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单沛馨觉得自己在朦胧中听到悲伤的低语声,但听不清真切,只知道不时有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身体虚弱,而且疼痛,有时候挣扎着想醒来,却办不到,思绪陷入无边黑暗里,有时陷入梦境里,前生和今生的记忆交错,让她的脑袋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有只冰冷湿漉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喂,你不能跟我一样啊。”
那是一抹高大熟悉的黑影,声音挺耳熟的,但她一时记不起来是谁。
他一个劲地将她往某个方向拉,她茫然地跟着他,走了一会儿,看见远方有小小的白光在闪烁。
那抹黑影蓦然开口,“对不起啊,我太铁齿,没有听进你的忠告。”
莫名地,她鼻酸想哭。
她想起来了,这个人是阿宽。
她也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太蠢了才会相信章黛儒的话,她的家人怎么可能知道她公司在哪里,她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是她一时脑热被骗,就这么被彭骏庆刺杀,明明知道他是有吸毒前科的更生人,亡命之徒什么都做得出来,还以为躲到警察抓到他就没事了。
她虽然知道自己两年后会死,却没想到会突然多一个死劫,或许她的命运本来就该受官司缠身,后半辈子困苦无财,彭骏庆是她的孽缘,但她硬要躲避,必须要付出代价抵销。
但阿宽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
高大的黑影在她想起他的身分时,笼罩周身的黑雾褪去,浑身湿漉漉的阿宽站在她面前,对她露出阳光般的笑靥。
“还有人在等你,你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有人在等我?”
“当然,别让他再担心你了。”
“那你呢?”她哽咽地问。
“抱歉。”简单的两个字,道出了他不愿言明的答案。
“你知道小杨有多伤心吗?”
“虽然他看不到我,但我陪在他身边。”他用拇指比着自己笑道,“我向上面问过了,还有比我更好的男人在等他,在那个人出现之前,我会守护他的。”
她难以想象他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么豁达的话,心里刺痛,“话不是这样说的啊,你对小杨而言肯定是独一无二的。”
阿宽无奈地看着哭花脸的她,“我无法回到过去改变一切,但是你既然重生了,就该好好珍惜机会。”
“你知道我……”她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我要进来带你出去之前,阴差跟我说过了,因为你死后悔改的心意强烈,才有这样的一个奇迹。”
她忧心地看着他,“那你……”
“不要再担心我了,像你这样愿望强烈到能重生的少之又少。”他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那道闪烁的白光越来越大。
她不禁有些茫然害怕,“两年后我还是会死吗?”
“我不知道,重生后你的命运充满不确定性,但至少现在,你的时候还没到。”站在白光前,他回头又道:“很高兴和你当过朋友,你要保重。”
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成一片,“嗯。”
“要好好活着啊!”他高举手臂挥舞,目送她走进白光里。
强光扑面,她眯起眼,好一会儿后,她再抬起眼皮,眼前不再是虚无的背景,像是一个白色的房间,依稀听到机器运转的滴滴声,但她眼前模糊,看不真切。
她直觉伸手想找眼镜,却发现自己虚弱得抬不起手,只能挪动手指。
她的动静惊扰了趴睡在病床边的男人,他抬眼,看见她醒了,欣喜若狂,“馨馨!”
凑过来的俊脸轮廓熟悉,但好像瘦了些,还有胡碴,她不确定地喊,“致……渊?”一出声,她感觉自己喉咙干涩嘶哑。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回道:“是我。”
她一怔,不禁有些心痛,“你还好吗?是不是痩了……”
“你昏迷了半个月了。”宋致渊心情激动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终于醒了,只要你很好我就很好……”
半个月?这么久?
“你很好我就很好”这句话傻气得不像他,她不禁自责自己躺太久。
“抱歉让你担心了……”
“别说抱歉,可恶的是你前男友,你放心,他已经移送法办,再也不能伤害你了,我也请律师对他提出告诉了。”
“我想喝点水……”
“好。”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拿枕头垫着她的背,替她倒杯水凑到她唇边韵她喝。
喝完水,她感觉好多了,开始思索着醒来前和阿宽的谈话。
她没死,阿宽说她时候还没到,送她回来,但他也无法确定她两年后会不会死……
他叫她要珍惜机会,她是因为悔改的心愿强烈才重生的,虽然似乎成功没让家人被她拖累,但却也忘记把握时间跟他们和好,在恐惧自己只剩两年时间岁月时,也只顾着苦恼和宋致渊的关系怎么处理,她是大笨蛋……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热泪盈眶。
她好想家,想陪伴在家人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馨馨,怎么哭了,哪里痛?跟我说,我去叫医师过来。”宋致渊焦急地伸手拭去她的眼泪。
单沛馨抽噎地道:“我想……想回家……”
他直觉认为她指的是租屋处,“回家?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出院,要拿什么东西跟我说就好,我帮你拿来。”
“我想家人……”她像小孩子一样啜泣。
“出事当天我本来想通知你家人,可是你手机里没有联络方式,一方面我也在意你和家人还没和好,不希望擅自作主之后,反而让你尴尬,就没再找方法联系,若早知道你想他们,我就想办法找他们来。”他舍不得她这么难过,“现在也不晚,你给我你家人的电话号码,我去通知他们。”
她轻轻摇摇头,“我想自己打电话……”
他从一旁柜子里拿出她的包包,掏出手机递给她。
单沛馨拿过来,眯着眼使用,手机几乎要贴上脸。
宋致渊拧眉把手机从她手中抢过来,有些严厉地道:“看不清楚就不要逞强,医师早就把你的隐形眼镜拿掉了,我帮你打。”
她无奈,只好念一串号码,他拨好号码后递给她。
电话响了一会儿,彼端的人才接起,“喂,哪位?”
听到母亲苍老的声皆,单沛馨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眼泪掉得更凶。
“是谁?”
“妈……对不起……”
彼端似乎也认出她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严厉地道:“之前离开家的时候那么绝情,你还有脸打来?”
单沛馨哭得更惨,以前她不了解母亲,所以怨恨母亲不疼她,但后来她明白了母亲是刀子口豆腐心,不懂得表达爱,把爱藏得太深。
她抽噎着再喊,“妈……妈……我想你……”
杨芝英听到女儿这么说,也一阵鼻酸,好一会儿才忍住哽咽,故作硬派地道:“我没限制你的手脚,要回来自己不会回来吗。”
“呜呜……”母亲前一句还在生气,后一句就愿意让她回家,她不禁感动得一塌煳涂,她以为母亲会骂很久,所以心里胆怯,毕竟前生母亲接她回家时,也是念了许久,没想到当她愿意示弱坦白心声,母亲也会心软。
宋致渊看单沛馨哭得无法好好表达,干脆又把手机抢过来,“伯母你好,我是馨馨的男朋友,她受重伤住院,你能来看她吗?”
“什么?!”杨芝英嗓音拔高。
宋致渊把她被前男友刺杀还昏迷半个月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杨芝英听完,问了医院地址和病房号码,说了声隔天过去,就挂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无奈地伸手擦拭她的泪痕,“好了,别再哭了,你母亲明天会来。”
单沛馨又哭又笑地点头,心情有如拨云见日,露出了阳光。
护士得知她醒了,请医师过来看,判断情况还是得住院观察个几天,就算出院也最好休养个半年以上。
她听护士提及宋致渊这段时间几乎是把医院当家,她一日不醒来他就放心不下,亲朋好友来看他,想换班让他放松也不肯,她心里不禁既感动又伤感。
他对她越深情,她越舍不下。
但她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听完阿宽的话,之前的决定更加坚定,她该跟他分手,光彭骏庆对她起杀意这次就够惊心动魄,幸好他不在场,没有波及到他,万一两年后她发生意外时他在场……光想象就让她好害怕。
但她不想去比较远的城市彻底避开他了,她想回桃园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光。
她心里沉重,借口明天母亲来想穿整齐点,不想穿病服,便叫他从她包包里拿钥匙去她租屋处拿换洗衣物和眼镜,不忘交代要取走她书桌上的瓶子,她记得那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就会完成,她都昏迷半个月了,瓶子里的东西应该早已经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