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方怡却被禁足在家养伤,不过她可没忘记捎个口信给罗家人,要他们别太担心,官司照样进行,她绝不跟恶势力低头。
只是没想到会因祸得福,之前死也不肯出面作证的四位受害姑娘,居然陆续找上门来,见她这个讼师只是帮忙打官司就受到波及,但不因此退缩,令她们感到汗颜,纷纷挺身而出,并委托她写状纸,正式提出诉讼,要让张叔宝受到应有的制裁。
大理寺决定重新开堂审问,派人通知原告和被告,不过张家却说张叔宝卧病在床,无法上公堂应讯,分明是故意推拖,只得把日子再延后七天。
七天之后,依旧得到同样的回答,大理寺卿这回学聪明了,请了两位御医前往张家,是不是在装病,只要把个脉便知,因此马上就戳破对方的谎言。
这次开堂审案可谓是盛况空前,大家都在等着看张叔宝得到报应,当方怡现身,大家都让出一条路来,婆婆妈妈们更是关心她的伤势。
方怡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得以护着几位当事人走进公堂,就见被告张叔宝气色萎靡地站在一边,包括罗三姑娘在内,其他四位姑娘也全都恨极地瞪着他。
“升堂!”今天不只是大理寺卿,连大理寺少卿也列席,一同审案。
“大人,这二十两是张家给的遮羞费,一文钱不少,民女当初碍于对方的权势,不得不收下,今天全部还给他们。”其中一名李姓姑娘泪眼婆娑地将银子往张叔宝身上丢去。
张叔宝依旧喊冤。“小民根本不认识她们,她们、她们一定是受到陈氏的教唆,故意针对小民而来……”
惊堂木一拍,大理寺少卿喝斥。“人证物证俱在,从你府上拿到的笔迹也与那两封信吻合,还敢狡赖?”
“小民……”他在心里大叫“父亲快来救我”。“明明是这些女人一心一意妄想成为张家媳妇,要怪就怪她们爱慕虚荣才会上当!”
闻言,五位姑娘全都扑上去要打他,旁听的民众也挥舞着拳头,打算加入,衙役们连忙维持秩序。
最后还是方怡出来劝架。“你们打他,说不定他还要告你们伤害,如今当堂认罪,还是请两位大人作主,相信他们会禀公处理。”这话当然是说给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听的。
张叔宝从地上跳起来,恶狠狠地指着她。“女人天生就是命贱,除了生孩子,还能做什么?要是没有男人,你们根本活不下去!”
这下可真的把方怡激怒了。“原来张公子这么瞧不起女人,那么真是遗憾,你就是被个命贱的女人给生下来的,我可真要替你娘感到不值,她怀胎十月,受尽妊娠之苦,吐得死去活来,还得忍受水肿、胀气的痛苦,吃不下、睡不好,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才让你来到这世上,结果你居然在公堂上眨低她。我更加同情以后嫁给你的女子,有你这种丈夫,别说幸福,恐怕一辈子都会过得很悲惨。我还希望不会有无辜的小生命投胎成你的女儿,将来恐怕还会被当成礼物来送人,哎呀!好可怜的孩子,光是想象就好心疼……”
张叔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什么时候眨低我娘了?”
“你娘不是女人,难道她是个男人?”方怡怒道。“张公子千万不要小看女人,没有女人,天下会大乱,也不要小看生孩子,它是这世上最神圣的事,万一女人不生孩子,没有子嗣,看你们男人急不急。”
外头的百姓听了也不禁点头如捣蒜。
张叔宝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你……”
方怡凛着脸,继续道:“还有,如果想要杀我,别派府里的护院,你以为蒙面就不会被人认出来?不过没想到的是,你派来的人还反过来被我府里的人给杀了,这种行为算是自卫,相信两位大人不会追究才是,这笔帐可不会就这么算了。”虽然答案早在意料之中,但是当季君澜派人调查,得到证实,还是气到吐血。
一听,张叔宝双脚发软,跌坐在地。
“好个嘴利的刁妇!”这时,张晋全一身官服,威风八面地踏进公堂。
见到父亲来了,张叔宝马上精神大振。“爹!快救救孩儿!”
张晋全看着堂上的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稍稍放低姿态,拱起双手。“是本官教子不严,愿意赔偿这几位姑娘,保她们这辈子衣食无虞,死去的姑娘也会给她的家人一笔安葬费用。”
“没错、没错!”张叔宝在旁边直点头。
方怡没有说话,就看着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看他们敢不敢当众官官相护,门外的百姓也一样睁大眼睛在看。
“案子还在审理,请张大人站到一旁。”大理寺卿和他在朝为官多年,也算有私交,但这件案子连皇上都惊动了,可不能有半点循私,否则连自己都会有事。
“张叔宝,还不跪下?”
张叔宝连忙用目光向父亲求救。
儿子再没用,也是自己亲生的,张晋全使了个眼色,要他稍安勿躁,然后又拱手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是这几位姑娘都还年轻,将来还能嫁人,要是把事情闹大,反而有所不利,本官也不乐见,不如见好就收。”
“张大人是替令郎认罪了,所以打算撒银子,来个息事宁人?”方怡朝在座的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福了个身。“两位大人可都听见,也全看到了吧?”
张晋全低哼一声。“认罪又如何?那位王姓姑娘又不是小犬所杀的,是自己想不开才悬梁自尽,这些姑娘主动投怀送抱,又能怪我儿把持不住美色的诱惑吗?这种不知检点的女子,怎配当张家媳妇?”
几位姑娘听了都气得直哭。
方怡真的是忍无可忍。“原来张大人是这么教育儿子的,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都是别人家的女儿该死。民妇真是开了眼界,真不晓得你这个堂堂四品官是怎么当上的,把书都念到背上去了?回去之后应该把养不教、父之过这六个字罚写一万遍,令郎的所作所为都是被你宠出来的!”
“没想到你这刁妇如此猖狂,竟敢对本官无礼,要知道对本官说话放肆,就是对皇上不敬。”张晋全态度傲慢地回道。
张叔宝一派得意洋洋。“哼!我爹可是小皇帝党,这下怕了吧?”
“你指的小皇帝是谁?”方怡冷笑。
他顺口回道:“就是当今皇上。”
“皇上就皇上,还加个小字做什么?难道是认为皇上年幼可欺,随便唬弄个几句,就会相信你们的鬼话?”方怡嗤之以鼻地道。
“你不要随便诬陷!”
“明明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不然你问问大家,小皇帝是不是你说的,请大家来评评理。”她索性问向大理寺门外的百姓,每个人都点头,说他们真的亲耳听到,{}让张叔宝嘴巴一开一合,找不出话来反驳。“当今皇上生性纯善,能够明辨是非,一定会替老百姓作主,而不会站在你们那一边。”
张晋全扬起下巴。“你这无知刁妇,敢随本官去见皇上吗?”区区一名寡妇,只要吓唬吓唬她,保证不敢再强出头!
读取到对方的想法,方怡笑得更加灿烂。“要去见皇上吗?那真是太好了,民妇自知身分卑微,不敢妄想一睹龙颜,既然张大人愿意带民妇进宫,正好可以告御状,恭请皇上作主。”
他没想到会得到反效果。“你就不怕?”
“怕什么?民妇不怕皇上,反倒怕张大人又派人来暗杀。”她收起笑靥,看向堂上的两位大人。“这件案子被告已经当堂认罪,该如何判决,全靠大理寺如何平息众怒,让百姓心服口服,若大人做不到公正无私,那么民妇只有告御状了。”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神色一正,此刻也都不得不佩服“第一女讼师陈娘子”的勇气。
“陈娘子不用告御状,皇上早已下了口谕,不会袒护任何人,绝对要还老百姓一个公道。”大理寺卿这句话也是在对张家父子说。
张家父子不由得脸色大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怡屈膝福身,口气诚敬,门外的百姓也跟着跪下高喊。
“爹快救救我……”张叔宝慌乱地哭道。
张晋全想到右相闭门不见,肯定也是早就得知圣意,所以不敢蹚这个浑水,眼看大势已去,也六神无主。
惊堂木又被重重拍下,大理寺卿喝问:“被告张叔宝,还不认罪?”
张叔宝挥舞着双手。“我不服!我根本没有做错!是她们活该被骗——”
“来人!”大理寺卿低喝。“杖打二十大板!”
张叔宝哭叫一声。“爹!”
“我儿可禁不起杖刑……”张晋全代子求铙。
大理寺卿命令。“不认罪就打!”
“哇啊!”张叔宝的惨叫声响起,却是大快人心。“小民认罪……全是小民干的……别打了……”
见他亲口认罪,方怡一面凝听着判决,一面看着几位泪流不止的姑娘,总算不辱使命,尽避失去的清白再也回不来,但往后不必再暗自垂泪。
张家不只因为张叔宝得面临十二年的刑期,还得赔偿罗三姑娘等人,包括死去的王姓姑娘,每人三百两银子,隔天皇上还下了道圣旨,摘了张晋全的乌纱帽,除了替方怡报仇,更不容许朝中有这种恶官存在。
这场辟司虽然打得辛苦,还挨了一剑,方怡最后也只有一人酌收三十两,但是得到不少经验,收获颇丰。
长内,隔着一道珠帘,太后今天的心情显然很好,连说话的口气都带着几分调促。
“哀家已经听皇上说了,这位“第一女讼师陈娘子”居然是十三弟的妾室,真是令人意外,哀家还以为依十三弟的性子,应当偏爱文静娴淑的女子才是。”
季君澜不太习惯跟人谈论自己的私生活,更没想到还是出自太后之口。“让三嫂见笑了。”
“这次的官司可是人尽皆知,哀家对这位陈氏真的越来越有兴趣,很想当面见上一见,我打算在天寿圣节这一天邀她进宫,十三弟应该不反对吧?”太后还是先问问他的意见。
季君澜怔愕了下。“陈氏不懂规矩,就怕言行无状,冒犯了三嫂。”
“哀家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怕会被冒犯吗?你就把她带进宫来——”她口气一整,略略施加压力。“还是摄政王担心哀家会对她怎么样?”
头一次见十三弟如此保护一个女人,看来陈氏不光只是个妾。
“臣不敢。”季君澜起身回道。
太后轻笑两声。“看来十三弟真的很中意她,该不会也是因为她,才迟迟不愿迎娶王妃?这可是两码子事,十三弟应该很清楚才对。”
这话无疑是在试探,季君澜心口一沉。
“听说她原本是个寡妇,要来当妾也罢,若要正式迎娶,可是难杜悠悠众口……摄政王应该懂哀家的意思吧。”太后的语气警告意味浓厚。
“是。”时机未到,还不能提。
她点了点头。“明白就好,那便这么办了,在天寿圣节那一天,带她一起进宫来让哀家瞧一瞧。”
季君澜也只能答应了。
“等天寿圣节过了,接下来也该把十三弟的婚事办妥,迎娶王妃之事不能再拖下去,哀家这儿有几位一时之选,都是才貌双全、门当户对的姑娘,哪天宣她们进宫,十三弟跟她们说说话,从中挑一个喜欢的。”让他自己来选,免得将来怨自己,她这个当嫂嫂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季君澜收紧下颚。“臣不急……”
“是哀家着急总成了吧?”她有些不高兴了。
太后这句话让季君澜不得不闭上嘴。
“唉!哀家就只能冀望你和十一弟了,哀家也已经派人去找十一弟,务必要他立刻回来,总不能一直把王妃晾在王府,这也太可怜了。女人的青春可不能就这么耗费,得趁年轻多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娃儿,否则哀家可对不起列祖列宗。”说着,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头都疼了。“十三弟就别再拖了。”
出身皇室,季君澜比谁都明白子嗣有多重要,但他只想要顺娘帮自己生的孩子,王妃的位置也只有她有资格坐,可问题是要如何让太后同意婚事,看来也只有等待契机出现。
或许这个契机只有让顺娘自己去创造,如果天寿圣节那一天,她能够讨太后开心,说不定就有机会,可偏偏那个女人不屑趋炎附势,说话又太过直白,别把人气死就不错了。
“本王居然也会束手无策……”季君澜苦笑一声,既找不到理由把妾扶正,何况顺娘还是个寡妇,大周朝禁止寡妇再嫁,光这一点就失去资格。
他可以无视任何人反对,看谁敢当面指责自己的不是,但又不能不尊重太后的意见。
而他在这一头烦恼到头发都快白了,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倒是过得挺快活的,听说罗家的官司胜诉之后,生意接不完,还有不少妇女慕名而来,令季君澜都忍不住嫉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