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人大步走到钢琴前,坐下后双手置于琴键,十分得意地笑了下,两手伸开,音符自他手中荡漾出来。不得不承认,这人虽然说话猥琐,但的确是在钢琴上下了工夫的,这恐怕是他最引以为豪的炫耀手段。
在场宾客有人已经开始为苏紫予惋惜,小看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要吃亏的啊。
一曲很快结束,只是选了一小段乐章就已经能让人窥见其中的水平,曲罢竟然还有些稀稀落落的掌声。那人站起身,一副奸计得逞的小人样,那些稀落的掌声也消失了。
“怎么样啊?你的相机看上去可不便宜呢,可惜了。”
“嗯。”苏紫予竟然还应了一声,然后也站起来朝他走了过去。
那人防备地让开,谁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看她也在自己刚离开的地方坐了下来,双手放到琴键上然后看他,说:“那么我可以开始了吗?”
“嗯?什、什么?”
苏紫予的头一个音符已经将他那个“么”字淹没。
苏紫予一点适应的准备都不给别人,起手就是一个高潮,那飞速流转的连串音符和在琴键上跳动的手指,让人从视觉上看得眼花撩乱。最恐怖的是,这样快的节奏,那些音符如喷涌而出的洪水,但却一点不显嘈杂,高低纵横,急速整齐地从人们脑中穿过。
“是野蜂飞舞。”在场当然还有识得这首曲调的人,“以快着称。”
“快,但是一个音都没有乱,比我在维也纳听的现场独奏的水准还高。”其中穿插着惊讶的声音,“真的是手弹的吗?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在这种地方弹出此等水平的乐曲?”
“是啊,应该付费的啊,现在的记者都这么可怕吗?”
这场爸琴炫技的发起人此时已经冰冻在原地,眼睛比嘴张得还大,心里也是那个疑问,现在的记者都什么来头啊?
苏紫予的演奏同样时间不长,开始得突然,结束得利落。一个重音下去,双手抬起人跟着站起,结束。
隔了两秒,以冯芷若为首,现场像开演奏会一样,响起了源源不断的掌声,竟然还有人在喊安可,而且人好像比开始弹的时候多了不少。
苏紫予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脸上看不出半分优越、自豪,好像只是很平常地完成了一顶工作,然后间那个呆立在
旁边的男人,“怎么办,我人这么漂亮,钢琴弹得也棒,可就是当了记者。”
“你……”那人一开口就咬到舌头,又气又羞,一时说不出话。拳头一攥,恼羞成怒,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这是阴谋,“可恶,真是岂有此理。”
苏紫予顺势拿起相机问他,“表情不错,要拍一张吗?”
“你不要太过分,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啊?黄少,你的名号已经大到说出来能吓死人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说话的不是苏紫予,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呢,这是哪来的声音,离她还挺近得。循着声音的来源回头,她的脸差点就蹭上了后面人的胸膛。
在她专心跟黄少吵嘴时,她没注意到她身后多了个人。
李柏川不同于刚才的那样黑脸,这会倒是笑咪咪的,看上去十分亲切,还心情不错地一手一边搭按在苏紫予的肩膀上,对着那边的黄少打招呼:“一般只有恶霸才输了人就发狠呢,还请不要吓着我的客人啊。”
“你的客人?”黄少的声音明显地不自然起来,“你说她是你的客人?”
“是啊,那边坐着的大美女是我妹妹,平时很少来,这位一般些的是我的客人,是我们家重要的客人。黄少,你真的让我很为难。”
一般些的?谁是一般些的,就算跟冯芷若比一般些她不亏,但是也不能这么客观地描述吧?她正在跟对方吵架耶!苏紫予不悦,但他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是这样吗?原来是李律师你的客人啊,这真是的……”黄少尴尬地笑了两声,全无刚才的气势,“既然是你的客人,那就是误会了,刚才说的自然都不算数。”
“不算数?那不行。”李柏川很有耐心,就像在跟小朋友讲道理一样,“你不算数,我们还是要算数的,你说如果我们输了,就把相机留下,那么现在我们赢了,又该怎么说呢?”
黄少咬牙,眼里已经出现恨意。那边李柏川却是突然想到好点子似的,很开心地笑了下,“这边不是有个规定,如果是不受欢迎的客人,其他客人投票过半数就能取捎那人会员资格,永不受理吗?你这样公然地侮辱我们家重要的客人,我当然是不欢迎你了,那我就先投一票了。”说完他举起了一只手。
早有工作人员闻讯跑来处理事件,等在一旁,却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处理,事件就已经走向一个麻烦的方向走去。但李柏川说的没有错,会所里确实有这么一顶规定,是因为这里的会员他们谁也得罪不起,出了矛盾只能让他们内部解决,只不过规定制定至今,还没真正用上过。
“李柏川,不用做得这么绝吧,你以为真会有人和你站队得罪我?”黄少笑了笑,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又没有直接矛盾,谁会帮着别人站队给自己惹麻烦。
“我也同意。”冯芷若举手。
“我也同意。”另几个人也陆续地举起手来,都是刚才李柏川说要去见的朋友,这会也跟着他一块过来看热闹了。
这举的人一旦多了,其他人也纷纷被带动,他们早看黄少不顺眼,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得罪,这下可算逮到机会,一下都大胆了起来。
眼看举手的人竟然越来越多,而工作人员还真的开始统计起来。黄少见状,顿时慌了,慌到趁着大家热火朝天地想把他赶出去时,借机逃走了。一转眼发现当事人都跑没了,立刻也觉得没意思了,大家纷纷都是很遗憾。而事件另一个焦点的苏紫予,当然很多人想跟她搭话,非常好奇她的来历,这会大家当然不会傻到仍认为她是个小记者。她那琴技、那气质,哪是普通人家能轻易培养出来的?想藏都藏不住。
只不过再一看她身边的李柏川,把人挡得那么严实,俨然是谢绝参观的意思。大家都很识趣,各干各的去了。
苏紫予见黄少落荒而逃,心情好了不少,发现李柏川的手还压在她的肩上,不耐烦地挣月兑掉,转身看他。只不过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换上的是一副,很狗腿的讨好笑容。
“不好意思啊,那人说话太气人了,一不小心就认真了起来。”苏紫予很不好意思,“你好心带我来,帮我介绍芷若,我还好像给你惹事了。”
“嗯,那姓黄的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上个月因为跟女人吃饭上了报纸被他老婆看到,骂记者骂了一个月,看来这次也要骂我一个月了。”李柏川悲京地发现自己已经被人骂习惯了,好像一点也不往心里去,“他目中无人,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你干得不错。”
苏紫予眨眨眼,他这是在夸自己吗?夸她是铁板?而她还真的挺开心的,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她犯错没被怪罪,反被夸的感觉还真让人不好意思。幸亏冯芷若及时到来,为她解了这个小小的尴尬,“紫予姐,你太厉害了。”冯芷若像个小粉丝一样,冲过来就拉住了苏紫予的手,“你那个钢琴也太强了,根本是专业水准啊,把我都震住了。”
“是啊,我弾得很好的。”苏紫予这方面一点也不谦虚。说真的看到对方突然提到钢琴,心里乐开花的人是她呀。要真说出个写毛笔字什么的,她就真没办法了。
李柏川在心里给表扬了下冯芷若很会说重点,同时已经竖起耳朵等着听下文了,但等了半天,什么下文也没有。对于苏紫予来说,这个话题好像已经结束了,就像说她洗了个舒服的澡,吃了块美味的点心似的,已经结束了,没有加深的必要。
苏紫予此刻神清气爽,心情不错地走在前面,并不是她想突出自己的地位,而是另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放慢了脚步,方便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哥,拜托,你要真那么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啊。”冯芷若真是受不了了。从刚才起,李柏川就一直黏着她欲言又止的。
虽然冯芷若觉得一直自视甚高的人偶尔露出这种踌躇的样子还挺新鲜的,但他这个样子根本就是个看到别人家孩子吃棒棒糖自己也想要,但怕直接说会被妈妈骂,拉着妈妈的衣角泪眼汪汪,渴望心灵相通。问题是,她当无能的妹妹当习惯了,突然要让她当妈,她接受不了啊!
李柏川像被说透心情,脸色一沉地教训道:“人家不想提起的隐私,不要一味追问你不懂吗?”
冯芷若除了翻白眼,也做不了别的表情了,这人还真是够别扭啊,“我倒觉得不是不想提起,反而是觉得不值得提起,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敏感话题。”
不强人所难是李柏川的行事准则,对于他人的事,只要对方不提,就绝不主动去问,留有空间的相处才能长久,李柏川很坚持自己的原则,他不想给人一种自己很八卦的感觉。但女人不一样,女人生来就是为了八卦的。于是他又再次以眼神给冯芷若施压,这次倒把冯芷若给气乐了。
冯芷若凑到他的耳边,低声笑道:“哥,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
什么意思?李柏川愣住,看冯芷若上前几步,非常自然地挽起苏紫予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的,似乎是遗忘了他的存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有种自己被排挤的感觉?
那次见面虽短,但冯芷若显然已经成了苏紫予的粉丝,两人私下背着李柏川没少联系,李柏川对此感到很不爽,可又找不到不爽的理由,他又不是经纪人,难道两人沟通还必须经过他吗?他也是很忙的啊。
只是起初以李柏川觉得以他的身分做这种中介人是吃了大亏,但等两人真的不需要他了,又觉得苏紫予这个过河拆桥的女人真是太功利了。没错,功利。苏紫予自从有了冯芷若,就再也没有主动找过他了。
那之后冯芷若倒是联系过他一次,说她认真思考后的结果,对拍杂志还是没什么信心,但因为是苏紫予的粉丝,她愿意做苏紫予参加比赛的模特儿,为她拍比赛用的照片。苏紫予之所以会那么着急、费心地找模特儿,主要也是为了即将开始的一个她非常注重的职业比赛。
所以苏紫予是因为要忙那个比赛的准备,才没有时间联系他的吧。李柏川悲哀地发现,他竟然开始找理由安慰自己了。不行,这太不正常了,他是每天要日理万机的人,那些琐碎的事情不来烦他是最好。
他身边的人总是来来去去,彼此短暂的交汇后又走上各自的道路,这是件多么自然的事情,他跟苏紫予又不是什么非常亲密的关系,为什么他会觉得她必定不久后仍会像颗炸弹一样从天而降,落到他的眼前呢?而且她一开始会接近他,就是为了别的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