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四周一片宁静。
孟若荷在烛光底下,拿着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孙氏拿着熬好的药过来,“别忙了,把药喝了,去歇着吧。”
孟若荷皱着眉,苦着一张脸,实在不想再喝苦药,语带撒娇的说:“娘,我身子好了。”
“乖,大夫说再喝上三帖。”孙氏轻声哄着,“你喝完这三帖,娘亲就不逼你了。”
孟若荷闻言,只能勉为其难的接过手,把药给喝了。
孙氏在她喝药的时候,分心的看着桌上的画,“瞧瞧!这条璎珞项圈真是别致。”
“别致吧?”孟若荷喝完药,塞了个蜜枣进嘴里,难掩一脸的得意衣情,“这是我的缘定三生。”
“缘定三生?”孙氏被她的一脸慎重给逗笑了,“什么意思?”
“我给这个项圈取了个名字,叫做缘定三生。”孟若荷若有所思,“我始终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若是有情,痴心不改,就算轮回,还是会相逢,一如前世,一如此生,来生依旧,这璎珞上的三颗红色宝石,便代表三生三世的真心。”
孙氏赞叹着这条璎珞代表的想法,细想了一会儿,最后却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想着你表哥?”
突然提到李少庆那个渣货,孟若荷原本得意的神情变得不可置信,“娘,你怎么会这么说?”
孙氏拍了拍她的手,“要放下从小到大的依恋不容易,但你那表哥实非良人,纵使你有三辈子的执着真心,他也不配。娘亲这些日子会给你物色人家,我的荷丫,值得最好的。”
孙氏维护她的心,令人很感动,可是——
“娘,你误会了,我不喜欢表哥。”孟若荷顿了一下,“娘,你可认得东方文宇?”
“东方文宇?!你指的是大当家费了不少功夫才请动他来教导少爷的那位东方先生?”
孟若荷点头。
“我自然知道这位东方先生,他可不简单,十三岁就考上举人,才华洋溢,人又长得好,能文能武,性子更是温文尔雅,只可惜就是身子差了点,不然早几年都金榜题名,当上状元了。”
身子差了点?孟若荷侧头想了一会儿,今日看他气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是身子不好的样子。
“不过珍珠便是珍珠,纵使没走上仕途,老天爷也不会令他蒙尘。前几年,黄河连年溃堤,东方先生向朝廷上了万言书兴水利,更亲自与工匠设计堤坝,解决了溃堤之事,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圣上说他才气无双,下旨赏赐,但东方先生却辞了功名,说志不在立身朝堂。如今他与众多齐国大儒平起平坐,众人见他总是恭敬的称一声先生,他是众多深受水患之苦百姓的大恩人。”
孟若荷听得微瞠了下眼,原以为男神如今是个教书先生,跟她的距离近了些,没料到他竟然还是个“民族救星”,她跟他之间一跃又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差距。
“庄里的丫头每个说起他都赞不绝口,他的事迹,他的才情,他的风度翩翩,进退有度,斯文有礼,别说庄里的丫头,放眼天下的名门贵女,哪个不对这个还未婚配的公子抱着心思。但我倒还没机会见过他,也不知是否如传闻所言一般。”
“他是否真有这么厉害我不知道,不过他确实长得很好看。”孟若荷纠结男神一跃成为民族救星一事,眉头微皱,“因为我今天遇上他了,没想到他是这么有名气的人,我以前怎都没听过?”
“以前你的心思全扑到你表哥身上,认定他才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大才子,任何人都比不上,怎么会留意旁的人?”
孟若荷真觉得原主的脑子抽了,放着男神不懂欣赏,却为个渣货倾尽一生所有。
看着孟若荷的神情,孙氏这才后知后觉的问:“你提到东方先生,该不会也跟庄里那小丫头一样心思,才说这什么缘定三生的?”
“庄里的丫头是何心思我不知道,”孟若荷也老实没隐瞒,想前世她第一次画这张设计图时,想的是对爱情的执着,如今她是想着男神,再活一世也能有缘的重逢。“但这张缘定三生,确实是想着他而画的。”
“荷丫,那可是东方先生,多少名门贵女想着要结亲的人,你……”孙氏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叹了口气道:“你还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别想那些虚的。”
虽说孟若荷早有自知之明,自己与男神之间差异太大,但是没想到连最疼爱她的孙氏都这么打击人。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图,她并非妄想,只是怀抱着梦罢了。
这份跨过前世今生的执着,是她对他的心,至于东方文宇怎么看她,她才不在意。活了两辈子,面子什么的早被她踩到脚底,纵使两人之间差异很大又如何?反正她很清楚男神不能随意染指,就算是意yin一下都是罪过。
只是上天安排,总有其道理,走这一遭,她情愿相信这是上天安排她与东方文宇相遇。她不会不切实际的认为东方文宇会看上自己,但对她而言,能跟他说上话,看他对她温和一笑,就算此生足矣。
京城内,紧邻朱府有栋同样气派的大宅,朱红大门终年深锁,鲜少开启,门上悬着块御笔亲题的匾额名“东方”。
府里东侧的主屋旁,院子中繁花盛开,在一片黑夜中,随风送来暗香,小绑里依然亮如白昼。
东方文宇已经洗漱,一身月白色单衣,披散着一头黑发,一边握笔绘丹青,一边听着程毅说话。
突然他的笔一顿,微侧着头道:“投湖自尽?!为了……她的表哥?”
“属下所查,确实如此。”
东方文宇不由得一个摇头,果然人不可貌相,明明一副聪明样,竟做蠢事——低头继续绘图,让程毅继续。
程毅将四张绣样放到东方文宇面前,“这是属下从小少爷身上拿过来的,是孟姑娘要交给二当家的。”
今日程毅被东方文宇派到孟若荷和朱景昱的身旁,从两人出府开始,一举一动都落入程毅眼中,只不过藏身暗处的他,没让天真的一大一小发觉。
东方文宇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放下手中的笔,拿起繍样,仔细端详,一个绣娘的女儿,倒有些才情……
“前些日子,温家小姐在首饰铺里大闹一场,将所有有关荷花的首饰全都收走,还发话不许在铺子里再见到荷花样式的饰品,起因便是因为孟姑娘,温小姐与孟姑娘的表哥有些……交情。”
程毅说得隐讳,但东方文宇听出了端倪,说穿了便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迁怒到了华月居的荷花首饰上。
荷花,花中君子,清雅若荷,自他有记忆以来,多得是人来逢迎巴结,从未被人小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个小泵娘视为教书郎,还被教导着做人的道理……
想到她正经八百的模样,东方文宇的嘴角忍不住微扬,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个脑子不好的,想她巴结朱景昱这点,他就别指望她有多高的智慧,就算拿树来打比方,朱景昱充其
量不过就是株小树苗,真要依靠,也得找棵货真价实的大树才对,她想要——他就送她。他将手中的绣样交给程毅,“交给二当家,让他们见上一面。”
“是。还有今日孟姑娘的李家表妹去她那讨要珍本,似乎是孟姑娘的表哥李少庆所要,但姑娘说一定要见到李少庆才愿意交出。少爷可要让人去查查李家?”
东方文宇重新拿起笔,沉默无语,手中的笔没停,一支典雅的金步摇跃于纸上,俨然是朵半开半阖的荷花,久久才道:“不用去查,若是至此还识人不清,这丫头也不值了。”
程毅猜不透主子的心思,更不明白一个小小的绣娘之女何以令主子上心,他知道主子向来喜荷,看着纸上那支典雅秀气的金步摇,难道就因为名字?
锦绣山庄里有座湖,湖中央有个阁楼,据闻在清晨薄雾时如梦似幻,所以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做“镜花水月”。不过此刻日正当中,晨雾早已散尽,天边朵朵白云,微风拂来,吹动阁楼四周的纱幔,另有一番美景,远远就听到阁楼里传来的悠扬琴声。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站在湖旁的柳树下,朱景昱一脸的内疚,“我明明就放好的,可是最后不知怎么就丢了。”
孟若荷轻叹了口气,安抚着朱景昱,“丢了就丢了,大不了我再重新画过就好。”
“可是那些绣样你应该花了不少心血和时间。”朱景昱感到气恼,“一定是青竹或青柳弄丢了,回头我一定罚她们。”
看着站在一旁的两个丫头无奈的苦着一张脸,孟若荷很清楚与她们无关,先不论她们有没有胆子动主子的东西,她们知道朱景昱身上有绣样吗?
“少爷,我知道你心疼我得重新画过,但是我也不相信青竹和青柳敢随意丢掉主子的东西,没证据前不好随意冤枉人。”
朱景昱嘟了下嘴,他向来就任性,以前也没少打骂过奴婢,只不过这一年被东方文宇磨得性子圆融了些,现在听孟若荷这么说,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对两个丫头动手,只是就是想不通绣样明明收得好好的,怎么会丢了?
“少爷,别想了,我回去再重新画过就好,你也别再放在心上。你听,这琴声真好听。”远远的看着阁楼四周的雅致景色,孟若荷不想多纠结这事。
朱景昱根本无心欣赏,严肃道:“荷丫,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孟若荷一脸慎重,“少爷如此为我着想,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朱景昱闻言,这才安心了下来,“荷丫,你跟府里的丫头不一样,你会画别人尘不出来的绣样,会做好吃的东西,会说让我开心的话,最重要的是,你跟我一样讨厌东方,所以你不能讨厌我。”
孟若荷的笑有些牵强,其实套句现代的话来说,她根本就是东方文宇的脑残粉,但朱景昱竟然会以为她讨厌东方文宇?她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就怕伤了朱景昱的心。
“少爷。”一身青衣的山庄管事刘力走来,恭敬的一礼。
朱景昱收起撒娇的神情,正经八百的看了刘力一眼,“有事?”
刘力笑着看了孟若荷一眼,“二当家有请孟姑娘。”
孟若荷闻言有些惊讶。刘力她是知道的,他一家老小全都在庄里当差,妻子是绣房管事,大儿子是大当家身边的长随,小儿子现在也是庄里的门房,这一家人对孙氏都极为照顾,总是唤她荷丫,现在竟叫她“孟姑娘”,还说二当家有请?
“我仲叔找荷丫什么事?”
“回少爷,小的不知。”
朱景昱不太情愿的看着孟若荷。
“少爷,我去去便来。”孟若荷本就一心想要见朱二当家一面,这次有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没有绣样又如何,她荷包里还有张缘定三生设计图样,这才是她的重头戏。
刘力带着她,走上了湖上的曲桥,直到阁楼之前,停下了脚步,“二当家就在里头。”孟若荷看着刘力,带着浅浅的笑,“谢谢刘管事。”
她的有礼令刘力也回了一笑,直想着这丫头看来真是长大懂事了,如今已是个有礼的好孩子,孙氏也该欣慰了。
“进去吧!见了二当家,可得恭敬些。”刘力叮咛了句,守在外头,让孟若荷自个儿进去。
孟若荷点点头,走进阁楼。
阁楼里,朱永谊一袭水蓝色长衫,坐在石桌旁,身后的纱幔隐约有个人影,她才知道琴声是从里头传来的。
石桌上除了有上好的茶及糕点外,赫然还有她所画的绣样——
“这个……”她正想开口询问,但一对上朱永谊的眼神,她立刻恭敬的行了个礼,“二当家。”
“不用多礼,过来坐下。”朱永谊看了眼自己对面的位子。
孟若荷依言坐了下来,态度落落大方,一点也不见胆怯,这倒令朱永谊有些刮目相看。他向来爱才惜才,这个小泵娘画工极好,若能为他所用,他相信锦绣布庄的衣饰,肯定更加名动京城。
他嘴角含笑地问道:“这绣样是出自孟姑娘之手?”
“二当家叫我荷丫便好。”孟若荷早就听闻过朱永谊温文儒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可想起了朱景昱所言,这人可说是披着羊皮的狼,看似无害,论起生意却是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这绣样确实是我的手笔,只是不知道你从何处拿到?”
朱永谊轻挑了下眉反问:“怎么,这不是你让人给我拿来的吗?”
孟若荷确实是想让人交给他,但是朱景昱方才明明说丢了,不过看朱永谊的样子,她也识趣的没再追问,只道:“确实是我请人送给二当家,不知二当家看这绣样可还行?”
朱永谊等到一旁的小厮上前替孟若荷斟了一杯茶之后才道:“我嫂子今日不停的称赞孙氏昨日送上的新衣,裙祢绣上舞蝶,走动之间摇曳生姿,我家夫人也嚷着要一件,我宣人来问,才知这也是出自你的想法。”
“是。”孟若荷知道要让朱永谊另眼相看,她就得拿出本事来,所以承认得一点都不客气。
“你既有心让人拿绣样来寻我,我便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也直问了,你可愿意替锦绣布庄办事?”
孟若荷是想要借力使力,依靠朱家,但绣样不过是她的敲门砖,她钟爱的是珠宝首饰,也知道这比卖布、成衣的利润高多了。
“承蒙二当家看得起,若二当家喜欢,这些绣样就无偿赠于二当家。”
朱永谊闻言,一针见血地直问道:“天下无不劳而获之事,给我这份礼,你图的是什么?”
“我听闻大当家的商船、马队来往齐国与猛族、南疆之间,每每带回许多珍宝、玉石,京城最大的华月居都得卖朱府一个面子,才能取得上好的宝石及玉石。”
朱氏一门也称得上是传奇,朱家大当家娶了一方首富厉家的大小姐,二当家更不遑多让,娶了与大齐国向来交好、猛族首领姜炎的亲妹妹,两位当家唯一的亲妹妹,更是大齐的大皇子妃,可谓一门显赫。这样的富贵人家,却难能可贵的待人和善,处世低调,行善天下,世人说起朱家都是赞不绝口的。
朱永谊脸上依然带着笑,但眼底写着认真,“所以?”
“朱家虽富可敌国,但多做门生意总是有利无害,既然手中有金银珍宝,为何二当家不自己开间铺子呢?我想与二当家合作,开一间首饰铺。”
没想到这丫头年纪不大,野心倒是挺大的,竟想与他合作?
朱家能历经三朝依然稳坐第一皇商之位,只有两个字——不贪。
户部每年的税收,有许多都是由朱家所贡献,若遇大灾,朱家也从不吝惜捐赠粮食金银,但他们从不妄想能加官进爵,也不让朱家嫡派子弟出仕,甚至担忧树大招风,还会广结善缘,让财富四方流通,旁人沾着边也能赚得金银满库,温家便是其中一户得利的人家。
这些年温家靠着朱家的助力,纵使还远不及朱家,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可眼前这个搞不清状况的丫头,竟要他去断了温家的财路?
“想与我合作,凭什么?”
“凭我脑子里的东西,凭出自我笔下的图样,不论是绣样或是首饰图皆是独一无二,我有信心,经过我的手肯定轰动。”
“口气不小。”朱永谊没有嘲弄她的大言不惭,只道:“只是口说无凭。”
孟若荷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了图样,“二当家可以瞧瞧,这是我的缘定三生。”
朱永谊疑惑的接过手,打开一看,上头是个璎珞项圈,缕空的圆,中间垂坠着荷花链,尾端镶上宝石。他眼中闪着惊艳,这个姑娘确实有几分能耐,“为何要叫缘定三生?”
“只要有缘,纵使千年过去,历经轮回,抱着信念,终将不再独影难成双,这三颗宝石代表着三世的真心。”
“你不单画得好,说得更好。”朱永谊笑了出来,“我夫人若在此,肯定要你立刻将这条璎珞项圈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出来给她,孟若荷——你行啊!”
“二当家夸赞了。”孟若荷微敛下眼,“若二当家给我机会,我肯定不让二当家失望。”
不可否认这条璎珞项圈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肯定自己收了这个人,绝不会失望,只是……她还不足以令他坏了朱家的原则。
“你有才情,我也不瞒你,其实华月居里不单宝石、珠玉是朱家所有,连首饰也是大部分都是出于朱家的工匠之手,所以开铺子的事你就死心了吧,你来帮我就是,至于薪饷,我自不会亏待你。”
孟若荷闻言十分意外,没料到朱家跟温家并不是合作关系,这样看来反而朱家才是华居的真正所有者。
她的眼底闪过苦恼,这代表她的计划就要胎死月复中了?
她明白若能让朱永谊看中,成为朱家的工匠,以朱府今时今日无人能撼动的地位,她这辈子也能不愁吃穿,甚至赚得不少银子,只是她要的不仅如此,她想要建造属于自己的珠宝王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爱的首饰,把以前没做到的事全都完成。
“谢二当家抬爱,只是希望二当家能够再思量一番。”她不死心的游说:“华月居的饰品皆以金银为主,宝石为辅,看来确实典雅细致,但二当家手中的宝石不少,为何不能以宝石为主,金银为辅,更显奢华大气。这是京城,繁华似锦,最不缺的便是富人与权贵,不在乎一掷千金,要的是独一独二,二当家可以另开一间首饰铺,让两间铺子各有其风格,并不冲突。”
她说的可行,但,真要为了她与温家交恶?
“就凭你脑子的东西,”朱永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值吗?”
“值!我会让二当家看见,只有经过设计,结合了工艺、金银与珠宝,才能称为精致的饰品。”
她说的话令朱永谊想起东方文宇,他也总拿着一堆石头当宝,告诉他,只有经过琢磨的玉石才是巧夺天工的美物,会让众人追求,当时他不以为然,可看看现在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对首饰求之若渴,方知东方文宇是真知灼见。
他低头看着图样,孟若荷是个有才之人,只是合作……
突然,“铮”的一声,琴弦断裂,原本悠扬轻柔的琴声顿时一停。
朱永谊的神情一正,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走到纱帐后。
孟若荷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虽然好奇,但也记得自己的身分,没有跟上去,乖乖地坐在位子上等待着。
没多久,听到脚步声,她一脸粲笑的抬起头,就见东方文宇身着一袭黑袍,衣襟袖口上的金丝云纹在他行进间闪着光亮,显得他风华绝代、英俊非凡,她看了不由得一怔,连忙收敛心神站起身,“东方先生?!”
东方文宇微扬了下唇角,当是回应了她的笑,低头看着桌上的图样,伸手拿起。
孟若荷压下心头的异样,暗暗的轻抚了下自己的胸口,不过一看到他的动作,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开始狂跳。
“你说这璎珞项圈名为缘定三生?”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看着璎珞项圈上的垂链,不是简单的金链,而是一朵朵的花接连而成,而且还是——“荷花?!”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孟若荷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脸,就算她是来自开明的二十一世纪,也没办法厚着脸皮大声的说:这是想着东方文宇画的,荷花代表的是她自己。
“我觉得挺好的。”
听到东方文宇的话,她的心头一阵激动,“真的?”
他肯定的点头,“只是若没有几分能耐的工匠,可做不出你要的样子。”
有些工艺确实在这个时代有些困难,但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我始终相信人定胜天,所以我画得出来,朱家的工匠也能做出来。”
听她信心十足的口气,东方文宇轻声的问道:“你如何得知朱家有工匠可以做出来?”
“因为前阵子我去了华月居好几次,若真如二当家所言,华月居里大半的首饰都出自朱家工匠之手,我相信朱家的工匠中绝对有能人,不然也做不出如此巧夺天工的配饰。”
朱永谊闻言,不由得浅浅一笑,看了东方文宇一眼,识趣的拿起杯子,静静在一旁没有说话。
“可有笔?”
孟若荷有些手忙脚乱的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炭笔。
东方文宇接过手,在她的图样旁画上简单的三条同心圆水波链,最下方的一朵荷,荷心中一颗红宝,这是京城时下贵女最喜欢佩带的眉心坠一样式简单,与她的璎珞项圈放在一起瞧着,一个华丽,一个清雅,却奇异的和谐。
“你的缘定三生,是圆,也是缘,但若有情,一颗真心足矣。”
简单的一句话,令她思绪一片空白,只能看着眼前的图案发呆。
久久,她的脸上漾出一抹甜笑,她就知道冥冥之中两人有所牵引,不论是上辈子的他,或是这辈子的他,都因为她的设计图引发灵感。两人真的有缘,瞧他信手拈来的才墙,相信他让朱家重视的绝对不单单是他的学富五车,他也不该只是一个教书先屯……
“东方先生,不如我们合作吧!”
朱永谊一听,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就见东方文宇一脸淡定,“我不过一介儒生,只怕无力与姑娘合作。”
“没关系,你只要跟我一起设计就好。”她眼巴巴的看着他,“只要我们一起,将来肯定名扬四海。”
朱永谊看着孟若荷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不禁失笑,“荷丫,你可能还不知,东方可是个头儿,我府里工匠的头儿,你现在是打算在我面前挖我墙角吗?”
“啊?!”果然东方文宇之于朱家,不单单只是夫子而已,他对设计有独到的天分,朱二当家又怎么可能会放过?
想起自己流连华月居那几日,看着铺子里一件又一件细致漂亮的珠宝首饰,东方文宇果然非池中物。自己也有眼光,崇拜的人都是厉害的角色。
只是眼前这情况,她一心想要顺风顺水的过好日子,靠上朱家这棵大树的计划,似乎就跟这座湖的名字一样,成了镜花水月。
“其实要合作也不是不成,”东方文宇低头将孟若荷的失落尽收眼底,“三天,三天的时间,五百两。”
孟若荷不解的看着他。
“毕竟在商言商,想要开间铺子,不单只是凭着你脑子里的东西,你拿出五百两,便能在京城里拥有一家由你做主的首饰铺,但要是拿不出五百两来,这件事就当从未发生。你是个有才之人,就到朱家干活,拿工匠的薪酬。”
他的提议称不上过分,只是她现在一穷二白的,别说五百两,连拿出五十两都有问题,他明明就是她心目中的男神,竟然为难她?
“有困难?”看着她轻咬着下唇,东方文宇问。
她轻轻的点点头,眼底闪着期望的看着他。
“好吧!”他对她柔柔一笑,“多给你两天。五天的时间,该是够了。”
她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这人真是个书呆,根本就不是时间的问题,是她没有银子好不好!
“东方的提议甚好。”朱永谊立刻点头同意,他知道孟若荷的娘亲是绣娘孙氏,也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东方这是换了个方法拒绝孟若荷,这样也好,不得罪人,又能解决事情,最后还能将孟若荷收为己用。他赞赏的看了东方文宇一眼,果然聪明。“就这么做,荷丫,我就给你五天的时间。”
五天之内五百两……孟若荷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就算卖了自己也攒不了这笔钱,但若要她放弃她又不甘心,算了!回去再想办法,总得试试才行。
“好,”孟若荷答应下来,“就此说定,东方先生、二当家,若没事我先告退。”
“去吧!”朱永谊也没有留人。
她行了个礼,对东方文宇感激一笑,再飞快的转身离去。时间不多,她得想办法快筹到银子才行。
看她的模样,朱永谊不禁啧啧出声,“东方,你瞧瞧她那模样,实在讨人喜欢,竟然天真的以为你是在帮她,这单纯的心思真是可爱。”
“别忘了,你已成亲了。”
东方文宇坐了下来,朱永谊亲自替他斟了杯茶,放眼这世上,能得到他如此慎重对待的可没几人。“我知道自己的身分,且深爱着我家夫人,她现在正怀着我的孩子,再说你放心,就算我至今未婚配,也不至于禽兽到对个这么痩弱的姑娘下手。”
“有趣。”东方文宇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你我心知肚明,在你看上你家夫人的时候,她不单体弱多病,当时还只年方七岁,你当年可是对个七岁又身子不好的小泵娘下手,可比禽兽还不如。”
朱永谊本想膈应人,没想到反被膈应了,但东方说的是事实,他也不恼,只是忍不住啐了声,“你这小子人前一副尊贵高尚的样子,骨子里就是个傲慢的家伙。”
“怎么,有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又惹不起你,只是——”朱永谊“啧”了一声,“缘定三生,是圆,也是缘,你说的是图还是人?”
东方文宇没有回答,默默的将茶喝完,站起身离去,走之前还不忘手一伸,顺手带走了桌上的图样。
“等等!”朱永谊一点形象都没有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跟你谈笔买卖,这套首饰给我多做一副,我要送给我家夫人,代表我的真心,证明我们即便轮回也会在一起。”
东方文宇彷佛没有听到,脚步加快了些许。
朱永谊知道这代表着东方文宇拒绝了,他不死心的跟了上去,“你就是这副古怪的性子!独一无二是好,但也没必要每样你看中的设计都如此吧?这套首饰给我也做一副。”
“不。”东方文宇简单一个字回绝。
朱永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赶着回去打造这副首饰吧?我真是不懂你,等等我!我也随你一同回城。”
“不。”还是简单一个字回绝。
“为什么?”
“你太吵。”
朱永谊瞪了他一眼。
不过就算东方文宇再怎么摆脸色,朱永谊还是厚着脸皮的跟他挤同一辆马车,东方文宇不喜欢吵,他偏偏这一路上就是讲个不停,两人若是打起来,他肯定打不赢,但这精神上的折磨,朱永谊向来做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