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已经很久没有那个女孩的回复了,但今天一打开抽屉,就看到那女孩满满一页的提问,使她不由得微微弯了嘴角。
意识到自己笑了,她才发现,虽说她仍质疑对方的身分,也因对方批判的言词而有所不悦,但是在多年后,能有一个人跟她聊聊不管时光如何飞逝,她始终无法放下的一个男人,心底还是感到开心的,所以最近她还满常过来“森林小兔”吃饭,坐下的第一件事不是先点餐,而是先看对方有没有新的回复。她细细阅读上头的文字,讶异上回她回留言的时候,那个女生也在。是谁?
她托着腮细细回想,无奈这次的回复隔得太久,她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撕掉已经写满的便条纸,盯着空白的页面,她还真有干脆邀请对方一起出来吃饭聊天的冲动。
或许是因为时隔多年,竟然有人跟她一样记得他,也曾跟她一样误解过他,就好像遇着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只是这个人是谁呢?
她曾经怀疑会不会是前公司同事,或者曾经在同一间公司服务过,不过,霍远铠大学毕业之后,进入公司之前,只换过一次工作,或许,是他之前的公司同事,所以她可能并不认识回应的这个人。
但当回忆的盒子被开启,她还真的很想找个人畅快的聊聊过往啊。
尤其是身边无伴的现在。
也或许是因为秋天那充满萧瑟的寂寥感吧,总会让孤单的人显得更孤单,若有个人可以一起谈天,空虚寂寞的心房说不定也会因此增添一点温暖。
她拿起了画menu用的原子笔,以标准的拿笔姿势,在便条纸上一笔一画写下娟秀的字迹。
我来这里吃饭的时间不一定喔,大都是晚上或是假曰的午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要不要约一约一起来这用餐呢?
说不定我们以前真的是同事也不一定(笑)。
到此,便条纸已经写满,沈静媞才想翻到下一页去,看她有没有报上姓名,左前方传来碗盘落地的碎裂声响——是老阅女儿手不小心打着了正端餐出来的老板娘手臂,热腾腾的咖哩饭撒了一地。
沈静媞见状,连忙放下便条纸过去帮忙收拾。
“没关系、没关系。”老板娘温婉一笑,阻挡她帮忙,以免弄脏了手,“我来就好,谢谢。”
沈静媞点点头,回到座位,翻开便条纸的第二页,发现上头只写了“对了,我的名字”六个字。
“咦?”她纳闷的翻到下一页,确定是空白的。“怎么只写这样?是没写完还是……”然而,她的困惑还在唇瓣上未吐完,丽眸惊见翻回到第二页的纸页上出现了第七个字——
叫。
她瞠目瞪视,整个人呆若木鸡。
她是眼花了吗?
眨了下眼,彷佛有人就坐在她的位子上,拿着笔在纸上刻字似的,第八个字的笔画一笔一笔浮现,成了一个沈字。
“啊!”她惊恐的尖叫一声,站了起来,身子仓皇后退,一个不慎,摔落在地上。
“静媞?”从厕所出来的霍远铠亲眼见到她无端摔坐在地,连忙奔过来抓着她的双肩。“你怎么了?”
他想扶她站起来,但沈静媞却是全身僵直不愿配合。
“……”她抖着粉唇,无法成语,颜颤的手指着桌上的便条纸。
霍远铠循着她的手势望去,纳闷地拿下那本米白色便条纸。
快速阅览过第一页的内文,他再翻下了下一页。
“你这写给谁的?”
“什、什么?”
“你约谁来这边吃饭?”
“我……我约……不是我约,是别人……一个……我不知道她是谁……”
她害怕得快哭出来了。
有鬼吧!
真的有鬼吧!
否则怎么文字会无端出现在便条纸上?!
“不是你约的吗?”霍远铠因为沈静媞反应奇怪而更为纳闷。“这不是你写的?”
沈静媞恐惧的视线往便条纸上瞟去,赫然惊见上头写着——
对了,我的名字叫沈静媞。
你呢?
她白眼一翻,当场昏了过去。
沈静媞转醒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霍远铠自焦灼转为松口气的俊颜。
“你醒了?觉得怎样?”
沈静媞初时有些迷糊,不太清楚自己身处于何处,而又发生了什么事。
“你刚突然昏倒了,我送你来医院,医生说你没事……”
“有事!”想起来的她倏地抓住他的手,双眸充满恐惧。
“什么事?”一头雾水的霍远铠回握那双轻颤的手。
“那个便条纸……”沈静媞小脸苍白,挣扎着起身,霍远铠忙帮扶着,并竖直枕头,好让她能舒适的坐着。“你有看到吗?”
“这个吗?”霍远铠从口袋拿出便条纸来。
“吓!”一看到那米白色的便条纸,沈静媞的脸不只苍白,根本发青了。
“你……你拿着它……”拿着有鬼的便条纸……
“这便条纸怎么了?”难不成引发沈静媞昏倒的原因,竟是因为一本便条纸?这太扯了吧?
霍远铠觉得自己的猜想十分可笑,却没想到他还真的猜中主因。
“那上面的字……”
“不是你写的吗?”
“不是!”沈静媞下意识仓皇一吼,引来急诊室他人侧目。“不是我写的。”
“可这上面说是沈静媞……”
“我不知道……”沈静媞害怕得簌敕发抖,“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跟我名字一样,也有男朋友叫霍远铠……”
“你在说什么?”霍远铠被她弄迷糊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
霍远铠见她一脸惊惶,彷佛真被什么吓到了,尽避满心焦灼,想知道原因,但仍耐着性子,从床头柜上端了杯水给她,温着嗓子道:“先喝口水,镇静一下。”
沈静媞一小口一小口的啜喝着水,霍远铠轻轻以指代梳,梳顺她乱掉的长发。
喝了几口水,滋润了喉头,握着水杯的小手隔着被子置于大腿上,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方道:“我接下来说的,希望你能相信我。”
“你说。”
沈静媞像怕隔墙有耳似的低着嗓,声音虽小,可越说越难掩饰她心情的激动,尤其说到她去上个厕所回来,便条纸就出现回应的那次,几乎要把霍远铠的手背给掐红了。
“……你说你一直没有离开座位,也没有女生跑来你对面坐,但便条纸就是有字出现了,而且她说她是你的前女友!”
霍远铠看着圆眸因情绪高亢而瞪大的沈静媞,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应。
“……刚才也是啊,那个字就在我面前一笔一画的出现了,而且还自称沈静媞,但那真的不是我,你说……”她激动得喘了口气,“我是不是……遇到鬼了?”
这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但霍远铠知道沈静娱是个老实的女孩,不可能毫无理由编出这种天方夜谭,尤其此刻她眼中的惊恐一点都不像演戏,故他认真的沉思起可能性。
“说不定,”他沉吟一会儿后方回答,“是某人的恶作剧。”
“恶作剧?”
“譬如,使用特殊颜料写字,必须在特殊状况下才会浮现,像是高温或者水气等等。”
沈静媞张着嘴呆愣。
“你不是说一开始就有人在上头提起我的名字?”
沈静媞点点头。
“我的仇人不少,”霍远铠一笑,“可能有人想整我,刚好你掉进了陷讲。”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有回应,所以那个人就顺水推舟继续恶作剧下去?”
“那都是故意整你的,要不然哪来的巧合,既跟你同名同姓,男朋友又叫我这个名字。”
“是……这样吗?”沈静媞还是觉得不踏实。
“不然这样吧,我们请老板娘帮我们多注意,是否有人写便条纸,搞花样,我们自己经过时也多注意一下,肯定可以抓到凶手的。”
“喔……”真的是“人”的恶作剧?
“好啦,别胡思乱想了!”霍远铠笑着揉乱他才刚梳整好的头发。“胆子真小,一个恶作剧就把你吓昏了。”
“那真的……很恐怖耶!”沈静媞委屈的抗议。“那张纸突然就冒出字来,真的很可怕!”
“我有朋友读化学的,我拿去给他,看他能不能看出是用什么方法让字浮出来的。”
“你有这样的朋友喔?”
“仇人多的代表朋友也不少。”
“这样你也可以臭屁!”瞧那昂着下巴的模样,多骑傲啊。
“哪像你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臭屁。”
“只有一个地方?”这么少?“哪里?”
“交到我这样一个完美的男朋友。”
“……”她错了,她不该问的,让他的气焰更是增长。
可……看着因她傻愣而得意弯着嘴角的他,却又不得不服他的话——他这个男朋友,真是她最可以拿出来臭屁的一点啊……
“这张纸完全没有动过任何手脚。”目前在制药公司担任研究员的朋友如此在电话中回复霍远铠。
他的嗓门大,加上所处的咖啡馆静谧,连旁边的沈静媞都听得到他的声音。
但为了听得更清楚,沈静媞仍移动了位置,贴近了霍远铠,耳朵几乎黏上了他的手机。
霍远铠也将手机移开了耳朵些许,方便沈静媞更听得清朋友的回复。
“那原子笔呢,会不会是原子笔的成分动了手脚?”霍远铠不死心地问。
“没有喔,就一般的原子笔,没什么特别的。”
霍远铠与沈静媞对视了一眼。
没问题?
纸跟笔都没问题?
沈静媞微垂双眸,脑中的假设让她粉脸苍白。
莫非,真的是有鬼吗?
“同学,”朋友的语调带着些玩笑成分,“你说那个字一个一个在纸上浮现出来,是不是你脑子秀逗,大白天出现幻视了?”
“你才脑子秀逗。”霍远铠不客气地反击。“是真实看到了。”
“我们科学家是讲究真凭实据的,不然你表演一次给我看,我也想看一张普通的纸,是怎么能够凭空出现字的。”
“那是要看机缘的,像你这种科学家,没那种天分!”
“去!”朋友啐骂了声。“对了,你说那纸上是两个人的对话?”
“对。”
因为朋友实事求是的个性,要找他帮忙,不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他是不会理踩的,加上为了求得答案的沈静媞本人不介意,所以霍远铠便告知了过程。
朋友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尤其在证实不管纸跟笔都没问题的情况下,他只觉得——
“这是自导自演吧?”
“什么?”
“我看明明就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啊,虽然有刻意一个写得比较成熟,另一个写得比较可爱,但笔顺跟转折都一样,这不是自导自演,就是太想我,所以找机会来见我,是吧?”
自导自演?
沈静媞瞪大眼。
“什么自导自演,静媞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霍远铠轻斥朋友无聊的猜测。
“如果不是自导自演,那你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
“带你女朋友去看一下精神科医生。”
“啊?”
“她可能头脑有点问题,去检查一下比较安心,搞不好有双重人格,自己跟自己对话。”
霍远铠闻言一怔。
事实上,他也有想过要带沈静媞去看医生,毕竟她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尤其当好友确定纸笔皆无问题的时候,他认为这是一项必行的途径,但就这么毫无防备被好友提出,而且沈静媞人就在旁边聆听时,他下意识瞟向了她,而沈静媞也回视了,在这么近的距离,她读出了他心里头的想法,眼神出现了疑惧与难以置信。
他并非像朋友说得那么直白,未审先判沈静媞就是脑子有问题,但在那个当下,他有些慌了,回话时的急切语气,带着欲盖弥彰的气息。
“听你在胡扯,滚回你的实验室啦!”霍远铠用力按下切断键。
“我没有自导自演。”沈静媞摇头,大腿上的小手紧紧相握,用力得指甲前端失了血色。“我也没有……没有脑子有问题。”
“我知道。”霍远铠暗想一个糟糕,连忙安抚,“你别听他乱讲……”
“但你也这么想吗?”
“……我没有。”
就是那么一顿的空白,让沈静媞确定她的男朋友也认为她脑子有问题,需要去看精神科医生。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字真的是自己浮出来的,不是我写的,我也没有幻视,没有双重人格!”甚感委屈与冤枉的泪水流了下来。
“我相信你,静媞。不过我觉得为了让那家伙信服,我们就去看医生,拿诊断书打他的脸。”
霍远铠故意用打趣的语调,但沈静媞认定他已经在她身上贴标签了。
“我不要!我不是神经病!”她气愤地拿起包包,跑出了咖啡馆。
“静……”霍远铠连忙起身想追,但服务生神色紧张地阻止了他。
“先生,还没结帐喔。”
门外的沈静媞已经不知所踪,霍远铠暗暗咒骂了声,无奈地掏出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