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大步离开,没多久,就将大夫请来,没想到他请的大夫竟然不是夏彤枫以为的田大夫,而是不轻易亲手出手救人的穆家家主!
夏彤枫不知道穆意谨为何会答应前来,但也知道不是多问的时候,只能拉住石头站在一旁,不敢打扰了穆意谨为何氏诊治。
穆意谨将随身所带的羊皮袋一滩,上头的金针闪着光亮,他的手一挥,金针像是有磁性似的立起,他的双瞳一亮,针直刺何氏的穴道,五针入体,一个反手,三针刺入何氏的头顶,还能见金针微微颤动。
他聚精会神,神情凝重,直到何氏的脉象?*吕矗??亩钔芬崖?潜『埂Ⅻbr />
太阳在一旁细看,看出何氏呼吸渐渐平缓,心知要不是请来穆意谨,何氏就该命绝今日。
穆意谨从容的将手一挥,收了针,看了太阳一眼。别人或许不懂,但太阳该知他眼中深意,何氏已病入膏肓,大罗神仙也难救,就算自己出手,也不过只是延缓她死去的时间罢了。
何氏幽幽转醒,神情有片刻的茫然。
石头的目光始终在何氏身上,一见床上有动静,立刻挣月兑夏彤枫的手,扑到了床边:“娘!”
何氏看着映入眼帘的石头,昏迷之际,仍是能听到石头慌乱的叫唤,她想应他一声,却完全没力气。她挤出一抹笑:“吓到石头了?”
石头用力的点着头:“娘不乖。”
何氏的眼中含着歉意,虚弱的说:“对不起。”
夏彤枫上前,跟着跪在床边,一脸担忧:“娘,你可醒了。”
看夏彤枫眼眶泛红,知道她肯定哭了一场,何氏伸出手,夏彤枫连忙握住。
“我这身子真是越发无用了。”
“别胡说。”夏彤枫忍着泪:“有神医出手,就算是阎罗王都得放人。”
穆意谨听了,不由挑了下眉,他的医术是还行,但跟阎罗王抢人?!他自认没这勇气。看了太阳一眼,他转身走到房外,太阳眼神一敛,尾随其后。
“你欠我一次。”穆意谨头也不回的说。
太阳一哼:“你无法保人康健,算什么相欠?”
“何氏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在这个时候才找上本座,是存心找本座麻烦。”
“若是一般人能救,我又何须找你出手?”
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穆意谨无奈之余只能留下几瓶丹药:“按时服用,该会令她最后这段日子过得舒服些,过几日我会再上门施针。”
太阳不客气的收下丹药。
穆意谨看着他,太阳阴沉的回视。
“连声谢都不说?”
太阳不屑一哼,言简意赅的命令:“拿来。”
穆意谨挑了下眉,很快就意会到太阳要的是夏彤枫的卖身契,他故作不解:“本座不懂你的意思。”
“明人不做暗事,拿来!不然就别怪我——”听到身后有声音,太阳的身子不自觉的僵了僵。
夏彤枫疾步走出来,看穆意谨还在,着实松了口气,双膝一屈,跪到穆意谨跟前:“此次我娘亲真是多谢家主,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穆意谨伸手将人给扶起,手握着夏彤枫的手臂不放,察觉一道冷冽目光射到自己身上,他玩味的扬了下唇:“你已是穆家的人,本座出手相助是情理之内。”
夏彤枫闻言,激动得脸微红。
穆意谨眼角余光瞥到太阳一动,他立刻松开了手,拉开自己与夏彤枫的距离。
他纵使医术独步天下,但论起拳脚功夫却远远不及太阳,他可不会自找皮肉之苦,让自己这双医人的手有所损伤。
知道太阳要他走,但碍于夏彤枫在场,太阳不好明说,穆意谨也乐得装傻。
何氏睡下后,夏彤枫忙着张罗夜宵,还不忘送上马女乃酒。
石头紧黏着穆意谨,学着方才他给何氏施针的架式,石头大侠又变成了石头神医,对着太阳才有的崇拜眼神转移到了穆意谨身上。
穆意谨略微得意的瞧了太阳一眼,这才发现他根本不在意石头,只顾着看夏彤枫,就见他皱起眉头道——
“你的手有伤?”
夏彤枫低下头,看到手指头上已干的血迹,意会过来道:“是被小瓮给——”她倒抽了口冷气,抓着太阳:“银子!今日摊子赚的钱全散在胡同里了,得快点捡回来。”
“算了,天冷——”
夏彤枫双眼一瞪:“那都是辛苦钱,快去拿回来。石头,快跟哥哥去捡铜钱,可别让人给拿走了。”
“可是你的伤……”
“行了,我等会儿自己处理,钱的事要紧,你快点去。”
太阳实在不想为了几个铜钱在胡同里模黑找,但想想夏彤枫今日受的刺激够多了,他不想再逆了她的意。
他转身看着穆意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趁着夏彤枫不注意,不客气的一脚踢了过去。
穆意谨闪避不及,痛得皱了下眉头。
石头见了,立刻也跟着抬起脚,穆意谨连忙一闪,石头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个跤。“这是怎么了?”夏彤枫听到声响转身过来,看到石头跌在地上,连忙上前扶他。
太阳与穆意谨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选择沉默。
石头揉着摔痛的**,傻乎乎的对夏形枫一笑。“石头玩。”
“什么不好玩,玩跌倒。”夏彤枫不疑有他的帮石头拍了拍他的衣服:“快去帮姊姊捡铜钱,等石头回来就有好吃的东西了。”
“好。”
太阳带着石头走出去,离去前还不忘给了穆意谨警告的一眼。
穆意谨心中一叹,跟着出去。
这一夜,堂堂穆家家主带着几个护卫在漆黑的胡同捡铜钱……
过了个平淡而快乐的年,原本一家三口多了太阳,感觉比往年更热闹了些。
没有太多年节礼俗,一家和和乐乐的围炉吃锅。
开春之后,夏彤枫特地去拜见穆意谨,才得知他离开景城回雍城了。
她想想也是,毕竟他是家主,总不好年节不见人影,只是他本说离开之时会带上她和石头,没料到他并没派人来知会一声。
但听了留话,知道穆意谨过了年后还会回来,夏彤枫也就安心了,她真怕穆意谨反悔了,她可不愿能救石头的大好机会从手中溜走。
在还未离开景城前,她日子如常,忙着卖面,今日依然忙过午时,滩子上的人才少了。夏彤枫得空吃点东西,没想到居然看到何氏拄着拐杖走过来,她惊得睁大眼,将嘴里的面急急吞下,连忙迎上去。
“这几日天冷,娘怎么出来了?”
“躺得太久,今日有点精神,便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怎么不叫太阳或石头陪着?”
“今日你出家门,太阳也随即出去了。”
“出去了?”夏彤枫想了一会儿:“上山吗?”
“不知,太阳只说有事,石头闹着要跟,太阳只能把他也带着了。我听说他这几日打算出趟远门,就怕石头也吵着跟去。”
夏彤枫扬了下嘴角,都能想见太阳看着石头的眼神是有多好气又好笑,不过她知道太阳只是嘴利,对石头却很纵容,这点从他虽总是嫌弃石头,但石头想要什么他都尽可能满足他可以看出。
太阳出远门的事,她昨日才听他提起。
太阳说是穆意谨传来的消息,他碍于因何氏欠下穆家一个人情,只能走一趟。
“娘坐会儿。”夏彤枫将何氏扶坐在一旁。
看着桌上才吃了一半的面,何氏心疼道:“你快吃,等会儿再说话。”
夏彤枫一笑,点点头,坐下后低头吃面。
何氏看着四周,算算她大半年未出门了,这些日子,她知道摊子里来了两个帮手,还是石庆的手下。
平静的过了这么些年,没料到来了个太阳后,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只是这样的改变,好坏未知……
夏彤枫看着何氏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说道:“娘的精神这几日才好了些,可得万分小心,不能再有差池。”
这阵子,夏彤枫心情愉悦大部分是身子一直不见好的何氏终于好转,这个年,她还特地带着石头去拜神还愿。
“你还担心娘没分寸吗?”何氏柔柔一笑:“太阳带着石头出去前,家里来了位公子,一身白衣飘飘,面如冠玉,长身而立,有几分仙风傲骨之姿,这些日子来,我吃的丹药该都是他给的吧??”
夏彤枫只认识一个像何氏形容的人,脸上的笑容一粲:“家主到景城了吗?”
“家主?”
夏彤枫点头:“娘在前些日子晕倒不省人事,是太阳请家主来给娘施针,将娘给救回来的,娘今日所见之人,该就是穆家家主穆意谨。”
何氏怔忡了下,最后无奈一笑:“神医到来,我竟有眼不识泰山,没开口求他帮帮石头。”
夏彤枫这才想到自己未将签下卖身契一事转告何氏,一方面是忙,一方面则是担心何氏的身子不好,知道后心中会难受,所以便瞒过一日是一日,但如今穆意谨再临景城,看来也瞒不住了……。
“娘,其实家主已经点头答应要救石头了。”
何氏十分惊喜。“真的吗?”
“我与家主有了协议,家主救石头,我则签下书契,卖入穆家为奴三十年。”
何氏闻言脸色顿时一白,因激动而气息有些急促:“你说什么?你为了石头,卖身为奴?”
“娘,你别这样。”夏彤枫连忙拍着何氏的后背,让她顺顺气,一张小脸都急白了:“虽是卖身契,但家主发了话,不是终生,只是三十年,三十年后,我能回复自由身,石头病又能好,值得。”
何氏难过得双眼闭了下:“你这个傻丫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娘发病,昏迷不醒那日。”夏彤枫不敢隐瞒。
“那都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太阳知情吗?”
夏彤枫点头。
“他也由着你胡闹?”何氏不是没看出太阳对夏彤枫的心思,他没阻止吗?
“这不是胡闹,”夏彤枫咕哝:“太阳虽也有些气恼,但他最终也明白如此才能帮到石头,也就不再多言了。”
何氏久久不语,入了奴籍等同成了最下等人,纵使不是终生为奴,所生的后代也不用世代为奴,但三十年——人一生最宝贵的年华,穆家家主说是心善,实则心狠。“是夏家对不起你。”
“娘……”
何氏疲累的一叹:“这三十年,你为穆家奴婢,无论何事都得经主人家首肯,就连婚配亦然。”
夏彤枫微愣了下,脸微红:“娘怎么突然提这个?”
“并非突然,你的婚事始终挂在我的心头。救你那年,并不知你年岁,于是当你和石头同年,转眼五年过去,你已是大姑娘,一般人家到你这年纪早已婚嫁,是我和石头误了你。”
“娘这是把我当外人了,娘救了我,这辈子就是我的娘,要孝敬一辈子的人。”
何氏心头泛起一股暖意,感激的轻拉着她的手。
穆意谨今日来施针,虽没多说,但何氏从他简单的字里行间听得明白,她的日子不多了,服了他的丹药,原一日得犯好几次的胃痛次数少了,吃进肚的东西依然不多,但至少不像以往总吐了出来,运气好时还能睡上一、两个时辰的好觉,精神跟着好转,不过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命是用穆意谨给的药吊着。
这世上她唯一牵挂的便是石头和妮子,始终有个私心,盼着两人能牵手一世,但她看得出来,妮子也喜欢太阳,她疼爱妮子,不会逼她选择,只是心中对太阳的疑虑始终挥之不去,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能把妮子交给他?
今日见穆意谨对太阳的态度,随兴之中带了丝敬重,放眼天下,能得穆家家主如此对待的,只怕没有几人……
“你救了太阳,但你对此人又了解有多深?”
夏彤枫一愣:“娘指的是——”
“他是何方人士,过去如何?”
夏彤枫怔怔的想了会儿,最后摇头:“我没问过,因为他似乎不想多提。我猜肯定是他以前的日子不好过,他性子傲,难免觉得失了颜面。”像是想起什么,她笑了,伸手一指:“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是一身破烂的坐在那边的巷子旁。”
何氏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条巷子狭小,平常只有几个滩主会在那里暂时摆放些物品,阴暗又隐密,一般人不会多瞧一眼。
说太阳是乞儿她不信,气势与眼神骗不了人,若太阳是个寻常人,她并不介意留下他,把夏彤枫交给他,让他们真正成为一家人,但若他不是……
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夏彤枫连忙轻抚着何氏的后背,让刘景替她端来一碗热茶。
何氏喝了口茶水,顺了气,这才看着夏彤枫:“若娘要你在太阳或石头之间选择,你会选谁?”
夏彤枫微愣:“我们是一家人。”何氏轻摇了下头:“妮子,你知道娘的意思。”
“娘,石头这辈子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就算赔上我的一条命,我也永远会护着他。”夏彤枫的回答,何氏早有预料,虽然心里难免失望,但也只是淡淡一笑:“我明白了。我的身子不行,此生就记挂着石头的身子和你的婚事,你寻个机会问问太阳,探探他的口风,若他愿意真心待你,此生只与你一双人没有异心,娘便将你交给他,让他去求穆家家主点头,娶你为妻。”
夏彤枫喜欢太阳,从第一眼见他,他虽一身狼狈,她就控制不住对他的关心,想到能与他成为夫妻,红云顿时爬上脸颊。
“只是妮子,要执子之手,也得相互坦诚才行。”
夏彤枫的笑容隐去,她听得出何氏言语下的担忧,她的心莫名的也沉重了几分。
自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这几年来,在何氏和石头的陪伴下,她活得开心,私心以为太阳也可以,纵使不知来历,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纵使偶尔她心头也觉得古怪——他的眼神、气势和功夫,还有穆意谨、石庆对他的态度,她也有不少的谜团,但她始终不愿面对,因为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让她别问,怕是一旦问明白了,她与他之间就不可能走在一起。
“无论太阳的身分为何,只要他能一片真心护你,如此无论在任何位置,你都能无所畏惧。”
何氏的话中有着深意,夏彤枫皴着眉思索着。
“我累了。”何氏温柔一笑,拍了拍夏彤枫,这个善良的孩子,老天爷该给她个美满的归宿才成。“陪娘走一段,送娘回去可好?”
“当然。”夏彤枫露出何氏熟悉的笑容,交代了刘景先看着滩子,扶着何氏回家。
陪着何氏,直到她安稳睡去,她这才出门回到面滩。
一过来,远远的就看到刘景身旁围着几个常在景城里四处流窜的乞儿,等她走近,乞儿已经散去。
夏彤枫还没开口,刘景就大步上前,忙不迭的说道:“姑娘,今早有快马从城外而来,一路直往南宫府而去,我一大清早就让人去打听了,现在终于来了消息。”
看着刘景一副兴奋的样子,夏彤枫想起了方才的乞儿,难不成景城的大小事,石庆都是交由他们打听?
没想到石庆那帮人跟乞儿有这层关联,想来石庆能混得风生水起,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她忍不住一笑:“原来你还是个包打听。”
刘景得意的扬起下巴:“不是我自夸,这景城的大小事,只要我想,可没有一件事可以逃过我的眼睛。”
相处了这些时间,夏彤枫对刘景也算是熟悉了,不再带有惧意,甚至觉得这人很爽朗,说话十分有趣。“说来听听,你打听到了什么?”
“据说是送上京的贡马出了事,贡马若出事,南宫一门就要遭大难了。”
刘景语调下透露着隐隐的兴奋与期待,夏彤枫则是微皱起了眉头:“若城主有难,景城百姓会不会受牵连?”
“姑娘多想了,纵使获罪,也是南宫一门,与百姓无关。”刘景摇头:“总之,南宫府闹出的动静不小,说是马行至半路,突然虚软无力,四肢无法动弹。城主得到消息,下令这景城的大夫,不论是看牲口还是看人的,全都得跟着走一趟,我猜再晚些时候,消息便会传到西市来了,若是医治得当,那些马匹无事,城主自然无事,但若不成——”刘景不再多言,只发出几声意味深长的啧啧声。
夏彤枫眼底闪过一抹光亮,太阳也懂牲口,穆家家主让他出远门,是为了帮南宫家?
若真是如此,南宫与穆两家看似不和,但遇上生死交关的大事,穆家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太阳今日是不是进庄园了?”
刘景点点头。
“摊子交给你,我想去趟庄园。”
“姑娘去吧!”刘景爽快的说道:“这些日子来顾着这滩子,我也做出了点兴趣,以后姑娘离开后,滩子就交给我,我肯定做得稳稳当当、火火热热。”
夏彤枫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话可是你说的,我就把我做面条、煮面的本事教给你,你可得好好的守着这滩子,千万别后悔。”
“姑娘,我刘景虽然没读多少书,大字不识几个,但也知道一诺千金这几个字的意思。”
原本还有点不舍这个面摊,若是刘景能接手,纵使将来离开景城,她也少了点遗憾。刘景派人驾了马车过来,坐到马车上后,夏彤枫不由一叹。
石庆也就罢了,但刘景可是石庆的手下,看来日子混得也比她还要来得享受,这人比人实在是气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