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柔嘉的马车才停稳,便看到许大夫从孙府大门出来,这位许大夫一直是给桑夫人看病的,想来是照例来把平安脉的吧?
孙柔嘉在车里坐了一阵子,等许大夫走了,她才打起车帘,却见小映已经等在门侧,匆匆上前迎接。
“小姐,你可回来了!”小映忧心忡忡地道:“夫人的病又犯了,鞠夫人在陪着她呢。老爷说,等小姐回来,先去书房见见他。”
“母亲又怎么了?”孙柔嘉微愣。
“失了心一般,胡乱骂了一顿人,又砸坏了许多东西。”小映叹气道。
“是吗?”她竟不知桑夫人还有如此病状。
“老爷怕夫人打骂小姐,所以叫奴婢在这儿候着。”小映道,“小姐,先去书房见老爷吧。”
“母亲哪里会打我呢?”孙柔嘉觉得小映有些担心过头了,骂倒是骂过几次。
“小姐,你忘了?”小映瞪大眼睛,“上一回,夫人用花瓶砸中了你的额头,流了好多血呢。”
什么?从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孙柔嘉一时间无语凝噎。
她忽然很心疼从前的孙柔嘉,也不知她过着怎样的日子,虽然身为府尹家的千金,但背地里肯定有许多难过的时候吧……
“我先去书房,”孙柔嘉低声道:“等母亲睡熟了,你再来告诉我一声。”
小映点了点头,孙柔嘉亦没有再多言,便往孙仲尧的书斋去。
孙仲尧看来是等她许久了,一见着她便立起身子,满面焦急的模样。
“怎么去了半日?”孙仲尧道:“豫国夫人可说了什么?”
孙柔嘉还以为,父亲在为母亲的病发愁,看来,他更关心朝中之事,其实桑夫人也挺可怜的,女儿失踪,丈夫娶了平妻,换了她也会意难平,找个人来泄愤吧。
“豫国夫人给了我一只镯子,”孙柔嘉禀报道:“说是想在咱们家的铺子里寄卖。”“哦?”孙仲尧眉心一凝,意味深长地问:“怎么,豫国夫人也知道咱们家在做生意?”
“生意上的事传来传去,肯定都传开了。”孙柔嘉话中有话地道,“女儿在铺子里打理了这些时日,也都明白了。”
“柔嘉,”孙仲尧忽然语气和软地道,“你不会怪爹爹吧?爹爹也是没有办法。”
“女儿知道父亲在朝中不易,”孙柔嘉立刻答道,“身为楚太师的门生,父亲前后兼顾,定是左右为难,女儿有幸,能帮父亲分担二一。”
“那就好,”孙仲尧连连点头,“你不怪爹爹就好。”
虽说孙柔嘉心里不埋怨,但想到父亲还是偏袒亲生儿子多一些,她亦有些伤感。不过自古重男轻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她还不是亲生的。
“不过这件事有些奇怪,”孙仲尧疑虑道,“按理说,豫国夫人寄卖东西,应该有她常去的店才是,为何要在咱们家的铺子?”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般轻易便被看出了蹊跷……然而,孙柔嘉还是把话忍住了,决定瞒着孙仲尧。
苏笃君说,让她先瞒着,因为尚不知她父亲的态度,或许孙仲尧更愿意帮楚太师卖官鬻爵呢?
她要保父亲全身而退,其实是保整个孙家,保她自己,父亲的意思并不重要。
“豫国夫人大概是知道咱们家在做这个生意,所以想帮衬帮衬吧。”孙柔嘉敷衍道。
“为何?”孙仲尧越发不解,“这一片好意,倒是让人受宠若惊。”
“大概豫国夫人误会了。”孙柔嘉垂眸状似含羞道:“她以为……苏公子对我……”
“原来如此。”话只说到一半,孙仲尧就什么都明白了,随即呵呵而笑,“难怪吞吞吐吐的,这般不好意思。”
“女儿跟苏公子只是泛泛之交。”孙柔嘉连忙道,“父亲别误会。”
“误会不误会的,又有什么打紧?”孙仲尧道:“想来,终归是好事一椿。”
孙柔嘉双颊微微红了,虽然父亲这话不过说说而已,但她心里难免有一番悸动。
“听说,母亲的病又犯了?”她只能就此打断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老毛病了,时好时坏。”孙仲尧道。
孙柔嘉听这语气,明白他对桑夫人其实没有太多关怀,彷佛习以为常了。
“不然去京城请个名医看看?”孙柔嘉于心不忍,提议道。
“没有用的。”孙仲尧答道:“她这病……除非真能把柔敏找到,否则估计一辈子都好不了。”
孙柔嘉心道,要找着孙柔敏谈何容易?总不能让桑夫人这辈子都这般吧?该怎么办呢?倒不如……
“父亲,”她犹豫道:“女儿有一个法子,或许能缓解母亲的病,只是,需要父亲的首肯。”
“哦?”孙仲尧挑眉道,“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不过,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孙柔嘉也难以决断,“将来母亲知道了,或许病情会更加糟糕。”
“无妨,你先说来听听,就算只能治标,也比现在这样好。”孙仲尧道。
“只要父亲不怪女儿自作聪明就好……”关于这个法子,孙柔嘉其实心里也没底,直打着鼓。
会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
桑夫人病了几日,满脸蜡黄,坐在佛前,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祈祷。
孙柔嘉轻步来到她的身后,递上一碗热粥。
“母亲,请用些膳吧。”孙柔嘉小心翼翼地道。
“你妹妹的事,可有去打听?”桑夫人仍是那句话,看也不看她一眼。
孙柔嘉早料到桑夫人会是这样的态度,不过,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介怀的了。
“关于妹妹的事,倒是有了一些线索。”她答道。
桑夫人猛然抬头,瞠目道:“你说什么?”
“最近遇到一个女孩子,与妹妹有几分相似,但也不敢确定。”孙柔嘉道,“想请母亲亲自看一看。”
“在哪?那女孩子在哪里?”桑夫人急切地道,“快,快领我去见见!”
“女儿已经把她给领来了,就在佛堂外呢。”孙柔嘉道。
“就在外面?”桑夫人一脸惊喜,“菩萨保佑!快,快叫她进来!”
孙柔嘉点了点头,对门外扬声道:“进来吧。”
没一会儿,小映便领着一个女孩子缓缓迈入门槛,那女孩子一身蜜藕色衣裳,相貌甚为清秀——正是苏笃君府中的婢女小暖。
桑夫人倏地站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小暖,好半晌也没有说话。
小暖微低着头,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看着还算讨人喜欢。
“你……”桑夫人凝噎地道,“把手伸过来,让我瞧瞧。”
小暖踱步上前,掀起袖子。今日她没有戴银镯,手腕上那颗朱红色的痣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你……也是自幼与家人失散的?”桑夫人全身激颤起来。
“奴婢自幼被人贩子卖到苏府,不知道父母是谁。”小暖答道。
“苏府?”桑夫人一时不解。
“她是苏笃君苏公子府上的丫鬟,”孙柔嘉从旁解释,“日前见到她,发现这腕上的红痣与妹妹的有些相似,听她的遭遇,似乎也相似。”
“卖你的人贩子可曾说过什么?比如是从哪儿把你捡来的?”桑夫人追问。
“奴婢也不太清楚,”小暖道:“只说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穿着一身红衫子。”
“红衫?”桑夫人一怔,“夏天吗?七夕节看花灯的时候与家人走丢的?”
“不记得,真的不记得了。”小暖只摇头道。
桑夫人不由泪流满面,轻轻握住小暖的手,哽咽道:“或许你真是我的女儿……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
孙柔嘉趁机道:“母亲,不如就让小暖在我们府里住一段时日,慢慢相处,或许会想起些什么。”
“对,对,”桑夫人连忙道:“柔嘉,你说得对,住下来,让这孩子住下来!”
还是第一次,桑夫人这般亲切地唤她“柔嘉”。孙柔嘉知道,果然这一步是走对了,至少,桑夫人没那么恨她了。
“用过晚膳了没有?”然而,桑夫人很快就当她不存在了,只对着小暖嘘寒问暖,“来,与我一同回屋去,叫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咱们边吃边说话。”
孙柔嘉觉得此刻自己就像空气一样,不,空气或许还被人需要,她若再留在这里,怕是要讨人嫌了。
趁着桑夫人没注意,她悄悄地退后,给小映递了一个眼色,一道儿退出了佛堂。
菩萨在上,明鉴她一片助人的好心,想来不会责怪她撒的谎。
阿弥陀佛——她心中念道。
出了佛堂,沿着林荫小径,便可以来到孙廷毓居住的院中。
今晚,是苏笃君亲自领小暖过来的,此刻他还在这里等消息呢。无论如何,孙柔嘉觉得自己都该当面向他道一声谢,告知结果。
孙廷毓大概是拿了孙府最好的酒招待苏笃君,远远的便能闻到醇香。
孙柔嘉站在窗外,定了定神,这才入得门去。
“长姊,如何了?”孙廷毓见到她,立刻追问道。
“虽不是十分确信,但母亲已经把小暖给留下了。”孙柔嘉笑道:“彷佛很是欢喜呢。”
“那就好!那就好!”孙廷毓大为兴奋,“小暖若真是二姊就好了!”
苏笃君就站在孙廷毓的身后,孙柔嘉的目光与他默默相触,两人心下什么都明白,亦什么都不必说,这段日子的相处,彷佛培养出了一股默契。
“你们喝的什么酒?”孙柔嘉故意道:“我也想饮两杯,廷毓,再去酒窖取一坛子来吧。”
“长姊也要喝吗?”孙廷毓愣了愣,“这酒可所剩不多了,好说歹说,管家才给了这坛子。
“所以才要你亲自去啊,”孙柔嘉微微笑,“否则哪里敢劳大公子跑腿呢?”
“好,我就再去取一坛,难得今天高兴!”孙廷毓当下颔首,迅速去了。
“奴婢去厨房再端几样小菜。”小映也很勤快,跟上了孙廷毓的步子,顺便反手掩上门。
孙柔嘉与苏笃君依旧那般静立着,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彼此之间一个眼神就够了,也不必多言。
“令堂如何了?”许久,苏笃君才问道:“相信了?”
“反正心里愿意相信,自然就会信。”孙柔嘉意味深长地道,“有时候,我也希望小暖就是我妹妹……她真的不是孤儿?”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一刻,还是想再问一遍,谁叫人总会有些痴心妄想。
“为着这件事,特意又问了问我姑母——小暖确实是我姑母身边一个婢子的私生女,”苏笃君很肯定的答道,“那婢子生下小暖以后就去世了,小暖的父亲也不知是谁,听说是那婢子的同乡。姑母从小就把小暖给我当贴身丫鬟,不过怕她伤心,也没告诉她父母的事,只说她是从人贩子那儿买来的。”
“小暖也怪可怜的,”孙柔嘉叹了一口气,“假如母亲真的喜欢她,我也不打算抖出此事,就让她一直留在这府里做我的妹妹吧。”
“真的?”苏笃君倒有些疑虑,“不过恐怕会有些麻烦的。”
“有何麻烦?”孙柔嘉不解。
“孙小姐还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苏笃君莞尔,“比如嫁妆,也要多分一份,不是吗?”
“我倒没在意这个。”孙柔嘉不由有些脸红。
“你不在意,可到时候依旧是个麻烦。”苏笃君正色道,“假如小暖起了贪念呢?”
“不会吧……”孙柔嘉有些惊讶,他的婢子,他也怀疑吗?
“人心难测,”苏笃君却道:“孙家二小姐这个位置有很大的诱惑,就因为小暖自幼缺少这富贵荣华,到时候她会怎样想、怎样做,谁也估计不了。”
孙柔嘉发现自己还真是不谙世事,连基本对人的提防心都没有,不像苏笃君,就算面对从小服侍自己的婢女,也能如此理智分析。
“桑夫人若认了小暖,孙小姐你真的不会难过吗?”苏笃君又道。
“难过?”孙柔嘉亦是一怔,“我本就是想让母亲高兴,母亲高兴了,也不会太怨我了。”
“桑夫人若把小暖当成了亲生女儿,将来在这府里,自然是要为她多争取利益的。”苏笃君道,“若小暖真是二小姐,桑夫人护着她,孙小姐你可能不会太难过,但若是一个冒牌的,一边陪着演戏,另一边还要受委屈——孙小姐真的不会介意?”
他这话,果然戳中了孙柔嘉的心。
的确,她并非圣母,桑夫人要真如此,她多少会有些辛酸,若小暖在这府中与她平起平坐,甚至抢了她的地位……她真能受得了?
“孙小姐若犹豫,我可以把小暖带回去,”苏笃君忽然提议道:“也省了这日后的麻烦。”
她缄默,抿着唇,思付良久。
“不,”过了一会儿,她却道“就这样吧,让小暖先住着。”
苏笃君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或许将来会有麻烦,但眼下我希望母亲的病能好起来,就算只是暂时好一些,我也愿意。”孙柔嘉答道。
说来,桑夫人不是她亲生母亲,对她也向来不好,但她总有一副柔软心肠,毕竟,是她霸占了孙柔嘉的身体。
若说冒牌,她自己何尝又不是冒牌呢?若说贪心,她自己又何尝没有呢?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提防别人?
“孙小姐真的想明白了?”苏笃君再次问道。
孙柔嘉点点头,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
“想不到孙小姐品性如兰花般高洁,”苏笃君看着她,“倒是苏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
孙柔嘉凝眸,发现他并没有半点讽笑她的意思,反而说话的样子极为认真。
他一直都是那般云淡风轻地笑着,遇事不慌不忙,难得如此严肃,让她觉得这份夸赞,分量很重。
其实并非她品性高洁,如此大度也是出于愧疚,他越是夸她,越让她忐忑不安。
“苏公子过奖了。”孙柔嘉低下头来,“我只不过……身为孙家的养女,想为孙家多做一些事,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罢了。”
“有这份心,已算难得。”苏笃君依旧道:“就像方才所说,若寻常人家就算了,但贵府家大业大,在如此诱惑面前,没几个人能坚守的。”
“我也算不得坚守吧……”孙柔嘉苦涩一笑。
“于在下眼中已经算得上了。”他道。
孙柔嘉心中微颤,却又渗出一丝甜意。在这世上,能得到他的赞许已经足够,别人如何看她,她都无所谓了。
“长姊跟笃君哥哥在聊什么呢?”
刚想再多说几句话,然而孙廷毓已经携小映取了酒菜回来,孙柔嘉只得打住。
“你去了这半天,我们说了些闲话。”她敷衍地答道。
“说来真该好好谢谢笃君哥哥,”孙廷毓搁下酒坛道:“这几天,他来来回回的往返于清县和染川城之间,也是辛苦了。”
“怎么……”孙柔嘉一怔,“苏公子回过清县?”
她以为他一直待在染川城呢。
“笃君哥哥是县尹,要回去处理公务的。”孙廷毓道,“哪里能天天待在染川城呢。”
“可是……”孙柔嘉有些迷惑,“去清县得花半日路程,这一来一回,岂不是很麻烦吗?”
“坐车半日,但我骑快马,一两个时辰就到了。”苏笃君笑道,“不碍事的。”
“笃君哥哥眼下都青了一圈,想来这些日子没睡够呢,”还是孙廷毓细心,“眼下事情都妥当了,小暖安置在我们这里,笃君哥哥也可放心了,大可好好休息休息。”
的确,近日为了她那店铺的事情,还有这府里的事,他真费了不少心,亦要往返清县处理政务,铁打的人恐怕都会累吧?
她倒没注意他的气色不佳,因为从来不敢抬眼仔细瞧他,总不自觉避开他的脸庞……心中总是羞涩。
“怕是这段时日都有得忙了,”苏笃君道:“过两天便要陪我姑母回京城去,顺便向圣上述职。”
“回京?”这消息连孙廷毓都吃了一惊,“笃君哥哥,怎么没听你提过?”
“迟早要去的,”苏笃君看了孙柔嘉一眼,“还有I件大事得去办呢。”
孙柔嘉明白,他是说她家店铺的事!
虽然,他这一去不会去太久,但想到马上就要分离了,她忽然心中万分不舍。
尽避他们只是泛泛之交,并无深厚情谊,但也不知为何,她竟对他生出了一丝依赖。他这一走,她便似没了主干的无助枝叶,有种风中飘摇之感。
真是奇怪,她真不该这样想,却又不由自主产生了这样的痴念。
或许身体里真的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灵魂吧,所以有时候,她才会连自己都弄不懂。
小映将孙柔嘉的发髻松开,长发披散垂下,及至齐腰,玳瑁的梳子梳了一下又一下,临睡前要梳足一百下,据说能舒筋活络。
孙柔嘉有些怔忡失神。
今夜与苏笃君分别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饮了几杯酒,算是替他饯行,越饮,心中越是愁怅……
“小映,”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从前我画的那些画,都搁哪儿了?”
慕容县主不是说过,原主曾经替苏笃君画过一幅丹青吗?此刻,她非常想看一看。见不着他本人,看一看他的画像也是好的。
“原本就搁在墙角那儿的,”小映答道:“小姐你生病的时候,仆婢们打扫屋子,或许是粗心,不慎把那些画儿都弄丢了。”
“全弄丢了?”孙柔嘉有些失落,“你们怎么也不当心些?”
“都怪那些粗使的丫鬟,笨得很,我交代了好几次,她们都不上点心。”小映道:“不过,那些画儿堆在墙角里,小姐原来也说是没画好的,明儿小姐再另画几幅,想来也容易。”
孙柔嘉暗暗叫苦,这对现在的她谈何容易?别说画画了,她连毛笔字都写不好呢。
“算了,”她叹息道:“我随便问问,也不打紧的。”
小映继续替她梳着发,她则打开首饰匣子,想将腕上戴的镯子给褪下来。忽然,她发现首饰匣子里,有一个小小的抽屉。
说来这古代的首饰盒也做得精致,好几次了,孙柔嘉都没留意竟有这机关。
轻轻将抽屉一拉,她以为里面装的什么稀罕物,原来是一枚印章。
她好奇地拈起来,瞧了瞧上面刻的字,小篆字体,她不太认得。
“春……”
“春晓居士。”小映代为念道。
“春晓……居士?!”孙柔嘉大吃一惊,“谁?”
“这印章上刻的啊,”小映笑盈盈地道:“小姐,你忘了,从前你教奴婢认过这几个字的。”
“我是说……春晓居士是谁?”她追问。
“小姐,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小映骇然,“春晓居士,就是小姐你啊!”
“我?!”孙柔嘉久久回不过神来。
“对啊,这是小姐写诗作画的时候,给自己取的名字,”小映解释道,“叫什么——雅号。”
原来是她!原来是从前的她!孙柔嘉震惊不已。
那日在苏笃君那里,她看到的那幅画,竟是她自己画的?
彷佛上天赐予的奇迹,被她的仆婢粗心弄丢的那幅画,几经辗转,居然到了他手里。
呵,天生属于他的东西,怎么也不会弄丢的。
握着这枚小小的印章,她默默地笑了。原来,从前她是爱着他的。
那个爱他的灵魂,不知是否还残存在她的身体里,是否,她今日对他的好感,都缘于往昔的记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完全不是孙柔嘉,有时候,却又会产生令她陌生却又熟悉的感情,那会不会是来自原主?就像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孰是,孰不是,她也分不清了。
但她此刻心中十分欢喜,这一点她还是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