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蓝烟霞飞内,朝雨丹站在绿茵上,四周尽是一片粉紫、紫蓝的紫藤花海环绕,一身白色衣裙轻扬,在灿色花海中,独有的一抹白,仙姿雅逸的模样,彷佛真是天上仙女下凡尘。
她怀抱着一把朱红琵琶,绿地花海,白衣飘袂的清雅相衬怀中如火的炽艳,倩影仙姿引人至极,纤纤长指挑动弦音,一弦化音流,竟像可见的淡影流光缓缓荡漾,再勾琴弦,拂、抹弹出的音曲,像水光剪影,交织流光回绕她周身,置身其中的朝雨丹,眉目清敛,神态沉思,像与音曲融成一体。
昨日她再排一盘“奕局势”,朝家、棋师和表哥命危之局不变,更乱她心的是绑在小倪身上的系魂丝,也同时传来阵阵令人不安的波动,有危险将靠近小倪了吗?
从方向感觉,小倪并没有听她的话去贝尔青畔,反让自己又落入危险中!
她该告诉袁牧飞这件事,让他去找小倪吗?不行,先人应劫的命数还没过去,不能让袁牧飞靠近小倪,她该想办法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袁牧飞对她的行动,掌握得一清二楚,要如何摆月兑这样的困境?
袁牧飞!这个名字总是让她心乱,气难定,他就像一道无形束锁住她的枷锁,遇上他,朝雨丹似乎就是无能为力……
不自觉的,音也开始纷乱,拂弹出的琵琶音曲,弦音化流,不再是清平祥和的淡影水光,而是带着情绪色彩的激昂,引动四周花卉,粉紫、紫蓝渐层般的紫藤花,开始朵朵离枝,随着音曲旋律汇聚,再旋飞凝形成无数棋子般,四散于周遭虚空。
音曲已失平静,朝雨丹进入一个被情绪左右的缚心之境,指像绽凝焰火,重重划下的弦音,泻洒无限焦心意念,撩倾绿地,绿地下的泥土,竟缓缓浮突而出,像划线般纵横交错,一大片绿茵被泥线划出棋格,承接虚空上凝形成的花棋。
四艺寄灵术,一一从心而出——琴音化流,再注万物,驱动它们,如令棋般,转化四方锐锋,只见虚空竟浮出如窗扇般大的书章,一弦气荡凌空,掀开一页书章,书内绘着繁花丽景与独特宅第,正是被层层云涛化气所封锁的蓝烟霞飞。
四方锋锐以她自身灵气倾注,对准书章内所浮现的蓝烟霞飞,有四个阵法关键,她想击毁蓝烟霞飞内的云涛之界,伸手就要划下决定性的一弦
他来了,朝雨丹能感觉到他接近的气息,自从那晚在樱花林边的温泉内,接受他“云霄尘海”的元功内息后,她能更快地感觉到他。
抱着怀中烈火似的琵琶琴,朝雨丹蓦然转身面对来到身后的人。
“云彤,你会伤了自己,放下琴,过来我这。”袁牧飞一身淡雅白衣,神采内敛,一手负于身后,雅逸又沉稳的深沉魄力,朝她温声道。
“这个天下,你最害怕什么?”朝雨丹忽问,抱着琵琶琴退了一步。
“你很清楚我怕什么。”他定眸看着她。
“我吗?不对,是云彤,云彤有任何伤害,你都害怕,对吗?”
“我只怕失去你,但是除非老天再一次带走你,否则,在这世上已无人可让我害怕。”袁牧飞朝她伸手,不无警告:“我说过,谁都别想伤害我袁牧飞的女人,连你都不行,云彤,过来我这。”
“我就是要伤害你的云彤——”
她扬手就要划下这自毁性的音弦,却不知何时数道云气化成的云丝扣住琵琶上的四弦,四道长长云丝之弦源头系于他伸手的四指中,云涛凝气划过云弦,直抵琵琶音律,震住她,朝雨丹一恼转为挑动对抗的琴弦。
一弦对一音,一音化一劲,浩瀚云涛,不绝之气,掠过云丝,一一化去她的弦威,消融火烈琴劲,随即四弦顿失音律,朱红琵琶锭裂开,随即在她惊愕声中散碎无数。
瞬间,泥线回于草下,高空的一页书章消失,花朵汇形成的锋锐,纷纷四散落地。
最后一道云丝化气的弦,从他手中弹射而出,竟直达她胸口,而至弦气入心,牵住她任何动作。
朝雨丹看着他,对这一道直逼入心的云丝,她清楚他的意思——他要她的心,更想问她的心,何时面对她就是他的妻子!
他袁牧飞紧紧握在手的云弦,就如同要握住她的心、她的人一样,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他的“云彤”有任何闪失,他不会再给老天有任何带走她的机会。
“我要你从现在起,学着说爱我。”
那晚,他强应的命令,形同宣告,无论她曾经心意为何,如今,她只能学着爱他,她的心也只能有他,彷佛她这一生应该做的,就是爱上他。
朝雨丹深深吸着气,告诉自己,她不会说的,她不会让自己全盘皆输。
当入心的云丝弦气消失时,英挺雅逸的身形已来到眼前,她咬着唇看他,以为他会重重责备她,没想到他只是横抱起她,低吻她的额际后,静默地漫步于花海中。
螓首不自觉地靠在他胸口,朝雨丹在他怀中渐渐放下紧绷的身躯,这一路,他抱着她在轻风徐抚、灿烂花影缭绕中,信步而行。
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四艺寄灵,虽是巧兮为今生的你所创的术法,以天地万物灵气为运行,她希望你感受天地万物的气,保持最纯真的模样,但你的心若持着毁灭一击的极端,万物汇形之气也会反噬你,就是走火入魔。”
她在他怀中微微哆嗦,方才负气不惜一切的做法,牵引玄寒冻气,虽没发作,却有丝丝寒气紊乱的在体内流窜。
袁牧飞抱她回到屋内,一被放下,她便推开他,却又被他拉回去。
“不要!”他吻上她,她闹情绪的别开头,又被他扣回螓首,深深吻住她。
强硬的舌直探入她唇内,挑%她想躲开的舌瓣,她用力扭开头,感觉到自己的唇舌划过他的齿缘,锐利如他,割人又磨人,炽热的唇很快再寻上她的唇,四唇再次紧紧纠缠。
双掌捧住她的后脑,舌瓣相腻着绞缠的力道,唇齿也转为辗磨,她挣月兑不了他的箝制,只感觉吮吻越来越激烈,气息快被掠夺尽,直至朝雨丹觉得自己快窒息。
“牧……牧飞……”她在他唇中发出嘶哑的气音,求饶般。
他激烈的吻逐渐放缓,唇抵着她,感受着她剧烈喘息的呼吸,她任何反抗的力道都已被卸尽。
从接受“云霄尘海”元功内息那一夜后,除了闹脾气还是喊他老色鬼、老无赖之外,她开始习惯唤他的名字。
“我……我要回朝家,让我回、回家……”动着发麻的舌瓣,她道。
“我说过的事,不会改变。”他说过,以后她的一切由他照顾。
“但是你也说了,一时间要我放下亲友、家人很难,我……我真的担心莲天贯日对朝家下手,让我回去……”连日来的忧虑,让她不禁抽哽着声。
袁牧飞没有回应,朝雨丹忽然抱住他,面容紧埋在他胸怀中,哭着道:“奕局势……所测出的命棋,让我很担心,还有棋师……棋师好像出事了,他和音女一直照顾我,我不能不管。”
“测算未来有时是陷阱,如何掌握它而避开陷阱,需要经验与禅修的定力,今生的你没有经过太多的锻炼便拥有术法异能,这是天赋,但对测出的未来你缺乏了判断的智慧。”袁牧飞轻叹地抚着她的发,柔声道:“云彤,你还太年轻,这身圣女灵能,你要学着驾驭,而不是被左右。相信我,朝家不会有事,东棋历代皆要历经死劫,才能浴火重生,这是柳怀君身为东棋后人注定会遇上的。”
“可是……”还有表哥和小倪……
以他对她的占有欲,若知道她还挂心表哥,不知是否会对表哥不利。
“怎么了?”他看着怀中欲言又止一脸忧虑的她。
“你让我回家,我不管前世的『云彤』如何,今生我有一个父亲、三位母亲,还有很多手足,他们都会为我着急,我好想家人,你不能……就这样带走我,完全不让我和家人告别……”
“我迟早会带你回朝家一趟,但现在还不是时机。”
“时机!”她气恼地揪扯他的衣襟,怒喊着:“你的时机是何时?灭了莲天贯日时?这之中若朝家出事,我还何必回去,或者,让莲天贯日灭了朝家就是你的算盘?让我一无所有,只能依赖你!”
“我袁牧飞真要灭朝家满门,早在确定你的身分时,就会做了。”何需假手他人。
“那你要何时带我回去?爱上你的时候,好呀,你现在带我回去,你想怎么听甜言蜜语我都对你说,只要你带我回朝家。”她负气道,随即又一阵窜寒地打颤。
“云彤,先稳定你的真气。”他想输真气给她,却被她发泄情绪地挥开。
“我不要,除非你带我回朝家,或者你要等到我解了玄寒冻气,全身只剩你的气息的时候,你才愿意——”
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玄寒冻气唯有云涛阳气可融,他感觉得到她的一切动静,莫非与此有关?若她接受他的气息,在云涛阳息掩盖下,再加上现在的她体内有部分“云霄尘海”元功内息,是否……寒气消弭的那段时间,也等于他无法感觉到她?
“云彤?”见她喊到一半突然静下,袁牧飞蹙眉。
“我没事,只是忽然很想……静一静。”她推开他,转身才走出一步,不意外身后的人再次将她揽回怀中。
“你只能在我怀中静一静。”
“你的不可一世和嚣张从来没有尽头吧?”朝雨丹对从身后抱着她的人嘲讽问。
“欺负你,确实如此。”他抱起她,不理她的嚷喊。
“袁老头,才吃过早餐没多久,你、你就算采阴补阳,也别一大清早,阳光还很亮。”知道他的意图,她指着大敞的窗户,阳光几乎都照到他们两人身上了。
“我说过,我的色心没有早晚之差,更无禁忌。”
床榻前的大窗,面对的正是一片繁丽的紫藤花海,光影轻跃洒进屋内,一阵阵的风将一串串的紫藤花吹散开,紫色、粉色与紫蓝色,风起,飘飞,朵朵的小花散落在房中各处。
阳光、轻风伴随着被吹进的漫飞花朵,衬映着房内的无边春色。
……
近午,古岚山庄内,负责打理蔚房的王大娘刚在鸡舍捡了一篮鸡蛋,才走出鸡舍忽见到一堆白色像雪又像碎纸片飘落。
“这才什么季节,就下雪了?”王大娘好奇伸手要接,却发现像纸片的雪消失在手上。“这东西……雪还是纸,这么奇怪!”
其他虚空飘飞的白色碎纸片也落地消失,前方走来一人。
“萍娘。”看到迎面走来的妇人,王大娘打着招呼。
萍娘看到她,才开口就连连咳不停。
“怎么啦,着凉啦?”王大娘忙把竹篮搁一边,关心地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要不要叫小顺到镇上请大夫回庄?”
“镇上?大夫?”萍娘开口的声有点沙哑。“不、不了,到庄内很远吧?”
“远?唉哟,萍娘,你真的病糊涂了,山下的镇远到哪去,你要真难受,让小顺用轻功把大夫背来,一柱香时间就办成。”
“咳咳,是吗?人一犯病,脑子都昏了。”萍娘又是低头咳了几声。“不用请大夫了,应该只是着凉,我吃点山庄内的药,多休息一下就好。”
山庄人口多,有自己的药铺,也有一、两个略通医术的人,但真犯大病,还是要请镇上大夫。
“那你今天别忙那些杂活了,有时间就多躺躺。”王大娘关心地又拍拍她的背,接着想到问:“今天看到主母了吗?”
“没……没见到,或许主母今天想待在蓝烟霞飞。”
“那就好,主母若想离开山庄散心,可得别让她离开山庄二十里外,一过二十里就断了主人的掌握,主人可要担心了。”
“二十里……”
“幸好那镇只有十多里远,别忘了,主母若要出庄逛逛,找人陪着她就行。”就怕萍娘一病忘了这事,王大娘再叮咛:“主人对主母的一举一动都很在乎,我们要小心帮忙照应着。”
“我知道,没事,你去忙吧。”萍娘也拍拍王大娘的手。
“那我要赶紧去蔚房忙活了。”王大娘拿起满鸡蛋的竹篮,又关切地交代一番才往蔚房走去。
一路上,王大娘跟其他山庄内的人打着招呼,快到厨房时看到贝管家和萍娘,她惊讶。
“萍娘?!你怎么会在这?”王大娘看看后面又看看眼前的人,不解萍娘怎么会走得比她快?
“我来这看看有什么食材需要派人再去镇上添补的,用点好吃的给主人、主母。”
“可是……刚刚在后峰的小庭院那碰到你,不是才说生病头昏吗?”
“我没生病,也没去小庭院呀?”萍娘一头雾水。
“我明明才在小庭院遇上你……怎么……”王大娘抓着头,不停地回头看,已经搞不清是不是自己没睡好,看到幻觉。
倒是一旁的贝管家对已蹙眉,深感其中溪跷。
此时,以术法让人错认她为萍娘的朝雨丹,已成功走出古岚山庄,迎着吹来的山风,她不敢置信自己真的成功离开,多日来,总算有摆月兑束缚的感觉,她欣喜欢呼。
看来,体内有他的云气时,果然可以不用担心会引起云涛结界的反应,进而惊动袁牧飞。
午后,袁牧飞经常于湖心锻意识之剑,这时的湖常是浓浓云气汇聚,隔绝外界一切,要想有任何行动,只能趁此时。
“那就是最靠近的城镇。”站在高处的峰丘上,俯瞰下方,确定了城镇的方位。“我该以什么方式入城……”
她想了想,凝气运指,虚空一点,眼前景色竟忽然像幻影般碎开,成莹亮碎点落下。
刚过正午,一位相貌平平却神态活泼的少年,愉快地走进城镇,朝雨丹以术法隐去一切外在表象,在人们眼中她就是一名普通少年,在陌生的城镇还是以男子的模样最方便行动。
走在颇为热闹的街道上,看着人潮来去,被困住一段时间,她却觉得好像好久不曾再接触人群,心情有些激动。
现在要先想办法探听一些武林消息,了解目前的情势变化。
“酒馆、小吃摊绕绕,应能听到一些消息。”各路江湖人落脚歇息,最爱闲聊武林事。这镇说不上大城镇,却也有相当规模,人潮聚集处,有好几家酒馆、饭铺都有一定的水准,朝雨丹观察了一下走入店内的客人装扮,选择一家江湖人聚集较多的地方,正要走进去,与一位旅人装束的男子错身。
“小阿姨!”一个熟悉的声惊讶唤出。
“犷儿!”听到声惊唤,朝雨丹也不敢置信地回头,眼前一个看来眉目沉郁却颇有几分雅气的男子,和外貌有些不相衬的宏亮嗓音,正是邑东绿林四十八骑之首—成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