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寂静的小径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小径的尽头是一个弯道,弯道的两旁是平日大白天就不太会有人经过的乱葬岗,乱葬岗上有死尸和白骨,也有些稀稀落落倾斜的坟头,到处长满杂草,陪葬衣物散落一地,纸钱随着阴风在空中翻飞,四周弥漫着阴森诡异的气息。
两旁看起来诡谲的树林里不断传出夜枭阴沉的长鸣声,除了阵阵阴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树叶推挤声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在幽暗月光照映下,整个乱葬岗更显阴森诡异。
本就已经够恐怖的乱葬岗,今日竟然传出阵阵的叹气声和咒骂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要是有人半夜赶路经过这里肯定要被吓破胆,然而今日从白日到现在,还没有人从这里经过。
乱葬岗里其中一座无主的孤坟上坐着一名红色长舌头几乎快垂到地上的吊死鬼,双眼无神的紧盯着这里唯一一条幽暗的小径。
乱葬岗上再度传出一声哀怨的叹息声,“唉……”
吊死鬼突然拿下挂在下巴的长舌头,甩着手中的假舌头咳声叹气着,“唉……”
生意真难做啊!景气真的有这么差吗?她都在这里已经坐了两个多时辰了,也免费喂食不少蚊子,但就是没有看到人来让她抓交替……不,更正,没有一只肥羊出现来让她打劫。
月黑风高夜,这明明就是打家劫舍、装鬼吓人的好日子,不过这夜也太黑了,乌云遮月的让她想藉由月光看看有没有腰缠万贯的大金主模黑赶路,能够让她狠狠捞上一笔的都很困难。
“子霏、子霏,我、我们说好了,干完这一票妳就要带我去京城唷。”
王子霏的耳边传来一阵叽叽喳喳提醒她的说话声,她十分不耐烦的拿着手中的红色长舌头朝她身后那发出声音的地方拍去。
“妳没看到我坐在这里一整个晚上了,除了妳这只鬼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吗?怎么干完这一票”王子霏不耐烦的对着空气低吼了声。
不说不气,愈说愈气,她已经待在这里大半个晚上了,怎么连只猫咪也没有,更别说那腰缠万贯的土豪大爷了。
“可是妳答应我了啊……”那声音委屈又无辜的说着,子霏每次都黄牛,都已经过两年了,她们还没真正的“干完这一票”。
“没银子上什么京城,想半路当乞丐饿死街头吗?要上京可以,妳现在马上去诱惑个人过来让我打劫,打劫成功了,我明天立刻带妳上京。”
被一只鬼缠着要自己替她报仇的感觉真是不好受,这仇又不是她来惹的,她也不是债主,竟然要她千里迢迢上京为鬼报仇。
这一怒喝,身后的哀怨声顿时没了,王子霏手撑着下颚皱着眉,悲哀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小径。
她又瞄了眼空荡荡的身后,这胆小表阿燕被她一吼,鬼魂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躲起来了,想想自己真是悲摧啊,她堂堂一个伸张正义、浑身充满热血,发誓要打击罪犯,刚从警大毕业分发到警局的二十四岁小女警,竟然穿越到古代沦为装鬼吓人、打家劫舍的女土匪一想到这,王子霏就不禁要为自己掬把同情的眼泪。
一想起那个该死的持枪抢劫银行的抢匪她就恨啊!她骑着机车跟着学长在街上巡逻,接到警局命令前往发生银行抢案的地点支持,做困兽之斗的抢匪一阵乱枪扫射后多人中弹,趁乱逃走。
抢匪冲出银行大门时她正好骑着警用机车赶到,抢匪不由分说的举枪一把射穿她的脑袋,夺了她的机车逃逸。
就在她的脑袋中弹的当下,剧痛伴随着像是黑洞般强大的漩涡将她的魂魄吸入,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穿越了。
悲摧的穿越也就算了,还倒霉的被一个鬼给缠住,原因无他,只因她占了人家的身子,她附在一个叫姜燕的女孩身上,而原主则变成一缕幽魂,世上有她跟姜燕这么倒霉的人吗?
姜燕没死,她却占据她的身体,原因可能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将她吸到这个古代的黑洞,在将她抛进这时空时的力道太过强大,因此把受重伤陷入昏迷的姜燕的灵魂给挤出身体,而她直接占领姜燕的身子。
偏偏她们两个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办法恢复原状,结果就演变成现在这种悲惨的局面。
一阵冷风呼啸吹过,吹动满山岗的杂草发出阵阵窸窣声,突地,小径的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蹒跚沉重的脚步声。
“阿燕,妳跑哪里去了,快出来,妳去看看那树林里是不是有人来了。”王子霏赶紧将长舌头戴好,同时命令姜燕前去查探。
她身后传来姜燕胆小怯懦的声音,“子霏……我不敢去……”
“为什么?”王子霏皱眉。
“我、我怕鬼……”
绝倒!王子霏扯下红舌头转身对着飘浮在半空中的半透明鬼魂姜燕怒吼,“妳怕什么鬼?妳自己就是鬼!”
“啊!我忘了我已经是鬼了……”
王子霏头顶都快气得冒出一阵白烟了,她实在受不了姜燕,对着姜燕又是一阵怒吼,“快过去看看,来的人有几个!”
“好、好,我去……”姜燕怯生生地回应一声后,便往林子里飘去。
王子霏看着姜燕那白色透明的背影,顿时生气的咒骂自己一声,其实她不是故意要对胆小懦弱的阿燕这么凶的,说起阿燕的身世,也怪可怜的,听阿燕说,她母亲难产死亡,她则产于棺材里,自小就被视为不祥之人。
加上阿燕有阴阳眼,众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被接回姜家后,她自小一人在后院破旧屋子长大,只有母亲的贴身丫鬟银子姨细心照顾她,在她五岁那年银子姨离开姜家,姜燕被赶出家门,幸好一位道姑路过看到,道姑师父见她可怜便带她回山上的道观,十岁那年道姑师父过世,姜燕从此独自在山上生活,除了背着采到的草药下山卖给药铺之外,就从未下山过。
两年前姜燕十四岁,在山上找野菜时被熊追跌落入山崖,也就是在那时候她们两人的灵魂交换,而很奇怪的一件事便是,本来看不到任何灵体的她,穿越附在姜燕身上后竟然看得到鬼,但仅限于姜燕这只鬼,她猜想,这也许是跟姜燕本身有阴阳眼的体质有关吧。
就在她们两人试了很多方式却始终无法交换回灵魂时,姜燕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便是让自己代替她活下去,但是有个条件,要为她上京报仇。
据姜燕说,照顾她的银子姨告诉她,她母亲当年会难产是被人陷害的,才会导致姜燕生下来就爹爹不爱、姥姥不疼,最后被人送到山上自生自灭。
姜燕要她帮忙查出谁是凶手,是谁害死她娘亲,帮她报仇。
她无法把身体还给姜燕,只能答应姜燕的要求,还好她本行是警官,对于办案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经验,但是理论和推理课程也是上了不少的,凭着她拥有现代的知识和课堂上所学的课程,应该可以很轻松的为姜燕找出凶手。
现在万事俱备,就只欠腰缠万贯的土豪大爷出现,让她打劫一番,然后她就可以上京。
王子霏双手合十再度向老天爷祈求,姊穿越不容易,在这荒山野岭生活更是难上加难,求老天爷体谅她,赐给她一个金土豪吧,她发誓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不再装鬼吓人!
“王子霏、王子霏!”前往树林打探的姜燕飘了回来,一脸兴奋的比着一,“一个,就一个男人,走路很慢,我看他好像很虚弱的样子,应该很怕鬼,妳很好下手!”
“嗯。”王子霏点点头,把长舌头装好,模了模盖住自己半张脸的凌乱长发,务必达到一次就能将人吓死的效果,然后撩高过长的白色长袍往下方走去。
今晚乌云遮日,是扮鬼吓人的好日子,希望万能的老天爷能大发慈悲,让她碰上一个出手阔绰、腰缠万贯的金主。
开工!
岳涯冷汗澿澿的捂着月复部上不断渗出血水的伤口,喘了两口大气吃力的往前又走了几步。
看着漆黑一片像是山岗的地方,他记得走出刚刚的那片树林会有一片乱葬岗,他看着黑抹抹的四周,吃力的自怀里取出一颗夜明珠,只见原本阴森的乱葬岗瞬间被夜明珠所发出的亮光给照亮,四周景物变得明亮起来。
凤眸微瞇的他借着夜明珠发出的光亮看着眼前气氛阴森诡异的乱葬岗,吃力的又喘了口气后,以夜明珠当照明,缓缓向前走着,他那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模糊的视线最后落在乱葬岗旁边的一棵大槐树上。
看来是这里没有错,虽然多年前曾经来过一次,印象早已模糊,但看到乱葬岗旁那一棵大槐树,他便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
只要通过这处乱葬岗,向东走二十里便有一条不为人知通往京城的快捷方式,只要从那一条快捷方式进京,便能躲过杀手无止境的追杀。
从他一入关开始,杀手便一路跟随,愈是靠近京城愈是凶险,非得一路追杀取他性命才罢休,究竟是谁急欲取他的性命?
就在岳涯吃力的又往乱葬岗前进一步时,一阵冷风自他耳边吹过,突然间阵阵低微隐约的哭泣声幽幽的传来——
“呜呜呜……呜呜……”
那压抑的哭声充满哀怨,断断续续的窜入他耳中。
“呜呜呜……呜呜……”诡异阴森的声音再次传来。
岳涯鄙夷的扯了下嘴角,丝毫不受影响的径自往上坡方向走去。
“我好冤啊……好冤啊……”
接着幽幽冷冷的沉吟声自他身后传来,这么清晰的声音,岳涯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却听而不闻、视若无睹的继续向前走去,而那阴森的哭泣声则一直在他身后紧跟着他。
大半夜的处在令人毛骨悚然的乱葬岗,胆小一点的人只要稍微听见一点风吹草动便有可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可他岳涯偏偏不信邪,更不相信鬼神,算命的都说他命硬,上克父母下克妻小,连鬼神见到他都得让道!
一连克死七个妻子的他,就不相信有哪个不信邪的真鬼,这么大胆敢赌上自己会魂飞魄散的命运也要吓他,依他看,只有装神弄鬼的假鬼上来找死。
岳涯停下脚步转过身,借着手中夜明珠的光亮,瞇着犀利寒眸冷冷的扫了一眼四周。“何人在此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我是鬼……我也想当人……快把你的命给我……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三百年……今天等的就是你……”王子霏一边躲在坟头后方装着哀怨的鬼声,一边睁大眼痴迷地看着他手中那颗夜明珠。“不想交出命……就交出银两……”
吼!老天爷待她真不薄耶,是夜明珠耶,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只要拿到那一颗夜明珠卖了她就发达了,一辈子不愁吃穿。
为求逼真,王子霏模了模自己的长舌头和凌乱的长发,确定“服装仪容”符合吊死鬼标准配备。
“我是鬼……我是鬼……”充满哀怨的声音悠长的回荡在空气中。“你要钱……还是要命……”
趁着岳涯眸光看向别处时,王子霏火速的自坟墓后方站了起来,又以极快的速度跃到另一个坟头,想营造出鬼魅来无影去无踪的感觉,谁知距离没算准,她撞到一旁的棺材,整个人瞬间跌入曾经埋过死人的坑洞里,霎时一记凄厉的尖叫声回荡在空旷的乱葬岗。
“啊——”
呜呜呜……痛死她了!她不只脚好痛,鼻梁也好痛,这一摔肯定流鼻血了。
岳涯迅速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白影闪过,没多久那悲伤凄楚的鬼声又幽幽的传来——
“呜呜呜……呜呜……”好痛啊!王子霏用手背抹去鼻子上那两道鼻血,借着一点点幽暗的光芒,她看到自己手背上有一大块血渍。
她忍不住伤心的哭了,她怎么这么倒霉啊?没有把有钱的大爷给吓死,反而差点将自己给摔死,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古代赚钱怎么这么难啊!
悲戚的声音哭得岳涯心烦不已,加上月复部上的伤势,让他没有多余的气力继续理会这只假鬼。他转头便要继续往前走,可就在他又吃力的踏出一步时,那哭泣的声音让他顿时有些踟蹰,他心忖,半夜在乱葬岗装鬼吓人想必也不容易,他这趟回京的路上也不知道还会遇上多少凶险,别说回到京城了,光是他月复部现在血流如注,恐怕也很难撑到离开这片乱葬岗。
他顿时对这只假鬼起了恻隐之心,决定帮助对方,也帮助自己,“这位鬼兄,不知你有何冤屈或者是需要在下为你做的,只要在下可以平安回到京城,必定帮你完成心愿。”他也不戳破对方装神弄鬼的事。
哭得悲戚的王子霏一听到那句“需要在下为你做的”,她马上睁大眼睛止住眼泪,扯着哭腔说道:“……我要银两……没有银两没法子巴结鬼差……没法子投胎……呜呜呜……”
“知道了,在下要是有幸回到京城,定差人前来为你烧纸钱,让你可以拿着银两顺利投胎。”他要“引鬼出洞”。
“等你派人来时是何年何月……你现在只要把银子留下即可……其他的就不用你费心了……”哀怨的悠长哭泣声再度伴随着阴风传来。
“不派人来烧纸钱给鬼兄你,你如何能够取到?”
“这点就不劳你费心,我自己会烧……没钱……不能投胎啊……快给我银两……”王子霏继续扯着哭腔哭得凄惨。
闻言,岳涯嘴角吃力的扯了下,鬼最好会自己烧纸钱!
“呜呜呜……把银两留下……你就可以走了……我保证不会再缠着你……”
“这位鬼兄,你要银子也得要现身,否则在下如何拿给你……”岳涯吃力的自衣襟里取出银票,夹在双指尖晃着。
王子霏自坑洞里爬出来,睁大双眼借着夜明珠的亮光看着在他指尖晃动的银票。
“鬼兄,银票在此,前来取吧。”岳涯抱着月复部吃力的喘着气说道。
银票就在眼前,王子霏也顾不得会被人抓包,她拖着撞到棺材的腿缓步向前走去,要取走岳涯手上的银票。
然而就在她抽走岳涯手中的银票,借着夜明珠光芒看清楚银票面额时,眼尾也同时扫过岳涯那张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如纸的脸庞,和发黑的嘴唇跟无神的双眼。
王子霏被眼前这张更像鬼的脸给吓得尖叫,“啊——鬼啊——”
岳涯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这个惊声尖叫的“鬼”,虚弱的提醒着,“鬼兄……你忘了自己才是鬼吗……”
王子霏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想抽走他的银票拔腿就逃,却怎么也抽不走银票,她使尽蛮力用力一推,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虚弱不堪的岳涯,被她这么一推整个人向后倒去,严重的撞击力道让他瞬间晕死过去。
王子霏惊悚的看着手中的银票,捂着胸口喘大气,惊恐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岳涯。
她的老天爷啊,这个男人该不会被她谋财害命了吧
王子霏赶紧将银票收好,捡过掉落一旁的夜明珠仔细的观察着对方,并探查他的鼻息。
十分微弱……不对,一个大男人呼吸怎么会如此薄弱,王子霏拿高夜明珠仔细观察着他,发现他受了重伤,月复部的地方有血正不断的渗出。
王子霏咬牙怒咒了声,该死的,她只想要装神弄鬼打劫而已,可没想要害人死于非命,这男人身上的伤虽然不是她造成的,但她可不想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因她而死。
“子霏……这男人……还没死……”
姜燕怯生生的声音又在王子霏背后响起,王子霏猛地回头怒瞪姜燕那飘在半空中的身影一眼,“我当然知道他还没死,我担心的是我会是成为间接害死他的人。”
“那妳不救他吗?他要是真的死了,妳的肩膀上就会背着两只鬼哦。”姜燕手指比了个二,小声的提醒她这个严重的问题。
“闭嘴!”王子霏扭头对她吼了一声。
身后跟着姜燕这只胆小表已经够衰尾了,要是再背着眼前这个可能真的要向她索命的讨命鬼,那她岂不是要倒八辈子的楣?
用力月兑上的白袍,王子霏将白袍折成一条长带子,绕过岳涯的腰身,用力的将他的伤口绑紧,先为他止血,然后再吃力的将他扛起,让他靠在她的肩膀上。
“子霏,妳要做什么?”姜燕好奇的问着。
“救人,难道妳打算以后跟他相亲相爱,在我背后当一对金童玉女?”
“我不要,这人看起来好凶,而且我不太能接近他,刚刚一靠近他,我就整个很不舒服,现在是因为他晕倒了我才有办法再靠近妳。”
“那妳就别啰唆了,我把他扛回去,妳赶紧先回去看看妳那屋子里有没有什么草药可以为他止血疗伤的。”王子霏边说边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岳涯往另一边林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