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大红喜气的新房里安静得出奇,除了喜烛不停跳动,有时爆出一声爆音,和那只胸前系着一朵大红彩球的公鸡偶尔会很吵的发出“咕咕”鸡鸣声外,四周静谧得毫无人气。
一阵晚风挟带着花香轻轻吹入半掩的窗内,烛影随之晃动,在墙上照映出模糊的影子。
“咕咕咕!”
戴着大红彩球的大公鸡跳上铺着大红桌巾的桌案,低头挑着上头摆放的花生、果仁等等吉祥干果吃,甚至还撞倒了那特地准备的合卺酒和酒杯,将整个新房弄得一片狼籍。
“咕、咕、咕——”
这一声声的公鸡啼叫声,吵得让人想继续昏睡都很难,斜斜靠在床栏边上的王子霏吃疼的捂着隐隐泛疼的头,是谁在暗夜偷袭她?唔,她头好痛,这疼痛让她不得不缓缓撑起干涩的眼皮,想一探究竟。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红,她有些不适的扯下遮住视线的这片碍眼的赤红,再度映入她眼中的是一片喜气的红以及到处贴着红喜金喜的装饰,再低头瞧见自己一身赤红,第一个闪进脑海的念头是——这是谁干的,她竟然嫁人了!
一万只草尼马瞬间自她平坦胸中大草原呼啸而过!
到底是谁打伤掳走她,然后强行灌迷药将她迷昏,还把她送上花轿,干这种阴损缺德事的人,就别让她抓到,否则她一定将他生吞活剥!
王子霏揉着隐隐发疼的后脑从床上起来,疑惑的看着这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的喜房。
太诡异了,按理说这时旁边不是会有一群丫鬟跟喜婆吗?这整个新房除了那只不断跳上跳下啄着食物的大公鸡外,没有一人,要不是满室的喜气艳红,真会让人误会这不是新房。
既然没有人,她不管了,先逃再说,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成为人妻呢!
只是她这么一动,头就疼得不得了,她忍不住痛吟出声,就在她手捂着头吃疼的揉着之时,睽违已久的熟悉声音不断的呼叫着她。
“子霏,子霏!”
她皱着眉仔细的听着,这声音是……阿燕,阿燕还在!
她惊喜的环视着整个新房,就是没有见到姜燕的鬼魂,只有一只公鸡对着她不断的飞舞翅膀,拍落下一堆鸡毛。
“阿燕,阿燕妳在哪里?”王子霏在屋子内大喊了几声。
“子霏,我在这里,这里!”
王子霏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绑着红绸彩球的滑稽大公鸡,不断的对着她又跳又叫,她十分疑惑的指着大公鸡,“阿燕……这只大公鸡……该不会是妳吧?”
只见大公鸡不断的对她咕咕咕的叫着。
没一会儿,她就听见姜燕的声音响起,“对,是我、是我!”
王子霏本来就很难看的脸色,这会儿更难看了,她不敢置信的指着大公鸡,“阿燕……妳怎么变公鸡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子霏冲到面前,一手抱起大公鸡激动的问着。
天啊,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这阿燕最近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沦落成一只大公鸡!
“一言难尽啊,子霏,我没魂飞魄散就算是命大了……”附身在大公鸡身上的姜燕扯着公鸡嗓子咕咕咕的说着。
原来,当时姜燕躲在玉葫芦里睡觉,岳涯遭到杀手追杀在缠斗的过程,玉葫芦的红线被杀手的利刃挑断了,玉葫芦掉到地上,她也因此摔了出去,事后岳涯虽然将玉葫芦捡了回去,但他身上的阳气太强,姜燕无法靠近,也就无法进入玉葫芦里。
因此姜燕就在外头流浪了好一阵子,直到今早她在姜府门口看到了王子霏被两个嬷嬷一人一边抬上了花轿,她赶紧跟了上去,却进不了山庄的大门,正好一群人在大门前吵嚷,有人捧了只绑着彩球的鸡出来迎新娘,她情急的往前一冲,结果撞进了下人捉着的大公鸡身体里,现在跑不出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姜燕颓败的垂下了大公鸡翅膀,“子霏,妳说怎么办啊?我是不是要一直待在大公鸡身体里啊?”
“我也不知道耶,不过妳现在这样应该也满好的,看起来有得吃有得住,不必担心肚子饿。”王子霏也实在对这情况无计可施,挠了挠头,看着这一桌的狼籍。她想那玉葫芦肯定是出现裂痕,阿燕才会摔出去。
“好像是这样,我今天吃得好饱。”
“不过阿燕,为什么这只大公鸡前面系一个大彩球啊?”她满头问号。
“不清楚,不过我看他们捧着这只公鸡,还有搀扶着妳一起拜堂。”
“什么,我跟公鸡拜堂”
大公鸡猛点头。
王子霏嘴角剧烈抽搐,“敢情我今天嫁的是只公鸡……”
“很有可能……”
“不管了!不管我今天嫁谁,我都要逃走,姜燕,妳等我把这一身累赘的衣服换掉,我带妳一起逃。”王子霏开始动手解这她连月兑都不知该怎么月兑的新娘嫁服。
这时紧掩的门扇传来一阵敲门声音,不等王子霏应门,一位年约五十多岁,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进来。
看着那中年男子,王子霏小脸蛋瞬间垮下,心底生起一股警觉,不会吧,这老男人该不会是今天的新郎官吧?
“庄主夫人,小的是飞云山庄的管事,罗万利。”
一听见他自我介绍说是管事,王子霏整个心情顿时放松下来,下意识拍拍胸口。
“所以呢?不知罗管事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因为一些原因,庄主无法亲自与夫人您拜堂,因此就由这只大公鸡代替庄主,请夫人您从现在开始务必将这只公鸡当成自己的相公,也就是庄主,好好对待牠!”
啥,老伯你别逗了,你让我把大公鸡当老公?
王子霏惊骇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罗管事,许久才从震惊中回神,指着大公鸡吃力地问着,“你要我把公鸡当成自己的相公……”
“是的,从今天起这只公鸡就是庄主,请夫人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这只公鸡,不能出任何意外,出入都要带着牠!”
钦天监交代了他要转告夫人,务必把公鸡照顾好,这公鸡可是联系着庄主与夫人的姻缘,他可不想再为庄主办第九次婚礼,因此得警告这位新来的庄主夫人,以免出任何差错。
“我懂了。”许久,她好不容易才消化了罗管事说的,有些无奈的点头,“意思就是,看这只公鸡就是看见飞云山庄的庄主,见鸡如见人就是了,没有公鸡就没有我,所以鸡在人在,鸡亡人亡是吧?”
罗管事沉沉的点头,“庄主夫人果然通透,一点就通,那还请庄主夫人早点歇息,小的就不打扰夫人休息。”
王子霏点头等着罗管事赶紧下去,她好准备抱着大公鸡开溜,不,是带着阿燕赶紧逃。
罗管事走到新房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又停下脚步,转身告知她,“对了,庄主夫人,钦天监特别交代,今晚到明日巳时前,庄主夫人不可以离开新房,因此新房的门扇窗子都要封起来。”
什么王子霏惊呼,“你说什么,到明天早上巳时前都不准出门?”
“是的,还请夫人务必遵守钦天监的指示行事。”说完,罗管事头也不回的踏出新房。
他一离开,新房的门扇和窗子全被木条给封住,外头甚至派了人把守,分明就是不让她有任何机会离开。
这下她要怎么逃啊!
“子霏,妳说怎么办?我们逃不出去了!”姜燕焦急的问着。
“不急,妳没听那罗管事说,见鸡如见到庄主,也就是说现在庄主不在这山庄里,所以才会由这只公鸡代替他拜堂!”王子霏压下紊乱的心绪,飞快的在脑子里反复思索罗管事方才所说的话,“这意思也就是说……我们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不必担心那个克死七个老婆的庄主会克死我!”
姜燕听完猛拍着鸡翅膀说︰“呼,那就好,吓死我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安心的先在这里住下,到时找个适当时机逃走便是。”
“要是我们被抓到怎么办?”
王子霏敲了下她的头,“妳这个鸡脑袋,脑容量怎么这么小,妳忘了我得带着妳一起逃走,妳跟着我,我就算被抓到,他们也不能指责我逃婚!”
“为什么?”还有什么是脑容量,子霏说的话总让她不解。
“妳现在是我的鸡老公,我带着妳,他们敢说我逃婚吗?笨!”王子霏没好气的说。
“呵呵,是啊,刚刚那个管事说了,见鸡如见庄主,我现在就是庄主的替身!”
“总算聪明一回了。”
反正她是跟公鸡拜堂的,她要逃走的话,也肯定要带着公鸡逃走,这样就算被抓到也不能诬陷她逃婚,对吧!
“子霏,我们出去逛街、出去玩吧,我之前在街上看到好多人在吃冰,我也想尝尝,我们去买冰吃好吗?”
穿着一套粉红色滚金葱红边,崭新短褐衣服的公鸡姜燕,扯着公鸡嗓对王子霏说。好不容易熬过不能出房门的那几天苦闷日子,这几天被放出笼的王子霏总要带着姜燕上街四处玩,姜燕以前没什么上街的机会,一连逛了几天,她仍是兴趣盎然。
“就快要正中午了妳不怕?”王子霏停下脚步,回头瞪了眼对她不断拍翅膀的姜燕。
“不怕,我发现自从附在这只公鸡身上后,我就不怕阳气了,以前经过佛堂还要绕道,现在都不用。”姜燕扯着嗓子咕咕说着。
“但妳这一身毛本来就热,为何不把身上的衣服月兑了,就不会热得想吃冰。”
“不要,我这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件新衣服可穿,虽然是穿在公鸡身上,可也是我的衣服,而且我都没有吃过冰,我听他们说那冰是甜的,很好吃。”姜燕可怜兮兮的说着。
“那好吧,等等先把这戴上。”王子霏拿出一个黄金项圈戴在姜燕的鸡脖子上。
“这是什么?”姜燕满脸兴奋的问着。
“我让罗管事让人给妳做了个鸡项圈戴在脖子上,免得万一他们分不清楚,把妳当成一般公鸡给宰了,有了这飞云山庄庄主的标志,谁也不敢动妳。”
“嗯嗯,这个好、这个好!”姜燕开心欢快的又咕咕啼叫着。
“好了。”王子霏将项圈扣好,将姜燕抱到梳妆台前,得意的说着,“瞧,够大气吧,名副其实的土豪金有没有?”
瞧着镜中的金项圈上头还镶着几颗小宝石,姜燕就好像自己戴了一条非常贵重气派的金项链一样,开心得猛点头,眼眶还滴下好几滴眼泪。
“好漂亮,好漂亮!”姜燕直嚷着,上一辈子不要说她身上能有机会戴上一个小首饰,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
现在虽然从鬼变成公鸡,也能每天吃饱餐,子霏还让人给牠做了几件小衣服穿在身上,还有这贵重的金项圈可以戴,她相当满足,也相当开心。
王子霏捂着唇笑,拿出手绢为她将眼泪擦拭干净,“瞧妳,竟然为了这一条项链开心得哭了,我可是第一次看见鸡掉眼泪的。”
“那我们快出去吧。”
“等等,妳得进来这里。”王子霏拿出一个像是背包的编织竹笼将牠放进去。
“这是什么?”姜燕从前面特意留的洞口探出头看着外头。
“这是类似我们那里的宠物旅行箱,可以背在身上的,这样我出门背着妳,妳才不会闷坏。”王子霏将竹笼侧背在肩上,撑着一把画着荷花的油纸伞遮阳后便出门。
只是……她这才要踏出飞云山庄的大门,迎面便走来一个让人厌恶的人,据说是飞云山庄庄主的亲戚,至于是什么亲戚,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瞧瞧,这不是我们的庄主夫人吗,夫人今天又要上街吗?”正要进入山庄的岳顷,远远的就看见撑着油纸伞、像个清纯小佳人迎面走来的王子霏,他勾着邪气的嘴角问着她。
“有事吗?”真是倒霉透顶,连着几天,不管走到哪里都碰到这人,恶心死了。从他看着自己的邪yin眼神,她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据说咱们的庄主夫人至今依旧独守空闺啊,可是寂寞了?所以又要上街排遣这份寂寞?”说着说着,岳顷手中的折扇便探过来,要挑起王子霏的下颚。
“关你屁事!”王子霏一手拍开那折扇,嫌恶的瞪他,一点也不客气给他一句,“滚开,好狗就别挡老娘的道!”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从岳顷身边走过,丝毫不想理会那脸色突然变得狰狞的岳顷。
这恶心的人渣,当她王子霏像外表这样瘦弱好欺负啊?她骨架子里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汉子,想吃她豆腐?还是哪边凉快哪边去,再啰唆就一拳打爆他的头!
“子霏,那个人感觉心术不是很正,妳下回遇上他要小心点。”姜燕小心的提醒,“我总感觉到他身边有许多阴邪之气。”
“嗯,放心吧,我不会和那种人打交道的,不过下回我还是会尽量避开些。”王子霏加快脚步往山下去,“阿燕,妳说妳在哪里看到人家吃冰?”
幸好这个朝代和她认知的古代不太一样,只要有点小钱的人就能吃上冰,更何况她现在是飞云山庄庄主夫人,还有什么吃不上的,她今天一定要好好尝个过瘾!
“在满月桥边有棵大树,大树下的小店外有挂着一个写着冰字招牌的就是。”姜燕一听到要去吃冰,开心的说着。
在正午赶路,虽然已经撑了伞,还是出了一身汗,王子霏按姜燕说的,果然很快的找到了那家卖冰的摊子。
一看到那大树下的小店外有几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手里捧着冰吃,还有几个大人分别坐在大树下吃着很像剉冰的碎冰,她眼睛都亮了!
她兴奋的站在冰店前,看着小二拿着剉刀用力的剉着一块大冰块,然后淋上浓浓的酸梅汁,再加上一两样配料。看起来是很简单的冰品却马上勾引了她的食欲,开心的对着店小二比出两根手指。
“店小二,给我两碗,一碗加酸梅汁就好,另一碗加上花生跟这个小蜜饯。”
“好的,姑娘请先到那边找位置坐。”店小二一边回应她一边不停拿着剉刀剉冰块。
王子霏避开火辣的阳光,找了个店外靠河边树荫下的位置坐下,将大公鸡自竹笼里抱出来,放在一旁,同时拿出一条绳子系着颈圈,捂着嘴小声的告知姜燕,“一会儿加料给妳吃,妳慢慢吃别噎着,出门在外这颈圈一定要绑绳子,否则我怕妳被人偷抱走。”
姜燕一听到加料的冰是给牠吃的,开心得直拍着翅膀,根本毫不介意被她系着绳子,“没关系,没关系。”
王子霏静静看着河的对岸那一排红艳艳的凤凰花,落叶缤纷,将弯弯的河面染成像是红色的彩带似的,煞是迷人。
凉风迎面吹来,吹散她身上不少的暑气,同时将她垂在肩上黑缎般的长发吹拂得飞舞。
河面上一艘小船缓缓经过,那阵清风同时将小船两旁的轻纱吹起,小船里与魏风华正在谈事情的岳涯目光正好不经意的扫过外头,美人发丝轻扬的画面瞬间夺去他的视线。
他眼睛突然遽睁,“崔槐,停船!”
“岳涯,怎么了?”坐在他对面的魏风华诧异的问着。
“风华,我还有要事要办,今天就不陪你过去!”说完,岳涯纵身一跃,在河面蜻蜓点水迅速离开。
魏风华疑惑的瞄了岳涯一眼后,将船边被风吹乱的轻纱放好,折扇敲了敲船顶示意,小船便继续无声的往下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