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叶梓亮才晓得雨下大了,看着身上漂亮的新衣服、新鞋子、新包包,她舍不得让它们在水中浸泡。
还是等雨停吧,可是天上的云……想要它停恐怕不容易。
这还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换了新包包,她就忘记带皮夹,直至中午和苏启然吃饭才发觉自己没带钱。幸好苏启然善心大发自动付款,否则她又要求阿章善心大发,施舍她酸女乃和面包。
现在她的口袋里,只有从办公桌抽屉里挖出来的三十几块铜板。
坐公交车,OK;搭捷运,没问题,但是坐出租车……作梦会比较快。
看看左右,叶梓离用力叹气。“穿新衣服就是麻烦,要是以前,老早就冲出去。”
用力摇头,不管了,诺诺还在家里等她,门诊已经拖得有点晚,不知道诺诺会不会等得心急,陈阿姨会不会赶着回家?
叶梓亮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这才发现,又来了……
芸芸:对不起,我不应该发睥气,你在哪里?
芸芸:求求你给我一个电话,儿子发高烧了。
已经被封锁的人再度来讯,是哪个程序有问题?为什么她老是收到同一个人、同一组号码的LINE?
好吧,既然没有办法删除……
她低下头,回复讯息。
亮亮:对不起,我想你的丈夫已经换了手机,现在这个号码是我在用。
亮亮:我不知道你的丈夫会不会给你回电话,但我郑重建议你,先送孩子去医院。
回完讯息,叶梓亮把手机丢回包包里,下一秒,冲进雨幕中……
贺钧棠挂掉电话,拿起公文包,接连打过几个电话后,冲到侯一灿办公室。
“你要下班?这么早?”贺钧棠是个工作狂,还没提早下班的纪录。
“亮亮昏倒,现在在医院里。”贺钩棠不知道医院为什么通知他,不过,肯定情况危急,否则打电话的会是叶梓亮本人。
“怎么会,她不舒服吗?”
“昨天她淋雨回家,很早就睡了,早上她又急着出门没吃早餐,我有听见她咳嗽,她还叨念着要戴口罩,不能传染给诺诺,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要到医院,你去吗?”
“我怎么能不去?”他这几天又发出一百三十几通LINE,她连一通都没看,亮亮打定主意把他当成拒绝往来户。
“我开车。”
“好。”
单人病房,苏启然站在病床前检查过点滴后,用指节狠敲叶梓亮的脑袋。
“这是帮明明打的,讲过几百次不能淋雨、不能淋雨、不能淋雨,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叶梓亮咯咯笑开。“学得不像。”
“如果明明在,一定会被你活活气死。”
“如果姊姊真的在,就好了。”
苏启然长叹,心疼地望着她。“你这么不听话,明明怎么能放心?”
看着亮亮,想着明明,这是他养成的新习惯。他喜欢这个习惯,满足这个习惯,希望能一直保有这个习惯。
苏启然的眼神让叶梓亮觉得抱歉,抓抓头发,低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算了,不要装出一脸无辜,我又没骂你。我刚看过X光片,发炎的状况还好,我在猜,除肺炎之外,饿昏的成分很大。”
四十度?苏启然真的想揍人,自己是医生,发烧到四十度还没有感觉?
“我早上差点来不及、没吃早餐,好不容易熬到门诊完,张幼琳又闹起来,我是真的不能让她出院啊,她的状况很不稳定。”
“处理完张幼琳后,就昏了?”
“也没有昏倒啦,就是有点小晕眩。”
“小晕眩?我是专业医生,你以为这样能说服我?”
他戳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个伤口,昏倒时撞到药车弄出来的,血流满地缝了五针,幸好这里是医院,不缺医生、护理师和纱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晕倒。”距离上一次晕倒已经十几年了。“我的身体一向很好。”
“再继续吃三角饭团啊,我看你的身体可以好到什么时候。以后,中餐跟着我。”他气得牙库。
“跟苏大哥更惨,你的手术可以中场休息?”
她堵得苏启然没话说,正想再跟她上一堂健康教育课,这时门却打开了,贺钧棠和侯一灿一起冲进来。
苏启然错愕,指指两人,转头问叶梓亮,“哪一个是诺诺?”
叶梓亮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指向贺钧棠。“我把你的电话设为诺诺。”
贺钧棠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接到这通电话。
可……住院这么大的事,她没想到通知阿灿却通知诺诺?诺诺是可以过来帮她付医药费,还是照顾她?
贺钧棠有点火大,这个女人脑袋里到底装什么东西?
贺钧棠没发飙,侯一灿先发飙了,他神到病床前戳戳她的笨脑袋,即使生气,他还是避开她额头伤口。
“这种时候,你打电话给诺诺干什么?”
“我想告诉诺诺,今天晚上不能回去。”她说道。
“你脑残啊!”
侯一灿气急败坏的模样让苏启然失笑,是很好的朋友吧,才会气成这样。
“对不起,容我插一下,她是感冒引发肺炎,还没有完全退烧,三十八度半,血压有点高,抗生素还在打,退烧药会让她冒汗,所以衣服湿掉的话要提醒她尽快更换。
“我帮她请了看护,半个小时后会过来,如果烧退了,后天拍过X光片确定没有问题就可以办理出院,有任何事你们可以到医护站告诉护理师。”苏启然说完,朝叶梓亮点点头。
“我忙完,再抽空来看你。”
“好,苏大哥,我要吃……”
“苹果。”苏启然笃定接话,她从以前就是这样,一生病就闹着要吃苹果,又不是多珍贵的东西,可是……是想要明明为她削苹果吧。
叶梓亮点头。
他揉揉她的头发,说:“知道了,给你带最大颗的苹果。”
苏启然离开后,病房里静得吓人,叶梓亮被两个男人盯得心惊胆颤,只好把棉被拉到头顶上。
以为没看见就不存在,有这么幼稚的吗?
侯一灿和贺钧棠互视一眼,贺钧棠走过去把她的棉被拉下来,模模她的额头,还是烫的。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贺钧棠问。
“有。”
“哪里?”贺钧棠心脏提起来,医生才走,怎么刚刚不说?
“肚子饿。”
他闻言失笑。“你早餐、中餐都没吃?”
陈阿姨说,昨晚她也累到吃不下饭,医生不是种好行业,难怪常有医生猝死的事情发生。
“嗯。”
“知道了,我下去帮你找吃的。”
贺钧棠贴心离开,把房间留给两人,经过侯一灿时,他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生病的女人,哄着点。”
侯一灿撇撇嘴,就算没生病,哪次没哄她?
把床揺起来,他坐到床边,问得认真,“真的决定和我绝交?”
她点点头。“嗯。”
“为什么?因为骗你我是Gay?”
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对,你不喜欢我,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用这么烂的借口。”叶梓亮记得的,妈妈对她的痛恨让她无法留下,爸爸迫于无奈只好把她送到女乃女乃家,她很害怕却不能不去,于是她不顾外面风雨的冲到侯一灿家里抱着他放声大哭,她 说:“我当你女朋友吧,我们同居好不好?我不要去女乃女乃家。”
他反对了,反对的理由是——他有喜欢的男人。
她哭得很惨,觉得全世界都不要她了,连对她最好的阿灿也被别的男人掠夺。
然后她淋着雨回到家,隔天到学校办转学。
她离开小谢、阿玫、芬多精和阿灿,搬到乡下女乃女乃家,经历一段很长的、很寂寞的生活。
幸好后来阿灿带着小谢他们来了,约定半年一聚,约定时常写信,约定他们五人小组无论如何不能散。
侯一灿避开点滴,把她抱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无奈道:“对不起,我没办法把你当成女朋友,你的告白太突然,我才会说出这么破的借口。”
“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错,正是因为太喜欢你,才舍不得伤害。侯一灿在心底偷偷回答。
他沉默,叶梓亮追问:“为什么不能当男女朋友?”
侯一灿深吸气,把话在心底组织一遍才开口。“亮亮,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对不对?如果不喜欢,我不会每天想和你说话聊天、互通视讯,只是这种喜欢是对家人、对妹妹,而不像对待情人。”
是指缺乏激情吗?因为荷尔蒙无法大力运作?
这话根本是从偶像剧里抄来的,不过叶梓亮笑了,不管承认自己是Gay或用哥哥妹妹来说嘴,讲明白了,就是拒绝。
被拒绝很没面子,但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少女,凡是成熟女人都能够接纳并且理解。
一叹,她窝进他怀里,自然而然地亲近,她放柔了声音。“你好好跟我说啊,我又不是爱勉强人的女生。就算我还是耍赖,非逼着你试试看,你就试试嘛,说不定会试出不同的结果。”
侯一灿揺头,她不晓得自己有多大的吸引力,推开都来不及,若真的试下去,他跑不掉、逃不了,并且他们将注定走入悲剧里。
他已经是悲剧,怎么舍得让她跳进来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