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澄磊这才明白自个儿小看了这位闻名天下的大儒,略一思忖后,他倒是遵照颜不忘的命令,写了一万遍“道德经”,但那三个字却写得宛如鬼画符。
写完后,他再亲手交给颜不忘。
那时颜展眉也在,她坐在旁边,似是在帮忙抄书,瞧见祈澄磊所写的那些字,她那双黑亮亮的眼睛露出一抹同情,细声说道:“这位哥哥是手没力气、握不住笔,还是小时候没好好练字,才写成这般?”
颜不忘笑呵呵地瞟了祈澄磊一眼,对女儿说:“我瞧他身子颇结实,想来不是没力气,而是小时候没好好练字。妳五岁时候写的字,都要比这些来得端正,要不展眉,妳拿些妳小时候写的笔墨,好让这位哥哥回去练练。”
“好,我这就去拿。”颜展眉应了声,跳下椅子。
她以前所练的那些字都被父亲当成宝贝一样收着,所以她很快就从后面的箱笼里找出几张,然后有些羞涩的将那些笔墨递给他。
“这位哥哥,爹和那些先生们都夸我的字写得很端正,这些你拿回去看,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她一脸诚心地说道。
可一见祈澄磊挑着眉,笑得邪气的看着她,她吓得后退了一步。
在他眼皮子底下,颜不忘可容不了有人这般吓唬他的宝贝闺女。他接过女儿拿在手上的那些笔墨,从里面挑了张塞到祈澄磊的手里,一派慈祥宽和的开口道:“你用不着客气,拿回去好好端详、端详展眉所写的字,对你定能有很大帮助,否则若是让你这些丑如狗啃的字传了出去,说不得别人还以为咱们书院里的学生连字都不会写呢。”
颜展眉在旁边一脸认真的附和父亲,“哥哥回去后要记得好好练字,我爹说人如字、字如人,意思就是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字。你字写成这般,万一以后你也长成这般丑陋,那你爹娘可就要替你担忧了。”
祈澄磊万万想不到自己存心写丑的字会被这丫头给说成这般,简直要被气笑了。
为了不让颜展眉小觑了自己,他回去后用心重写了那一万遍的道德经。
再交给颜不忘时,颜展眉也在,见到他所写的字,惊讶的月兑口而出,“想不到哥哥如此勤奋,拿着我的笔墨才练了几天就能写得这么好,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祈澄磊被她那夸赞的话给噎得差点吐血,她竟以为他是在看了她的笔墨后才练得一手好字?!
颜不忘在一旁捋着胡子呵呵直笑。
这事过后,他换了个没有花草的地方练剑。
才练了两日,没想那颜展眉又摇身变成炮竹,拿着一断掉的树枝气冲冲地来打他。
“你这坏蛋,竟然砍伤了阿苦爷爷!”
祈澄磊矢口否认,“妳在说什么,我何时砍过什么阿苦爷爷?”
“你还狡辩,这是什么!”颜展眉拿着手上的树枝气呼呼地质问:“你把阿苦爷爷身上的树枝给砍了下来,你还不承认?”
他觑向她拿在手里的那截树枝,觉得有些眼熟,想起他这两日练剑之处有一株苦楝树,他先前练剑时,曾一剑斩断了一截树枝。
“妳说的阿苦爷爷,难道指的是那株苦楝?”他以为只是不能伤害书院里的花草,却不知连树木都伤不得。
“阿苦爷爷都一百多岁了,比我过世爷爷的年纪还大,一株树要活到这么老,得经受多少风霜雨雪你可知道,你怎么忍心伤害它!”
她生来就有一种奇异的能力,能藉由碰触听到那些草木们所说的话。
因此方才她去帮阿苦爷爷浇水时,发现地上被砍断的树枝,她抬手抚模树干,得知是谁砍的后,她就满书院的要找那人算账。在她眼里,这些植物都是有灵性的生命,所以她护着它们,不让人随意伤害。
爹也是在得知她拥有这奇异的能力后,明白这些植物们都有灵性,所以才会嘱咐书院里的学生们要惜花爱木。
以前也不是没有学生破坏花木,但在被爹罚过后就不敢再犯。想不到这祈澄磊竟这么可恶,上回伤害了那些花草后,这回又再砍断阿苦爷爷的树枝。
“你这坏蛋、大坏蛋……”颜展眉气愤难平地拿着手上的树枝打他,想替阿苦爷爷出气。
祈澄磊抢过她手上的树枝,不悦的道:“妳上回不许我在那园子里练剑,说我砍伤了花草,我换了个地方,妳又说我伤了树,妳这丫头可别太过分了。”在他眼里,花草树木不过是死物,这丫头却一再拿这种事来责难他,他忍了一次,无法再容忍第二次。
“你才过分,一再伤害书院里的花草树木!”她那双黑亮的眼睛透着严厉的谴责。
他被她骂得也恼火了,“我就要伤害它们,妳能拿我怎么样?”说完,他当着她的面,故意攀折踩踏一旁的花草。
“不准你伤害它们!”她气红了眼,朝他扑过去,抓住他正折着一株花木的手,张嘴便狠狠咬住他的手腕。
手腕被咬得发疼,祈澄磊想挥开她,但她似是发狠般,死命地咬着他的手腕不放。
若非看她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他早就一巴掌抽过去,眼瞅着手腕都被她给咬得出血,祈澄磊瞇起眼,语气阴冷的警告她道:“妳若再不松嘴,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颜展眉气恼他故意伤害那些花木,哪里肯松嘴,但在嘴里尝到一抹甜腥味后,她垂眸一看,发现自己将他咬得流血了,这才松开自个儿的一口贝齿,放开他的手腕。
“你这坏人,我要叫我爹罚你到先圣殿去面壁思过!”说完,她气呼呼地鼓着颊,跑去找自家爹爹。
旁边有几个人正好瞧见适才的事,见颜展眉走了,这才敢过来。
其中一人搭着祈澄磊的肩,凉言凉语的笑道:“哟,澄磊,看不出来你胆子还真大,被罚一次还不怕,这回竟当着颜姑娘的面故意破坏那些花木。”
另一人摇头说道:“我瞧颜姑娘刚才走的时候似乎都要气哭了,这回山长可饶不了你。”
祈澄磊冷哼一声,“不过是些花草而已,说得好像我杀了多少人。”先前被罚,他心中已颇为不甘,要是颜不忘再为这种事责罚他,这书院他大不了不待了。
“咱们书院自创立时就有一条规矩,嘱咐学生们要惜物爱物,不得蓄意毁坏书院里的物品,违反者,可逐出书院。”说话这人看向祈澄磊,接着揶揄道:“不过自打书院创设以来,还从未有人因为破坏书院花木这种事被逐出书院,说不得你有机会成为第一人,说出去可也长面子了。”
闻言,祈澄磊脸色一沉。若他是因为犯了什么大错而被逐出书院也就罢了,可若因为这种小事而被逐出,也太损他的颜面,其他的不提,这件事若传了回去,就足够让他上头的几位兄弟和大嫂拿来笑话他一辈子。
为了不让这事成为笑柄,衡量轻重后,祈澄磊决定去向颜不忘“认错”。
“学生因景仰先生大名,因而负笈千里前来育鹿书院求学。离家时兄长嘱咐我,虽来跟随先生习文,但也不能荒废家传剑术,需得日日勤练,故而先前学生才会在园子里练剑,却因误伤花草而被先生责罚。学生反省思过之后,为免再伤花草,改到一处没有花草之地练剑,但练剑时不慎误砍一旁苦楝树,不想再次招来颜姑娘的责怪,忿而咬伤学生的手腕。”虽是来认错的,但他言语之间只字不提认错之事,末了,还朝颜不忘展示手腕上那圈被颜展眉咬出的齿痕。
正在颜不忘书房里的颜展眉原本忿忿不平的瞪着他,可在瞥见他手腕上那被自个儿咬出的伤痕后,脸上那愤懑之色瞬间消散。
她心虚的移开眼,嗫嚅的细声说道:“要不是你破坏那些花草,我、我也不会咬你。”
颜不忘见祈澄磊说的头头是道,却避重就轻的丝毫不提女儿之所以咬伤他,乃是因为他后来蓄意破坏那些花木的举动,知他表面上虽是来认错,但心里恐怕不认为自个儿有错。
颜不忘心中略一琢磨,没再罚他抄写文章,也没罚他去先圣殿面壁思过,而是说道:“你轻贱那些花草的生命,恣意毁坏,那我就罚你替那些花草们浇水一个月,让你亲自照顾它们,体悟生命的可贵。”
听见这惩罚,颜澄磊虽不愿,却也不得不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