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绿意盎然的田野间,一些金色的麦芒参杂其中,像是在告诉辛苦劳作的农人们,今年又是大好的丰收年。
近午时分,太阳毒辣得狠,原本做着农活的农人也到一旁的棚子或绿荫下躲躲热气。
一头小骡子从远处的绿田后方慢慢出现,一个戴着草帽的小泵娘正骑着骡子摇摇摆摆地走在黄泥路上,在棚子下歇脚的陈三见状,先是愣了一下,又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只有小泵娘时,忍不住开口喊道:“巧姑娘,妳这是打算到哪儿去啊?”
坐在骡子上面的陈巧微微掀起草帽的帽沿,回道:“出门去帮师父办点事,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骡子上头背了不少她的家当,让人不免担心骡子会不会等一下就软了腿,走不动了。
“就妳一个人出门?”陈三迟疑地问。
他会这样问,是因为陈巧这小泵娘是村子跟谷里都有名的路痴,她住在机关谷好几年了,但每次出了村子她还是记不得路,连到县城都有问题,这样的人要自个儿出门,不会太危险了吗?
陈巧也知道自己的弱点,露出抹乖巧的笑,“三叔放心,有人会来接我,就约在村口。”
师兄也是不得已才会让她单独出门,谷里这段日子接到了不少的案子,谷里的机关也正好在修缮补强,实在没有人抽得出空护送她到北疆,幸好对方愿意派人来带她一程。
“这样啊,要不要三叔陪妳走一趟?”陈三还是很不放心。
不是他多事,只是陈巧从小到大在村子里不知道迷路过几次了,每一次都要靠别人将她给捡回去,光他就见过十次以上。
她抿起嘴,圆润可爱的脸庞随着头摇了摇,“不用了,村口我没问题的。”
其实她路痴也是小时候的事,自从师娘给了她一个罗盘之后,她就很少迷路了,哼哼,有了罗盘就能指出东南西北,她也用不着记路,给个方向往前走就是了。
跟陈三挥手道别之后,陈巧骑着骡子慢慢地往村口而去,师兄和对方约的地方正好就是村口附近的一座古树凉亭,是盖来给路过的人有个暂时歇脚或躲雨的地方。
她人才到了村口,就看到好些村民围在唯一的通路上,一群大娘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她下了骡子,好奇地凑了过去。
“这些人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每个身上都挂着家伙,来咱们这里是要做什么啊?”说话的正好是陈三的妻子,她一脸担忧。
陈巧顺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那座凉亭被一群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给围住,他们个个高头大马,身彪体悍,腰间都系着一把长刀,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三婶子,不用担心,是来找我的。”陈巧认为他们应该就是师父说的来接她的人。
陈婶子让她突然出声给吓了一跳,但她的话更让陈婶子惊愕,“巧姑娘,妳说他们是来找妳的?”她瞧瞧陈巧可爱的脸蛋,再瞧一眼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赶忙抓住她的手,“妳这是从哪儿招惹的人啊?还不快点躲进村子里!”怎么看都像上门寻仇的,陈婶子就怕陈巧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他们陈家村世代都住在机关谷附近,对于机关谷是干什么营生的他们也懂得一些,也知道常有人来找机关谷的人去建造或修理机关,但那些人看起来实在太像亡命之徒,她不放心。
“婶子,妳误会了啦,他们是来找我修机关的,师父他们抽不出人,怕我迷路,请对方来接我。”陈婶子的过度反应让陈巧觉得有些好笑。
“是这样啊,妳确定?”陈婶子还是不放心,“谷主大人是怎么同妳说的?”
陈巧想了想,一字不漏地复述一遍,“师父说:『妳到了村口,看到一群穿着乌漆抹黑的讨厌鬼就是了。』”
陈婶子不知道该怎么响应,暗自想着谷主大人说话果然还是这么直接。
“婶子,我同人家约好了,先出发喽。”怕误了时间,陈巧对她挥挥手,牵着骡子往凉亭走去。
“欸,妳小心点,弄好了早点回来。”
“知道了。”陈巧笑咪咪地对陈婶子摆摆手,慢吞吞地往前走。
她才靠近,围在凉亭外的人就动了起来,其中一位一手抚着长刀,沉声喝道:“什么人?”
陈巧一点也不害怕,红女敕的小嘴翘得高高的,从怀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玉制令牌,脆生生地说道:“我是机关谷的人,你们应该是来接我的吧?”
任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细细打量眼前这娇小玲珑的小泵娘,卷卷的头发垂落在两颊旁,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笑起来颊边还有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
在他打量人之际,已经有护卫上前将令牌取饼,任禹接过手,转身直接进入凉亭,轩辕奉正端坐在里头,手中捧着一杯热茶,任禹走到他身边,恭敬地将令牌呈上。
轩辕奉眼眸低垂,将玉牌接了过来,上头用小篆刻着“天工”两个字,另一面则用小篆刻着一个“巧”字,确认这玉牌跟机关谷先前传给他的转印纸是一样的,他问道:“人呢?”
任禹对外面轻点个头,没一会儿,陈巧就穿过了重重人群来到凉亭里。
轩辕奉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那么一个娇小的姑娘,目光微微一凝,“郁唯呢?”
“大师兄有事走不开,他说我就能处理了。”陈巧还挺习惯被人这样看轻,她也没不高兴,依旧娇憨地甜笑着。
轩辕奉的眼神更加深沉,小麦色的英俊脸庞隐隐有些不悦,“除了妳没别人了吗?”这一趟出门可不只是修缮机关这么单纯而已,郁唯派一个小泵娘来太危险了。
陈巧低头在自己的包袱里掏啊掏的,好不容易掏出一个信封,看到那皱巴巴的模样,她吐吐小舌,将信封递了上去。
任禹还没伸手接过,轩辕奉就先一步拿走了信封,接着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扫过陈巧的包袱。
是要多乱的包袱才能将一封平整的信弄成这样?
陈巧一点也不害羞,当作没有看见一样,笑咪咪地把自己的包袱重新绑好。
这一瞬间,轩辕奉就看透了她那甜美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小坏蛋的心肠,直觉认为如果带她回去,麻烦不会少。
轩辕奉没理她,拆开信封,抽出了里头的信,上头只简单地写了几个字,看完了以后,他只是挑挑眉,便将信放回信封里,随手收进袖中。
“妳知道这趟要往何处去?要修缮什么机关吗?”
陈巧点点头,“知道啊,师父有跟我说过,你放心吧。”她很有自信地拍拍胸口。
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还像个孩子,但其实她已经十八岁了,况且她已经跟着师父去修过好几次机关了,不会有问题的。
轩辕奉顺着她手的动作看向那有些平坦的胸口,随即又将目光移开,改盯着她的脸,内心快速闪过几个想法,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出发吧。”
任禹愣了一下,真要带这个小泵娘回去?这样行吗?
“我的令牌。”陈巧伸出手,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那块玉牌,那是师父做的,一人就那么一块呢,可得好好收着才行。
轩辕奉看着眼前的那只小手,白女敕女敕的,约莫只有自己手掌一半大小,他把玉牌轻扔进她的手心,她笑笑地把令牌收好。
几个跟随而来的李王军已经行动快速地动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收拾好,准备上马。
陈巧走出凉亭,牵着骡子的绳子,看看围绕在四周健壮的大马儿,再看一眼自己身边的小骡子,突然为牠感到一股哀伤,怎么跟她是一样的命呢?一群高个儿中的矮子,好悲伤啊……
不过她随即在心里自我安慰,不伤心,至少她和小骡子可以作伴。
“把那头骡子交给村民带回机关谷,妳会骑马吧?”轩辕奉上下打量着她。
陈巧在他眼中看到一股轻视,不高兴地嘟着嘴,“不要,小白跟我生死相随,我不能没有牠!”腿长了不起吗?干么看不起腿短的?她的小白跑起来也不慢好吗?
生死相随?跟一头骡子吗?轩辕奉微瞇起眼,看了眼那头黑抹抹,却叫做小白的骡子,语气又严厉了几分,再次命令道:“把骡子交给村民。”
“不要!你不要看不起小白,我不能没有牠!”陈巧瞪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他,眼眶中隐隐闪着水光。
轩辕奉额边的青筋抽了抽,没好气地撂下话,“随便妳。”她的反应不会太夸张了吗?活像他是个要拆散他们的大坏蛋。
“小白,我们不会分开了!”陈巧开心地抱住小白的脖子,兴奋地说着。
目睹这一幕的李王军,不管内心有多无言,都还是维持着面无表情,这就是多年训练出来的纪律。
于是,这群骑着矫健大马的高大男人里,混了一个娇小的女子跟她娇小的骡子……
轩辕奉这一趟出门,除了带了自己麾下将军之一的任禹,还另外带了二十名的亲卫,他们这二十二个人,没有一个觉得那头骡子能跟得上他们北疆养出来的战马,但是——
任禹用一种不敢置信到诡异的目光盯着身边矮了他一截的陈巧,虽然他们策马的速度并不快,但是一头骡子居然可以跟上战马的速度?!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打死都不会相信!
其他亲卫也都感到难以置信,就只有轩辕奉依然淡定。
策马前行快两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在河边稍事休息,打算补充一下饮水跟用餐。
陈巧牵着小白到不远处的河边喝水,一边心疼地掏出怀里的糖三角喂牠吃,“小白,辛苦你了,多吃点糖,待会儿吃点饭,别饿着了嘿。”她的手一翻,一把梳子已经在手心里,她细心地帮牠梳毛。
其他的马儿也围绕在附近吃草喝水休息,奇怪的是,没有一匹马想靠过去欺负那头骡子。
轩辕奉简单地洗把脸后来到她身边,“等一下妳上马,让妳的骡子跟在后面就好。”他跟那几个亲卫不同,对这匹有些特殊的骡子没有什么兴趣,只想着路程可以顺利一些。
陈巧回道:“可是我不会骑马。”好吧,她承认,她当初学骑骡就是因为腿太短,骑不上马。
早料到了!轩辕奉没多说什么,点个头表示了解之后,便转身走开了。
她心大得很,反正她跟他说了,他也点头了,剩下就不关她的事,反正小白不会离开她就好。
所以等吃完饭后,陈巧就把原本放在小白身上的包袱都拿了下来,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乖巧地等着轩辕大爷分发她的新坐骑。
轩辕奉翻身上马,冷眼看着她手中的几个包袱,向她伸出了手。
咦?轩辕大爷要跟她共乘一骑吗?
她想了想,慢吞吞地把手递上去,他抓住她的手,巧劲一使,她整个人就轻飘飘地上了马,坐在他身前,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他就把她手中的几个包袱都扔了出去,随身的几个亲卫自然接过手,将包袱放到他们的马上。
“坐稳了。”轩辕奉低声说了一句后,脚蹬一踢,胯下的骏马就如箭矢般射出。
陈巧连忙转头往后看,确认自己的小伙伴妥妥地跟在后头,她才放心地松口气。
察觉到她的动作,轩辕奉的嘴角抽了抽,郁唯这个小师妹……实在令人捉模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