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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后为妻 第二十八章

作者:乔宁类别:言情小说

收回远眺的视线,冉碧心拢紧外衣,转过身回到屋里,在临窗暖炕上落坐。

春兰搁下托盘,为她张罗起来,看见她捧起米粥喝了几口便又放下,当下不由得叹了口气。

“娘娘,安荣来了。”铃兰的小脸蛋自门外探进来。

冉碧心没什么反应,只是起身来到妆镜台之前,让春兰为她梳头。

安荣进了屋,躬身行礼,久久未闻冉碧心回复,便抬起头来,忧心地觑上一眼,春兰正巧回首,对他摇了摇头。

安荣面上担忧,兀自开口:“小的给娘娘请安……”

“好了。”

蓦地,冉碧心启嗓,镜中那张苍白消瘦的娇颜,一脸木然,没有太多表情。

“人已不在,我算哪门子的娘娘?往后都别再那样喊我了。”

“可是……”

“就喊我夫人吧。”冉碧心淡淡下令。

春兰与安荣互望一眼,谁也没敢出言反对,只得无奈的听从。

“夫人,皇上让小的前来接夫人进宫。”安荣字句斟酌,生怕剌激了冉碧心。

耿欢的尸身虽运回了皇宫,可冉碧心坚持留在诚王府,另外在正厅给诚王妃与太夫人以及耿欢办了超渡法事,设了个小佛龛,镇日在佛龛前为死去的亡者诵经祈福。

宫里来过好几回,来的都是内务大总管,是皇帝贴身伺候的宫人,想劝冉碧心回宫,可每一次都碰了软钉子。

缪容青知她念旧,便派安荣来说服她,另外还派了几个影卫看着诚王府,王府外亦少不了禁卫军镇守,目的自然是为了护她周全。

“安荣,你回去吧。”梳好了发髻,冉碧心站起身,拢着外裳转过身,面容憔悴得令安荣惊怵。

“夫人且保重身体。”安荣忍不住出了声。

“你回去告诉缪容青,我不回那座皇宫,有什么话自个儿来说。”

冉碧心并非说气话,而是她打从心底认为,眼下的她,已没有必要再回宫里,那里本就不是属于她的地方,亦无她的容身之处。

“皇上一直在等着您。”安荣劝道。

“回去吧。”冉碧心背过身,不愿再多谈。

安荣无可奈何,只得退出屋外,带着空荡荡的马车返回皇宫。

春兰上前为冉碧心着衣换装,她换了件绣兰花的雪白短袄,搭配一袭深蓝马面裙,发髻上簪着一朵白花,丽颜素净,不抹胭脂。

她来到前院正厅设置的小佛龛,跪在软垫上,捧着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开始念诵经文。

窗外的日光,一寸寸爬至最高处,又缓缓往下降。

中间春兰送来了午膳,就搁在一旁紫檀茶几上,却始终没动过。

直至傍晚,春兰实在忍不住了,上前劝道:“夫人,也该歇息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冉碧心低垂眼眸,目光落在手里的佛经上。

春兰怔愣。

未待春兰询问,冉碧心已扬嗓道:“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诚王府。”

“夫人要离开诚王府?”春兰震惊不已。

合上佛经,放回佛龛前的供桌上,燃了三炷香给佛祖上香,冉碧心悠悠转过身,望着春兰扬起一抹淡笑。

这还是事发之后,春兰头一回看见她微笑,当下不禁心疼得红了眼眶。

“夫人……”

“我正想同你与铃兰谈这件事。”冉碧心凑近,拉起春兰的手,轻轻握住。

彷佛洞悉了她的心思,春兰泪水不住的往下掉,抢着开口:“不论夫人要去哪儿,春兰都要跟着夫人。”

“说起来你们是宫人,内务府的人才能发落你们的去留,如今我已与那座皇宫没有瓜葛,若不是缪容青的允可,你们早已回宫中当值,绝无可能还陪着我在这儿诵经。”

“春兰明日就去求见皇上,恳请皇上开恩放奴婢离宫跟着夫人……”

冉碧心语重心长的打断她,“春兰,宫里没什么好的,但,跟着我一样没什么好的,怕是吃的苦会更多。”

春兰不傻,自然听得出她心意已决,不可能更改,当下只能猛掉泪。

“夫人……”

“今晚他会来见我,我会好好请托他,往后多照顾你们一些。”冉碧心笑笑地安慰起春兰来。

春兰不敢再多话,只得低下头,默默拭泪。

冉碧心拍拍她的肩头,随后来到后宅的灶房,挽起袖口,围上裙兜儿,从麻布袋里勺取面粉,开始揉起面团来。

门外,春兰红着眼与铃兰谈及方才冉碧心那席话,铃兰听罢,当场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冉碧心在里头听见了,却也只能佯装没听见,继续揉她的面。

夜幕降下,诚王府屋里灯亮起。

一辆马车缓缓在王府门口停下,做便衣打扮的太监连忙去掀帘子,只见缪容青一身玄黑常服,身形敏捷的出了马车。

安荣早已在门口等候,手里掌着灯笼,为缪容青打灯领路。

一进偏厅,八仙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缪容青神色渐冷,怎么也不肯再往前。

安荣不知主子心思,回身道:“陛下,小的听春兰说,娘娘自天将黑时便忙活了许久,这一桌子的菜全是为陛下准备的。”

怎料,缪容青身后蓦然响起冉碧心清脆的娇嗓:“错了。这些菜,不是为陛下准备的。”

缪容青转过身,望向那个近一个月不见的女人,深邃的眸光顿时沉了下去。

她瘦了好多,整个人看起来清减不少,肤色苍白,衬着那单薄的身子骨架,好似一团残雪,烈阳曝晒便要消融不见。

缪容青一声不吭,大步上前便将那女人抱住。

紧紧地,圈抱在怀里,彷佛生怕眼前这具人影只是一场幻梦。

安荣低下了头,不敢多看,冉碧心则是静静地任由他抱住,嘴角微扬。片刻,她抬起纤手轻轻推撼他的胸膛,缪容青这才稍稍退开身,垂眸凝视。

“你的那一份,在房里。”她轻道。“这桌子的菜,是我给安荣与春兰她们做的,算是为我饯行。”

闻言,缪容青俊颜僵住,眸色越发沉暗,可他没发怒,只是尾随她的脚步,来到昔日冉碧心住的院落。

“过去我还没与耿欢成亲时,便是住在这儿。”冉碧心推开灯火通明的房间。

房里并不简陋,算得t是干净宽敞,可以想见当初诚王妃待她确实不薄。

房里用一架做工普通的黄梨木插屏区隔出里外,外间里摆了张月牙桌,桌上只搁了两碗面,以及一盘芥辣瓜儿,还有一盘酱羊肉与一盘夹包模。

大梁的民间礼俗是这样,每逢祭祀死者,便会做上一盘夹包膜,祭拜过后分食给亲友,以保平安。

缪容青瞥了一眼那盘夹包谟,只道:“耿欢能遇上你,怕是他前世修得的福分,当年耿璇死时,后事办得草率,无人闻问,更遑论是祭品。”

冉碧心笑笑不语,拿起一个夹包膜,撕开,夹了块酱羊肉进去,然后递给了他,他未曾犹豫,抬手接过,放近嘴边便开始咬食。

“这盘夹包谟不仅仅是为了耿欢而做,还是为了死后无人闻问的七皇子与莫瑶然。”冉碧心淡然解释。

三两下解决了手里的夹包膜,缪容青看了看那碗热气氤氲的拨鱼儿面。

“那碗面总该是为我而煮的?”他问道。

“嗯。”冉碧心递过了木箸。

他也不弃嫌,接过了木箸,在方杌上落坐而食。

望着他文雅好看的吃相,冉碧心胸中一热,忍不住在脑中回忆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霎时,泪水淤眶。

她闭了闭灼热的眼,忍住那腔泪,随后亦跟着落坐,举起木箸,吃起自己那一碗面。

前世的莫瑶然曾揣想过,出宫之后,嫁作人妻,为心爱之人洗手做羹汤,隐于坊间,与寻常百姓一样,过着平凡无奇的日子。

然而,天总不从人愿。

无论是莫瑶然,抑或是冉碧心,面对她们的央求,老天爷总选择视而不见。

泪水,滴落在面条上。一滴,两滴,三滴,止不住的泪,持续下着。

吃完那碗面,泪已满面。

放下木箸,冉碧心抬眼,迎上缪容青深锁的眉眼,她忍不住探出手,轻轻抚上他瘦削的面颊。

“谢谢你,替莫瑶然报“仇。”她哽咽失声,嘴角却上扬着,泪中有笑。

大手覆住面上那只纤手,紧紧贴着,修长宽大的掌心平熨着她手背,轻压在他颊上,怎么也不肯放。

“我知道,你心底怨我饶不了诚王府,害了耿欢,所以你不愿回宫。”

“不,不是这样。”

在他深沉的凝视下,她摇了摇螓首。

“我不怨你,你做的一切并没有错,前人种下的因,后果往往由后人来受。况且,倘若真要计较,欢儿算是让缪萦给逼上绝路,并不是你。”

“你别护着我,若真的恨,那便说出来,会好过一些。”

他的大手拢握住面上那只纤手,拉至心窝处,紧紧地压在胸膛上。

“我有什么好恨的?你经历过的,怕是比我还痛,你能为了我,处处护着欢儿,不让缪萦动他,我已很感激,我有什么资格恨你?”

“既是如此,为什么不愿意回宫?”见她泪落如雨,他心口一抽,伸出另一手为她拭去。

“无论是莫瑶然还是冉碧心,都没想过要一辈子困在那座皇宫里,我想要的,无非是平淡的日子,我什么都不懂,只懂得灶房里的活儿。”

“你比谁都懂,比谁都能忍。”他淡淡反驳。“你只是不愿意罢了。”

真相便是,她愿为了耿欢忍下满腔仇恨,逼自己入宫,可她却不愿为了他留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