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暄岚是在剧痛中痛醒的。
她觉得整个人像被马车轧过来又轧过去、轧过来又轧过去,至少轧了五六次才被放过,她只是动一下,大腿就痛得她哇哇乱叫。
“啊……疼啊……”人家说举步维艰,她连要做下床这个动作都困难万分,就算像条蛇般蠕动,好半天也爬不到床边。
“你今天应该是起不来的。”左腾允沉声道。
他很清楚那会给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带来多大的伤害,就算是经验丰富的鸨儿也不见得承受得住。更何况她还是处子,她这几天可有得好受了。
但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他一点同情跟怜惜都生不出来。
听到声音,徐暄岚才发现房中有人。
艰困的张眸,这时外头天色尚蒙蒙亮,眼前的男子虽然只有依稀轮廓,但那声音她是不会认错的。
“你怎么在我房间?”
左腾允嗤笑。
这家伙又在作戏了。
“啊……”徐暄岚倏忽想起,“昨天那个采花贼你们放走了他。”
“是逃跑的。”而且还可能是她协助的!
想到此,左腾允不由得暗暗握紧拳头。
“那还不是一样……呜!”因为太激动,她的身体立刻发出警告,让她痛得哀鸣一声,“他跑来我房间,害我差点失了清白!你要负责!”
“怎么负责?”
“就是……”
“娶你?”
他说得太直白,反而害她反应不过来。
坐在椅子上的左腾允弯身向前,俊颜进入窗棂洒入的微光范围中,徐暄岚莫名的抖颤了一下。
他在笑,可眼神好冷,冷得让人彷佛被埋进大雪中。
“我可没这么说……”虽然阿娘说过,跟男人生米煮成熟饭,到时他就得负责,但她昨晚又没失清白,他为何直接接到婚嫁这事上去……
生米煮成熟饭?
昨晚的回忆一点一滴回笼,她悚然一惊。
昨晚,左腾允拿了解药回来给她吃下后,她不知为何身体变得奇怪起来,周身发着烫,身子发着痒,渴望有男人的温存,抚尽她遍身肌肤。
后来他进来了……他……进来了!
徐暄岚瞪大眼。
“你……跟我……生米煮成熟饭了?”
左腾允沉默未回答,仅唇边挂着冷笑。
“你昨晚给我吃了什么?”她激动坐起身,强忍住身体的痛苦哀鸣。“为什么我吃了之后就浑身不对劲?”
“我给你吃了什么?”左腾允起身走来床前,居高临下冷睇她,“是我要问你在茶壶里下了什么药!”
“我被迷药控制,根本不能动,茶壶离我那么远,我要怎么下药?”他在胡扯些什么啊?
这是想要卸责吗?
“你跟马宗辛是一伙的。”
“啥?”她跟采花贼是一伙的?他怎么想得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你安的什么心啊?昨晚把人家吃干抹净……呜……”激动的音量拔高,但身体立刻起了反应,痛得她差点掉泪。“想用这种卑劣的方式逃避应负的责任?”
虽然很不愿意,但身体都被他用过了,除了嫁他还能嫁谁?
“你昨晚在梦呓时就坦承了。”
“我坦承什么了?”
“算计我生米煮成熟饭。”
“我没有算计……”
“你还有助马宗辛逃跑的嫌疑!”左腾允属声一吼,吓得徐暄岚肩膀一缩,“有任何狡辩,到衙门再说吧!”
“助马宗辛逃跑?”他在说什么鬼话?“我若助马宗辛逃跑,昨晚会差点落入他手中吗?”
“这是你们的计谋!”左腾允冷眼觑她,“你们各怀心思,互相合作,马宗辛出现在你房内不是偶然,真正的目的是要毁了我的名誉。”
“啥?毁了你的名誉?”
“我追捕马宗辛已经半个多月,一直以来,他都能轻易逃避官差的追捕,就只有我对他紧咬不放,所以你们两个一搭一唱,让我沾上玷污清白女子之嫌,这样马宗辛就可逃避追捕。”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得到我。”
“啊?”这算好处?
“为了负起责任我必须娶你,但因为清誉有损,我可能也无法继续担任护卫长一职,这不就是你们两个合作的一出大戏?”
“……”徐暄岚傻了。
“但我不会如你所愿!”左腾允恨恨一咬牙,“你将视为马宗辛的共犯接受审判。”
“审判?”她明明是受害者,现在却要接受审判?“我没有……我是无辜的,我没有跟马宗辛合作陷害你……”
“我没兴趣听你狡辩!”经过一夜仍未平抚的怒火,左腾允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因为他被骗了!
他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栽在她的作戏之下,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那自然不做作的姿态,全都是欺骗他的手段!
他甚至起了跟这姑娘作伴的感觉挺好,打打闹闹,斗气拌嘴十分开心,才在昨晚情不自禁吻了她……
他希望她先回大黄山,也是打定主意将马宗辛带回汉璃城后,就会请娘亲派媒人过去提亲。
怎知,一切都是假的!
她并非天真浪漫,她实则心机深沉,因为他三番两次假意拒绝,她便起了歹念,跟马宗辛合作,况且,他的名誉被污之后,她就能顺理成章带他回大黄山当压寨相公,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想通的他愤怒得一伎无法成眠。
“我不是狡辩,我是说实话。”他怎么可以这样污蔑她?徐暄岚气得红了眼眶。“我毁了你的名誉,让你被拔职,对我有什么好处?这一想就……”
“你就可以把我带回大黄山当压寨相公!”左腾允越生气,语气就越冷,叫徐暄岚不寒而栗。
“若不是如此,就算我当真娶了你,我也不可能随你回大黄山。”只有夫唱妇随,哪有妇唱夫随的道理!
“我并不想跟你成亲!”徐暄岚生气地喊,“我都、我都决定回家了,决定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相反的,是你昨天主动亲了我吧!那我是不是要说,是你跟马宗辛共谋,在我水里下药,让我失去理智,失去清白给你?”
“你以为我会娶一个山贼之女吗?”
徐暄岚胸口一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鄙视轻蔑的伤人话语来。
“马宗……马宗辛也说我是他的共犯吗?”
“我还没问。”
“那你干嘛不问?他可能……”
“他可能会说实话?”左腾允冷笑,“既然你们是共犯,他有可能不会招你出来,他说的话只能做为参考,无法成为你不是共犯的证据,一切都要经过审判才知道真相。”
徐暄岚张启小嘴,想为自己抗辩,可见他眼色坚定,眸中怒火狂燃,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视为狡辩吧?
他已经把她定罪了。
“好!”徐暄岚傲然昂首,“就审判吧!如果我是无罪的,你最好想想该怎么求得我的原谅!”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咱们走着瞧!”
左腾允捡起地上的衣物,扔到床上去。
“把衣服穿好,要出发了。”他警告,“别想逃走,逃走再追回,罪加一等丨”说罢,左腾允头也不回地出门。
“可恶……”徐暄岚抓着被褥,愤恨的泪水滚落。
她在梦话里坦承她跟马宗辛合谋算计他,让生米煮成熟饭?
怎可能!
马宗辛那个死色胚,昨晚差点强要了她,这笔帐她还没跟他算,怎可能跟他合谋!
该死的,他到底听到了什么竟会往那方面想去了?
更可恨的是,他真把她当成犯人了,不管她如何替自己的清白辩解,他都视为狡辩,完全不听。
“好过分……”她抓起被子蒙在眼上,痛哭失声,“好过分……”
左腾允再度回房时,徐暄岚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缘,安静得像个小媳妇,她的双眸红肿,显示刚才哭过,察觉他进来,只睐了他一眼,便自动站起,还朝他伸出手。
“做啥?”左腾允不明就里。
“手铐。”徐暄岚带着嘲讽之意道,“犯人不是都该上手铐脚缭?”
“别以为你故意这么做,我就会认为你无辜。”左腾允拿出绳子来。
一看到绳子缠上她的手腕,徐暄岚心都寒了,就算尚存那么一点希冀,也如泡沬般消失。
左腾允抓着绳子的一端,拉着她走。
徐暄岚那昨晚饱受折磨的身子,连站起来都很艰辛了,更别说是迈步前行了。
见她苍白着小脸,额上冷汗密布,手扶着家具艰困的一步一步走,左腾允咬了咬牙,回身将她打横抱起。
“不要碰我!”徐暄岚喊。
“照你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左腾允刻意压制着感情道,“我只是公事公办。”
“你是迫不及待想看到我被关进大牢的那一刻吧。”
左腾允没有回应,快步出了房门。
另一端,谢杰等人亦押着马宗辛出来。
他们看到左腾允抱着徐暄岚,本想偷笑,但再瞧见徐暄岚两只手被绳子绑了起来,均不解的挠头。
“护卫长,”谢杰问,“为啥姑娘的手被绑起来?”
“她是马宗辛的共犯。”
“什么?”就连沉稳的吴康都因为过度惊讶而张大嘴。
“护卫长,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谢杰怎么想就不觉得这姑娘会是yin贼的共犯啊。
“没有误会。”左腾允脚步坚定地走向租来的马车。
马车内铺着柔软的坐垫,踏板上有保暖用的火盆,左腾允将徐暄岚抱进去坐定之后,人也坐了进来。
“护卫长,莫非,昨晚你是被姑娘下药?”一向很不懂得看气氛的谢杰找死的问。
左腾允转头狠狠瞪他一眼,“去前面驾车。”
“是……”一脸困惑的谢杰将马宗辛丢入车里,低声想跟与他一起负责驾车的吴康聊聊,但吴康都没理他。
被扔进来的马宗辛像条被绳子捆起来的猪肉,无法动弹。
他一开始似乎是昏着的,被扔进来时头撞到墙板,所以醒过来了。
他的脸可说是惨不忍睹,瘀青与未完全结痂的红肿伤口,让一张俊颜变成了一个大猪头。
徐暄岚都不忍见了。
不过谁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真面目呢?
毕竟他昨晚当着她的面撕掉了好几张假人皮。
原本三人是骑马追踪马宗辛的,但因为多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徐暄岚,左腾允考虑到她的状况不适合骑马,才租了马车。
左腾允坐在徐暄岚旁边,中间相隔的距离再塞个人也绰绰有余。
马宗辛看着他们两人,贱嘴又开,“哟,小夫妻……”
话未说竟,一只铁拳挥向他的脸面,他当场又晕了过去,连唯一幸存的左眼也肿起来了。
由于太过迅雷不及掩耳,徐暄岚才一个眨眼呢,马宗辛就被左腾允给打晕了。
那一拳下手之重,像是有深仇大恨。
徐暄岚看着马宗辛,再望向隔壁的左腾允,猜想若她不是女人,他可能也想这样狠狠揍她几拳,跟马宗辛绑在一块儿当垂死的猪肉,而不是只束缚着双手而已。
可她真的是冤枉的……
粉唇微启,想到他根本不信她,不管怎么辩解都无用,又闭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