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烈阳晒得他有些晕眩,咸湿的汗水滑过刀伤的刺痛、从马背摔跌伤到的筋骨酸痛都让他举步维艰,可背上的重量却让他咬紧牙关,艰难地迈着步伐。
这么一走便走到了天黑,在月亮升起时,玄殷在一株有着树洞的老树下停了脚步。将平曦妥适地藏进树洞后,他便循着水声找到了山溪。
本想捉条鱼来吃,可又突然想到他根本不会生火,怎么烤?于是他只好用大芋叶盛了些溪水,再摘了些果子就赶忙回去。
当玄殷回到树洞里时,便看到醒来的平曦缩着身,看着他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恐惧,压根儿不认为刺激能治好痴症的玄殷只当她是被吓坏了,连忙道:“曦儿醒了,别怕,都没事了,有玄哥哥在呢。”揽在怀里的身躯仍在轻颤,让他心疼得紧。
“玄、玄哥哥……”张唇轻喃,平曦看着玄殷的眼神有着迷茫与无措。
“对,我是你玄哥哥。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安抚地拍着平曦的背,玄殷撕了衣摆浸水,轻柔地帮她拭去脸上的血迹与尘污,然后将洗过的果子塞到她手上,“曦儿饿了吧,乖,先吃点果子充饥。”
玄殷呵护的举止让平曦说不出话来,拿着果子怔怔地看着他发愣。
本来就是个傻的,被这么一吓恐怕连魂都要归不了位了,玄殷着实心疼得紧,“曦儿乖,快吃。”
咬了口果子,酸涩的滋味让平曦眼眶也跟着发酸,却仍是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咬着。
“不管如何,玄哥哥都会陪着你的,曦儿别怕啊。”微笑说着,玄殷忙着搜集落叶好充当卧铺,以至于错过了平曦抬头看他的眼神,以及将滚落颊畔的泪水连同果子一并吞下的举动。
“曦儿乖,快上来,玄哥哥背你。”
“玄……玄哥哥痛,曦儿自己走。”站在玄殷蹲低的身后,平曦有些迟疑的开口。虽然那伤口看来不深也不再泛血,可还是会痛的吧。
虽然觉得平曦话少得有些怪,可一心只想带她月兑离险困的玄殷无心多思,只能更怜惜更呵护地照顾着,“曦儿好乖。那玄哥哥牵着你走,这山路不好走,你千万不能松开玄哥哥的手,知道吗?”
“嗯,曦儿会听话。”垂眸应声,平曦像往常一样任由玄殷牵着,心思却波涛汹涌地难以止息。
就这么步步相护地走了一天,玄殷时不时开口问着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歇歇腿这类担心话,让始终保持沉默的平曦都想翻白眼了,有些不自在的回道:“只要有玄哥哥在,曦儿就不怕累。”
“你呀,就这张小嘴甜。”一句话窝心地让玄殷乐得停下脚步,转身轻拧了下平曦小巧的俏鼻。“天快黑了,前头似乎有个山洞,咱们就先到那过夜吧。”
山洞里,看平曦蹙眉放下啃了一半的果子,玄殷心不由得抽紧。想她贵为公主,就算不幸成了痴傻憨儿,也不曾吃过粗茶淡饭,现下让她吃这些生涩的酸果子当真是委屈了。
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当真不假,想他堂堂一国丞相,在京城可是呼风唤雨的,可偏偏在这深山野岭里他就连生个火,弄个熟肉来吃都办不到。
没错过玄殷似气极自己地握拳槌地,平曦朝他挨近了身子,憨憨地勾着他手臂撒娇道:“曦儿口渴。”
虽然心底恼着,可看到平曦傻乎乎依赖着他的娇憨样,玄殷就是有再多的气也全给消了,细心地卷起小叶从大芋叶里盛了水递向她嘴边,“乖,别喝多了,夜里要给频尿的。”
瞬间红了脸的平曦连忙低头喝水,悄悄稳了稳心绪后才又抬头说道:“不怕,反正玄哥哥会陪着曦儿去。”
浅笑了声,玄殷将她揽进怀里紧抱了下,然后让她躺在自个儿腿上,轻声开口:“是玄哥哥没用,才委屈曦儿吃那酸果子。曦儿可以生气也可以哭泣,甚至是打骂玄哥哥都行,可是曦儿一定要记着,不管如何玄哥哥都会护着你。哪怕是真月兑不得困地在此断魂,玄哥哥也一定会紧紧牵着你的手,就是下了地狱也绝不松开。”
怕是一出声便要哽咽,平曦假装打呵欠地捣紧了泛红的鼻头,紧闭着眼伸臂圈紧了玄殷的腰。
将披风密实地盖在平曦身上,玄殷低头在她额际印下记轻吻,“安心地睡吧,玄哥哥陪着你。”
上弦月了,怕是再没几日便是三月一期的月圆……冬默死了,蛊毒发作时他该怎么办?先自尽,独留平曦在这深山孤苦,然后死在野兽嘴里吗?先杀了她再自尽,他下得了手吗?——望着洞外的夜空,玄殷竟夜未眠。
坐在大石边的平曦双手抱膝,像是隐忍着什么的冒着冷汗,见到捧着果子回来的玄殷也不哼声,直到玄殷像哄孩童似地开口:“曦儿没乱跑呢,好乖好乖。喏,玄哥哥给曦儿找到好多果子呢。”
虽然过往残忍的那幕跃现脑海让她难以适怀,可这些天,跋山涉水的一路走来,玄殷的尽心照料、殷勤的宠护也让她难以不被感动。更因此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使性子,但是看到他递到面前那明显还没熟成的果子,胃疼了大半天的平曦实在是忍不住了。
“曦儿不要再吃那又酸又难吃的果子了!曦儿要吃肉,要喝热汤!”也许逃避心中的复杂矛盾,也许贪恋他捧在心尖上的呵护,平曦抿着唇要哭不哭的,像个不懂事的稚童般任性开口。
“这……”她的话让玄殷有些愕然,不太懂明明这些天来乖顺听话的她,怎么突然闹起情绪使起性了。
“曦儿乖,只要越过这山头,玄哥哥就能让你吃些别的了。现在先忍着点吃果子好吗?你昨夜才吃了一颗,现在又不吃,身子会熬不住的。听话好不好?”明明自个儿也因子日来光靠酸果果月复而体力越渐不支,可玄殷仍是耐性哄劝着。
“曦儿不要!曦儿现在就要吃肉……呜呜呜……曦儿想听话想乖的……可是……”吵闹的嚷着,身体不适加上在心头瞎缠的情绪让平曦委屈地哭了起来,“可、可是真的好痛嘛……曦儿真的没想给玄哥哥生麻烦的,呜呜……”
“曦儿哪痛了,快告诉玄哥哥。”平曦的泣语让玄殷在紧张担心之余也不免自责,明明知道她打小就胃虚,偏又硬哄她吃这些酸到伤胃的果子。
“呜……曦儿肚子疼,可是又饿……对、对不起……”抽抽噎噎的说着,平曦竟过意不去地道起歉了。
“傻曦儿,明明是玄哥哥没用,带着你吃苦才害你肚疼的,是玄哥哥对不住你。”自责的玄殷嗓音泛着压抑的哽咽,心疼地将她抱在怀瑞安抚,“曦儿乖,不哭了。玄哥哥现在就去想办法弄点肉给你吃,曦儿乖乖在这等着。”
说完,他帮平曦擦了擦泪后,便转身跑走了,让平曦连想说声小心都来不及。
这笑狐狸到底是怎地一颗心……既然这般的担心牵挂、那样的以命相护,那当年又为什么眼睁睁地看她饮毒茶,却哼都不哼一声呢?
胃酸疼,心绪乱,独留原地的平曦倦累地睡去,直到一声恐怖的狼嚎传来,被惊醒的她猛然睁开眼,便对上一双金色兽眸,登时吓得连动都不敢动。
就在她想着自己就要葬身狼口时,一道低沉男嗓却缓缓传来,“大灰,你吓着人家小泵娘了。”
低呜了声,灰黑色的狼垂着尾巴走开了,平曦这才看到出声的男人的样貌。那是个一身粗布衣衫,腰间挂着把柴刀,手里拎着滴血的大雁,背上还背着竹篓的男人,可他的长相却又斯文的不像个凡夫俗子。
“小泵娘,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呢?”大概猜到平曦腿麻了,男人朝她伸出手。
“我、我在等人。”光他把狼喊开的举止,平曦便直觉认为这人应该是好人,便将手搭上那黝黑大掌,勉力站起了身。
“等人?在这深山野林?”平曦的回答让男人轻笑了声,让她搭手的大掌轻轻一握便蹙起了眉头,“小泵娘,你胃很疼吧?”
小手让男人握着,平曦有些臊地连忙抽回手,对男人竟只是碰了她的手便知道她胃疼这点感到讶异。
“你别怕,我是习医的,方才是看你脸色不好,才藉搭手给你把了脉。”男人边说边卸下背上的竹篓,翻找了下后拿出像辣椒般的植物递向平曦,“这是羊角豆,你嚼几口吞下,会让你的胃疼缓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