会带一家人回来住几天,王家也常有亲友从外地来做客,三楼备有两间客房。
“你从和室壁橱拿床垫棉被铺床,左边最上面那一层的大收纳箱,里头有新枕头跟被单。”王母刻意说得详细,心下希望能借此让小儿子发现丈夫的秘密。
她也是近年才发现这个秘密的。
跟儿子交代完,王母转往厨房前,她笑咪眯地对胡瑞茵又道:“你当自己家,不用拘束,先休息一下,叫阿隽泡杯茶给你喝,等一下就可以准备吃饭了。”
“谢谢王妈妈,打扰了。”胡瑞茵对初见的王母印象极好,他的父母都很亲切热情,令她消除突然造访他家的不自在感。
王隽虽然心里嘀咕,但还是认命的拎起她的衧李,带她朝楼上走去。
他拉开和室门,先打开壁柜,搬下折叠的床垫及一床棉被,准备铺床。
明明这里也叠着洗过的枕头和床单,母亲却要求他从另一边上层收纳箱另取新的,令他感到很奇怪。
他抬头看看那高度,拉开上方柜子,伸长一双手臂,欲搬出一个大型收纳箱。
“要帮忙吗?”胡瑞茵站在他身侧问道。但那高度,她可搬不到。
“不用。”王隽双臂一使力,将颇沉重的大型收纳箱搬下来。“真奇怪,会用到的东西,我妈摆那么高不是很不方便?”以母亲的身高,就算踩了小椅凳还模不着。
他打开收纳箱的盖子,但里面放的并非枕头、被单,“拿错了吗?”难怪他觉得重量不对。
他抬眼看向上方的柜子,打算搬出另一个收纳箱。
“这么多录影带是录什么的?”胡瑞茵好奇地看了下内容物。
“可能是我爸舍不得丢掉的卡拉OK伴唱带吧!”王隽随口回道,没兴趣探究。
父亲很好客,不时会有人来家里一起唱歌,但后来传统伴唱带被DVD取代了,现在客厅摆的,是大哥送父亲的新式卡拉OK伴唱机,主机内建硬盘收录的歌曲几乎是市场主流,一段时间欲升级新歌只要再付费便可,也不需DVD更换播放。
他只当父亲是念旧,没将这些传统伴唱带丢掉,且电视柜上方还留有一台传统录影机。
“这不是伴唱带欸!是用空白长影带录的,该不会是记录你小时候成长过程吧?”胡瑞茵弯稍一翻看,更加好奇了。
如果是记录他童年的影片,她也很想看看。
闻言,王隽这才低头,再瞧一眼被她完全掀开盖子的大收纳箱一眼。
“你看,这侧面边条都有写数字,还加上潦草字迹,这潦草程度跟你的手写稿有得拼,完全看不懂。”
她跪坐在榻榻米上,拿起其中一卷录影带,秀给他看,打趣道:“该不会……这些其实是你的收藏品?年少时偷录什么黄色影片之类的?”
他不由得怔了下,伸手拿过她的录影带,看着侧边手写字,面露困惑。
他又看向层层叠放、摆满录影带的大收纳箱,蹲,拿出其它卷,检视侧面边条的手写字。
联想到什么,他难掩心情一阵激动。
“这里还塞着一本厚厚的剪贴簿。”胡瑞茵指指收纳箱的侧面。
王隽蹲,将剪贴簿抽出来翻看,他倏地一诧,又多翻看几页。
这本早已泛黄的剪贴簿,贴着从报章杂志剪下来的许多文章及照片,全与他有关,应该说,是与他编剧所拍出的戏剧报导有关,其中也不乏他被媒体捕捉到与历任女友的八卦照片。
他不禁一页一页仔细翻看下去。
这是……父亲收藏的剪贴簿?!
一直很反对他走编剧创作之路的父亲,为何会长年仔细收集与他作品相关的所有报导?
难道那些录影带的内容真的是……
我相信在你爸心里,你跟你大哥一样令他很骄傲。
突地,王隽想到胡瑞茵不久前说过的话,心头更是震撼。
“是与你编剧有关的报导欸!那这些录影带该不会也是你写的戏剧吧?”胡瑞茵坐在他身旁,跟着他仔细看着剪贴簿。
当看到他与一些艳丽女星亲密合影,即使是过去的绯闻八卦,她的心却泛起一抹不悦。
“这些应该是你爸收藏的吧?说不定还是瞒着所有人偷偷收藏的。”她笑说,要印证她先前推敲王父内心对他真正的想法。
“我妈……为什么不直接说?”王隽内心汹涌,涌上难以言喻的激动之情。
“有些事,由旁人来说,不如自己发现来得更感动有意义。”
王隽侧头看她一眼,再度讶异她所言。“你学过心理学?还是会看面相?连我妈的心思都能猜中。”
“没啊,只是多了些观察力。”她笑笑地回道,又忍不住吐槽,“倒是你,写作的人心思不是应该更细腻、观察力更慎密吗?你怎么误解自己的爸爸这么多年。”
他亳不介意被她揶揄,大掌揉揉她的头,眼神温和地瞅着她。“谢谢你,帮我发现这个秘密。”
若不是她一时好奇,他早将这收纳箱的盖子阖上,搬回上层柜子放好,也不会得知这里面的真相。
再度被他模头,又对上他显得温柔的黑眸,胡瑞茵的心乱跳个不停,忽然感到一阵不自在。
她连忙站起身,却因为跪坐太久,脚麻而踉跄,朝他跌撞过去。
“小心!”王隽见她的头要撞上收纳箱,大掌忙护住她的头部,另一手环住她的腰,自己当肉垫被她压在身下。
“啊?”胡瑞茵整个人趴跌在他身上,倏地脸红耳热。
他一双黑眸怔怔地瞅着她,心跳失序,瞬间涌起一股热烫,竟不想放开她柔软身躯。
她瞠眸凝视他,脸庞更热烫,心慌意乱。
她连忙摆月兑他的手臂束缚,尴尬地翻身站起来,微低着头,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发丝。
“我……下楼看王妈妈有没有要帮忙的?”她一时不敢看他,此刻气氛太过暧昧,不好与他继续待在这房间。
她匆忙离开房间,快步下楼。
王隽从榻榻米坐起身,大掌抹抹躁热的脸庞。
方才,他很确定自己的身体对她有感觉,那可不是身为男人的原始兽性。
他对女人没那么饥渴,对于没有男女情爱的女性,更不可能随意就冲动。他对她有,是因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情意,且不是只有一点点而已。她呢?
若她对他没感觉,她大可用力将他推开,也许嗔骂他一句,趁机想吃她豆腐,选择一笑置之,而非脸蛋绯红,羞怯慌乱的逃开。
她会轻易就害羞,表示她对他已不若过去仅是工作伙伴、单纯异**情,对吧?
这一分析,他唇角高扬,顿觉一阵心喜。
稍后,王隽下楼,走到厨房,听见她与母亲正闲话家常,她边帮忙挑菜、洗菜。
见她与母亲相处自在,他更觉宽慰,很高兴她轻易就融入他家。
他转往客厅看电视,打发时间。
稍晚,母亲唤他进饭厅吃饭,因父亲在庙里忙,今晚不会回来用餐,原没打算下厨的母亲,是听到他回来且带了客人,才赶紧煮几道菜。
餐桌前虽然只有三个人,却因胡瑞茵与母亲话题不断,气氛热闹,且话题几乎都围着他绕。
吃完饭,胡瑞茵想帮忙收拾,母亲却要他带她出门去看庆典。
王隽先带胡瑞茵去看夜晚的醮坛。
“晚上看起来很不一样,好华丽。”胡瑞茵赞叹道。
下午到来时,她便看到这座伫立在庙广场前,用竹子和木材建的三层壮观醮坛,入夜后,一点亮电动花灯及五彩霓虹灯饰,非常缤纷炫丽,美轮美奂。
男女老少许多人潮围在这座醮坛前观赏,拿着手机拍不停。
王隽比比醮坛每层装饰的精采花鸟人物,向她讲述所代表的一则则民间传统故事。
她听得津津有味,即使有些已是耳熟能详的传说,借由他阐述,还是格外生动有趣。
广场上及两旁马路摆了不少摊贩,热闹人潮穿梭,俨然像是逛庙口夜市。
“那是什么?”胡瑞茵指指前方,高高伫立着几段去枝留尾的青竹,上面挂着长长的旗帜飘扬,令她联想到鲤鱼飘。
“那是灯篙,上面挂着醮旗、天旗、天灯等,挂在阳篙上,是用来召请天神;而孤魂旗、七星灯、地布等,则挂在阴篙上,用来引导孤魂到坛前接受超渡。”王隽向她详细解说。
他忽地拉起她的手,朝前方高高伫立的灯篙走去。
她的柔荑被他大掌包覆,让她的心跳倐地加按,却舍不得挣月兑。
“绕灯蒿可以祈福。”王隽笑觑着她,若非有她同行,他对这仪式可没兴趣。他欣然牵着她的手,与一些信众在灯篙下绕来绕去。
这简单的举动,教胡瑞茵的心湖溢满暖热,甚至泛上一抹甜。
她感觉他变得不一样了。
她与他之间的感觉,也变得不一样了。
稍晚,他又带着她,跟着一群人前往河边放水灯。
这时,一名五十多岁、戴着红色鸭舌帽的中年男性看见王隽,不禁有些讶异,走过来攀谈——
“里长伯,你王牌编剧儿子也回来热闹啦!”李叔叔笑说。
“什么王牌?”王父轻啧一声,否认这对儿子太过浮夸的封号。
若是先前王隽见父亲这表情,肯定认为父亲又瞧不起他的编剧职业,但现下,他可以客观看待,甚至隐隐能瞧见父亲在否认之际,眼神中不自觉透出的一抹骄傲。
“阿隽是王牌没错啊!他可是我们地方之光。听说他写的每部戏都很火红。”李叔叔又夸赞几句,“我老婆跟女儿都很迷他写的剧,母女俩还看到一起掉眼泪。”
他没意外的将生面孔的胡瑞茵认作是他的女友,连带问候称赞她一番。
“好了,你们要放水灯快去,免得待会儿跟不上。”王父不习惯儿子一再被恭维,拿了两个水灯交给他们,催促道。
负责主持放水灯仪式的道士,身后跟着一行人,已远远走在前头了。
王隽带着胡瑞茵匆匆跟上队伍。
不久,他们将用纸烟成、底座为保丽龙,形状像小土地公庙的水灯,在道士诵经仪式后,与其它信众一样,点燃水灯中的蜡烛,放入河中。
她与他的水灯,一前一后,随着水波缓缓飘流。
她望着缓缓流逝的两抹橙色灯火,心湖也映上柔柔橙光。
王隽告诉她,放水灯不只能超渡接引孤魂,也能让施放者事业顺利,阖家平安。
胡瑞茵听完,在心里默默祈求,他的事业更顺利,平平安安,心里也涌上另一股期盼,她跟他也能顺利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