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知是第几天几夜的酷刑折磨了,应天麒被打得己没有了知觉,浑身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只是凭意志力撑着,根据鬼族人来施刑的次数,默默判断着自己被抓的天教。
他不明白的是,明明他们一行人掩藏行踪,神出鬼没,还选择了一般人不可能走的路线,可安南却好整以睱地布置好了伏兵等他,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这副皮囊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好过在这里天天受折磨,而他最担心的是綦瑶,据他所知,安南这个统领也是以着称,先前他已觊觎过綦瑶的美色,现在她落到他手里,应天麒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下场。
凭她的聪慧,是否能够逃过这一劫?
应天麒只能这么猜测,否则他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逼疯。不是他介意那些事,无论綦瑶遭遇到什么不堪,他都要她,一辈子只要她,但他知道她自己会先受不了。
突然间,行刑室的门开了,应天麒抬头望去,不经意间牵动了身上的伤势,让他微微皱眉。
当他见到了来人,顿时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谁。
“小妞妞?”应天麒不顾疼痛,竟不由自主地想朝她走去,身上的铁链却因此勒得更紧。
“你没事吧?你怎么……”他一边问,一边关心地扫视着她全身,第一时间发现她受到的待遇似乎不若他所想象的不堪,因为她身上干干净净的,而且……没有受到任何束缚,就像她才是这方空间的主人般,大大方方地走进来。
綦瑶见到了应天麒,眼中没有过往的柔情,而是略带嫌弃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应天麒苦笑道:“阶下之囚,能保得一命已经不错了,倒是你……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綦瑶定定地望着他,像是有些烦恼,又有些不悦地道:“他们对我很好,甚至……甚至比你能给我的更好。”
应天麒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她话中的玄机,她的态度及语气似乎都朝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他收起了原本惊喜的心情,略带沉重与担心,问道:“你……你有受什么委屈吗?你怎么没有被安南囚禁,还能在牢里来去自如?”
綦瑶终于笑了,笑容中带了些嘲讽:“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在这里过得如鱼得水,原因没有别的,安南他要把我献给鬼族的族长,而我也认为鬼族现在如日中天,族长更是尊荣无比,比起你这一介商人,又处在揺揺欲坠的大夏国,跟着族长似乎更有前途。”
她无视应天麒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继续道:“我本来也是不从的,但我看到你们这些阶下囚凄惨卑微的样子,我发现我不想过这种日子。凭我的美貌,我明明可以锦衣玉食,可以高高在上,为卄么我要和你们搅和在一起?”
“所以我最后选择了鬼族,我愿意当族长的女人。”綦瑶正视着应天麒,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所以,我和你已经结束了。”
“綦瑶!”应天麒大受打击地喷了一口血,内伤一次涌上,咳得他话都快说不出来,“我不相信!你的承诺,还有你与我过去美好的日子,难道都是骗人的?”
“我没有骗你,当时我是真心的,只是我现在选择了别人。”綦瑶不耐烦地道:“而且你自己模着良心说,你对我好吗?我跟着族长可享荣华富践,但自从跟了你开始,我过的就是颠沛流离的生活,族长可以给我尊崇的地位,四周的人对我惟命是从,但你呢?你的父母是怎么对我的?他们承认过我吗?我能对我们的未来有什么信心?”
一说到自家父母,应天麒沉默了下来,她的话残酷且针针见血,但都是事实。
他相信她独立坚强,相信她聪明机敏,所以他敢把事情让她去扛,她也的确扛了起来,却不见得没有怨言。
他以为可以不管父母的反应,只要相爱,两人的事自然会水到渠成,但那些对她都是伤害,即使他有把握父母的反对没用,可是站在她的立场来看,那就是委屈,就是不圆满。
是他亏待了她。
应天麒从没有觉得如此屈辱过,当她把两人曾有的爱情用那么功利的观点剖析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个彻头彻尾的混帐,她明明能享有美好的生活,他却从来没有给她,还逼着她给承诺。
“小妞妞,无论如何,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应天麒痛心地道。
綦瑶蓦然冷笑起来,“真心值多少银两?能让人吃饱吗?!”
“但我们才刚拥有过一夜美好……”
应天麒不愿放弃,更不愿面对现实,因为她是他的挚爱,即使她口中说着已经变心了,他仍然不相信,如果能说放就放,那肯定不是爱。
他的未来计划中一直都有她,从他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她就在他心中了。
可是好不容易拥有了她,那美梦难道只持续几天就要碎了?
看着她冷淡的表情,他心痛加剧,仿佛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那种从天堂瞬间掉到地狱的落差,不是意志极为强大的人遇到,一定会疯的,会疯的!
他压抑着最后一丝理智,不落入疯魔状态,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次,他快被她的无情击垮了。
“我已经把女人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你,你也算不亏了,反正我知道依鬼族的风俗,族长不会在乎。”綦瑶似乎对自己的清白不以为意,说出口的话越发冷漠,“看在你帮我打听到妹妹下落的分上,我可以让安南饶了你们的命,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来烦我,不要破坏我的幸福。”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无视他痛苦压抑的表情,离开了行刑室。只是才刚出了行刑室,她便听到里头传来悲哀沉痛的大吼,像是爱了伤的野兽在咆哮,像是被一刀刀凌迟而发出的痛苦嘶吼。
她当即红了眼眶,却握紧了拳头,紧紧咬住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哭声。
应天麒在遭受非人的酷刑时,哼都没有哼过一声,现在却因为她的背叛而失控,那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多么痛的体会?
他现在应该恨死她了吧?因为她的见异思迁、爱慕虚荣。可是如果不这样,他怎么可能离开她?他又怎么能在安南面前不露出半丝异样,让安南放他出去?她的痛,绝对不下于他。
即使她再怎么想回头看他一眼,多么想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她都只能忍着,只能把所有的想望深埋心底,因为她知道安南很可能正在别的地方看看她的一举一动。
綦瑶只能装着若无其事,再度迈开脚步,把那令她痛彻心扉的悲吼声抛在脑后,走出了阴暗潮湿的地牢。
她最爱的男人啊……再见了……
应天麒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只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即使从行刑室被关回地牢之中,仍浑浑噩噩,失魂落魄。
失去了綦瑶,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再也不完整了,他的自信及意志好像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被推毁殆尽。
他与她之间存在的从来不是激情,而是日复一日、层层堆叠起来的爱情。两人表现在外的瑜亮情节,只是因为不想输给对方,不想在这场爱情之中逊色。在生死交关的时候,他们都能把最重要的东西交到对方手里。
什么时候连这么厚重的感情都变了呢?如果真是这样,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
在不断的自我质疑及信心崩坏之下,他身心倶疲,不再在意自己身处何处。
突然有一天,地牢的门打开了,一个鬼族侍卫粗鲁地把应天麒拉出了地牢。
走过又长又黑暗的地道,一丝天光自外头射进来。
应天麒忽然见到久违的阳光,眼前顿时一片空白,他极为不适地闭上眼。
“别装了,你们可以滚了。”那鬼族待卫冷笑一声,用力推了应天麒一把。
在地牢中受尽苦难又有一餐没一餐的应天麒,虚弱的身子向前一扑,差点跌倒。但很快的,他感觉到一双软绵绵的手扶住了他的手臂,然后是一声娇呼——“少主,您没事吧?”
应天麒眯着眼,好不容易才适应光线,慢慢地张开眼睛,意外地看向扶住自己的人——琉璃。
他还没有想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见地牢口又被推出了两个人,赫然是应父及应母。
应父及应母也花了一段时间适应外头的光,直到看到了琉璃和形容狼狈的应天麒,应父才一脸莫名其妙地问道:“琉璃?怎么会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琉璃一边扶着毫无反应的应天麒,一边解释道:“老爷,是奴婢救你们出来的。”
“什么?我们获救了?”应父及应母相视一眼,看到的都是对方难以置信的表情。
瞧他们不明所以,琉璃像在邀功似的,仔细地说明着,“奴婢到宁城替老爷、夫人置办生活用品,来不及跟着你们一同撤离,所以那日车队遇袭,奴婢恰好逃过一劫。后来知道少主和老爷、夫入被鬼族抓回宁城,奴婢便努力想办法把老爷和夫人救出来,今天才能来这里接你们出地牢。”
应父还是一头雾水,因为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他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琉璃有些僵硬地笑道:“是、是奴婢之前听少爷说,龙将军的人曾帮过他,所以奴婢便赶到军营,想请龙将军帮忙,没想到真的能见到龙将军!龙将军好像认识宁城里一些有力人士,匿名花了点银两,就让军里的人把少主放出来了。”
龙潇那么高的地位,按常理来说,一般人不太可能与龙潇有接触,而应天麒不付是受过龙潇底下的人的恩情罢了,所以琉璃的话根本无从求证。可是就现况来说,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一个小小婢女居然能见到龙潇,足见她花了多大的心力应父及应母点了点头,心疼地看向了自己憔悴失神的儿子,“只是天麒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都要怪綦小姐!”提到綦瑶的名字,琉璃义愤填膺,“綦小姐真是太过分了,少主对她一往情深,她却为了保命,爱慕虚荣,答应把自己献给鬼族的族长。当少主、老爷和夫人在牢里受苦受难时,綦小姐早就在安南的宅第里享福了!”
没有人在意琉璃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因为听到了这些消息,应父、应母最直接的反应是气炸了,连一直沉默不语的应天麒,脸色都沉了一分。
琉璃见自己激起了大家的愤怒,便更卖力地道:“少主……少主会这么失魂落魄,也是因为听到綦小姐变心了,所以大受刺激。”
“这……唉,我就说那女娃儿不可靠,真是太可恶了!”应母忍不住骂了两句,眼光转向了琉璃,两相对比之下,忽然觉得这自小带在身边的婢女越看越顺眼,转而笑道:“还不如我们家琉璃呢!”
“这是琉璃应该做的。”琉璃乖巧地连连揺手,像是担不起这夸赞似的。
“你所做的早就超出了一个婢女的本分了,我们都瞧在心里。”应母逃出生天,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琉璃寸步不离的搀着虚弱的应天麒,应母有着说不出的满意,忍不住打趣了一句,“琉璃,你会这么尽心尽力的营救我们,只怕为的不某我们两老吧?!”
“当……当然是……”琉璃接不下话,一下子红了脸,小女儿心思表露无疑。
应父、应母相视一眼,倶是点头微笑了起来,最后像是在眼波交流之中达成了什么协议。
应父开口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也年轻过,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虽然身为一介奴婢模样却生得好,个性也机伶,如果你对天麒有意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老在这么多次生死交关之下,也看得很开了,以往在意的身分、地位等问题,现在不再是最重要的考虑。如果琉璃有办法得到应天麒的心,他们也乐观其成,愿意让应天麒在娶妻前先纳个小妾。
琉璃大喜,但仍羞怯地道:“但凭老爷、夫人安排。”
“好好好。”应父笑了笑,被关这么多天,总算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又道:“在谈那些事之前,我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说完,看着失神又樵悴消痩的应天麒,他叹了口气,心中对綦瑶的芥蒂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