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毡镇,大白日却不论大街小巷都在烧纸钱,家家户户的门窗,更是贴满大大小小的符纸,屋前、屋后也挂着琳琅满目的镇邪、镇煞物品,从早到晚空气中都飘着烧符纸的灰烬味,风吹来,不时可见到黄符纸和灰烬漫飞整座城镇。
置身其中,即便是大白天,也感气氛诡谲得骇人,随便一阵阴风袭来都像能钻骨般,令人打心里头发毛。
“哈啾,这镇多走几回,不撞邪也要冲病煞了。”韩水搓了搓双臂,吸了吸鼻子,这天气虽转凉,也还不到寒冷的地步,但是走进赤毡镇就是让他发冷。“我看上一个城镇卖的避邪物,大概全到『赤毡镇』来了。”
全镇都是避邪物,这等阵仗已经不是惊人,而是吓死人。
“怎么啦,一直站着不说话?”
他问身边的袁小倪,只见她指着前方,嘴巴张着,他跟着望去,嘴巴也跟着张起。
“哇,好强。”
“对呀。”
前方,整栋房子从屋顶到四周墙面,全贴上一层黄色布符,惊人的黄再加上朱砂红字满屋,大门封着张开手臂一般大的八卦,门口的大树也缠上一层层的黄布符,好像这写满符的黄布只要一挂就是铜墙铁壁,妖物难进。
当他们才从惊奇中稍复,便见到一只穿着黄符道衣的狗,身上绑着两根七星旗跑过去,袁小倪、韩水两人马上对视,眼神共同的疑问就是:道士服有做成狗穿的?!
这时,房内出来的一男、一女,像是屋主夫妇,让袁小倪、韩水马上再张着嘴。“『收妖王爷』别乱跑,你要在房子四周绕绕,这样才能收妖。”女主人一身红嫁衣,发上却别着八卦镜,连颈上錬子都挂着无数小黄符,她抱住乱跑的道士狗。
“我看再去『不灭宫』的牛老道那请一只灵犬『钟馗』,这样两只才好互相帮忙。”男主人也一身新郎官的红衣服,腰际和手链同样挂着成排的黄色小符,他觉得要再添个帮手,收妖才够力。
“说的是,一只如果在收妖,另一只要帮忙顾着。”女主人也觉得有道理。
“牛老道说红色是最好避邪的,我们把当年成婚的行头都拿出来F,保佑我们无灾无难。”
夫妻俩神态自若地走过僵在一旁的韩水、袁小倪身边,现在只要能避邪,镇上的人对任何尝试早都见怪不怪。
从一走进赤毡镇,袁小倪和韩水嘴巴几乎没有闭起过,再一阵阴风扫来,两人才一起闭嘴又哆嗉地搓搓臂膀,决定什么话都不说了,先去吃东西。
来之前就探听到,现在镇上,只有中午之前有人活动,过午就家家户户紧闭门扇,唯有饭铺、酒馆半掩着门帘做生意,午后还会走在镇上的,大多是外地人。
莲天贯日究竟在赤毡镇发展成多大势力,他们不清楚,再加上女敕犷伤势不轻,需要她的云涛化气稳定伤势,袁小倪、韩水决定先在赤毡镇近郊找一处农户落脚,同时派一名武护在上个城镇等邑东绿林的人接头。
一整天,他们两人从镇上探得消息,这几个月,死了很多人,江湖人、商人、还有镇上的人。
“前阵子,有一群修道者和僧人,好像是什么覚山修道人、万通禅寺的僧者,还有紫虚宫,男男女女一行人前往竞兰山,说要去『极乐七重天谷』找失踪的门人,结果真的去极乐世界了,没一个人回来。”
“没回来,怎么知道去极乐世界了?”
韩水和袁小倪一起来到酒馆用餐,问店小二镇上的情况,由于已近傍晚生意太过清淡,因此连几个路过用餐的商人和掌柜都干脆凑一桌加入闲聊,店家还热情招待小菜。
“因为过了几天,有他们的尸块和断头在河边出现。”
“还有一、两具残尸被吊在树上,死状凄惨,好像被野兽抓过一样,尸身残破到快拼不出人的身体了,只有头还勉强可以辨认出来,好像是紫虚宫的女道长。”吓死人了,连内脏都挂满枝头。
“消息一传出去,又引来这些人的本门和其他同修,他们愤怒不已,极力地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越来越多人去探竞兰山,发誓要找到传说中的『极乐七重天谷』,结果有去无回的人更多了。”
各种可怕的尸块和断头也在镇上各处出现得更多了,然后再引更多愤怒的人前来赤毡镇。
“不过每次出现的都是不完整尸块,完整的尸身从没见过。”这是让大家最感疑惑的。
因为完整的尸体被拿去炼尸了,袁小倪、韩水心理想着:这分明是故意将还认得出身分的尸块挂出去,以便引更多人来。
“最近更诡异了,换镇上年轻女孩陆续失踪,然后就开始传说竞兰山内藏着狐妖,夜晚会出来抢亲,很多有姑娘家的,都赶紧把女儿送到外地的亲人那安顿,否则都不晓得会不会哪天被狐妖给抢走。”外地没亲友的,就让女儿足不出户。
呃,韩水、袁小倪一时不晓得如何接话,什么时候莲天贯日特别对年轻女孩感兴趣?
“以前听说每月的+八号,亡者、亡灵都会借道此镇往神秘的天谷净灵,现在还是吗?”袁小倪问掌柜。
“不清楚,现在白天处理跑进镇上要报仇的各路人马,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各种残尸,就快吓死大家,一入夜整个镇变得更像鬼城,光听阴风呼啸,就没人敢出门了。”谁还管亡者、亡灵借道。
由于大家实在太害怕,现在酒馆、客栈太阳一下山就不营业了,更何况是夜晚负责打更的活,根本没人敢做。
“那座藏在竞兰山内的『极乐七重天谷』,已经快成为我们镇上的恶梦了。”
“一开始是『不灭宫』的牛鼻环老道长说,『极乐七重天谷』是为亡者净灵引渡极乐,对我斤的镇是莫大的福泽,虽然亡灵听来让人害怕,但是大家想只有每月十八号,那就当做功德吧。”
“对呀,每个人都会死,给亡者一条路走,也是给自己未来一条路,哪知根本就是灾难的开始。”有镇民很感伤。
大家说着也长声叹息,“赤毡镇”真的回不到过去曾经的平静单纯吗?
“不灭宫?”韩水、袁小倪和其他外来客皆疑惑这座“不灭宫”是何来历?
“现在镇上的救星,只要拿不灭宫的符和香袋,就不用怕鬼灵妖物来。”
“那些要进入竞兰山的各路人马,也都由不灭宫的人负责,告诉他们找『极乐七重天谷』的风险,还帮忙他们安排在镇上的客栈和餐馆落脚。”
现在镇上这种气氛,大家也只能靠这些寻仇的江湖人来维持生活了。
“还有那些被发现的尸块也是由不灭宫帮忙收拾,认出身分后,再让人去通知他们的派门或是亲人。”
最后,凡是要入竞兰山的,或者来此寻找入山不回的同门或亲人的,他们干脆都通知不灭宫,交给牛鼻环老道长负责。
“『寒平寺』没了之后,幸好有『不灭宫』。”
赤毡镇最有名的二座庙宇,“寒平寺”和“不灭宫”,前者为佛寺,后者为道观,历史较久的是“寒平寺”,“不灭宫”是这几年陆续有怪事后才兴盛起来的道观。
当镇上人心惶惶,风声鹤唳时,寒平寺的住持觉得鬼由心生,恶是人为,这些鬼物从头到尾都为人所控制,应该要请地方官上书朝廷派人来查案,住持甚至怀疑竞兰山内是邪门歪道藏身的地方。
不日,寒平寺便上下集体暴毙,很多镇上的人都惊骇地发誓说,夜晚曾看到老住持领着小沙弥在镇上走,一行人完全像鬼物,四处闻入民宅,拉人出来啃食。最后是不灭宫的牛鼻环老道长领着门下出现,作法制止,从此镇民对“不灭宫”的神灵信上了天,而“寒平寺”冲撞神灵,成厉鬼作祟之说,也传得更广。
袁小倪、韩水听完后,内心清楚,莲天贯日在镇上的伪装势力,到底是谁了。
“女敕犷的药快没了,顺便到药铺带些回去。”二人出了酒馆后,韩水道。
“哟,你这么痛恨成犷,为何还这么帮忙解救他的手下?”
“哥向来恩怨分明,与我有仇的是成犷,不是他的手下,邑东绿林向来以道义行走江湖,所作所为并非恶匪勾当,更何况,他们救过你,怎么说,古城都欠他们一份恩情。”他韩水是有道义、格调的人,不会见死不救。
女敕犷至今的伤势依然棘手,袁小倪的云涛之气只能稳下他的伤势,他的伤要根治,需辅以术法,术法非她擅长,因此,救出棋师后,只怕得找朝雨丹帮忙。
“倒是他昏昏醒醒,讲话也颠颠倒倒,还真搞不清楚前因后果。”女敕犷一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刻钟,不仅意识混乱,讲话也断断续续。“他说竞兰山内有个鬼天女,还有很多修道人和僧人死在里面,然后什么……大武哥变成法未新真身?带去的人都死了?!”
韩水身边的手下们强调,邑东绿林一帮人,那些领头的犷字辈没一个叫大武的,会被女敕犷叫“大武哥”应该也不会是辈分比他低的小弟,大家登时满头雾水,只知道他领着一帮人出事了。
“他的情况如果还是这样,就只能等……我请的人来,希望他们曾经的见闻,能提供帮助。”
“就是你前夜对天空射出的东西?那是什么?”韩水见她拿出像炮竹的东西,朝夜空射出紫莹流光,当时小倪妹子只说试试找救兵。
“就……我爹给的。”袁小倪道,神情有些不自在。
“你爹,月泉门老门主?也是,月泉门擅布机关、精于炼丹,或许能试试。”
“不是那个爹,是另一个。”
“哟,你生父。”这下韩水清楚她那别扭的表情了,小倪妹子虽接受生父,却因为生母的关系,迟迟无法敞开心怀与易苍玄互动。
残剩的三门邪教教众,愿意留下的,都由易苍玄重新整顿,经历风浪,这些人只想退出江湖,重新平静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