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小月服完了三个月的劳役,但这段时间以来,除非必要,她没对赵文睿说过一句话,她是在逼自己再也不要去在意他。
原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她为何还硬要爬上高处,只为攀得那一生也摘不到的明月?万一一个失足落下,就算不粉身碎骨,也会遍体鳞伤。
但崔守仁却看不下去了,他在廊道上遇见辛小月时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以为自己挡了他的路,闪开身要继续走,他又跨开步伐挡在了她面前。
“崔先生……”
“我已经禀告过赵老夫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她说你不用去伺候。”
“我是赵老夫人的侍女,服侍她就是我最重要的工作。”
“小月,如果我说这事与大人有关呢?”
辛小月几乎要月兑口问是什么事,但话到嘴边又赶紧吞了回去,她都已经决定不再高攀那明月了,就要说到做到。
见她又不知在坚持什么,崔守仁一恼,不客气地道:“小月,你先前那股傻劲去哪里了?一个金凤仙一个高小姐就能把你打击得一蹶不振吗?”
“我……我没受打击,就只是觉得我没资格管大人的事。”
“你没资格谁有资格?!就算金凤仙很美,就算高小姐的父亲有财有势,但那又如何?你何不看看大人的心在谁的身上?”
“总之不会在我身上。”辛小月这不是自卑,是有自知之明。
“大人的心不在你身上,怎么会想尽办法帮你月兑罪?大人为官有他的原则,他若是那种会同流合污的人,还会沦落到仁遥来吗?但他为了你破例了,大人明知道你做伪证顶罪,却不想治你的罪,因为他受不了亲手将你判刑送你入狱,所以他违背良心让你为母亲顶罪,他还拿官威去向宋老板施压,宋老板才愿意和解,你才能只服三个月劳役就月兑身,你明不明白?”
她错愕不已,她在堂上听到宋老板愿意和解,她还庆幸着自己好运,怎么原来不是她的运气,而是背后有大人在斡旋?
“他为什么要为我放弃自己的原则?”
“你该懂大人的真心了。”崔守仁收敛了怒气,语气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小月,大人早怀疑你母亲只是贪小便宜侵占,只是还在思索该怎么断案,但那日高小姐逼问他与你的关系,他担心高小姐为难你才表现得那么无情,他并不是要直接将你母亲定罪偷窃。”
“大人他……全是为了我?”而她却误会了他,硬是搞出了一个顶罪的戏码,逼得大人违背自己的原则循私,她真是罪该万死。
“岂止如此!大人他还为了你,彻底跟一位大人物撕破脸了,更别说未来还会有来自于高老板的报复。”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大人为什么要为了她跟什么大人物撕破脸?
“既然如此,大人为什么不回官邸,他去了哪里?”
“大人到邻县去办事了,今晚会住在邻县的驿馆,我帮你备了马车,你以侍女的身分去陪他。”崔守仁早就交代好了,去了之后马车就会返回,目的就是要她今晚无车可回,如此大人便会留她住一夜,隔日与他一同回来,这一夜,他就不信还有什么说不开的。
“我去!我这就去。”
“小月,今天朱青山的宅子烧了,把大人想要的罪证也一并烧了,大人连扳倒邓知府的把柄也没有了,如果大人挨得过报复,也就只能一辈子待在仁遥,再也升不了官,如果挨不过……可能连官也没得做了,你要好好安慰他。”
辛小月一听,更是心急如焚,快步离开官邸上了马车,前去找赵文睿了。
赵文睿不明白韩奇为什么会特地让人找他来,而且还要他保密,但他配合演出,假意是要来拜访韩奇,但被韩奇称病不见挡在门外,再经由黄尧的领路,避开众人耳目进到了房内。
赵文睿见了韩奇,却发现他精神奕奕,哪有什么病貌。
“韩老……您没生病?”
“我是病了,但待没几天就痊愈了。”韩奇来到桌边坐下,桌上早就备好了一壶香茗等着,他亲自为赵文睿倒了一杯茶,请他也坐。
“那韩老为何还留在此处?”
韩奇啜了一口茶,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你说呢?”
特地叫他来又一脸神秘,赵文睿不难猜出原因,“想必是为了晚生留下来的吧。”
韩老满意的点点头,“孩子,你小时我见过你好几次,你可记得?”
赵文睿努力回想,却想不起一丝与韩奇有关的记忆。
“每回我去别庄你就很开心,缠着我直喊爷爷,希望我给你买童玩,你总是喊着睿儿想吃糕饼、睿儿想要风筝、睿儿想要花鼓。”
久远的记忆在赵文睿的脑海中逐渐成形,他想起了他五岁之前,娘亲在一座宅子做事,那宅子的主人鲜少住在宅子里,但每回来都待他很好,还常常买些童玩给他,只是当时他年纪太小,早不记得那位爷爷的容貌了。
“您是那位爷爷?”
“想起来了?”
“可是娘亲为什么不告诉晚生那位爷爷就是您呢?”如果真如韩老说的,母亲不可能不识得韩老,但以母亲的身分,她可能主动去接近韩老或让韩老如此接近他们的生活吗?
“你就不能在我面前继续喊自己睿儿吗?”
赵文睿显得为难,并未回应。
“你如今长这么大了,想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是我派人请的产婆,你被抱离开产房时,第一个抱你的人就是我,你满月、你抓周的时候我都在,如今却与我疏离了。”
“韩老,睿儿明白了,睿儿改口便是了。”见韩老伤心的样子,赵文睿只得改口。
“你那个娘也傻,在你五岁那年知道我的身分后就带着你离开了。”
“韩老,您可知我娘带我离开的真正原因?”
韩奇怎会不知,唯有他是从头到尾都知情的。“你娘所遇非人,宁可当妾也等不到你爹将她娶进门,直到怀了孩子后,你爹还是没有纳妾的意思,她才知道今生她是得不到名分了。”他看到赵文睿手握成拳,那是他隐忍着愤怒却不愿表现出来,他叹了口气,“说到这里,你该明白我已经知道你爹是谁了。”
赵文睿十分错愕,韩老知道了却不气他们母子、不怨他们母子吗?
“你娘逃离了京城,就是为了躲避你爹,而在这之前我便知道你娘的存在,她离开京城后,我不放心,派了人暗中保护她,没想到还真让我碰上了你爹派人要杀了你娘。”
“他……要杀我娘?!”如此狠心的人曾做过如此狠心的事,为何在他求得功名的那时他还有脸来见他?
“当年他根基未稳,怕得罪妻子的母家,只得对你娘痛下毒手,见她无处栖身,我安排了一次巧遇,借口要她帮我照料一处别庄,给了她一个栖身之处,直到有回别庄里的奴仆说溜了嘴,让她得知了我的身分她才离开。”
“都过了那么多年了,韩老又怎知我便是当年那个孩子?”
韩奇本不想说,但赵寡妇突然结束了商号的生意说要养老,还特地来到仁遥县,甚至三年后可能会随着赵文睿的调任再搬迁一次,若说要养老怎么也说不过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经知道他在私下帮她而不愿接受,她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走了没多久,我的人就查到她的去处了,我知道她离开的原因,不想她为难,改而私下帮助她,直到她回京开设了商号,后来你便殿试及第,求取了功名。”
“此时,杨大人也知道了我的存在。”
“没错,而且那时你爹羽翼已丰,虽然表面上他不敢得罪我,但私底下他的小动作不断,他找上你娘、找上你,后来的事你便全知道了。”
杨兆齐竟要杀母亲,还有当时在母亲月复中的他?而他竟还傻傻的让杨兆齐掌握了他七年的时间,这七年来母亲眼见他如此,该有多心痛?
“多谢韩老对睿儿和睿儿的娘的容忍及帮助,但对于睿儿的出身,睿儿不会向您致歉。”
韩奇见他一口茶也没喝,知道他没那个心情,只再为自己倒了一杯,不知是加
入了愁思还是茶叶浸得太久变浓了,这茶突然变得苦涩。
“这事要怪我那女儿善妒,怪你那爹绝情,怎么能怪你?”韩奇神情严肃的望着他,又道:“所以我希望你别走你爹的老路,你若不是真心对待高家小姐,就别娶她。”
“韩老上回会对小月说那些话,不就是知道了睿儿与小月之间的情愫,认为睿儿会娶高家小姐才要小月懂得忍让吗?”
“我那是因为小月救我一命,我真心为小月好,因为我不知道你成不成材,会不会走上你爹的老路。”
“睿儿不会再受杨大人的控制。”
“我便是发现你似是有意月兑离你爹的控制,这才叫你来一趟。当年与你爹交好的本是另一个商号,而且还是高乐天最大的对手,后来高乐天不知怎地得知了你的存在,用以要挟你爹,那是你爹遇上的最大危机,他险些当不了转运使。”
“然而杨大人虽然与高老板成了同一阵线的人,却不可能甘愿长期受人掣肘。”
韩奇见赵文睿露出受挫的神情,就知道他猜出大概了。“有了高家的财富与你爹的权势,来日定能助你高官厚禄,而你爹又趁机提出两家结亲,对两家来说这不只是利益结合,更是互相制衡,原来是个阻碍的你变成了你爹的双翼,如今你想月兑离他的控制,你以为这么简单吗?”
赵文睿早已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只是不知道被利用得这么彻底。
韩奇站起身,赵文睿也跟着,韩奇走到了窗边打开窗子。“孩子,感觉到一股凉风没有?”
赵文睿点了点头,看天色是快下雨了。
“大雨来临前总会先飘来阴霾,官道一事也是如此,你虽处理好了官道的事,但你还是失去了另一个先机,我已经得到消息朱青山的宅子失火了,你要小心之后可能还有困难等着你。”
“我知道这事也是杨大人为了制衡我所为,但就算即将来临的是狂风暴雨,我也不会再坐以待毙了。”
韩奇扶着赵文睿的双臂为他打气,“孩子,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出头,我等着。”
赵文睿不是没有志气,而是接连的打击他累了,他露出疲惫的笑容,语气已不如方才坚定,“我已经不在乎能不能出头,目前我只想着好好治理仁遥,或许我终其一生只能留在仁遥了。”
黄尧见赵文睿这般颓丧,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老爷都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竟如此让老爷失望,他都要忍不住出口教训赵文睿了。
韩奇抬起了手,制止了黄尧,并要赵文睿宽心后,这才要黄尧再循原路送走他。
韩奇看着赵文睿的背影叹息,他知道赵文睿若打起精神来,会想出解决的办法的,只是如今他刚刚遭逢挫折,还需要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