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岳从十岁进入尚书府伴在陆昊允身侧至今快十五年了,从未见过公子像现在这般怒形于色的模样。
公子自小聪明,万众瞩目,加之尊贵的身分与教养,让他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不管面对任何人事物总是淡淡的,感情甚少外露。可是自从来到青云城认识了佟泵娘之后,这个习惯好像就不翼而飞了。
佟泵娘对公子来说是特别的,这点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他先前一直以为这份特别是在公事上、能力上与商道上,与私人感情无关。可是看公子现在这个样子,无关才怪!
阿岳突然有些头痛,因为佟泵娘配不上公子。不提身分的问题,光是从佟泵娘曾经嫁过人这件事来说,她就注定进不了尚书府大门。可是以公子的性子,他会管这么多吗?不会。所以他光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争执与吵闹就觉得一阵头疼。
“调头。”
一路闷不吭声独自生气的陆昊允突然开口,让驾着马车的阿岳呆愣了一下,这才“吁”的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然后扯动缰绳让马儿拖着马车转身调头。
“公子,去哪儿?”阿岳问。
“……茶坊。”
果然。阿岳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如果他先前对自个儿的猜测还有一点疑虑的话,那么现在也没了。
“驾”一声,马车立即上路,循着原路往回走。
途中他们不巧遇到了个杂耍团在表演,被人群挡了去路进退不得,耽误了不少时间才抵达茶坊,可是等待他们的却是—
“已经离开了?”
阿岳有些傻眼,却也只能诚实以报。
“咱们回来的路上,你可有见到她们的身影?”陆昊允问。
阿岳摇头,猜测道:“若是从这儿走回家,佟泵娘她们应该会走小巷抄近路。”
“可以推断出她们现在大概走到哪儿吗?”陆昊允又问。
听见这话阿岳就知道公子的意思了,那就是要找到人,并且接人上马车回家。
对于公子的命令他从来不会有迟疑,只有执行而已。所以他点头,跃上马车,将马车赶到一个比他推断再稍前进一些的位置暂停,然后身轻如燕的跃下马车钻入小巷之中寻人去。
陆昊允没有阿岳的身手,故很有自知之明的留在马车上等人,然后闲着无聊就四周随意看看,不料竟看见叶嬷嬷面无血色的慌乱身影。
“叶嬷嬷!”
他第一时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飞奔而去,因为在她身边竟未看见那道倩影。她们主仆俩不是一起离开茶坊的吗?为何现在只有叶嬷嬷独自一人,而且脸色还如此难看?
见到陆昊允,叶嬷嬷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紧紧抓住他,泪如雨下的急迫开口求道:“陆公子,救救我家姑娘,老奴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
“发生了什么事,佟泵娘呢?”陆昊允脸色遽变,反手抓紧叶嬷嬷。
“张家派人来抓姑娘,姑娘叫老奴分开跑,那些人全部都跑去追姑娘了。”叶嬷嬷哭着说道。
“该死!”陆昊允忍不住咒骂”声,毫不犹豫的抬起头朝四周扬声怒唤道:“卫十一,卫士一。”
两道人影无声无息的突然从天而降,跪在陆昊允面前。他们是皇上的人,负责保获他人身安全的暗卫。
“救人!”陆昊允只有这两个字。
“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公子。”卫十一说。
“你们保护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经商天分。她的经商天分比我还要高,孰重孰轻还要我说吗?”陆昊允冷峻严厉的对两人道。
卫十一和卫十二两人对视了一眼,仅犹豫了一下便异口同声道:“属下遵命。”接着两人身形一晃便失去了踪影。
陆昊允见状,脸色稍微好看一点点,但紧蹙的眉头却没有一丝放松的迹象。
“放心,那两个人的武功很高,一定能将你家姑娘救回来。”他安抚叶嬷嬷,“如果她真被张家人带走的话,咱们就直接去张家要人。若她身上少一根头发,我就叫他们拿命偿。”他冷酷无情的迸声道。
叶嬷嬷用力的点头,用衣袖抹去泪水,脸上愤恨冷厉的神情不下于陆昊允。此刻她对张家恨之入骨,听陆昊允说要拿张家人命来偿时,她只想叫好,叫活该。
两人回到马车上安静地等候,虽然心急如焚却又莫可奈何,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向菩萨祈求保佑佟子若平安无事。
日长岁久,两人如坐针毡般的等了又等,似乎等了一整年般,终于等到有人返回。
回来的是卫十一,他如实向陆昊允禀报道:“人已经找到了,但昏迷不醒。四名歹徒皆已制伏。我们将人暂时安置在胡同内的一间屋里,阿岳去请大夫,十二守在那里。”
陆昊允在听见“昏迷不醒”四个字时,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冷峻而铁青。他紧绷着脸开口道:“带路。”
佟子若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面无血色。平躺的身子单薄得几乎要淹没在薄棉被里,若非那张小脸还露在外头,根本看不出被子下还躺了个人。
她,怎么会这么瘦?这么苍白?这么的羸弱?
平日的她总是充满了自信与活力,精神奕奕的站在课堂里连续说上一个时辰,甚至两个时辰的课也不见她喊一声累。
平日的她总是用完早膳就会出现在议事厅或书房里,与他或各地来的商铺掌柜论事,一讨论便是一整天,大伙散会各自回房休息后,她还能一个人孤灯忙到三更半夜。
平日的她总是不认输,对他大小声又龇牙咧嘴的,比他那些五大三粗的属下们都还要强势,身上哪看得出来一丝柔弱?
可是那样的她现在却躺在他面前,面无血色,惨白柔弱,不醒人事!
陆昊允不禁握紧拳头,感觉有把火在心里狂烧,火势愈来愈大,愈来愈难以压制。
“人呢?”满腔怒火的他,声音却像十二月寒冬般的冷冽,令听者不由得一颤。
“柴房里。”阿岳答道,他已将大夫请来又送走了。
至于卫十一和卫十二则在完成救人任务之后,再度消失不见,继续做他们的暗卫。
对了,他们也已经回到城南他们所居住的三进宅院。
转移时,将昏迷中的佟子若抱上又抱下的自然是陆昊允,这事他做得非常顺手又自然,让叶嬷嬷看了都不知道该谢他还是该骂他。
总之,回到自个儿的地盘上比较让人心安,叶嬷嬷能专心照顾佟子若,陆昊允也能放心去处理那几个张家的爪牙,以及罪魁祸首张家。
来到柴房,陆昊允冷漠无情的看着那四个被捆绑手脚、塞住嘴巴的张家爪牙,就像在看四个死人一样。
他没有开口与他们说任何一句话,只是站在双眼充满了惊惶害怕的他们面前,面无表情的连对阿岳下达三个命令。
“阿岳,把这几个家伙送到青州官府,让青州知府重审,找出主使的罪魁祸首,我要他偿命。”
“是。”
“动员我们在商界的影响力,我要封杀张家,让张家在青州商界寸步难行,在最短时间内垮台。”
“是。”
“让张家知道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又得罪了谁才自取灭亡,我要他们今后每天都活在悔不当初与惊恐之中,直到张家彻底垮台不复存在为止。”
“是。”
说完,陆昊允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留在原地的阿岳心想着,张家完了。
陆昊允这一怒当真是震动了整个青州。
因妻舅的关系,青州知府一直都知道青云城里来了这么一个大贵人,只是贵人低调不见客,他也只能按捺着攀附投诚的心,耐心的等候被接见的机会。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治下的愚蠢百姓竟去得罪了这位大贵人,简直快要把他给气死了。所以即便没有严审治死罪的秘令,他也不打算放过那个该死愚蠢的罪魁祸首。
张家二房那对父子直接定罪,其父张盛硕因捐官有官位在身没办法一次治死,只能先免去他的官职打入大牢。其子张守信没等到斩首,严刑逼供的伤势已先在牢房中夺走了他的命。
张家如陆昊允所愿,整个陷入不安与恐惧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张家经营的产业也一间间的陷入困境之中,不是东西卖不出去,就是货源出了问题,甚至出现合作多时的下游商贩们集体倒帐,拿了货、欠了货款却不认不还的事。
张家找不到人帮忙,昔日商场上的朋友都知道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个个都离得远远的,就怕被迁怒而惹祸上身。
无技可施又为了存活下去,张家的铺子只得一间一间的关,然后又一间一间的卖,恶性循环不止。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张家的财富已缩水了大半,差不多将当初侵占佟家产业所得的财富都吐了出来。
青云城内许多人听闻此消息时,都会爽快的说上一句“恶有恶报”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同情。
这些事,佟子若都不知道。
那天她昏倒之后,整整又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把整座院子里的人都急死了。
青云城里稍知名的大夫都被请了过来,从各别诊治到联合会诊,每一个大夫都被坐在一旁、浑身散发出冻人气息的陆昊允吓得不敢乱说话,连一句掺有“不”字的话都不敢说,例如不太好、不确定、不太妙、不知啥时会醒来等。
总之,在佟子若清醒过来之前,那群大夫几乎是被软禁在三进院内,个个愁容满面、苦不堪言。
幸好佟子若后来醒了,没昏迷个三天三夜。
佟子若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累,浑身无力又浑身酸痛,整个人很想再昏过去。可是在看见哭肿双眼的叶嬷嬷,以及突然多了对熊猫眼的陆昊允时,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昏倒了。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她虚弱的开口道,同时给了他们一个微笑。
“姑娘,你把老奴吓坏了!”叶嬷嬷泪如雨下的抓紧着她的手。
“我没事……”她虚弱的回应。
“都昏迷了两天还说没事?!你再不醒老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叶嬷嬷抹泪道,眼泪一刻也没停过。
“别哭,我这不醒来了,没事。”佟子若吃力的安抚她,说完这几句话,呼吸又不顺的喘了起来。
陆昊允见状皱紧眉头,开口说:“叶嬷嬷,不要哭了,别再让你家姑娘担心了,去请古大夫过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嬷嬷这才迅速止住泪水,匆忙起身点头道:“老奴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叶嬷嬷离去后,陆昊允始终就这么站在原位,一言不发的看着——不,或许该说瞪着佟子若比较合适。
佟子若被看得满身不自在,好像自个儿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但是她做错了什么?若不是他小气巴拉的丢下她和叶嬷嬷先走,哪会发生这事?害她现在浑身都疼,想申吟都无力,真是无妄之灾,愈想愈气。
“帮我报仇。”身体的不适让她想也不想便月兑口而出,可惜因为身体虚弱,欠缺气势。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让从事发至今一直冷着脸的陆昊允,破冰似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说:“好。”语气肃然。
“那你自打一巴掌。”
他登时露出一脸呆愣状。
她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你说的报仇是要找我报仇?”陆昊允仍旧一脸呆滞加不可置信。
“真是阿呆。”佟子若失笑的低声自语道。
“你说什么?”陆昊允上前问道,没听清楚。
“我说,谢谢你救了我。”她突然换上一本正经的神情,认真的向他道谢。她知道若不是有他在,她与叶嬷嬷可能逃不出张家人的手掌心。
俗话说有千日做贼,没千日防贼的。为此她都将全城百姓拉来做她的后盾和眼线了,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种事,当真是始料未及。所以此刻的她是真心感谢陆昊允的,感谢有他存在。
“你刚才说的似乎不是这句话。”陆昊允怀疑的看着她,总觉得他刚才好像听见了一个呆字。
佟子若若非没力气,真想翻个大白眼给他看。
“谢谢你。”她再次说道,也告诉他这才是重点,我正在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好吗?
“真谢我就告诉我你刚才那句话在说什么。”陆昊允莫名的执着道。
佟子若当没听见,问他,“那些人呢?”
“衙门牢房里。”陆昊允终于不再执着的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正经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指使他们的是张盛硕父子。”佟子若告诉他。
“我知道,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来处理。”陆昊允点头道。
“你打算怎么处理?”佟子若问他。
“你呢?想怎么处理?”陆昊允不答反问,目不转睛凝视她的目光中有抹令人费解的紧张神情。
对此佟子若也没想太多,只是目光一凝的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我此刻正有着深深的感触。”
“你确定?”陆昊允缓声问道。
“我确定。”佟子若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不想活在千日防贼的生活里,况且那父子俩的确是逼死原主的凶手,她既然用了原主的身体,自然得替原主报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是她做人的原则。
“好。”陆昊允满意的露出一抹微笑。她果然敢爱敢恨,没有因为曾与张守信有过夫妻之缘而有妇人之仁,很好,他很满意。
此时,叶嬷嬷去而复返的带来古大夫,也是那位诊出佟子若有体虚之症的老大夫。
古大夫坐下来再度为佟子若把脉,最后指出导致她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原本就说过的体虚之症?二则是劳力过度。
“劳则气耗,原已是体虚之症,又突然过劳损伤体内原本就不足的正气,身子自然便会产生疲乏的感觉。乏是气虚之征,劳则气耗。体内精气都耗光了,人能不昏迷不醒吗?”
总之结论就是要养、要补、要休息。没别的了。
“大夫,她先前头受过伤,得了失忆症至今未好,你替她看看。”陆昊允开口道,始终没忘记这件事。
佟子若顿时有种无奈的感觉,不知道这家伙干么这么执着这件事。
古大夫一愣,面色顿时严正了起来,“伤在哪儿?”他问。
叶嬷嬷立刻上前将佟子若左额的头发拨开,露出平日掩盖在发丝下的伤疤。伤疤比拇指指节还要大些,因与正常肤色不同而醒目,落在一年轻女子脸上更显触目惊心,连古大夫看了都有些生气。
“怎么没抹去疤的伤药?”古大夫蹙眉道。
“当初受伤时,张家连大夫都不肯为我家姑娘请一个,哪还有什么去疤的伤药可抹?”叶嬷嬷眼眶泛红,泪垂眼睫。
“张家……”古大夫摇了摇头未再多说,只道:“过两天派人到我那儿,我做药膏给你们,多少能淡去些疤痕。”
“谢谢大夫。”叶嬷嬷立即点头如捣蒜。
古大夫不再多言,凝心静气的为佟子若把脉,他仔细的诊了好一会儿才收手,直言道:“头上的伤已经没事,老夫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脉象,失忆之症应不是头伤所引起的。”
佟子若闻言暗惊了一下,没想到这老大夫还真有两把刷子,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不是头伤所引起的,那又怎会失忆呢?”陆昊允蹙眉问道。
“健忘,精神短少者多。其皆由忧思过度而致劳伤心脾,损其心主之故,若再经大喜大悲或大惊大怒之事,也可能致病。”古大夫说。
“姑娘一定是太伤心了,才会想忘记过去的一切。”叶嬷嬷顿时泪如雨下。
“忘记的事有可能再想起来吗?”陆昊允问古大夫。
古大夫顺了顺下巴的白胡子点头道:“有可能。”
“那……”陆昊允犹豫的停了一下,才又开口问道:“当她想起以前的事时,可能会把失忆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忘了吗?”
古大夫一怔,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缓慢地答道:“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但是老夫至今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案例。”
陆昊允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没见过不表示不可能,这是老大夫不想把话说绝,给自己留条后路的说法。但是他听进耳、听进心的却是后面那一句——从未见过这样的案例。
从未见过便表示从未发生过,从未发生过就是不会发生的意思,真是太好了!
她不会忘记他,不管未来她失去的记忆会不会恢复都不会!他放心了。
送走那群形同被软禁的青云城大夫们之后,三进院又恢复往日的平静与匆忙,每个人都来匆匆去匆匆的忙得脚不沾地,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只除了佟子若。
佟子若被陆昊允勒令休养,叶嬷嬷和吉祥如意两个丫鬟彻底执行命令,每天除了吃、睡、精神好些可以到院子散散步外,什么事也不准做。
佟子若不服抗议,但没人理她,一个个张大眼睛监视着她,一见她做除了吃、睡、散步以外的事就前来将她打断,搞得她整个郁闷不已。除此之外,每天的补药、补品也吃得她都快吐了,结果一样抗议无效。
“叶嬷嬷,到底是我是你的主子还是陆昊允是你的主子啊?”瞪着一桌子换汤不换药的补品,佟子若郁闷的问叶嬷嬷。
“老奴的主子自然是姑娘。”叶嬷嬷毫不犹豫的答道。
“那你为何老听陆昊允的命令,不听我的命令?”
“陆公子是为姑娘好。”
“我不需要他对我好!”佟子若咬牙切齿的说。
“老奴也是为姑娘好,姑娘也不要老奴对姑娘好吗?”叶嬷嬷一副伤心失落的问道。
佟子若突然间说不出话了。
她长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看桌上这些东西,我都已经吃了快两个月了,人也胖了一圈,是不是该适可而止了?有句话叫过犹不及,意思就是事做得过分,就好比做得不够一样,皆是不妥当的。所以,以后别再弄这些补药、补品给我吃了,好吗?”
“大夫说姑娘至少要补上半年,身子才能慢慢转好。”叶嬷嬷认真道。
“那个蒙古大夫!”佟子若忍不住道。
“姑娘,老大夫姓古,不姓蒙古。”叶嬷嬷一本正经的纠正。
“……”佟子若顿时无言以对,只能认命坐下来捧起碗筷低头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就听叶嬷嬷在一旁犹豫的开口道——
“姑娘,你刚问老奴为何老听陆公子的命令,其实除了明白陆公子是真心为姑娘好之外,还有一个让老奴听命行事的理由。”
“什么理由?”佟子若边吃边问,语气随意,没太在乎,反正结果也不会变。
“他是未来的姑爷。”叶嬷嬷说。
“什么姑爷?”因为太随意,佟子若一时没能领悟“姑爷”这两个字的涵义。
“姑娘未来的夫婿。”
“噗!”才入口的补汤瞬间从佟子若的嘴里喷了出来,还害她被呛了一下。“咳咳咳……咳咳……”
“姑娘,你没事吧?怎么喝个汤也不小心呢?”叶嬷嬷赶紧上前轻拍她的背,一边为她顺气,一边轻声责怪道。
“咳咳……咳……”佟子若咳得说不出话,只能泪眼控诉:我是被你害的!
叶嬷嬷却不自知,意犹未尽的继续原先的话题,絮絮叨叨的说:“陆公子是个好人,由他来做姑娘的夫婿,老奴真的很放心。自从上回姑娘跟老奴说你不再嫁后,老奴就一直很烦恼、很忧心,怕姑娘真不再嫁,以后等老奴年纪大了、死了之后,还有谁能陪在姑娘身边服侍姑娘、陪伴姑娘啊?还好现在有了陆公子,老奴就不必担心了。”
佟子若终于咳完,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一边气冲冲的质问道:“是谁告诉你他是我未来的夫婿?”
“陆公子跟老奴说他会负责。”叶嬷嬷认真的说。
“负责什么东西?”佟子若一脸莫名其妙。
“姑娘昏迷的时候,都是陆公子将你抱上又抱下的,许多人都看见了。”
“就这样?”佟子若瞠大双眼。
“陆公子若不负责,姑娘的名节就毁了。”叶嬷嬷一脸严肃的点头道。
“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一个成过亲又和离的女人,哪来什么名节?”佟子若想也不想便说,哪知话刚说完,就见叶嬷嬷的眼泪又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姑娘,你别这么说自己,别这么说。”叶嬷嬷开始泪如雨下。
“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嬷嬷,你别哭。我发誓我以后真的不再这么说自己,真的,我发誓。”佟子若急忙安抚道,她真是怕了叶嬷嬷的眼泪。
“和离不是姑娘的错,是张家人的错,整个青云城里的人都知道,姑娘不能因为这事就看低自己,自暴自弃。”叶嬷嬷一边拭泪一边说。
“我没自暴自弃,也没看低自己啊。”佟子若有些无言的嘟囔道。
“没有就好,老奴就担心姑娘想不开。”
佟子若很想问,从她离开张家之后的一切所做所为,到底有哪里像是想不开的样子啊?但想想还是算了,叶嬷嬷是因为太关心、担忧她了才会这样,她说了也没用,改变不了什么。
叶嬷嬷擦干脸上的泪水后,再度言归正传的出声道:“姑娘,陆公子虽说了会负责,但老奴身为一个下人也不好多问这事,你看咱们要不要去麻烦姜先生为姑娘作个主,出面与陆公子谈这事?”
佟子若眼角抽搐。
看样子叶嬷嬷是一心一意想让她嫁给陆昊允了,但这事哪是她想得这么容易啊?先别说她对那家伙是什么感觉了,光是那家伙的身分就不是她高攀得起、配得上的,这婚事又怎么可能成得了真呢?
重点是,在这男尊女卑又早婚的时代,以陆昊允的年纪,恐怕早已经妻妾成群了吧?要她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想都别想!
“不用。”她对叶嬷嬷说,“这事我自己去和陆昊允谈。”
“这怎么行呢?”叶嬷嬷大惊失色。
“怎么不行?爹娘已不在世,我也没其他家族长辈可以为我作主这事。最重要的是这可是关乎我一辈子幸福的大事,我怎能不亲自询问呢?”一顿,佟子若又安抚的说:“叶嬷嬷放心,这事只要陆昊允不对外说,就不会传出去的。叶嬷嬷总该相信陆公子的为人吧?”叶嬷嬷闻言一愣,想了想终于点头放下心来。
“择日不如撞日。”佟子若说,“一会儿你就去告诉陆公子我有事与他相谈,请他今日有时间过来一趟。”一顿,她又补充道:“要我过去找他也行。”
“今日吗?”叶嬷嬷、有些被自家姑娘的雷厉风行吓到了。
“夜长梦多。”佟子若点头道。
“这事有什么夜长梦多的?”叶嬷嬷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不是要我什么都别想,免得忧思过甚吗?这事拖着一天我就会想一天、烦恼一天,这不是夜长梦多吗?还是要改成日长梦多?”佟子若欺负叶嬷嬷没读过书,整个在胡说八道。
叶嬷嬷只觉得哪里怪,却又说不出所以然,只能投降道:“老奴说不过姑娘,一会儿老奴就去请陆公子。不过姑娘,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要不要先跟老奴说说你打算怎么跟陆公子谈这事?老奴虽没用,好歹活到这把年纪见闻过不少事,多少能对姑娘有些帮助。”
“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陆公子,并不是要与他深谈婚事,等要深谈时再请叶嬷嬷帮我斟酌,到时叶嬷嬷想不帮忙都不行。”
“姑娘说这是什么话,老奴怎会不帮忙呢?”叶嬷嬷立即笑逐颜开,只要能帮上主子她就觉得高兴开心。“姑娘快吃快吃,唉,这饭菜都要冷了,要不老奴再拿去厨房热一下?”
“不用不用,这温度刚好入口。我赶紧吃完,叶嬷嬷也能早点帮我去找陆公子。”佟子若完全是一副迫不及待、摩拳擦掌的样子。
没办法,她都闷了两个月,现在有事可让她做,她能不迫不及待吗?更别提这事还能好好打击那个让她郁闷了两个月的罪魁祸首,她又怎能不精神振奋、跃跃欲试呢?
想对她负责?
可以啊,先把他家里的妻妾全休离赶出家门再说,本姑娘不屑与人共事一夫,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