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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 第二十五章

作者:善喜类别:言情小说

第九章

新房里,龙凤烛,泪将尽,深浓的缠绵气息仍然漫开一室,久久不散。

不知何时起,房中每夜必点的宁神香气又飘了起来,枕在杭煜臂弯之中半醒的伏云卿像是想起什么,连忙在睡意尚浅之际,轻扯着杭煜垂落在她身上的发。

“王上,我……”

“老是说不听。”他似是不满地勾起搁在她颈下的臂膀,张唇轻啮她耳后。

“你该唤我什么?”

以往开骂都极为顺口,现在倒是扭捏。伏云卿抿着唇,要从他臂膀逃月兑的唯一途径便是往他胸膛贴近,她只好无奈偎过去。“我……杭、杭煜,我想问你……”

“你说,我知无不答。但你知道的,要求总得要有代价。”声音里有着期待。她闻言迟疑了一会儿。许久,娇娇倦倦的声音才自夫婿的啄吻下细声挣月兑出。

“我说……你身上似乎有着凤凰纹身?我怎么前一刻没见过,像是方才——呃,方才才会出现的?现在没了?”

“有吗?”他一脸不解,轻笑回问:“方才……是指何时?”

“何时?不就是、是方才你、我——”她咬着唇,吞吐半天,红霞覆满丽颜。

“我全然不懂你所说的呢。或许你想再试一试,让我弄清楚你想问的“方才”究竟是在何时?”他好无辜,无辜得让人想开扁。

她最后恼恨咬唇,瞪他一眼,知道他存心欺负她,她别开了头,迳自继续问:“一定有,我记性好,不可能看走眼。那个不是极疼的吗?你怎么会在身上刺了凤凰图样?”他是王,如没他同意,谁也伤不了他。

在大齐,肌肤是否带疤痕是身分尊贵的表示,只有犯刑才会被迫纹身黥面。他轻笑,知道她动气,健臂揽住纤腰将她扯回,随即眉间轻拧。不知是不是她觉得太凉,娇躯寒颤始终未停,即使他没再惹她后,仍能感觉她不同于平常。

怪他不知节制吓坏了她。他不免怜惜地将她环得更紧,覆上大红喜被暖热她。

“那是东丘王室身分象征。能吃得苦中苦,方能立于人之上。年满十四岁的王族之人,身上某处必会纹上凤凰图样。浴火凤凰,不论多少次,都能自烈焰中复出,意味永生不绝。但这浮筋隐纹,唯有情绪激动至极时才会显现,平日看不见。”

察觉她粉唇突然失色,像在害怕什么,他不免爱怜地笑了。

“我纹在胸前,王妹则是刺在肩上……唯音,别怕,虽然嫁入王室的后妃也得添上图样,但你若怕疼,我不逼你。我真心喜欢你,你若不愿意,我便不会让你受痛。但我却希望你能为我纹上它……我喜欢你,我会等,等你把心也给我。”

他的甜腻耳语,几乎又要让她醉晕了。

“不过,唯音哪,至今,见过它的女子,也只有你而已。这是我的秘密,今后,会是我与你共享的秘密。”

“这种谎话没人会信。王上……你身为东丘王,身边不会没有教养宫女。一般而论,至迟十五、六岁也该有过……对象了。何况你生得还、还算不差。”

“你吃味了?”嗓音带着几分意外与欣喜。“唯音,别顾着躲,看着我。”

他不准她总是回避他目光,长指扳过她俏脸与她对视。“可是,唯音,过去没人能让我失控。女子而言,确实只有你而已。”

一听,她惊得睁圆眼,表情错愕古怪,欲言又止。“难道你其实是断——”

他长指轻弹她前额。“想哪儿去了!别的时候……是练武之时,或在战场上,生死交关、奋力杀敌之时。不过,能见着的人也不多,毕竟大多时候都有铠甲护身。你这丫头,宠了你一夜,说了无数次的喜欢你,怎么竟还怀疑你夫婿?真是!”

想起什么,他猛然翻身下床,自地上一片混乱衣物中拾起让他女乃在地上的玉饰,回到她身边。他拿起平日随身的凤凰对玉,将金线编带系上她颈间。

“这凤凰对玉,凤玉、凰玉各一只,对玉双飞,是我东丘王室代代相传之物,如今,交给你了,等你生了嫡子,就由你交给他。”

她一愣,反射地想扯落。“但我——”

“你没拒绝余地,咱们已成亲了。”他依旧带笑,但按下她反抗的手劲带着霸气宠溺。“假若不想麻烦戴着,你就争气些,早日诞下皇子,转给他不就得了?”

她无法反驳,红着脸沉默,抓紧了比想象中沉重许多的玉佩。心,不住抽痛。

有些感叹,他翻身平躺,依旧让她枕在他臂上,眼神有些浮空,像是遥望远方,大掌揉划着,在她雪腻藕臂上流连不去,低沉嗓音带着几许困惑。

“不过明心……究竟去了哪儿?我多盼望你也知道王妹下落,能告诉我。你也有哥哥,该能懂我如何思念王妹。明心……究竟怎么了?也罢,先别提了。你快睡吧,再不睡,即将破晓,之后会十分忙碌……我也该歇了。”

他半是自嘲,半是闹她:“这回别说我没告诫你,你如不趁我还能自制之时快睡,我就——”话还没说完,她立刻翻身背对他,拉过被子蒙过头顶,紧闭双眸。

“……唉,你这家伙,果真是聪明得惹人气恼呢。”怕她受寒,他长臂一揽,依旧从她身后爱怜地紧紧搂住她。

不知又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平稳的吐息,伏云卿才忍不住难过得开始咬在自己手臂上,不让自己丝毫哭泣声逸出喉间,以痛楚避免自己沉睡。

不管他给予多少情热,她身上的寒意应该是一辈子都消退不了了。

他喜欢她吗?或许有那么几分;但是,他对她的喜欢,能抵得过他的王妹吗?自然抵不过的。

她总算能想起来,那眼熟的凤凰图样在哪见过了。

最初,让九王兄掳走的三名女子之中,其中一人的肩头便有这图样,当时她只道是九王兄太过残忍,伤了姑娘们的冰肌雪肤,但是——

她不敢想,那位姑娘,不,是夏城公主杭明心,到底遭遇了什么可怕至极、攸关生死的事,才会让凤凰图浮现。杭煜早说过,绝不原谅伤害他王妹的人。

她不能再想了,只知道就算无论她怎么道歉补偿,这一生,她是注定得领受他的报复恨意,至死方休!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隐隐约约传来鸡鸣。伏云卿心里知道,该是时候了,抹了抹颊上未干的泪痕,她小心翼翼地移开紧扣她腰间的结实臂膀,以肘支起身。

锦被滑落时,她就着房里余光,才一低头,便让自己身上连串受他极尽宠爱的嫣红花印傍吓得惊喘一声,慌张又拉起被子;心口始终揪痛,一波波无法平息。

拖着酸疼身子,她拾起衣裳默默穿戴整齐,除了长发未束,用以遮掩颈间大片点点红紫瘀痕,准备完毕后她才踏出房门,无声摇醒蹲坐外头一夜的待命丫头们。

“姑娘……不,王妃娘娘,今儿个怎么起得特早?”丫头揉着睡眼慌张站起。她们不约而同想探头偷瞄房内香炉中的药材。为了确保唯音姑娘睡得安稳,她们早受王上示意,每到中夜便要在房里点起宁神香。昨夜放得太少了吗?

“药汤还没煎好,咱们马上去催。娘娘稍等,洗脸水马上送来。”

“嘘,没关系,小声些,别惊扰王上,他才睡下不久,难得今日无事,让他好生歇憩吧。你们再多拿几份宁神香过来点上也好。”

她吩咐撤下桌上不曾动过的合欢菜看,贴心吩咐晚些再送温水与内膳,也指定过后的穿着样式,传令部将王上今日拒绝一切觐见,王妃的派头摆得再自然不过。

等丫头们匆忙送来宁神香与她每日必喝一次的续命药汤,她习以为常地在桌前掀了汤盖,漫不经心吹凉的同时,像是乍想起要事,突然放下碗,击手说道:“对了,我等会儿还要送兰襄姑娘出城,你们应记得王上曾亲自允她离去。快去传话兰姑娘,半个时辰内备好,另外要两匹上好马匹帮她备在北门。还不快去!”

丫头衔命离开后,伏云卿捧着药汤走到窗边,将窗户往外推了一点缝,把药汤倒在窗台积雪上。回到床边,素手掀起朱红喜帷,注视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

他好看的眉眼,屡屡盯得她心慌意乱;那温热的唇,能说出教她脸红心跳的言语,却也能唱出让她心神安宁的歌谣。他睡得如此放心,是对她全然信任了吗?

他说,他喜欢她;而她,什么都没说。她什么都不能说。

可惜啊……

她拔出腰间六哥的匕首,看着犹带耀眼银光的利刃,看着他颈项,幽然长叹。

“我明明知道,要是狠心些,从此就能一了百了……我明明知道的呢。结果我还是……你可知道,出生至今,只有你教我破了例。我从不曾违背道义,要战就光明正大;我讨厌算计,讨厌奸诈手段,但惟独这次,我连自己也算计下去了。”

将匕首收入鞘,藏回袖中,她走到桌前,拿起那三、四份的宁神香,将香木一古脑儿丢进角落香炉中;顿时炉烟冒得更盛,她按紧手伤,让疼痛使自己清醒。

“这应该……能让你睡得够沉了。最后这回,我要求不多,半天就好,够我对得起六哥一切的费心就好。之后,你追不追来我都无话可说。不过,你若追不上也好,我既已答应给你伏云卿的性命,就会守约的。让咱们……在城西相会吧。”

她想回头再瞧他一眼,想将他温柔模样深深烙印心上,知之后一定再看不见他这神情了,即使能相见,他也必定会恨她到底,无法谅解的。

可惜此刻她眼前早已水雾朦胧,什么也看不清;而她心里也有数,再贪恋拖延下去,必定会误事走不了。

所以……她不能看他了。不能再看了。她再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