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曦遭陷害的风波虽止息了,可玄殷行事却是更加谨慎,为消弭庞邑的疑心,他甚至使计害得几位忠臣良将丢官去职,就连自个儿的亲父御史大夫也被迫以年迈为由辞官。
而居南关那头,在罗修武的搏命阻挠下,严炽书终是压下了心底的极度愤怒找回了理智,刻意缓了拉拢边关兵权的步调,好让在朝中的玄殷有充足的时间行使反间。
大业未成便让敌方起疑,处在权力中心的玄殷,步步都是如履薄冰的不容易:忠贤良卿的怨怼、外人的批评抨击他早就麻木地不当回事了。
唯独面对无辜成为牺牲品的平曦,万分的自责与不舍总让他心痛如绞,恨意与愧疚在心中交织,却更激励他助严炽书翻天的决心与意志。
虽然成了痴儿,可玄殷一直觉得平曦不过就是成了个稚幼的孩童,唯一不同的是那像个软麻糟的稚童模样在她身上早不复存在,萱蔻年华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
曾经总是与自己保持距离的她,大抵将过去那些难以接受的、令她难受的事全忘了,单纯地只记得他与严炽书是好友,也因此那曾经只会拉着兄长的柔荑,现在像是抓住了唯一依靠般任他紧紧牵握。
看着这般纯净天真的她,玄殷在怜惜之余也难免心生妄想,兴许老天这样的安排,能让她重新认识真正的他,进而爱上他。
纵然对照顾痴儿平曦越来越得心应手,但有件事仍旧让玄殷备感困扰,那就是庞邑给他下的蛊毒。
体内的蛊毒会在每隔三个月的月圆之际发作,除了有如万千虫蚁在体内啃啮的噬骨之痛,整夜jing血直冲的情|欲高涨更是让人苦不堪言。
虽然庞邑给了他缓解的药,可那也只能舒缓蛊毒造成的剧痛,对涨欲一点帮助也没有。想到这点玄殷就恨得咬牙切齿,他知道庞邑会只给他一种缓药,无非是想留着他的命为己所用,另方面还卑劣地想看他会否受蛊欲影响而侵犯平曦。
他当然也知道蛊欲这件事只要养几个侍妾便能解决,可生性洁癖的他偏偏还是个专情的,宁可扎针放血,然后彻夜浸泡在冻人心骨的冰水里,也不愿沾染上除了心上人外的任何一位女子。
犹记第一次蛊毒发作时,憨傻的平曦捧着开花的牡丹要来给他看,却撞见他浑身插满细针的放血场景,吓得放声大哭。那模样让玄殷心疼得紧,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想将她压上榻,所幸严炽书留在他身边的影卫冬默及时将他压制住,才没让平曦失了清白。
之后,每逢蛊毒发作的前一天,玄殷便总要想方设法支开平曦,不想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也不愿再吓坏了痴傻的她,更害怕自己的失控会伤了她。私心里,她迟早会是属于他的,可绝不是现在,也绝不是在她什么都不懂的痴儿状况。
“曦儿乖嘛,玄哥哥今儿个闹肚疼不能陪你,所以让玄爹爹带你去看庆典好吗?”玄殷蹲着身,拉过平曦在膝上绞扭的双手,软着声哄着。
“玄哥哥肚疼,曦儿不去玩,留下来陪玄哥哥。”
她的话让玄殷有些哭笑不得地抽了抽嘴角,心却被她的心意煨得发暖,忍不住回想起之前——
虽然吓坏了,可隔天憨傻的平曦却仍是来到他房里,拉着他的手怯怯地说要陪他。那时他才经历了放血、泡冰水的折腾,浑身虚弱地躺在床上,没用地想着要是能死多好。可她暖暖的小手却给他带来了力量,更提醒了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坚定。
姑且不论是因为他的大意导致她无辜受害,眼前只剩下他能护着她了,而她也只有他能依靠,他怎么能够自私地抛下她。
“曦儿要留下来陪玄哥哥是很好,可是你看看玄爹爹,他好想去看庆典呢,偏偏没有人愿意陪他,好可怜哦。”玄殷说着,侧首给站在门边的亲爹使了个眼神。
兔崽子,你老爹我什么时候有很想看庆典了!
朝玄殷回了记白眼,玄鼎跨步来到平曦面前,满是皱纹的脸上挤着无措笑容,“是呀,都没有人肯陪我这老头子去看庆典,所以拜托咱家最乖最贴心的曦儿陪老头子去好呗?”
玄殷面颊频频抽动,差点就因为老父佯装出的蠢样爆笑出声,可一想到这部是为了什么又不由得感到汗颜,“看,玄爹爹都亲自给曦儿拜托了,曦儿难道舍得让他失望吗?”
平曦圆圆大眼眨了眨,看看右边的玄殷,又看看左边的玄鼎,稚幼的心里有着小小的挣扎。虽然不像玄哥哥那样让她很有安全感,可是玄爹爹也是很疼她的,常常会背着玄哥哥给她糖吃,前几天还抱了只小兔子给她。
“好!曦儿陪玄爹爹去看庆典。”孩子嘛,能纠结多久呢?不过喝杯茶的辰光,平曦便一脸从容就义地下了决定,让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终于松了口气。
让青芙换上一套厚实的衣裳,坐上马车的平曦掀开车帘朝玄殷嚷着,“玄哥哥要乖乖的,肚疼要吃苦苦的药哦。”
这妮子,八成是记恨他老是半哄半骗地逼她吃药吧。
浅浅失笑,玄殷转向玄鼎开口:“爹,有劳您多担待了。别因为她甜甜的笑容就惯纵着她,也别给她吃太多糖了。”
“得了得了,罗里罗嗦的,像个老头子似的。”随口回了句,钻进马车的玄鼎心想,不惯着她难道要让她不开心,然后吵着要找你吗?再说了,吃太多糖又怎地,孩子本来就有吃糖的权利呀!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到了岁末冬至,一早玄殷便亲自端着汤圆来到平曦房里。
“有汤圆吃!”刚醒的平曦,穿着套粉女敕冬衣,领口还滚着圈狐毛,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好不可爱。
“是啊,终于让曦儿盼到这日了。”看着平曦那开心的馋样,玄殷笑得一脸宠溺。他知道她从小便爱吃这圆润软滑的汤圆,可她向来胃虚,糯米类的东西吃多了会闹肚疼,所以平日说什么也不允许她吃,非要她乖乖等到冬至这一天。
“吃完汤圆就团圆了。”笑嘻嘻地说完,平曦迫不及待地用汤匙舀起汤圆往嘴里送。
“小心烫呀。”简单的一句憨稚话语听得玄殷有些心酸,却在看到她烫着唇时,心疼地用沾了水的湿帕轻拭着她的唇瓣,将她手中的汤匙取饼来吹凉,教孩子似地说着:“得吹凉了才能送进嘴里,慢点吃,嚼均了再吞。”
“唔唔……嗯嗯。”嘴里嚼着汤圆,双颊撑得鼓鼓的平曦,眉眼弯弯地点头。
呆萌的模样让玄殷又怜又爱的笑叹了声,“你……”很自然地自起另颗汤圆吹凉,然后将汤匙塞回她手里。
将嘴里的汤圆咽下,平曦握着汤匙的手却转向玄殷,“玄哥哥也吃。”
他绝对不承认自己因为小妮子的举止眼眶微热、鼻头泛酸。
笑着将递到嘴边的汤圆吃下,玄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曦儿好乖,吃完女哥哥带你去城郊赏雪。”
一个时辰后,玄殷带着平曦来到昔日与兄弟聚首的竹林,因为知道这里够隠蔽也够安全,他没阻止平曦放开牵握的手,兴奋地在雪地里东瞧西转的举动。
失笑地摇了摇头,玄殷将带来的汤圆搁上竹桌,将许久未动的茶具翻正,像举行仪式般地泡起了茶。
远方的兄弟呀,今儿个是冬至,该团圆啦。
默默地在心底轻喟,玄殷不想矫情地伤春悲秋,只是在京城孤军奋战的寂寥让他想念兄弟了。
啪喳一声,一团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在静静冲茶的玄殷脸上,将沉浸在愁思里的他拉回现实。
“呀呼,打中了打中了!”抹去脸上残雪,玄殷一抬眼便看见浑身白雪,像个小雪人似的平曦开心的拍着掌,乐乎乎地蹲,动手搓揉第二颗雪球。
“你这坏妮子,竟敢偷袭你玄哥哥,皮了是吧!”佯怒地啐了声,玄殷起身走到竹亭外,单手拢起一团雪球,朝平曦掷去。
软乎乎的雪球砸在胸前,造不成伤也勾不起痛,倒是惹得平曦玩心更盛,笑嘻嘻地跑向玄殷,将手上捧的小雪堆往他身上扔,再像个顽皮的孩童般跑开,“哈哈,白花花的玄哥哥,你输了,追不到追不到。”
开战是吧!被挑起玩心的玄殷挽起了袖,弯身揉了数颗雪球追着平曦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