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洁书扬起讨好的笑容,脑海中却浮现他那落寞孤独的表情。
难道刘家并不如外界传言的对他极为看重?在大学时代,她和刘伟豪也相处一段日子,他是个个性开朗的大男孩,虽然因为失恋性情变得古怪,可是他提起差点成为哥哥的男人时,脸上没有不悦的表情,只有无奈,可见得他并不讨厌严毅钧。
或者是,寄人篱下本就有诸多无奈、苦楚,更何况又是亲戚众多的家庭,人多嘴杂,也许伤害到他了也说不定。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她的心莫名泛疼。
凌晨两点,严毅钧和钟翰昆用计算机视讯,讨论他私下成立新公司联云的事。
表面上他的职称是董事长特助,但这只是烟幕弹,用来堵住那些想把他赶出富扬的人的嘴,刘允辉对他的栽培和对刘伟豪是一样的,他实际上也参与了公司的营运。
正因为如此,面对对他有所质疑、冷嘲热讽的人,他都忍下来了,因为他不想也不能辜负刘允辉夫妇对他的栽培和期望。
当时他想用一生来报答他们对他的恩情,却在追查父母死因时发现,害死他父母的竟然就是刘允辉!
他父亲和刘允辉的弟弟刘允阳是高中同学,刘允辉则是父亲的学长,三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当时他只知道父母和一个叫傅生的人接触,傅生说要成立一间公司,说服他父母投资,父母将所有积蓄拿出来,结果血本无归,双双自杀过世,他则被送到社福机构,是刘伟豪找到他,带他回去刘家的。
在还不知道刘允辉就是害死父母亲的凶手之前,他曾拥有过一段短暂的幸福,刘家人并没有因为他和刘家没有血缘关系而排斥他,每个人都对他很好,很关心他,所以当时刘允辉有想过要正式收养他,怎料他妻子叶可乔的娘家人知道后大力反对,最后只好作罢。
他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一旦他经由法律程序正式被收养,拥有的是和刘伟豪一样的权利,一个外来者岂其能瓜分刘家的家业,更别说富扬其实是叶家的产业,刘允辉若不是娶了叶可乔,以他一个穷小子,董事长这个位置还轮不到他来坐。
在外人眼中能被刘允辉收养那是多么幸运的事,但他觉得幸好叶家的亲戚阻止了这件事,不然他此时就是认贼作父。
刘允辉是害死他父母亲的凶手,却还假惺惺的以父母亲朋友的身分收留他,他要报仇,以慰父母亲在天之灵。
而钟翰昆和苏玉菲的遭遇和他一样,要不是他们一起来找他,他也不会对父母的死因起了疑心,进而追查,这才知道傅生只是个傀儡,幕后主使者是刘允辉。
商讨完公事,严毅钧正准备关闭视讯,钟翰昆突然开口—
“毅钧,等一下,我查到了你先前说的那个关洁书的数据,档案已经传给你了,该怎么做,就等你的决定。”
听到合伙人这么说,严毅钧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多问,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便结束视讯,接着他点开信箱,浏览过附加档案的内容后,他才知道钟翰昆的意思。
关洁书,父母双亡,目前是靠父母亲留下的退休金和保险金过日子,特别的是,她和刘伟豪不但是同一间大学的学姊学弟,还是同一个社团,更是刘伟豪前女友最敬重的学姊。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刘伟豪一定会追查,如果循线找到他,那他私下开公司要对付刘允辉一事就会曝光,看来得用另一个手段接近她,好拿到她拍的照片。
思忖了片刻,他决定请袁成棠帮忙,袁成棠是他在社福机构时认识的朋友。
欲关上档案,目光瞥见屏幕上她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颜,他的动作马上一顿,因为一个人,没有羁绊,可以无牵无挂遨游世界任何地方,就算出了事也没关系吗?
他不知道她的想法是否如他所想,但有一点他敢肯定,那就是一个人其实没有想象中的自由,当你走出住处,触目所及都是成双成对或是一家人时,胸口涌起的失落、孤独,只会让人更想逃回自己的小天地。
深吸口气,严毅钧关掉档案。他并不想牵连无辜的人,但谁叫她要拍下不该拍到的照片,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不伤害到她。
这天关洁书去买东西,走了一阵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下脚步,扭过头去,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任何异样,她皱了皱眉头,轻轻地摇了摇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才会有种有人在盯着她,甚至跟踪她的错觉。
她再次迈开脚步往前走,还未转过转角,就听到此起彼落的嚷嚷声—
“你们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打我的脸,我是靠脸吃饭的!”
“就是要打你这张脸,我女朋友就是被你这张脸迷得晕头转向!”
“我没有去招惹你的女朋友,别胡说!”
“别说废话,打!”
闲事莫管,可是当关洁书一看到四个男人围着一个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晕倒的少年,正义感登时冒出头,她大声喊道:“喂,你们在做什么?”
穿着蓝色上衣的男人转过头去,恶狠狠地道:“不想被揍就少管闲事。”
关洁书瞇起眼,掏出手机,“那我就直接请警察来好了。”
黄衣男人一听,马上扑过来要抢她的手机,却没料到等着他的会是一记侧踢,他闪避不及,正中月复部。
其余人看到兄弟被打,马上冲上前,还来不及出拳,就被关洁书左一拳、右一腿打得落荒而逃。
少年傻傻看着她将攻击他的人打跑,心里不由得想着,这个姊姊好凶……但是好帅啊!
看着一群人挟着尾巴跑走后,关洁书转身走向男孩,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回过神,少年可怜兮兮地道:“有点痛。”
她瞧了瞧他白净的脸蛋上有着碍眼的擦伤,又问道:“要不要擦药?”
这种小伤口就算不擦药,过几天也会自己好,不过这个少年似乎很在乎脸蛋的样子。
“好。”少年语气轻柔地回道。
关洁书带他到药妆店买了碘酒和棉花棒。
走出药妆店,少年瞪着她手上的东西,问道:“不是要去医院吗?”
她白了他一眼,“这点小伤就要去医院,你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又不是女孩子。
少年嘟嘴抱怨,“万一留下疤痕怎么办?”
“现在医美技术很发达,你不用担心。”关洁书拉着他坐到人行道的椅子上,一边帮他擦药,一边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长得太帅。”
她突然觉得似乎不应该救他,因为他说的话听起来就很欠揍。
“小孩子应该乖乖在家念书。”
“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大四了。”
关洁书的动作一顿,由衷地道:“你保养得还真好。”
少年微微一笑,突然说道:“袁成棠。”
“关洁书。”
“可以请妳吃饭吗?”他笑嘻嘻地问。
“不可以。”不理会他一副受伤的表情,“需要通知你家人吗?”
袁成棠垂下眼眸,低声道:“我没有家人。”
关洁书本想说怎么可能,随即从他无奈苦涩的表情探出端倪,“孤儿?”
“嗯。”他回话的语气很轻。
“不好意思。”
他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早适应了。”
骗人,若真如此,眼眶中又怎么会闪着水光?
“是男人就应该要坚强。”
“妳不会懂我的感受。”
“我爸妈在我大一时相继走了。”
袁成棠愣了下,随即扯出一抹开朗的笑,“也就是说我们是同类,姊。”
关洁书将碘酒和棉花棒塞给他,“药擦好了,还有,不要随便攀关系。”语毕,她起身走人。
他没有追上去,而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逐渐加深了笑意。
今天出师不利,不管走到哪里,都没人愿意发挥爱心捐款,看来还是早早回家好了。
关洁书正这么想,就见迎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袁成棠一看到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笑得阖不拢嘴,“姊,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在这里做什么?”老实说,这么可爱的脸蛋,让人很难忘记。
“面交。”
“从事网拍?”
他点头,“姊,妳在这里做什么?”
关洁书从包包里面拿出单据,笑问道:“找人募款,你要赞助吗?”他看起来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她也没指望他发挥善心。
袁成棠眉头一挑,“妳要我牺牲色相帮妳?”
没被他电眼勾去,她扯了扯嘴角,“你都这么不正经吗?”难怪会被打。
他正要回嘴,却见她突然直直盯着前方,便也跟着望过去,心脏倏地用力一跳,不会吧,她看的人该不会是……
“姊,妳喜欢老头?”他故作惊讶地问道,没想到刘允辉和严毅钧会出现在这里。
关洁书白了他一眼,脑中思索着该不该找刘伟豪帮忙,不过那小子最近失恋,火气大得很,更何况抛弃他的还是她最疼爱的学妹,他看见她,就会想起被抛弃的痛苦,还是算了。
“还是旁边的帅哥?他看起来不适合妳。”袁成棠试探地又问。
她忍不住嘲讽道:“没想到你还会看相啊。”他认识人家吗?不然怎么断定严毅钧不适合她?
“他看起来冷冷的,不爱说话,不适合妳。”袁成棠一脸正经地道。
“你的意思是我很多话?”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不,我的意思是,妳热情如火,冰块、大理石都不适合妳,妳适合的是我这种活泼好动的大男孩。”袁成棠半真半假地道。
关洁书觉得好笑,打从第一眼看到严毅钧,她就没想过要跟他谈恋爱,再说她已经在申请海外志工,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候谈感情,徒增麻烦。
她不是没有感觉的人,也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除非对方能够尊重她的选择,就拿林子尉来说,她知道他对她有意思,但她会故意装作不知道,拒绝他的爱意,就是因为他无法接受她要去当志工,无法接受女朋友不在身边,更无法接受她之后要往社工这条路发展。
钟鼎山林人各有志,既然无法接受,当朋友就好,更何况她也不想在有牵挂的状况下离开台湾。
她轻轻地拍了拍袁成棠白净的小脸,“很可惜,我对你这种小弟弟没兴趣。”
“姊,打是情骂是爱,我知道妳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意思。”说完,他还朝她抛了一个媚眼。
关洁书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若不是看在他长得白白净净,挺讨人喜欢的,像他这种油嘴滑舌的男孩,她一定会给他一点小教训。
懒得理会他,她转身离开。
袁成棠没追上去,站在原地大喊,“姊,要把我的忠告听进去。”
关洁书连头也没回,只是扬起手摆了摆。
望着她越来越小的身影,袁成棠的眸光骤然一沉,没想到她对严毅钧有意思……
这半个月多来,袁成棠刻意接近关洁书,想混进她家里,拿到她的相机,删掉不利于严毅钧的相片,可是她一点也不买他这张脸蛋的帐,连他主动说要送她回家她都不愿意。
“大哥,对不起,没有完成所托。”袁成棠一脸歉然。
“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严毅钧拍拍袁成棠的肩膀,要他别在意,若不是事态紧急,他也不会叫他去做这件事。
袁成棠无法不在意,难得严毅钧有事找他帮忙,他却没有达成,他真的很懊恼,“她这个人虽然很热心,但防备心也很重,不过……”
严毅钧挑眉,等他继续说下去。
袁成棠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口,“她喜欢你。”
严毅钧难掩错愕,“你在说笑话吗?”在慈善义卖会那天,他看得出来她对他有好感,但还不到喜欢的地步,更何况他们之后并没有再见面。
袁成棠在心中暗叹口气,他也很希望自己是在开玩笑,于是将那日在街上关洁书盯着他看的事情说出来,而后他问道:“大哥,你要不要亲自出马?”色相要用对人才有用。
严毅钧瞪了他一眼。
袁成棠讨好一笑,“只是给个建议,要不要做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严毅钧没说话,心里却开始盘算袁成棠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