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惜月都一副平静的模样侧立在一旁,丝毫不在意他的恶言恶语,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那我再去重做。”
慕容逸晨一把丢掉筷子,然后一副困倦的模样,大手一挥,“算了、算了,等你做好,本少爷都该吃早饭了。天色不早了,本少爷该睡觉了。”
雨儿如获大赦,赶紧说道:“是啊,少夫人也该歇息了。少夫人,我们走吧。”
惜月才迈了一步,就听到某道恶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他口中的“你”自然不是指恨不得赶紧消失的雨儿,而是背明显僵了一下的惜月。
惜月有些无奈地对雨儿说道:“雨儿,你先回去睡吧。”
“少夫人……”
惜月安抚道:“没事,快去睡吧,否则明日该没精神了。”
雨儿再不情愿,都拗不过少夫人的好言相劝,外加某人的冰冷视线的摧残,她只好悻悻地离开。
慕容逸晨不屑地嘲讽着,“主仆情深啊,本少爷倒成了恶人了是吧?”
惜月的确有些吃力,无论是单独面对他,还是应付他的言语羞辱,“少爷还有什么事?”
“晚上的蚊虫太多了,本少爷睡不着。身为娘子,驱蚊摇扇这点小事想必不为难吧。”他用的是肯定句,摆明了不惜月拒绝的机会。
要知道,才入夏,根本还没有几只蚊虫的出现。但惜月并未戳破他的谎言,她自然也不会拒绝,因为她知道在他心中,她早已是一个贪恋荣华富贵,心机深沉的女人了,他的那些挑剔和刁难都是源自对她的厌恶罢了。无论她怎么做,怎么为自己解释,他皆不会相信。当一个人的心中有刺时,他的耳朵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
慕容逸晨在床上闭着眼,自顾自地准备入睡,“小心点搨,可别惊了本少爷的好梦。”惜月半跪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打着扇,细心、无声地驱赶着根本不存在的蚊虫。只有她自己知道,仅仅这样看着入眠的他,即使不说一句话,她却有着莫名的动容和心安。即使被刁难,她依然甘之如饴,因为能这样待在他的身边,对她而言已是奢侈的幸福了。
其实一夜没眠的,又岂是惜月一个,还有装睡装得异常辛苦的慕容逸晨,即使闭着眼,他依然还是时刻在注意着她的举动。令他讶异的是,她当真为他摇了一晚的扇子,期间还轻手轻脚地帮他按了被角,生怕他受凉。
终于天亮了,慕容逸晨装作睡眼惺忪醒来的模样,刚想出口刁难她的话,在瞥见她眼底的那抹暗色后,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慕容逸晨深深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之前的种种刁难让沈青都觉得快看不下去了,她却仍是平静地接受着。难道她真的像娘说的那样,对这慕容家的少夫人的位置如此割舍不下才会如此?
行兵打仗、出谋划策都不曾难倒过他,可偏偏每次碰上这个女人,他的脑子就好像不够用似的。他越来越不懂惜月,不懂她的隐忍,不懂她的一切所为,最不懂的还是当年她谋划女乃女乃逼婚的事,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如此疼爱的妹妹会在背后对他用手段!而如今,他对她抛却兄妹情,却多了很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在其中。
人家都说情敌相逢,分外眼红。可是这放到惜月和沈青身上,情况却显得异常的和谐。惜月不喜欢打哑谜,直接开门见山,“沈姑娘,你有话不妨直说。”
沈青放下茶盅,抿了抿唇,似对她直言、不做作有了几分激赏,“我要你离开慕容逸晨,离开慕容家。”
其实按理说,两人的立场似乎颠到了。堂堂正室却被要求离开,可这样的话出自沈青口里,却显得理所当然。
惜月眉眼未变,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她带着浅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
“有区别吗?”沈青纯粹只是好奇。
“对我而言,有。”惜月淡然地望向湖面,带着清冷的声调说着。如果不是慕容逸晨的意思,她或许会更加释然一些,或许还可以欺骗自己有所期盼。但她很清楚,这样的决定更多是他的意思。
沈青突然有些同情起惜月来,就她这些日子的观察看来,惜月实在不像是会耍手段的女人。从她进慕容府以来,她所看到的都是这个女人的处处隐忍、处处忍让,从未见惜月有过一句怨言。若说惜月会装,那功力未免太强了吧。
“你应该心里很清楚,逸晨他根本就不喜欢你,甚至是讨厌你的。”沈青打量着惜月是神色,故作深沉地说:“既然如此,你强留在他身边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吗?放手吧,对你们彼此都好。”
惜月闻言,忍不住露出了苦笑,放手,多么轻松的两个字,只是她却做不到。
瞥见不远处走来的身影,沈青叹了一口气,这戏既然开场了,怎么都得演到底吧?只见她突然站在惜月的面前,拉过惜月的手,开始推搡起来,“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听,别怨我喔。”
惜月一头雾水,扑通一声传来,她眼看着沈青当着她的面跌落湖里。她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一道身影推到了一旁。
看着慕容逸晨奋不顾身地跳入水中,以及下水前那怨慰责怪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惜月的心。
沈青落水的事一下子在慕容府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惊讶极了。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娴静的少夫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但事实摆在眼前,没人敢为少夫人说话。
惜月站在沈青的房门口,显得有些茫然。过了许久,慕容逸晨才出来,她顾不上已站得有些麻木了的双腿,迎了上去,“沈姑娘怎么样了?”
慕容逸晨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言语犀利,“你还关心她?是在担心她没死成是吗?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心机真是让我恶心。”
“不是这样的。”惜月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到了胸口涌上来的不安和慌张,“我从未想过害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姑娘会突然落水,我没有推她。少爷你信我,我真的没有……”
“够了。”慕容逸晨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小青还没醒,我懒得和你辩驳。你若识相,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免得我忍不住动手杀了你。”
惜月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那样苍白、慌乱的模样,“少爷,你信我,信我一次好不好?”
慕容逸晨大力地抽出自己的手,离开得毫无眷恋。
看着他的身影,惜月彷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去,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他不信她……
惜月望着天空,显得茫然、无助。他从来都不肯信她,不是吗?只是她没有想到重新意识到这件事,竟然会是这么痛苦的事。
慕容逸晨不是没有看到跌坐在地的她,只是选择忽视。除了生气,更多的是还是懊恼。之前的假设全部被推翻了,她依然还是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在心底为她辩骏,对她不忍。
沈青身子骨好,次日就已经可以下床,跟个没事人似的。慕容逸晨倒有些愧疚,毕竟是自己把她卷进来的,殷勤地扶她在长廊的栏杆旁坐下,“小心点。”
沈青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甩去全身的鸡皮疙瘩,“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待我吧,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折寿。”
慕容逸晨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对你好也有话,真是难缠的丫头。”
沈青觉得他这样的态度就舒服多了,她一脸神秘地说道:“怎么样,我这次给你的惊喜大不大?”
“什么惊喜?”慕容逸晨有些模不着头脑。
沈青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落水的事啊。怎么样?惜月有下堂求去吗?”
慕容逸晨眉头一皱,心一惊,“不要告诉我,这次落水事件是你谋划的。”
“对啊。”沈青还有几分得意洋洋。“我觉得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啊,干脆来个一了百了。假装落水,造成是惜月推我落水的假象,这样一来,她即使再想赖在慕容家,你也可以主动休离她。怎么样?我聪明吧。”
慕容逸晨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闷闷的。
见他的表情,沈青故意调侃着,“喂,你该不会是对人家动了真心,不舍得赶人走了吧?”
慕容逸晨有些窘然,故意大声反骏道:“怎么可能?像她那样的女人,我巴不得她赶紧离开……”未完的话,在突然看到拐角处的惜月后,消失殆尽。
此时,慕容逸晨只有一种感觉。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感到了难堪。没想到这件事情的真相被惜月当面听见时,他会是这样的难堪、这样的无地自容。最让他揪心的是,他从她那平静如水的脸上,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