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喜帕,喜帕下那张美得教人惊艳的小脸微抬,望向上官檠,笑容首达心底,他长得比表哥上官庆更好。
松口气,幸好啊,否则岂不是被家里那些姊妹给笑坏了,姑母为表哥求娶孙氏时,姊妹们明讽暗刺,说表哥是嫡子,怎会娶庶女为妻?
她最在意嫡庶问题,虽然嫡母无出,却坚持只把哥哥寄在名下,让她怎么都翻不了身,被当着嫡女养大又如何,身分上始终差了那么一截。
她恨她娘不动手,清除软弱无用的嫡母,她娘却说:“娘的出身摆在那里,王氏一死,夏家定会另寻高门贵女嫁给你父亲,到时真让她生出嫡子,连你大哥的身分都不保。”
眼下,她可称心如意了,她嫁的是比表哥更名正言顺的嫡子,再怎么说,姑姑不过是个继室,在正妻牌位前还得行妾礼呢。
上官檠俯,给她一个安心的笑脸,温柔道:“娘子累坏了吧,我先出去招呼客人,让人送点吃食进来,娘子先休息可好?”
“嗯。”夏可柔娇羞地点点头。
“新郎可真心疼新娘子。”喜娘一说,在场的人都哄笑出声。
“能娶到这等美貌娇娘,哪个男人不心疼?”另一个喜娘也凑趣说道,屋里又是一片笑声连连。
上官檠微微一笑,拱手道:“还请各位好好照顾我家娘子。”
“知道、知道,不会拐走你娘子的,快去!”喜娘笑着把上官檠往外推。
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气氛给炒得热烈,可谁不晓得夏可柔的名声,谁又不知道上官檠娶这个泼辣货儿往后没好日子可过?只不过人要名声树要皮,这会儿自然是阿谀奉承、赞声一片。
喜娘她们都离开后,夏可柔净过身,贴身丫头杏花站在身后,为她拭干头发,桃红低声在她耳畔禀告打探来的消息。
“轻云、轻烟是姑太太送到姑爷身边伺候的,一个温柔多情,一个清丽可人,听说在姑爷跟前很得脸,丫头们还说了,姑太太已经给她们开脸,只待生下一儿半女就抬作姨娘。”
听到后面这句,夏可柔美铯的笑容瞬间凝在嘴角,冷声道:“什么姑太太,在这府里,她就是我婆婆,你们得好好地喊她一声夫人。”
是婆婆就是对手,若她顾念娘家侄女,早在她进门之前就会把人给清理干净,怎么会允诺她们当姨娘?若自己亲近姑姑,却把丈夫往外推,才是真傻。
爹让她与姑姑同心齐力,要她多帮姑姑,可娘却说丈夫才是女子一辈子的支柱——可不是吗?若上官檠不好,她能得个好字?更甭说她和孙氏之间还有笔旧帐呢。
她讨厌孙氏,长相不怎样,却顶着才女的名号与她互别苗头,那时她多想嫁给庆表哥呐,可姑姑不挑自己人却选了孙氏。既然那时候姑姑不与她同心,现在却要自己帮她使力,会不会强人所难?“是,奴婢记住了。”
“让轻云、轻烟进来见见新女乃女乃。”杏花从十岁就跟着小姐,焉能不知此时主子心中所想?
桃红犹豫道:“她们是夫人的人,小姐才刚进王府,还没站稳……”
“去!谁说还没站稳?你没瞧见姑爷是怎么心疼咱们家小姐吗?”杏花瞪桃红一眼,这傻子怎么点都点不通透,难怪老挨小姐的骂。
桃红看小姐一眼,乖乖走出喜房唤人。
乔大低声在上官檠耳边说话,只听上几句,上官檠的笑容扬上眉稍。
相当不错嘛,他还没开始动作,夏可柔就表现得如此精妙,该赏!
“夫人没说什么吗?”上官檠问。
“夫人还在待客,不过让徐嬷嬷过去看看,大少爷,是不是让小的……”
他淡淡说道:“婆媳之间的事最难处理,甭说你,我也不敢随意插手。放心,夫人和大女乃女乃是姑侄,不会有事的。”
“真的没关系吗?”乔大皱眉,老太爷他时刻提醒太少爷,家和万事兴啊!
“哪能有什么大关系,三皇子来了,我得过去陪陪他。”转身,上官檠的脚步轻盈。这大半年来,他事事顺利、样样顺心,有凤天磷帮着,他很快建立自己的人脉。
藏着掖着,还是让夏妩玫处处防备、时时动手脚,他索性敞开来尽情表现,他的优秀与上官庆一比上下立现,这让他在祖父与父亲面前挣得脸面。
这令夏抚玫愤怒不已,不过她越愤怒,他便越得意,越发表现出对继母的恭谨,他的“孝顺”可是看在满府人眼底,让夏妩玫想说嘴也无处可说,只能憋住一肚子气,继续与自己演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娘和祖母的嫁妆已经转到他手上,他不是贪财的性子,但他很清楚,有银傍身事事顺,无财在怀般般难,有足够的金钱,他的下一步才能踩得更稳。
目光投向在上座、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父亲,上官檠温和的目光射出一丝冷冽,是他的纵容,造就母亲的早殇,这仇……他连父亲都记上。
“阿檠。”凤天磷自身后拍他一记。
上官檠转身,看见凤天磷那张美得妖孽的笑脸。
人人都说他美得不像个男人,偏偏他做的每件事都很男人,若没有他,北番早就蠢蠢欲动,若没有他刚硬的手段,朝堂上的跳梁小丑哪能肃清?他做着不讨好的事,却得到皇帝最大的宠信。
只是……望着凤天磷的脸,上官檠有些不确定了,他探得的消息,龙心所属似乎……
“干么这样看我,可怜的明明是你,怎么看得我像被害人似的?”
“说我可怜?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上官檠一笑。
“我那位可柔表妹的性子实在是……唉,谁沾上,谁倒霉。”他怎么都不想坑害自己的兄弟的。
夏可柔的评价这么高啊。上官檠笑而不答,夏氏就是想看他倒霉,才给他挑上夏可柔的不是?可惜了,他这辈子最不愿意的就是顺从夏氏的心意,所以……倒霉?他会等着看,让夏可柔进门谁比较倒霉。
“明天我得领着夏氏进宫向贵妃娘娘谢恩,你会在宫里吗?”为了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夏妩玫特地进宫,请求云贵妃赐婚。想至此,上官檠冷笑不已,这场婚姻确实是个悲剧,只不过是谁的悲剧,尚且未定。
“明天,我会说动父皇到母妃那里坐坐,你和父皇见上一面吧。”
这话是要上官檠好好准备,在皇帝面前耍一次大刀。他有心将阿檠引荐给父皇、母妃,一来,阿檠是个人才,更重要的是,阿檠站在他这边,若自己真走向夺嫡这条路,他需要更多的助力,至于上官庆……想到他,凤天磷叹气揺头,真不晓得外祖家怎会在他身上花心思?
“知道了。”上官檠笑着应下,突地想起莫琇儿,他拽住凤天磷的袖子,问:“上次你说杜康褛那道……”
““有容乃大”?从莫琇儿那里花三百两买回的食单?”他把刈包那个蠢名字给改了,取名为有容乃大,指的是它月复中可以藏进一片天地。
说到这个,他可得意极了,只是个小玩意儿,味道不差,但没有好到值得他掏三百两银子,当初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欺负莫琇儿,没想到反倒被她给欺负。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步做对了!他把食单给杜康楼掌柜,短短几个月,有容乃大成了店里最抢手的菜肴,几乎每个上门的客人都会点这一道。
这个莫琇儿……不,是纪芳,看起来似乎有些本事,想起她,凤天磷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那个菜……”上官檠还没说完,凤天磷又把话给截走。
“生意好着呢,没想到它能满足老饕的嘴巴,大厨换过几种口味、配料,都没有食单上的口味好。”
“我要问,那个女子你确定是莫琇儿?”
“怎么?不信我过目不忘的本事?放心,虽然她的眼神表情和过去不同,打扮也不同,连名字也换成纪芳,但我敢确定她就是莫琇儿。”
凤天磷的笃定让上官檠的眉心纠结,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见他不语,凤天磷信心满满的道:“如果她不是,就不会在我派人到薛家探问莫琇儿的消息时,吓得隔天一早就离开,所以纪芳绝对是莫琇儿。”
上官檠沉吟,这点确实能够证明莫琇儿就是纪芳,可……她们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突然想问起莫琇儿。”
“我迎亲时,在街上看见她了。”
“什么?!她还敢进京城?她的胆子是啥做的?不、不……应该问她的脑子是啥做的?”
他都派人“査”她了,她还不晓得有人想弄死她,敢一头往京城栽,怎样?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他用力拍上好友的肩膀,大声道:“放心,我不会让她碍事的。” 大
就算对夏可柔再不满,她都是他的表妹,如今正是夏家和上官檠修补关系的时候,他绝不容许意外发生。
不由分说地,凤天磷拍拍自己的胸口把这件事情承担下来,上官檠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走得不见人影。
只是走着走着,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那丫头来了啊……
纪芳不断说服自己,一个面容肖似的男人并不代表什么,他不是大老板,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穿越,她与大老板的人生不可能一再重逢。
务实的她,应该做的是停止想象,正视生活需要,好好替将来做打算,而不是天天大唱对你爱爱爱不完。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从殷茵嘴里知道,那场婚礼的男主角是靖王府刚找回来的“大少爷”。
纪芳想撞头了,还是重叠了呀,不但重叠,他还在自己这个身子里留下“礼物”。
天!这算什么混帐事?这么胡涂的帐本,难不成要她继续往下算?
她咬牙切齿对自己大喊不要,她不要大老板了,她的大老板已经娶老婆进门,反正前辈子已经檫身而过,这一世再度擦身又如何?
流口水、耍暗恋的花痴历程已经走过,人生嘛,总得挑点新鲜事儿做做,不该一而再、再而三重复旧情事,对不?
虽然理智让她很心酸,虽然割舍很难受,虽然大老板一直是她遥不可及的美梦……但人只能向前看,没有走回头路的理由。
她想过的,假若不要点点豆豆点点豆,而是直接立下鲜明目标——老娘就是要上京城,千里寻去,让他为孩子负责,结果会怎样?
母凭子贵,凭藉肚子里的孩子得个小妾名头过一生?还是会被砍上十刀八刀,送进乱葬岗里父债女偿?
咯咯咯,她笑得很大声,也很讽刺,这辈子的纪芳和大老板之间关系更复杂密切,却也更无可能。
是啊,这年代没有“抛弃继承”这等美事,她身上留有风尘大匪的血液,不管乐不乐意,对那位便宜老爹的业障她都得概栝承受。
而当小妾能够活得自在平安,活得像个人样儿?谁相信?小妾是用来让正妻活剐的,就像白雪公主是用来让坏皇后试验毒苹果的一样,她还没这么贱,贱得迫不及待送上门。
所以就算命运给她指点了错误方向,她也必须拨乱反正。
失去暗恋,心会疼,粉红美梦变成恶梦一炀,让人遗憾心碎,但日子总是要过,她也只能把心给缝缝补补,粉饰太平,只能……告诉自己很好。
没错,她很好,她是无坚不摧的女金刚,她是过劳死也不怕的勇者,她是社会的中流砥柱,她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因为一段连开始都没有的爱情,自我沉沦。
她鼓吹自己千百次,然后试着安睡,可惜信心喊话是一回事,辗转难眠又是另一回事。在心事重得难以负荷间,天未亮,她开始肚子痛,压抑的申吟惊扰了同样难以成眠的殷茵。
殷茵把瓶儿、碗儿喊来,三个人迅速行动起来。
瓶儿对京城不熟,只能跑去向李莹求助,不多久她领着大夫和产婆进门。
还不到九个月呢,突发状况让她们乱成一锅粥,幸好孩子没太折腾,午时刚过不久就顺利生下来了,母子均安。
碗儿、瓶儿整理出另一间干净的房间,殷茵背着玥儿在厨房里熬煮鸡汤,她是个把银子掰成粉过日子的,可这么重要的时刻她还是把李莹送过来的人蔘切了大半根下去熬。
帮纪芳清理过身子,找来棉被把她裹得像粽子似的,三个女人合力把纪芳和孩子抬进新房间,怕纪芳嫌气味不好,瓶儿抱着一盆桂花进屋,瞬间,甜甜香气冲入鼻息,让人心情倏地好转。
待纪芳喝过鸡汤,殷茵说:“你好好休息,莹姊姊说,明儿个再过来看你。”
“好。”
“我们就在外头,孩子闹腾你别抱,喊我们一声,我们会立刻进来。”
“谢谢。”
“谢什么?昨晩饭桌上,你说的一家人是说假的吗?”
殷茵关上门,领着瓶儿、碗儿出去,纪芳看着关上的门,轻吁气。
瓶儿、碗儿和殷茵是这个家的新成员,几人之间尚未建立起任何友谊,但在她人生重大关口时,她们在,并且给了她安心,她是吃人八两还人一斤的性子,她发誓,自己有一口饭吃,绝不教她们喝粥。
转头看着躺在身边的儿子,他长得很瘦小,哭声微弱得像只猫,不过眉眼俊秀,手长脚长,很有大老板的FU。
不明所以地,纪芳有想哭的冲动。
这一冲动,眼泪再也停不下来,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有人拿把剪子断了她的泪腺,让泪水掉得其名其妙。
前辈子的她,没想过结婚生子,也许是年纪不够大,也许不婚是那个时代众多女子的选择,直到她穿越,婚姻孩子都不在她的计划内。
但不在计划内的孩子出现了,让她心软得一塌胡涂,彷佛打从盘古开天辟地,她就在等待这一刻,等着当他的母亲,等着陪他长大,等着分享他每个喜怒京乐。
她不知道这感觉是不是叫做母爱泛滥?她的视线无法离开儿子,她的心全搭在孩子身上,他哭,她想掉泪,他笑,她觉得世界美好。
不喜欢被羁绊的她,被绳子绑住了,失去自由的自己却对拉着绳子那端的孩子满怀感激,她乱了原则、乱了规划、乱了人生,但不怨不恨,唯有甘之如饴。
纪芳真的是个务实的女人,她会伤心,却不会任由难过主宰生命,再多的不甘不愿、委屈难受,她都有本事吞下去,消化掉,再从当中吸取养分。
坐完月子后,她又是一尾活龙,她也必须是一尾活龙,为孩子,更为家里的六张嘴巴。纪芳振奋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帮瓶儿、碗儿改名字,改成萍儿、宛儿事没有太大的意义,但两姊妹高兴极了,尤其听殷茵解释过字面上的意思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变成读书人。
李莹没胡说,两姊妹确实是好帮手,她们出门买菜,总能挑到最便宜最新鲜的菜蔬,她们手脚利落,不管做家事或带小孩都挑不出毛病,更厉害的是,未成亲的小泵娘连坐月子都懂。
纪芳夸了她们,萍儿回答,“娘生几个弟弟时,都是我们帮着坐月子。”
这话说称令人鼻酸,多大的孩子,竟得承担起这种事?
相处下来,纪芳暗地观察每个人,宛儿甜美憨直,没有攻击性,一脸的无害,走到哪里都有好人缘,给她十文,她总能买回七十文的东西,因此釆买这件事宛儿当仁不让。
萍儿从小在灶间长大,听说个头不及灶台高时就学会添柴烧火,对厨房很有经验,纪芳让她掌管全家人的肚子。
至于殷茵,那是个无所不能的,管家理财,书写作画……这样的才女纪芳再有本事都没办法拿她当下人,李莹说对了,她就是个搭伙儿过日子的同伴。
李莹是个豪气的女子,有勇气、有胆识,性情八面玲珑,人脉很广,和京城不少贵户的嬷嬷、管事都有来往,所以总能知道大户人家的隐私。
家最喜欢她上门了,女人好八卦,她一到就有闲事可听,现在连萍儿都晓得炒瓜子备着,等李莹上门,有茶有瓜子,闲磕起牙更得劲儿。
她前几天带来最劲爆的两个消息,一是大皇子一口气要娶两个侧妃,本来其中一个是要给三皇子当正妃的,可三皇子不晓得哪根筋儿不对硬是不点头,坊间都猜测他好男风。
比起这个八卦,纪芳更在意的是靖王府在找老王爷失联许久的亲妹妹。
听说老王爷这位妹妹挺有脾气的,多年前不顾家里反对,硬要嫁一个穷秀才,私奔离家,现在老王爷年迈,想起这个妹妹忍不住老泪纵横,家里的子孙这才张罗着,要找这位姑祖母回来呢。
靖王府……它牵系的是那个她不断鼓吹自己放下却放不下的男人。
萍儿、宛儿手脚麻利,几乎揽走所有家事,殷茵空闲时间多了,便裁布帮娃儿和纪芳做新衣。
殷茵那手好绣工,惹得宛儿、萍儿眼红,一个个闹着想拜师。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惯苦差事的,短短两个月下来,竟也学得有模有样,只不过皮肤粗,会把绸缎面勾破,只能用粗棉布。
无妨,反正她们买不起绸缎来绣花。
殷茵坚持纪芳月子得坐足一百天。“要不是你身子太虚,儿子怎么会早产,为日后身子着想,怎样也得坐足一百天。”百天不能洗澡、洗头,一百天不能出门吹风,一百天得天天喝鸡汤……这有多可怕?纪芳哀求殷茵,“给我做点事吧,我头上都快长香菇了。”
瞧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殷茵勉为其难地给了她纸笔。
画图是她的长项,水彩、油彩、笔墨、素描样样难不倒她,当然她的立体纸雕也不差,虽然工具不顺手,但练过几回就有模有样了。
在现代时她曾想过,哪天受不了小老板的脾气就离职,或许可以画LINE贴图过日子。她很喜欢那些图案,简单几笔图画,便能代表人们的心情,她一面画、一面回想,图案飞快地跃然纸上——“我累了”、“加油”、“开心”、“哭哭”、“愤怒”……每画一张,她就觉得自己又回到过去,她从小就是喜欢用画画来抒发心情的怪小孩。
“天,好可爱。”萍儿放下针线,纪芳的画让她眼睛一亮。
宛儿听见姊姊的话,凑过来一看,也是爱不释手,眼睛黏在上头。
看着她们的表情,纪芳满眼得意,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这种舒压小萌物都会让人开心。她看一眼殷茵,“说说你的想法。”
殷茵从未提过自己的身世,但她举手投足及言语之间,在在表现出良好的家教与见识,纪芳猜,她是个大家闺秀,又或者说她曾经受过严格的闺阁教育,这样的人眼光见识自然与萍儿、宛儿不同。
殷茵莞尔,接过纸稿,认真看过半晌才做出评论,“线条不优美、构图不严谨,要是让画师看见肯定要摇头,大力批判你的画工。”
果然啊……在这里,漫画登不了大雅之堂?纪芳有些沮丧。
见她垂头,殷茵笑道:“我从没见人这样作画过,可是这么奇怪的画却让我想一看再看,看了想会心一笑,说说,你打算画这个做什么?”
纪芳猛然抬头,追问:“你会想要一看再看?不,我应该问,那些大家闺秀或者少年公子会喜欢这样的图吗?”
纪芳的问话够明白了,殷茵没猜错,她确实想用这些画做些什么。
“物以稀为贵,把它们绣在荷包或帕子上,应该会有姑娘公子喜欢,你想卖绣图吗?”
“卖绣图能赚多少钱?”
“好好谈,一张图或许能谈五到七两,不卖绣图也行,咱们自己绣好拿出去卖,用上好的绸布,在京城里这样的帕子一条可以卖到一、二两。”
纪芳问:“这样一个图案你得花多少时间绣?”
“赶一点,两天可成。”
“就算能卖上二两银子,你日夜赶着绣,一天让你绣完一条,把眼睛给使坏了,一个月也不过六十两银子……”
听到六十两银子,萍儿、宛儿的眼睛倏地大瞠,惊得快说不出话。
这样的话,一个月就可以买上好几亩良田啦,两人才想着央求茵娘子教她们绣时,就听见纪芳扳掌指往下说——“现在女圭女圭还小,只要供他们吃穿,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就得念书识字,那是挺烧钱的事儿,再说了,咱们门庭不高,若要给他们寻一门好亲事,嫁妆、聘金样样少不了。再者,过两年,也得给萍儿、宛儿张罗亲事,这到处都得用银子,宁愿未雨绸缪,也不要临渴掘井,咱们得从现在好好盘算起来。”
笑容僵在脸上,眼底感动满盈,小姐连她们的婚事都操心上了?
殷茵抿唇,这回她真没有看错人,纪芳是个值得托付的。深吸气,咽下感动,她问:“你打算怎么做?”
纪芳勾起笑眉,问:“你听过不倒翁这种东西吗?”
亲亲宝贝儿子,纪芳给他取名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她坚特,大家只好跟着她Jovi地喊,喊久自然就顺耳了。
Jovi是她暗恋的大老板名字。
曾经,她做过二十七个跟告白有关的计划书,曾经她为告白买下十一套很浪漫的粉色洋装,曾经她偷偷学起他的两个小习惯,曾经她用望远镜透过落地窗偷看他的背影。
为了暗恋Jovi,她做过无数的蠢事,并且一面愚蠢一面幸福着……
没人晓得宅女纪芳的芳心早已暗许,没人晓得她从大老板踏进公司的第一天起就无法顺利呼吸,她是俗辣,她是不敢想象成功只能成仁的二货。
她不像办公室里其他的漂亮同事们,敢主动邀大老板看电影,敢在情人节送上巧克力,她只会做一谁刈包和芋圆请全部的同事吃,“顺便”捎一份到大老板的办公桌上。
因为现代的她挑选遗传基因的能力很糟糕,让她从头到脚都长得很……乏善可陈,糟糕到她偷偷把自己和大老板的照片合成在一起都会觉得对不起天地良心。
这辈子她的运气超赞,有一张完美到连自己都会流口水的脸,有一身比义美非基因改良有机豆腐更女敕的皮肤,她连子宫都超赞,头胎生子都痛不到几个小时,可惜这么优秀的她,还是与他错身。
某前世,她肯定勾引了月老的老婆,抢走月老的初恋,还偷走他的女儿,今生才会如此沦落。
“Jovi,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她接连啵啵啵亲儿子好几下,这是穿越以来最美好的小确幸——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对着Jovi告白,随时随地的告白,无时无刻的告白,不需要计划与默默。“又来了,小姐不怕吓着小少爷?”宛儿摇头,女圭女圭最怕受惊吓的,小姐时不时来这一下,看得她们叹息。
“我们家Jovi胆子大得很,对不对啊?”纪芳得意洋洋地把儿子抱高高,惹得他咯咯大笑。
可不是吗?Jovi的目标是亚洲区总裁,胆子不够大,怎么能与人竞争?
萍儿笑着把两个大包袱系在背上,说:“小姐,咱们快出门吧,得赶着回来吃午饭,茵娘子今儿个备着好料呢。”
“行,走吧!”纪芳又蹭了蹭儿子,才依依不舍地把儿子交到宛儿手上。
别人是有恋母情结,她却有严重的恋子情结。
走出大门,仰头望天,春天到了,气候刚刚回温,纪芳深吸一口空气,微微的凉、微微的寒意。
殷茵说:“这天呐,一天比一天暖,说不准哪天就会下春雨,得备下种子,宛儿都把院子里那块地给翻过两翻了。”
萍儿说:“我央对门的张大哥帮咱们钉鸡舍,这次出门带几只小鸡崽回来养。”
她们一个个都是过日子的好手,坐月子一天一只鸡,吃得她们心疼,这不就想方设法的给自己备起粮来了。
纪芳记住,回来时得绕到铺子里去挑些种子。
萍儿看纪芳的模样,笑道:“瞧小姐这兴奋劲儿,是太久没出来逛逛了。”
“可不是吗?你们家茵娘子太讲究。”非要她坐足一百天的月子,到最后那几天,她光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儿都想吐。
“什么你们家?是咱们家茵娘子,瞧小姐脸色红润、身材窈窕,皮肤女敕得能掐出水来,还不是因为月子坐得好,小姐得感激茵娘子。”
呵呵,别的她不敢夸口,但身材窈窕可是她每天勤练瑜伽的结果,功劳不能算到殷茵头上。
不过萍儿也没说错,从九月初八撞上那场婚礼后到现在,她都还没出过屋门,能飞出笼子逛逛,确实让人心满意足。
纪芳笑着戳萍儿一指,道:“左一句茵娘子、右一句茵娘子,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都把她当成正牌主子,倒把我给踢一边了,不行!我嫉妒、我愤怒,回去得克扣一下月银才能消恨。”
萍儿笑歪了头,旁人不晓得小姐的性子,她能不知?就是个再没架子不过的主子。“谁让茵娘子比小姐更像个正经主子。”
纪芳皱皱鼻子,这点她的确无话可说,家里里里外外都靠殷茵张罗着,没有她这根主心骨,日子的确会难捱。
“说到这个啊,小姐,小少爷是儿子,您不能这样玩他啊,他将来是要承担大责任的……”萍儿越念叨越顺口。纪芳连忙一把搂住萍儿,把脸往她脸上凑。“行了行了,你家小姐会学着正经起来,行不?”
看着纪芳的举动,萍儿百般无奈,“小姐,正经些,您今儿个穿男装,咱们一男一女的这副模样看在外人眼里,成什么了?”
“不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天地无双,世间有情吗?”说完,纪芳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自由的感觉真捧!
九月初九,上官檠领着夏可柔进宫谢恩,与皇帝“偶遇”,相谈甚欢,上官檠在皇帝心里挂了号。
此事上官陆父子、凤天磷、夏可柔、云贵妃……夏氏族人等都乐观其成,独独夏妩玫气得砸坏一套宫里赐的青玉杯盏。九月二十,乡试结束,无人说项,无人暗做安排,上官檠考中头名,这个结果又引发王府中一阵风波,夏可柔和亲姑姑的第二场战争开打。
姑侄的第一场战争发生在新婚夜里,轻云、轻烟被打断两条腿,直接丢在王府后门,连衣服私品都不准收拾地赶出府。
她们被责罚的原因是——仗恃身分,对新女乃女乃不敬。
这当然是胡话,轻云、轻烟是自己安排在上官檠身边的眼线,夏可柔尚未进府她们就被告知要助新女乃女乃一臂之力,怎么可能“仗恃身分,对新女乃女乃不敬”?
第一场对峙,夏可柔拔除夏妩玫苦心安排的钉子,气得夏妩玫在床上一躺大半个月,但夏可柔一是自家侄女,二是她亲自挑选、请旨赐婚的,她有再大的火也无处烧。
于是,夏可柔宣示地盘的举动,帮了上官檠大忙。
对于此事,亲切温柔的大少爷表示,男主外、女主内,后宅本是妻子管辖区,一切让夏可柔作主。
话传出去,夏妩玫气得咬牙向靖王爷告状,怒道上官檠是个男人却连女人都镇不住,着实没出息。
她张牙舞爪的模样惹怒了王爷,他淡声反驳,“檠儿这不是给你面子吗?亲事是你一手作主,媳妇是你亲自挑选,他能闹得天下皆知?他要真是这么做,你能不告他一条不敬嫡母?”
夏妩玫无法在丈夫身上使力,只好敲打媳妇。
夏可柔不是那等软性子的女人,更别说上官檠摆出一脸“夫妻同心,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的态度,上官檠几句深情款款的话,就把夏可柔给收到自己阵营里。
夏可柔暗自盘算着,如果庆表哥行差踏错,有没有可能……世子妃的头衔落在自己身上?比起软弱的孙氏,她更能撑起王府后宅。
她是个心大的,念头一起就再也止不住,于是开始挑衅,大动作小动作不断,王府后宅火苗渐窜渐大。
对此发展,上官檠可高兴了,谁让祖父对他的要求是“家和万事兴”呢,那么扰乱一宅子春水的事只好让夏可柔这“贤妻”来做喽!
他考上乡试后,夏可柔的气焰更加高涨,“对婆婆不敬”这种事几乎天天上演,几次闹得太过,连娘家的老夫人都得出面调解。
私底下,夏妩玫不断对人抱怨,这门亲事实在是自己搬石头砸脚,此话传进夏可柔耳里,恨得紧,一次人事大清理,把夏抚玫的人全给扫出去。
“夫君,你又要出门?”夏可柔咬着手帕,轻蹙柳眉,分明不是娇弱性子却硬要扮楚楚可怜,看得上官檠牙酸。
上官梁停下脚步,转头瞬间扬起笑脸。“娘子,对不住,不能时常在家陪你,春闱在即,师傅盯着紧,等会试过后得了空,为夫再抽出时间好好陪伴娘子,可好?”他握住夏可柔的手,柔声 道:“娘子信我,我定会好好努力,为娘子争个诰命夫人,不让弟妹专美于前。”
他很清楚如何撩拨夏可柔,此事恰恰是她的痛脚。
可不是吗,府里三个夫人女乃女乃,只有她是白身,这个年婆婆和弟妹都能进宫拜年,只有她得留在王府里,看着别人张扬,若她也有诰命在身……她从不认为自己输孙氏什么。
想至此,她端起笑,小意温柔地对上官檠说:“来日方长,夫君不必顾虑柔儿,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困在小小的后宅里?
“杏花,去库房把龙纹双耳瓶取来。”夏可柔勾着上官檠的臂膀说:“听说史太傅喜欢官窑曲师傅烧制的作品,你把它送给史太傅,让你师傅对你多上点心。”
“多谢柔儿。”上官檠笑得柔情似水。
“说什么呢,夫妻本是一体,我不为你打算,谁为你打算?”
相处这段时日,她琢磨清楚了,上官檠毕竟是在外头长大的,性子绵软,没有主见,姑姑怎么说他只会点头,不敢争辩,说得难听点就是没出息,但这种男人也容易控制,只要能够拢住他,还怕他不听话,届时,再说动他争世子之位,必定能行得通。
“柔儿,你待我可真好。”
“不待你好要待谁好?婆婆把持中馈,处处克扣咱们院子里的用度,你一个大男人在外头行走,二十两月银能顶什么用?”她从匣子里取出五百两银票递给他。“夫君好生收着……”
他正色推拒,“身为堂堂里儿汉,没本事给妻子过上好日子已是抱歉,怎么还能动用你的嫁妆。”
迂腐!夏可柔心底冷笑,面上却低声道:“我们还要分彼此吗?我的人都是夫君的了,这些身外之物算什么?夫君执意如此,莫非把柔儿当成外人?”
“柔儿……”
“快收下吧,这钱可不是白给,今年春闱你可得考上进士。”
上官檠收下银票,道:“多谢柔儿。”
夏可柔笑道:“快出门吧,别让史太傅等得心急。”
上官檠又看她两眼,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右脚跨出院子,他对扫地的粗使婆子李嬷嬷一点头,人才刚离开靖王府大门不到片刻,王妃克扣大少爷用度、大女乃女乃私掏嫁妆贴补的事儿已经在暗地里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