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在干什么?”
闻香而来的韩重华乍然一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火堆,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有些错愕。
他们上山来干么,野营吗?
或是踏青。
再看看烤得焦黄的大鱼肥得流油,每一条都有三、四斤重,是味美鲜甜的鲫鱼,刺少肉多味鲜女敕,煎、煮、炒、炸都适合,若能熬上一锅浓浓的鲫鱼豆腐汤,味道更甘美……呃,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眼前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孩,他们怎么有办法丢到七、八条大鱼,这还不包括已开膛剖月复抹上粗盐的十余条肥鱼,专门捕鱼的渔夫也做不到吧。
韩重华的目光看向乔立春搁在边的木叉,再看到鱼身上插入的小孔,心里更加匪夷所思。
难道真是她一人所为?
“娘在烤鱼,快烤好了,叔叔快过来吃,娘好厉害,一叉就一条鱼,看得我都来不及数。”这么多鱼他们肯定吃不完,娘说要腌起来,慢慢吃,小孩子多吃鱼才会长大。
真的是她?!他讶异的目光多了审视。“我不知道你还会叉鱼,乔夫子教的是诗书礼乐,怎么你学得与众不同,你这一手连乔夫子也不会吧!太神乎其技了。”
相信没几人做得到,至少他就不成。
“时势造英雄,人都是给逼出来的,没遇过伤风败俗的前夫,我也不晓得自己有这等讨生活的本事,一个眼准就是一条,老天爷赏饭吃。”她将非凡的技艺推给老天。
他嘴角一抽,不知该笑还是出声赞许她得天独厚。“小师妹,你想当神棍请便韩重华的意思是一点也不相信她的鬼话,有些天赋是与生倶来,有些是后天学习,他和她小时候也当过几年邻居,说他看着她长大一点也不为过,邻家妹子有何能耐他会不知晓?骗骗小孩还可以,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乔立春肩一耸,不以为意。“就当我奇遇好了。”
“奇遇?”鬼神一般的谬语。
“也许我死了又话过来,遇到了神仙,神仙手指头往我眉心一点,我便身怀绝技了。”光是她死后重生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死在边境上的战铁兰在千里之外的乔立春躯壳上复苏,还有比这更离奇的吗?
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
他轻笑,似在为她的玩笑话捧场。“世上真有神仙就用不着大夫了,还能点石成金让人人都成为有钱人。”
“这不好吗?”人人都长命百岁,富裕一生。
不等人招呼的韩重华以芭蕉叶包住一尾烤好的鱼,轻吹了几口放在嘴里一嚼。
“没有病人,没有穷人,你以为那些富人会满足吗?他们累积财富就为了高人一等。若是每个人都是一祥的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
无贫富贵贱是很好,伹就显示不出有才能的人高在哪里,谁也不比谁尊贵。
“韩大哥,你未免太随兴了。”那是她的鱼,不问自取。
乔雅音一落地就跑到娘亲身边,小嘴很甜的唤娘唤得很欢,乔立春将烤好的鱼放在半张芭蕉叶,以削平的竹片分开刺和鱼肉,一堆碎肉给儿子,一堆碎肉给女儿,她以不利的竹片另一端喂食还不大会自己用膳的女儿。
“远亲不如近邻,都自己人了,还客气什么。”她烤的鱼怡到好处,不干不涩,软女敕生津。
还是女人家的手艺好,不像他们兄弟煮的是猪食。
此时的韩重华兴起搭伙的念头,反正才一墙之隔,多煮两人份的饭菜是举手之劳,他还能供应米饭周济邻居一番。
可他这想法后来很快就打破了,而且状况非常惨不忍睹,惨到曾干过伙头兵的他都不免一掏同情之泪——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女人。
“谁跟你自己人,少来攀亲带故。”
她身边不需要一个管东管西的男人,自个儿一人落得自在。
她以前就是顾虑太多,考虑东考虑西的深怕错待自己人,一有战功也不上前争领,谁抢得头筹谁立功,她把名字往上报即可,再由朝廷——封赏,或升官、或赏赐金银。
除了千名女兵,她身侧围绕的清一色全是男人,有老的少的,每日睁开眼不是画眉点唇,而是操练、操练、操练,再操练,她练得比男人还强壮,满身的伤症。
她没当过女人,她是以男子的方式被养大,即使刻意隐藏,举手投足间还是有男儿豪气干云的气势。
“这话就伤人了,小师妹,我好歹叫夫子一声先生,他教过我几年总是事实,知恩图报是人之常情。”他向来尊师重道,不敢或忘。
乔立春横扫他一眼。“别再叫我小师妹,不然村子里一半的人都跟我攀上关系,我可吃不消。”
师兄、师姊、师弟、师妹的,她还不头大。
当初搬回周家村是为求一个平静,这里会和她往来的人并不多,无父无母又无亲戚,她一人独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上无长辈会压她,什么叔叔伯伯、姨婆也没有,多清心呀!谁知她算盘打太美好了,人不可能离群索居,总有些爱生事的邻里没事找事做,譬如这位姓韩的大哥。
韩重华从善如流的改口,“乔家妹子,立春妹妹,广结善缘是好事,你要多和村子里的人走动走动,让他们多认识你,日后若有难事才会帮扶一把,有些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是做不来的。”
她双眼微闭,像在品尝溪鱼的美味,实则是在克制自己的手别往木叉模去,将这无耻之人戳穿。“你不用看诊吗?”
意指他太闲。
笑了笑的韩重华眉目生辉。“我打算明年三月在县城开一间医馆,不过准备的银两并不充裕,因此在开春前这几个月我都会自行上山釆集药材,好给铺子省点成本。”
她一听,眼皮子抽得厉害。“你是说我们在山里‘偶遇’的机会,会超乎想象的多。”
笑声低沉,贯入耳中——“是啊,往后你喊我一声,我们同行作伴好上山,你打你的猎,我釆我的药草,我们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若遭遇危险还能相互照顾。”
“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她可不想拖个累赘,随时随地好像有个人在不远处监视。
“我是大夫,又是居长,自是我肩上担子重一点,你别离我太远以防万。”意外是不挑人,谁都有可能。
韩重华的出发点是好的,乔夫子虽只当过他几年先生,但他为人真诚又乐善好施,受过恩惠的人都会想回报一二,将他当年的善举移爱在他闺女身上。
他没有私心,只有善意,可惜某人不领情。
“你这是在诅咒我吗?大夫就不会受伤,拐了、扭了胳膊、被落下的石头砸到头、一不小心踩到深洞,或掉入猎人的陷阱,更甚一失足跌落万丈深谷……”
人不是神仙,灾难来时谁也逃不过。
“等等,等等,没必要那么悲惨吧!我一向很看重自身安危。”她这才是恶毒的诅咒吧!没一句好话。
什么拐了、扭了胳膊,还被石头砸脑,最后更惨的是跌落万丈深谷……他与她有那么大仇恨吗?
韩重华不由得苦笑。
“我也一样,所以各自保重,我往西山走时你便往东边山头去,我辰时出发,你就己时再走,咱们各走各路,别在山头碰面。”她可不想正在蛰伏时,有个人像鬼魅一般的绕过来叮咛“这鹿太大你扛不回去”之类的。
闻言,他两眉微微一拢。“我不赞同,山就在那里,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行走。”
她的要求太强人所难,谁知道他要釆的草药在哪座山、哪个角落,无意撞上也是巧合,哪能强硬分配。
“成,那你先说说你接下来这几日要往哪个方位,我避开就是。”战家枪法所向无敌,她得避着点,以免有人在她狩猎时认出她所使的招式,继而怀疑她的真实身分。
他一笑,有些无奈。“不确定。”
好吧,她换个方式——“你开医馆也兼药铺吧!若是我在打猎时发现珍稀药材,你收是不收?”这样她还可以多一条生财之道。
“收。”照市价收购。
“好,那你少上几次山,我多去溜溜,若有好药材一定给你带回来,瞧你瘦胳膊、瘦腿肚,弱不禁风的样子,若是遇上了凶兽想逃都来不及。”只有填兽月复的分,一命呜呼。
韩重华不禁好笑的想揉揉她的发,取笑她虾蟆嫌天高。“这是我要交代你的话,你倒是反过来还给我,一个女人家别太逞强,适可而止,在家绣绣花、做做女红也是生计。”
偏生她一样也不会,太为难了。“韩大哥,你为什么要当大夫,别跟我提悬壶济世,救危扶弱之类的蠢话。”
原本要说的话被她拦截了,他只好照实说。“因为我只会种田和医术,而我太久没下地了,恐怕也生疏了,没能种好作物,不过我有无数求助伤患的经验,当个大夫是正途。”
他的手是用来救人,让更多的人免于疾病之苦。
“那你之前在哪个医馆坐堂?”怎会想到在家乡以一己之力开设医馆,没有强而有力的靠山是开不长久的。
洒楼茶肆、烟馆青楼都有特定的势力把特,有的是权贵,有的是帮派,他们有着各自靠山令他人不敢造次,且再怎么样也不会闹得不可开交,让彼此难看。
他一顿,笑而不答,眼神幽远的看向潺潺而流的溪水。“你后悔过和离吗?将你儿女带出那个有钱人家,不怕他们日后恨你。”
“恨就恨吧!为人父母的责任是将他们养育成人,之后的事我就不插手,他们只需对自己负责就好,而且不和离我才后悔,你认为我一个死了爹娘的秀才女儿斗得过县令之女吗?”七品芝麻官的官帽也能压死人,若是从前的战铁兰倒是能压死钱家人,她是从二品的镇武将军。
“立春妹妹,你的命运也挺多舛,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你离红颜……”还有一段距离。
不是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顶多称得上清妍秀丽。
乔立春牙一咬,大口地嚼着鱼肉。“不入你的贵眼倒是我的错了,以后我会少在你面前晃动。”
眼不见为净。
“我不是说你不好看,而是牡丹、芍药各有风姿,各花入各眼,在咱们这个小地方,你也算是村中一朵花。”他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伹没有一个能有她瞧得顺眼。
大概是小时候的交情吧!他若未从军去,乔夫子原本属意他为乔家女婿,乔夫子不只一次半次调侃的说他俩很相配,他会是疼妻子的好丈夫,看他什么时候遗媒来提亲。
那时她才七、八岁,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邻家的小妹妹,他走时她还不及他胸口高,朝他拱鼻子扮鬼脸。
如今事过境迁,所有人都变了,当年的长辈一个个辞世而去,只留下令人怀念的回忆。
“不用解释了,越描越黑,我既不是牡丹也非芍药,我是多刺的月季,你少接触我为妙。”谁靠近她就扎谁。
乔立春拍拍裙子,一看天色不早了,她打算将整理好的猎物带下山,过两日再自行上山。
谁知一转头,刚吃饱的两个小家伙都睡着了,难怪听不到他们喳喳呼呼的声音,崎岖的山路对他们来说太为难了,能撑到此时已经很勉强了,负荷不了的体力也到了极限。
“睡着了。”韩重华月兑下外衣,披盖在两个孩子身上。
“谢谢。”乔立春不自在的道谢。
“山风较寒,让他们睡一会就叫醒他们,不然容易受寒。”他温柔地说着,不想孩子受罪。
“好。”
孩子睡着,两个大人不知该说什么,坐在火堆边看着清澈溪水流过眼前,几条肥硕的大鱼跳出水面,泛起粼光。
默默地静坐着,听着风中的沙沙声,两人的心中转着万千思绪,直到见山中雾气渐渐凝聚。
“醒醒,宝哥儿、贝姐儿,我们要回去了。”乔立春没急着将男子外衣还回去,她要等孩子慢慢清醒。
“娘……”乔雅音还一脸困意。
“娘,我睡着了?”揉着眼睛的乔弘书微带愧色,他不是故意睡着了,而是瞌睡虫找上他。
“清醒没,日头要偏西了,趁着天黑前要赶紧下山,不然山里很多凶猛的野兽就要出来觅食。”夜里的山上相当危险,就是她也不敢多做逗留。
“娘,我怕……”她要回家。
乔立春顺手抱起女儿。“不怕,我们这就回去了。”
“还是我来吧。你牵着宝哥儿,若是信得过我就把一些猎物放在我的箩筐底下,上面用药草覆盖,免得让人觊觎。”他指了指她满得挂不上的猎物。
“怎好劳烦你。”她小小地推辞了一下。
“若你走到一半出了事,我才对不起自己,女人真的不适合干猎户这一行。”
他有意无意地暗示她打消这念头。
这张乌鸦嘴,好想撕了它。“我会考虑。”
她将半睡半醒的女儿递给手臂向前一伸的男人,又分了一半猎物放人他箩筐里,再把自己的箩筐背起,将其它剩余的猎物往脖上一缠,挂了一圈,随即牵起儿子的手。
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往山下走去,乍看之下有如一家人,有爹、有娘、有乖巧的女儿儿子,和乐融融。
但其实每个人都累垮了,缓缓向着太阳西落的方向迈开脚步,盼着早一点回到家。
第一个发现他们的是周婶,眼神略带深意的瞄过韩重华,她一手接住睡得正沉的乔雅音,抱着她走入乔家的院子,累得双脚直打颤的乔立春也让儿子先去休息,她弄好晚膳再叫他们兄妹俩起床吃饭。
看懂周婶眼神的韩重华没把猎物放下,他朝乔立春打了个手势,表示晚点再从相邻的围墙送过来,她悄然点头,他便脚步沉稳回到隔壁的韩家,他弟弟韩重阳连忙迎出来,接下他背后的箩筐。
蓦地,韩重阳被筐里的沉重吓了一跳,差点拿不住,一般的药草哪有这么重,装了石头不成。
“别看,有些是别人的。”韩重华出声阻止打算翻开一看的弟弟。
“别人的?”为什么大哥的箩筐里会有别人的东西,他不是上山釆药草,怎么还会碰到人?
“别问。”问多了要解释起来也麻烦大哥说别问他就真不问了,勤快地到厨房烧热水给兄长淋浴,洗去一身的尘土与疲惫。这边是别问,那边是问得正起劲。周婶逼供似的连珠炮快把乔立春逼疯了。
“丫头呀!你怎么跟韩家小子走在一块,他未娶:你没夫家,这传出去不太好听。”可不能胡来,她得替她娘盯紧她,免得做出错事。
“顺路在路上碰见,他看我带两个孩子很辛苦,便说帮我分伹一下,反正快到家了。”
她谎话编得很顺溜。
“喔,是这样呀,我还以为……呵呵呵!是我想差了,你俩外表看来登对,两人又都无伴……”后来这么一想,摄合在一起也不错,就差个媒人了。
“周婶,我累了,想先睡觉。”她没想到上山打个猎会这么累,这具身体的资质太差了,还得再锻炼。
“行行行,你睡吧!我看你眼皮子快睁不开了。对了,我烤了几张饼放在厨房,一会儿饿了记得去吃……”这孩子呀!苦成这般还硬撑。
头一沾枕的乔立春根本听不见周婶在咕哝什么,她拉起被褥盖住自己和儿女,母子三人同睡一张抗床,酣然而睡的打呼声轻轻扬起,三张相似的面容睡得正沉“失、失火啦!”
一阵浓烟飘出,带着一股焦香味。
“哪里失火了?!”
听着弟弟的惊呼声,在屋内净面的韩重华丢下布巾连忙出屋一瞧,有火就难免有人受伤,有伤患就需要大夫。
虽然他的医馆还没着落,可是他已经在陆续看诊,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若有个脑热、头痛便会找上他,他诊得仔细,用药实在,收费又不昂贵,因此来找他看病的人还不少。
所以他仍会定期上山釆药,有时自己去,有时会带上弟弟,几个空屋都装满了各式各样哂干的药草,连院子也堆了一堆,一入韩家就是通鼻的药草香。
“隔壁。”
“什么?隔壁!你怎么不早说。”韩重华一把抄起放在墙边的水桶,盛满了水便单手撑着围墙,一跃而过到乔家的院子,一个不慎还踩死了种在围墙下正要开花的南瓜藤。
可他顾不得太多了,打火要紧,人命关头之际岂能犹豫,慢了一步就是一条人命,马虎不得。
看到黑烟打哪冒出,他提桶一泼……“啊!懊死的,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往我身上泼水,想害我受冻吗?”呼!又热又冷,浑身湿答答。
唉!这声音……“立春妹妹,是你在里面吗?”
都失火了,她还在里头干什么?
“我……咳!咳……你和我……有仇……”一开口就被浓烟呛到的乔立春连咳数声,一边挥着烟一边从厨房走出来,眼神略带杀气。
“你……”呃!她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样。
“我什么我,我好好的在厨房煎鱼,你干么莫名其妙的朝我泼桶水,我全身都湿了。”黏呼呼地直难受。
“煎……煎鱼?!”什么鱼能煎成这样。韩重华傻眼。
“没看过人煎鱼呀!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过烟大了些,鱼有点焦,锅子……好像黑了。
反正洗洗刷刷就干净了,不怕锅黑。
“看过,但没看过煎到冒烟的,你是怎么煎的?”能把厨房搞得像大火烧过,浓烟直往外窜。
“大火,鱼往锅里去,煎到金黄,翻面,再煎。”周婶是这么说的,她照着步骤做,没错。
“油呢?你有下姜片爆香吗?”他听着觉得有些怪异。
往脸一抹的乔立春怔住。“油、姜片,那要做什么?”
韩重华一听,脑门像被锤子捶了一下,当下顿地睁大眼。“你不知道煎鱼要下油?”有这么离谱的事吗?
她眨着眼,一脸“不是如此吗”的神情。“没人教过我呀,周婶只叮嘱我鱼要记得翻面。”
“所以你翻了?”女人不是天生善厨吗?况且她能把一条鱼烤得焦黄透香,为什么不会煎鱼?
“是呀,可是鱼皮黏住了,我用锅铲铲了很久才铲起碎碎的焦皮,我放在嘴里一尝是苦的。”鱼居然是苦的,真奇怪,周婶煎的时候明明很脆香,鱼肉滑女敕,一抿就化开了,浓香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当然是苦的,都焦掉了。“你在钱家从来不下厨吗?”
“钱家有厨子。”以前的乔立春有没有下过厨她不知晓,但现在的她对厨事一窍不通,连生火都学了好久才学会。
她会煮白米饭,因为军队里要埋锅造饭,也会烤几种当做干粮的饼,方便行军时携带,除此之外她没进过厨房,也没拿过锅铲,煮个汤都会下错调料。
听到她的话,韩重华整个呆住了。“你不会做饭?”
“谁说不会,我煮的饭可香了。”没有沙子的白米饭,她一顿能扒三碗,好吃到她都想哭。
一旁装老成的乔弘书手负在身后走过来。“我娘她只是不会烧菜而已,自从她生病好了之后就忘光光了。”
以前他娘可会做菜了,她会做糖醋肉和醋溜鱼片,还有好多他叫不出菜名的菜,都非常好吃。
生病好了以后……她是生多重的病,连原本的厨艺也给忘了,他还想搭伙呢!韩重华不禁问道:“那你们这些时日都吃些什么?”
用这种菜色荼毒孩子,他们还能活着真是万幸。
“吃饭。”
“吃饭?”好怪异的回答,听听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娘给我们一人盛一碗白饭,然后将腌过的鱼和肉烤热,切成一片片放在白饭上,娘说有鱼有肉,我们太幸福了。”他喜欢吃饭配咸肉,咸咸的有肉味,越嚼越有味。
闻言,韩重华脸皮一抽,不敢置信地看向理直气壮的女人。“菜呢?你不炒几盘青菜吗?”
“我……”她说不出口炒出的菜是黑的,又苦又涩难以入口,她看了一眼就把它倒了。
没人说吃饭一定要配菜,肉也不错,还不用撒盐巴。
“我娘煮过野菜汤,可是野菜烂糊糊的,夹都夹不起来,只好用汤勺舀,菜汤的味道喝起来怪怪的,有点甜。”因为是娘辛苦煮的,所以他捧场地喝了半碗,妹妹喝两口就不喝了。
“乔立春呀乔立春,你简直是……”
她连自个儿都照顾不好,如何顾好两个孩子。
此时的韩重华是心痛,心痛她为难自己,要当一个好娘亲不是容易的事,她要学的还很多。
“不会烧菜又怎么了,能吃饱饭就能活下去。”她本能的防御顶嘴,他们一家三口可没饿着了。
“但你得替孩子想想,长期只吃肉不吃菜,他们的身子会变差,动不动就生病,严重点还会四肢无力。”什么都吃才会长得健壮,百病不侵,神清气爽,康康泰泰的。
“这是大夫的话?”如果是,那就真该注意了。
“是,我是大夫,我说的话绝对没错。”他不能任由她把孩子的胃搞坏,留下病灶。
韩重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觉得他家的“猪食”美味无比,和乔家的饭菜一比,那简直是珍馐。
外表贤良的乔立春厨艺竟不如两个大男人,这事说来也悬疑,她未嫁时听说也是厨房一把好手,不然父女俩吃什么?
大概也真只能说重病害人啊!
“可我也尽心了,这煮饭烧菜真不是人干的,我都烫出好几道燎泡了。”比一刀砍下敌人的脑袋还困难。
“什么,你伤了手?”一听她受伤,忧色一浮的韩重华立即医者魂上身,二话不说的掏起她的手一瞧。
不严重,但也需要上点药,手背和指头烫出几个水泡,左右手都有切菜切到手的痕迹,叫人忧心忡忡的小刀口。
隔着围墙,韩重华让弟弟将他的药箱递过墙,打开药箱取出一瓶青色小瓷瓶,浅绿色的膏状物有股青草香气,他倒出米粒大小的膏药先在手心匀开,再——涂抹在她原本细女敕白晳的小手上。
看得出这些时日做了些粗话,手指间出现淡淡的薄茧,凝白的肤色少了水女敕,多了劳动过后的粗织。
“喂!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轻喝,让两人同时怔了一下,不约而同看向推门而入的中年男子,以及随后入内的周婢。
“啊,是村长呀,乔家妹子受了点伤,我在给她上药,好歹是个大夫,这点小事是举手之劳。”韩重华神色自若的揺揺手上的瓷瓶,表示他正在为伤患处理伤口面上不豫的村长瞪着眼。“这又是怎么回事?大老远就瞧见了。”
他指的是厨房冒烟。
“烧火不慎,用到湿柴火了,火没烧起来直冒烟。你也晓得乔家没男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拾什么柴,看到路边有倒树就将就着用,也没来得及晒干就急着用村长,人家家里没个顶梁柱,你就睁一眼闭一眼,别为难人。
这才是睁眼说瞎话吧!白的都能说成黑的。乔立春暗暗佩服邻居的能言善道,让难缠的村长少找她麻烦。
当初她要搬回周家村是受了些小小阻碍——根据我朝律法,村子里的空屋若超过五年无主入住,加上原主未加以打理任其荒废,村子能将此屋收为公产,再低价转卖他人。
而村长看上这间屋子很久了,巴不得乔家人全死在外头别回来。他有五个儿子,家里的屋子不够住了,若全娶了妻再生下小孙子,十几口人住在一起就不够了。
所以他也在找新住处,打算先占为快“借住”乔家屋子,等五年期满再从中动点手,将乔家顺利转到他名下。
谁知就在他刚有动作时,乔家和离的小女儿回来了,还带着一双儿女在村人的帮助下重整家园,坏了他的好事。
说起来他能不气不恼吗?
“女人家就是办不好事,老是生事,都老大不小了,再找个男人嫁了吧!你要没物件就找大山家的,她娘家有几个外甥还没娶老婆。”人要嫁了,屋子就空出来了。
觉得这主意不错的村长笑了,面色变得和善许多。
眼眸一冷的乔立春笑意不达眼底的轻启樱唇。“村长来找我有什么事,我家那几亩地要还我了吗?”
一说到还地,村长的脸色微变。“呃!呵呵……大壮说等田里的粮食收了就还,为了这两年你没收租,他们家收完稻后会替你松一遍土,撒些麦种。”
大壮是村长的侄子,乔夫子死后,他那三亩地就没人耕种了,刚好这块地紧邻大壮家的田,他问都不问就拿来种,春天下稻种,秋收后再种小麦、玉米,收成所得尽遍己有,连一粒米也没送给镇上的乔家闺女。
刚回村子的乔立春也不晓得有这回事,她连家里的房契放哪儿也不知道,还是一日在给儿女铺床时发规炕头边有个暗柜,她撬开一看,赫然是房契、地契还有十几两碎银,以及父亲留给儿子的信。
可惜长子乔立秋已失踪多年,到处找不到他的人,村里的人都当他死了,所以乔夫子一死,乔家的一切都该归公。
可是乔立春回来了,这如意算盘便拨不动了,她直接拿着地契找上村长,要求他代为处理。
一开始村长有些不情愿,说了些损人的风凉话,伹在乔立春冷厉的目光下,他莫名地生出惧意,这才找上大壮家商谈。
这家子也绝了,只说还地,未谈及两年的租子。
不过乔立春也不在意他们给不给银子,她只要地,有了地后就能种植,她勤奋一点就不怕没饭吃了。
“两亩种麦,一亩撒上油菜花籽吧!我好收了菜籽榨油,油铺子的油太贵了,快吃不起。”她力求自给自足,不求人。
因为孩子还小,乔立春不想离开他们太久,她又要上山又要下地的,若还要往镇上买些油盐等杂物得耗上不少时间,她宁可挪出空闲来陪陪两个乖巧的孩子。
再说仍是那句老话——她也不想碰上前夫,平安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有上千口人,可也不知是不是应了冤家路窄这句话,她三次入镇都不巧遇上他,他还假仁假义的上前问她日子过得好不好、缺不缺花用,要不要他周济周济。
看到那副恶心的嘴脸,她真想踹翻他,他还装什么深情,真要有心就掏出千儿百两的银子,用实质的方式表示关心,而不是口头上说得好听。
乔立春心想,她也该把野物送到县城卖,以后她打的猎物会越来越多,平安镇太小了。
村长假意思忖了一下。“好,我会跟大壮提一提,反正不费事,不过你也要注意注意,瞧你这模样成何体统。”
丢人现眼的样子也敢出来见人。
“我怎样了?”她模模头发,没乱,就是衣服湿了。
“你呀,还像个女人吗?去找面镜子照照。”村长嫌弃的甩袖子离开,连多看一眼都嫌刺眼。
我又怎么了,不就煎坏了条鱼,值得大惊小敝嘛?觉得脸痒的乔立春举起手一挠面。
“娘,脸黑。”乔弘书干净的手拉拉娘亲的裙子。
脸黑?
模着脸,乔立春往装水的水缸一瞧,一张木炭似的黑脸映入眼中,她大叫一声捂着脸,往屋内跑去。
一会儿她又提了一桶水入屋内,留在院子里的一大一小男人相视一眼,认命的为她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