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来访的消息传来,孟若荷顾不得其他,立刻放下手边的活儿跑了出去,好一阵子没看到孙氏,还真是想念得紧。
“瞧你,跑得这么急做什么?”原本拘谨站在东方府堂上的孙氏一看到人,连忙上前拉住她。
“想娘了。”孟若荷勾着孙氏的手,“娘的手怎么这么冰?快过来烤烤火。”
孟若荷急急的将人给拉到火盆旁,双手还不忘握着孙氏的手摩擦,“我原还想着这几日忙完,便能赶在除夕当日回去跟娘吃顿团圆饭,没想到今天娘就先来看我,娘肯定跟我心里相通,知道我想你了。”
一路上带着沉重的心情而来的孙氏,听到孟若荷的甜言蜜语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洛晨去倒了两杯姜茶来,孟若荷拉着孙氏到一旁坐下,小心的拿起其中一杯,“娘,快喝一些,暖暖身子。”
孙氏看了一旁的洛晨一眼,自己从未让人伺候过,显得有些不自在。
孟若荷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娘,快喝。”
孙氏依言喝了一口,感到温热的姜茶从喉间滑下肚,人顿时舒坦多了。
“娘是一个人进京来的吗?”
孙氏摇头,“我随着你阿牛叔来的,他正好进京来卖一批皮料,现在天冷,价钱正好,他送我到了东方府就去忙了,等回去时会再来叫我。”
“我也好些日子没看到阿牛叔,等会儿让他进府来吃顿饭再走。对了,”孟若荷想起一事问道:“我找人去与娘亲商讨装修房子一事,娘亲怎么把人给请回来了?”
孙氏皱了下眉,“屋子还能住,别白白花钱。”
“能住得舒适,怎么会是白花钱?”孟若荷撒娇的轻晃着孙氏的手,“娘,你就听我的,若不是娘挡着,今年除夕前屋子早就整修好了。”
“你在京城也不容易,赚了点银子自个儿留着,别老花钱。”
“娘,我赚得很多,昨日东方先生才给了我不少银子,你别替我省,我还指望着你替我多花点。”
“你……”孙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本事,只是……你要知道,有才情是一回事,但坏人姻缘是另一回事,这可是会消福德的。我们虽不是富贵人家,但你爹是个秀才,向来就是个知大是大非之人,朱家对我们有恩,朱家家训本就明定娶妻不迎妾,先不论你不该去坏了朱家的规矩,单想想你死去的爹,他肯定也不想见你当人家的妾。”
孟若荷先是听得迷糊,最后一脸了然,“娘,原来你是听到传闻才来找我的。”
孙氏也没隐瞒,点了点头,“我虽未见过二夫人,但也听过人说二当家很疼惜妻子,若我知道二当家对你是这门心思,说什么当初我也不会答应东方先生,让你进京来开首饰铺子,还住在紧临朱府的东方府里。”
果然三人成虎,明明子虚乌有的一件事,却说得绘声绘影,连孙氏都不相信她的为人。
“娘,外头的传言都是假的。”要是别人孟若荷才懒得解释,但面对孙氏,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先别说二当家看不看得上我,就说我自个儿,我心里有人了,一心只想跟他过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孙氏闻言松口气之余,还是难掩担忧,“你说的不是你表哥吧?”
前些日子沈氏寻来,打听孟若荷的下落,她是口风紧,不想让李家再来打扰闺女,奈何孟若荷进京一事知情的人不少,若真有心,李家早晚能打听出来,若是李家再上门找闺女,她真担心闺女一门心思又偏了过去。
“娘,我还没告诉你,前些时候我姨母寻来了。”
孙氏眉头一皱,“我就怕这个,他们可有为难你?”
她摇头,“没有,我还逼得他们不得不把我爹那座在京里的宅子还给我。”
“他们愿意?”
“本是不愿,不过我逼得他们点头了。”她不想说,她作了场戏把李红瑶给关进官府里住了几日,最后李家就乖乖的认了。“总之在年前,他们会将宅子清出来还给我,到时我租人、卖掉,都好过给他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白住。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你以为我还对他们有何情分可言?”
孙氏这才放下心来,只是——“除了你表哥之外,还有谁?”
孟若荷甜甜一笑,露出点害羞的模样。
孙氏模了模她的脸,“瞧你这样子,是娘认得的人?”
孟若荷点点头。
孙氏仔细的思考,“难道是程毅?”
孟若荷猛然被自己的口水一呛。
洛晨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捂住嘴,把头给转到一旁。
“这是怎么了?”孙氏连忙拍着她的后背,“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印象中,安安静静的跟在东方文宇身边的程毅十分壮硕,但长得还不错,跟自己的闺女也算般配。
“娘亲,你会害死人。”孟若荷想到东方文宇,若让他听到,程毅可就倒霉了。她立刻看向洛晨,用眼神示意她,绝对不能外传。
洛晨耸了耸肩,暗暗的指了指内堂。
孟若荷不由得嘴一撇,看起来是个翩翩君子,竟然也干这种听壁脚的贼事,男神的形象正急速的崩坏。
“娘,我心头上的人是东方先生。”
孙氏微瞠了下眼,“东方先生?!你胡涂了,东方先生怎么会看上你?”
虽说不是孙氏亲生的,但好歹也叫了好些时候的娘亲,竟然这么伤人自尊……
“实际上,就是他看上我,”她很慎重的强调,“一开始,就是他看上我。”
孙氏摇了摇头,“别胡思乱想了,在东方先生手底下好好做事就好。”
孟若荷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看向内堂,“你还要在那里待多久?这样好玩吗?”
“你在跟谁——”孙氏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身紫袍的东方文宇走了出来,她不由得紧张的站起身,“东方先生。”“孟夫人无须客气,请坐。”
孙氏惶恐的坐了下来,不安的眼神飘向孟若荷。“方才荷丫说的,东方先生听到了?”东方文宇点头,“听到了。”
“真是失礼,”孙氏连忙赔罪,“荷丫是说笑的。”
“娘——”
孙氏扫她一眼,要她闭嘴。
孟若荷嘟起了嘴,不悦的看向东方文宇,真是上天不公!明明就是他看上她,怎么弄得好像是她缠上他似的——虽然之前她是暗恋过他没错,但就是觉得不平。
“孟夫人,是我喜欢荷丫,若孟夫人同意,在下便择日上门提亲。”
孙氏惊得睁大了眼。
孟若荷这才得意的扬起嘴角,“你听,娘,我没胡说,我说的是真的。他喜欢我,还要……提亲?!”
东方文宇挑了下眉,不懂她的惊讶缘何而来?
孙氏有些无措,看着显然也被吓住的孟若荷,不禁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娘该同意还是不同意?”
孟若荷回过神来,连忙道:“同意!当然同意!娘,避免他后悔,快答应、快答应!”
孟若荷不害臊,孙氏却觉得难为情,“你怎么一点矜持都没有?”
过了这村就怕没了这个店,在男神面前还要什么矜持?孟若荷拉了拉孙氏的衣袖。
平心而论,孙氏也挺担心东方文宇是一时冲动,她也没想太久便点头说道:“正如荷丫所言,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如此甚好。”相较于孟若荷的反应,东方文宇显得淡定,“择定吉日,再知会孟夫人。”
孙氏有些失神的点了下头。这几日,正为了大夫人回城时跟她说的一番话而心神不宁,偏偏又听到闺女与朱二当家的传闻,更是一夜无眠,一大清早便跟着穆翰进了城,就担心闺女真的要嫁入朱府为妾。
原本她都做好了争吵的准备,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也要劝醒自家姑娘,却没料到事情直转急下,超乎她所预期,她现在有点晕,怀疑自己在作梦。
孟若荷虽乐,但忽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不成,亲事得缓一缓。”
东方文宇原本淡定的神情转变,不悦的扫了她一眼。
尽避反应不大,但她明显察觉他的不快,她讨好一笑,“你忘了吗?我还有事挂在心上。”
东方文宇明白她指的是孙氏的婚事,孟若荷这几日忙着三月太皇太后的生辰礼,一忙起来六亲不认,连与他说几句体己话的时间都不多,自然也没跟孙氏有联系,所以应该还不知道厉文殊匕经找孙氏谈过的事。
“你与你娘多日未见,肯定有许多话想谈。”他决定让孙氏自己跟孟若荷说。“今日就陪她四处走走。外头太冷,穿暖和些。”
东方文宇的交代正合孟若荷之意,立刻拉着孙氏的手,“娘,我带你去瞧瞧作坊,里头的宝贝可多了。”
孙氏被拉起身,正要行礼告退,孟若荷却直接将她给带走了。
“荷丫,这对东方先生失礼了。”
“我们成亲后,他就是娘的女婿,他受你一礼,这才真是失礼了。”
孙氏一愣,孟若荷的话自然是有道理,只是她还是弄不清楚这两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你与东方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瞧不起自己的闺女,而是东方文宇多得是名门闺女喜爱,只要他开口,只怕没有姑娘家不点头嫁他的,他怎会看上了荷丫呢?
“娘亲,当然是因为你女儿我长得好,所以被惦记上了。”
“瞧你得意的,”孙氏被逗笑了,“别说这东方府的丫头,就连锦绣山庄的婢女长得好的也不少,可没听过东方先生为谁上心。”
“缘分这种事是一言难尽,而且那些丫鬟再漂亮也没用,因为东方先生喜欢的是我。”
孟若荷勾着孙氏的手,“总之我与东方先生两情相悦,娘亲放心,外头那些传闻也别理会,你只要记得,你女儿这辈子已经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东方文宇,我会幸福的。”
听到这番话,孙氏不安的心总算是完全放下来了。
孟若荷接着带着孙氏去了作坊,又去朱府拜见了厉文殊,因为姜允现下的情况特殊,所以她并没有替孙氏引见。
厉文殊正与孙氏闲话家常,孟若荷就见洛晨上前,低声说道——
“马车已备好。”
她不解的挑了下眉,她并没有吩咐任何事。
“是少爷交代的,”洛晨说道:“小姐应该会想带着孟夫人去清荷看看。”
孟若荷还真忘了该带孙氏去看看这些日子她忙碌的成果。
厉文殊听到只字片语,笑问道:“怎么?要出府?”
孟若荷一笑,“想带我娘去清荷走走看看。”
“确实也该去瞧瞧。”厉文殊看着孙氏,“荷丫很有本事,日后你也能放心了。”
孙氏诚惶诚恐的点头。虽说她不是朱府签下卖身契的奴才,但是她毕竟是锦绣山庄的绣娘,厉文殊就是她的主子,所以今日平起平坐,难免惶恐。“谢大夫人。”
“我前些日子跟你提过你跟穆翰的事,你考虑清楚后就告诉荷丫,她孝顺,你也不好让她总是挂心你的事。”
孙氏的脸微红了下,穆翰的好,她自然清楚,只是她守寡了这些年,也没有过改嫁的心思,一心只想好好照顾孟若荷,但这大半年来,孟若荷进了京,屋子突然空了下来,难免觉得寂寥,跟穆翰相处的机会也多了,说不想要找个伴是自欺欺人。
只是都这个年纪了,若再嫁人,总觉得丢人,面上过不去。
似乎看出了孙氏的挣扎,厉文殊说道:“日子是你在过,何必在意旁人碎嘴,你又不吃那些说三道四的人一口水、一口饭,自己过得好,闲言闲语自然就淡了。”
厉文殊说的是一针见血,孙氏一愣,点头称是。
“荷丫,你带着你娘亲去吧!”厉文殊对孟若荷说道:“要过年了,若有什么缺的说一声,回去时从府里拿。”
“谢大夫人。”孙氏起身道谢。
“以后便是一家人,无须拘束。”厉文殊虽温和,但知道要孙氏改变态度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便也没多说,让两人离去。
一坐上马车,只剩两母女,孟若荷再也按捺不住,急急的问道:“娘,你愿意跟阿牛叔成亲吗?”
这话问得直接,令孙氏一张脸红得似血,“才几日不见,你这嘴怎么越来越口没遮拦了。”
“娘,我们两母女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说的?”孟若荷拉着孙氏的手,“娘,你喜欢阿牛叔吗?”
“不知道。”孙氏不想回答。
“说不知道,那就是喜欢了,”孟若荷松了口气,虽说觉得穆翰挺好,但也得孙氏喜欢才成。“阿牛叔对我们俩好,我也希望阿牛叔开心幸福,我这些日子在京城常想着娘,担心娘一个人在家,若是有阿牛叔可以照顾娘,我就能安心了。我还想过,如果娘没人照顾,这辈子我也不嫁人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胡涂话。”孙氏忍不住轻拍了下她的手,“你不嫁人?!舍得东方先生?”
“舍不得。”她老实承认,“但为了娘,不舍也得舍。”
“就会哄人。”孙氏一叹,“纵使我有这心思,也得人家愿意才成。”
听孙氏的话,这是有戏了!孟若荷兴奋的说:“娘亲,阿牛叔对你好,肯定愿意的,这事儿就交给我。”
“你别只顾着这事儿,关于你姨母一家——”
“好好的提她们做什么。”孟若荷根本不想把心思花在不必要的人上头。
“你赶着在年前把宅子收回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孙氏一叹,“虽说李家行事作风令人厌恶,但毕竟还是亲戚,我怕你被说闲话。”
“娘,方才大夫人才说过的话,你回头就忘了吗?日子是自己在过,何必在意旁人碎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不顾念自己,也得想想东方先生,将来你们成亲,你总不希望自己的名声拖累了他?”
若是自己还好说,但是东方文宇……虽说孟若荷也不认为东方文宇会在乎这件事,以她对男神的了解,说不准他还巴不得她把人越快赶出去越好,只是他的身分的确是高高在上的摆在那里,她确实没有必要为了自己的一丁点痛快,让他的名声有损,男神自然就是要让人崇拜的。
“娘,你说的有道理。”孟若荷决定在这件小事上让步,横竖不过是晚个几天,留个好名声也行。“就等过了年再说。”
“好,你懂事。”
马车停了下来,没等洛晨扶持,孟若荷就先下车,小心的将孙氏给扶下来。
看着孟若荷献宝的样子,孙氏一张脸笑意满满,陆掌柜!看到她们立刻迎了过去。
今日虽然天冷,但上街采买年货的人不少,铺子里的生意还不错。
“当家,温家小姐来了好几日,只看不买,我听到她与下人的谈话,似乎是在等当家,不过今日倒是还没看到人。”
温从芳找她?!肯定没好事。“总之上门是客,以礼相待便是。”
“是。”陆掌柜闻言,也没打扰她们母女,去招呼其他客人。
孟若荷带着孙氏在铺子里挑着首饰,拿了支通体翠绿的玉簪子,若她没记错,这是出自程云之手,梅花香自苦寒来——手轻抚着上头栩栩如生的梅花,在孙氏的头上比划了下,“这个好看,适合娘亲。”
孙氏不懂珠宝玉石,但一看也知道这是好东西,连忙说道:“不成,这太贵重了。”
“娘别忘了,这铺子我也有分,这也算是你的。”孟若荷不管,硬是将簪子给插进孙氏的发髻里。多了个簪子,人就显得高贵了起来,“我的眼光果然好,适合娘亲。”
“果然,人就是得要银两傍身,装个样子也能成凤凰。”
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进了孟若荷的耳里。
孙氏的脸色变得难看,孟若荷心中不由得一恼,转身看了过去,在两个丫鬟簇拥下的温从芳穿着一身用羊皮做成的保暖皮裘,傲然的走了过来。
不可否认,温从芳是个漂亮的姑娘,只可惜她的性子毁了上天给她的好相貌,纵使出身富贵,但门当户对的人家熟知她性子可看不上她,愿意上门攀亲的都是看中温家的财富。
为了她的亲事,温夫人没有少烦恼过,就盼着闺女收敛些,给自己留些好名声,但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几口不见,就成了孟当家。”温从芳打量着孟若荷,“果然好本事。”
“托温小姐的福,就如你所见,生意挺好。”孟若荷让孙氏到一旁坐下,示意要上前来的陆掌柜去忙,这里由她来招呼就好。“温小姐自己铺子不光顾跑来清荷,荷丫实在受宠若惊,看来我们清荷的首饰就是好,才能引得温小姐上门。”
温从芳根本不是看上她铺子里的东西!话说原本打造首饰的工匠因她之前退了首饰,心生不满,不再供货给温家,后来清荷开张,这一来一往之间,温家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但偏偏她爹也没办法,谁叫这几年钱来得太容易,把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如今自己手里没人,也只能坐困愁城。
在府里被指责多了,她心里不满,就想找孟若荷解气,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却没料到要见她一面也不容易,今日好不容易遇着,面对自己存心的讽刺,孟若荷却一副巧笑倩兮的样子,让她也没法子当众借题发挥。
“狐媚子的手段果然了得。”
孟若荷的眼底闪过一抹厉光,“荷丫不懂温小姐的意思。”
“靠着手段得到二当家的青睐,得到这一切,这声狐媚子你自然当之无愧。”
“我原还想不明白,所谓我与二当家有私情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是何故,原来是因为温小姐。”
温从芳一哼,“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也不过是听到传言罢了。”
“既只是传言,就不该再外传。人言可畏,流言止于智者,但如今看来,温小姐不是个聪明人,才会跟着人云亦云。”
这身后传来、带着贬抑的话语令温从芳一恼,转过身斥道:“什么人轮得到你来插嘴本小姐的——”
厉文殊一身雪白的狐裘,冷着眼对上温从芳的双眸。
“大夫人。”温从芳自然认得这位朱府当家主母,在厉文殊面前,她的气势明显一消。孟若荷有些意外厉文殊会到来,只觉得温从芳今日算是出门没看黄历,该是倒霉了。
“日前昱儿在锦绣山庄落湖,庆幸的是孟当家出手相救,昱儿才得以平安无事,不论是对昱儿或朱家来说,救命之恩就是如天般的恩情,就算是要我全部身家我都愿意,更别提一间小小的清荷。”
关于朱景昱落湖的事,众人是有听闻,却没料到救人的是孟若荷。
温从芳的表情沉了下来,在厉文殊严厉的目光底下,有些胆怯。
厉文殊轻“哼”了一声,“做生意本就各凭本事,温家不思振作,反而让你一个无知小辈来寻晦气,合该是破败的时候。你的兄长是个有才情之人,明年春闱原该有个好成绩,但如今看来……”
厉文殊的话声隐去,但足以令温从芳吓出一身冷汗,“大夫人,是从芳失礼不懂事,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既知不懂事,”厉文殊伸出手,轻拍了拍温从芳的肩,感觉掌心底下的抖动,她微扬起嘴角,“以后就好好修身养性,先修口德吧!”
“是。”
原本助温从行登上金榜也不是不可,但如今看来,不单不能帮,反而还得压他一头,不然让温家在朝堂之上有人,几年之后就算朱家根基稳固,也难保不会被人算计,惹上麻烦。
“若是无事就走吧!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令人不悦。”
看着温从芳吓白一张脸,几乎落荒而逃,孟若荷实在打心底佩服厉文殊,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这个刁蛮小姐知难而退,真不知自己到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气势?
“多亏了大夫人,温小姐才会这么轻易的离去。”
厉文殊浅浅一笑,“她虽不聪明,但也不至于赌上整个温家。今天之后,你的耳根子算是能清净些,只不过若真要一劳永逸,你就得让自己够强悍,不过外头关于你的传言也传不了太久了,等你与东方成亲之后,这些人就会知道自己的可笑。”
厉文殊看中了支金步摇,让陆掌柜拿过来细看,用金线绕成开启的扇面上镶着红宝,垂坠上是一只栩栩如生飞舞的蝶,“这是你的手笔?”
“大夫人好眼力。”孟若荷回道。
“眼力再好也比不上东方,明明是我家昱儿先看上了你,怎么最后却被他给抢了?”
孟若荷闻言失笑,“大夫人说笑了。”
厉文殊让陆掌柜包起来,“这支金步摇我要了,就当东方的谢礼。今日是他让我走一趟,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
孟若荷惊得双眼微瞠了下,“怎么——”
“温家小姐来了好几日,东方早就知情,今日是特地让我找个机会来帮你一把,所以我要这份礼可一点都不为过。”厉文殊不客气的又挑了对蝴蝶耳坠。“我夫君年前是赶不问来,但我也得将自己装扮得美美的,至少让自个儿看着心情愉快才成。”
孟若荷看得出厉文殊轻快语气下的淡淡愁思,厉文殊和朱大当家这对青梅竹马的感情真不知让人如何形容,从在娘胎里就定下的亲事,厉家老爷更在朱家家主亡故后,亲手教导朱家两位当家,让他们有今日能独当一面的能耐,真要说起来,朱大当家与厉文殊也算是患难之中走过来的夫妻。
“等日后,若东方先生同意,就由我随着商船去猛族,如此一来大当家也不用与你分隔两地如此之久了。”
听到孟若荷的话,厉文殊先是微惊,最后忍不住笑出来,“这一来一往也得花上快一年的时间,东方不会舍得的。”
走陆路快马加鞭从猛族到京城最快大概几个月,但运送的东西有限,用商船则无须在意矿石大小、重量,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总是走水路运送,且一路上可以在各地做买卖,互通有无,只是如此一来,要花的时间更长了。
“若他不舍,就让他随我一起。”
“这倒是可行,只是这几年……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孟若荷不解的看着她。
厉文殊没有多言,拍了拍她的手后,转身招呼着一旁的孙氏,让她过来跟自己一起瞧瞧,未来女婿是东方文宇,丈母娘多挑点喜欢的首饰,想来他这个做女婿的也不会小气。
孟若荷在除夕前两日离开京城回到家里,想着既然要吃团圆饭,便找了穆翰来家里,穆翰的娘亲死了之后,他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反正已经打算要将他与孙氏的亲事给办了,孟若荷就不管这么多的规矩,人多一起吃饭,年节也热闹些。
却没料到除了穆翰来了外,还带了个大概五、六岁的女娃,听了孙氏解释才知道,不知是哪对狠心的父母,该是家里不好过,竟把女儿带到山里丢了,也不想想这天寒地冻的,孩子怎么活得下来,庆幸穆翰正好上山去看设下的陷阱,这才发现这个被冻得浑身青紫的孩子,赶紧将人带回来。
孟若荷几乎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女娃就很喜欢,虽然长得瘦小,见到生人也有点胆怯,但是笑起来很可爱,看到她,意外的让孟若荷回想起前肚小时候孤独无依的过往,触及她心头最柔软的一面。
这个孩子不会说话,也不认得字,只能比手划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惜孟若荷看不懂,不过跟孩子相处几天的穆翰和孙氏倒是已经模索出了方法,所以相处起来没有问题。
“总不好娃儿、娃儿的一直叫着,”孩子玩累了,直接就睡在孟若荷的怀里,她更是喜欢得紧,“先给她取蚌小名,就叫她甜甜,因为她笑起来甜,也希望她以后的日子都是甜的。”
“这个名字好。”穆翰马上赞成道:“过去的苦日子没了,将来的日子就甜了。”
“只可惜这孩子不会说话,也不知爹娘是谁?”孙氏一叹,“我请了庄里的田大夫瞧过了,也该是因为这原因,所以才会被丢弃吧!”
孟若荷抱着甜甜,低头看她已经睡着却依然皱着眉头的小脸,“不如娘和阿牛叔成亲后,收养这个女娃不就成了。”
孙氏也是有这个打算,只是——“她不会说话,你不介意?”
“娘,我怎么会介意?”孟若荷一笑,“不过是不会说话罢了,放心吧!有娘和阿牛叔,再加上我这个才貌双全的姊姊在,总不会让她被人欺负。”
孙氏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脸皮——怎么有人夸自己才貌双全,也不怕人笑话。”
“是事实怎么会怕人笑话?”孟若荷转头看着一旁的洛晨,“阿牛叔和我娘收养这孩子的事,就劳烦你处理了。”
“是,小姐。”洛晨用力的点了点头,“小姐的心好。”
心好吗?!孟若荷一笑,只是一种同为天涯伦落人的感慨吧!
大年初一吃完了八宝粥,暖了身子,孟若荷就随着孙氏、穆翰带着甜甜去拜年。
原本穆翰和孙氏还有些别扭,毕竟两人还没成亲,但孟若荷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把消息给散播出去。她人在京城,可没法子时时刻刻关注着孙氏,难得年节众人都在,打好与邻居的关系,顺便介绍甜甜,她相信真心关心孙氏、穆翰的人,知道两人成亲一事,肯定会乐见其成。
牵着甜甜,孟若荷带着甜笑,在村子里的二十余户人家走了个遍,还送了不少从京城里带回来的年货,逗得大伙儿都笑得阖不拢嘴。
看时间还早,甚至连隔壁村都去了,只不过她在经过李家的旧屋时,见到没有清理、打扫的迹象,不由得撇了下嘴,看来她姨母一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以为她还是个好欺负的,不会真的把他们逐出去,所以才没来整理旧厝。
她收回视线,很快就回复了好心情,几乎送完了她带回来一半的东西,她才带着已经累瘫睡着的甜甜跟着孙氏回家。
随意吃了点东西,穆翰见甜甜没醒,就将孩子留下,自个儿先回去。
孙氏也赶紧让孟若荷去歇会儿,孟若荷没推辞,只是进房前说道——
“过些日子,我跟大夫人提一提,这几个村子里的孩子不少,在我爹死后,附近也没个夫子教导,每天要花上一个多时辰进京城去,没点闲钱的人家还真没法子让孩子读上书,不如再找个愿意来庄里的夫子教导孩子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孙氏也是一心期待,“甜甜不识字,若让她学了字,以后大伙儿也能更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孟若荷抚着下巴,就算不为别人,为了甜甜,这件事也是势在必行,“不如我明日就回去跟大夫人说。”
孙氏先是一愣,最后出声取笑道:“明白?!有没有必要这么匆忙,我看你是拿着大夫人做借口,主要还是想回去看东方先生吧?”
孟若荷眨了眨眼,“既然回去了,就顺便瞧一瞧。”
“你还真是不害臊。”孙氏捏了捏她红润的脸颊,“女大不中留。”
孟若荷笑了笑,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快去歇会儿。”
“大过年的,我去睡了,这不代表我得懒一年。”
“懒或不懒是看性子的。”孙氏可不太在乎这个,“你不趁着这几日好好休息,等开了春,又是铺子又是太皇太后寿礼,有得你忙了。”
孟若荷也没推辞,昨夜守岁睡得晚,今曰又起得早,还真有点累了,决定去跟在她床上熟睡的甜甜躺一会儿,抱着软软的孩子窝在一起,感觉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