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几天过得不太平静,毕竟她拒绝的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还有学姊过来找她碴。
风波随着时间逐渐平息,但完全不再有人找她麻烦,是因为某件更重要的大事发生了──
孟章宸转学了。
他们举家移民到美国,据说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学期开始,老师们就都知道了。
赖雅晴忽然明白为什么孟章宸当初会那么爽快的答应那个无聊的游戏,因为他早知道他一个月后要转学,他根本不用做什么甩人的动作,就可以跟“她”断了关系。
她不禁要庆幸,她在那个当下,那个时机点知道这件事,否则她在那之后肯定过得生不如死。
至少,在那一个月时间,她调整了自己,也因为知道自己被讨厌着,除非必要,绝对不主动跟孟章宸说话。
可那个名字,在十年后,又出现在她的人生中。
但也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
赖雅晴战战兢兢的视线移到旁边的照片格。
公司的客户至少要提供一张照片,毕竟他们是要上门去打扫,弄清楚雇主的模样非常重要,最好是有一家人的照片,以免把窃贼当成主子了。
然而,那两吋大小的照片,却残酷的应证了她的猜测、确定了她的不安。
是他。
真的是他。
出生时间与她同年,年纪同样是二十七岁,肯定是他无误。
十年的时间,照片上的男子比当年十七岁时的模样更为成熟清俊,五官更为立体,唇角若有似无的一抹笑,足以让众多女子心碎。
她呆愣愣地看着照片上的他。
他回台湾了?
买了房子是定居了吗?还是……
“雅晴,”方倚苹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妳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因为雇主长得太帅了吗?”
“很帅吗?”
最喜欢小鲜肉的大妈们立刻围了过来。
“哎呀,真的是帅啊,有这张脸再龟毛,我都能忍耐了!”
大妈们就着照片,荤素不忌的“调戏”起小鲜肉来。
“没妳们的份儿了!”方倚苹将资料拿了回来,“刚给妳们机会,是妳们自己不要的。”
大伙浮夸的发出悲戚的哀号。
“雅晴,”方倚苹叮嘱道,“已经说好下午一点过去,上午的case做完,吃过中餐就出发吧。”毕竟雇主的居处跟公司有一段距离。
“嗯。”赖雅晴双目空洞的点头。
方倚苹回座拿出下份资料。
“再来这个雇主有两个小孩,都是还没上小学的年纪,所以家里会比较乱……”
中午十二点五十五分,赖雅晴来到了孟章宸居住的小区大楼。
这栋大楼之前曾有一位住户是公司的客户,也是赖雅晴负责的,所以她没有浪费任何寻找的时间就来到大楼下方的管理室。
管理员也是熟面孔,问清楚来意,就帮她打了对讲机询问,得到允许后,便放她进去了。
来到孟章宸住处的大门口前,赖雅晴紧张的再次确定脸上的口罩在,黑色大方框眼镜也在,他应该可能不会认出她来,方才揿下门铃。
其实她也想过可能自己想太多,都已经过十年了,谁会记得当年的一个讨厌鬼?
虽然雇主这边也会拿到打扫员的基本数据,但她的名字很普通,还曾荣登十大菜市场名之一,且与当年的白皙纤瘦来比,她因为曾经长期在工地工作,人已经晒黑好几度,当清扫员的这一年来也尚未白回来,身形不再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连二头肌都有了,月复部隐约可见11字线,她还长高了两公分,有次在路上偶遇一个高中同学,人家也没认出她来,她叫住对方时,那人还一脸纳闷地想了老半天。
醒醒吧,妳没那么重要。
她告诉自己。
更别说那么出色的男人会把她持续记在心底。
等了一会儿,大门开启了。
她屏住呼吸,点了个头。
“您好,我是『好管家』清洁公司的清扫员,我叫赖雅晴。”无法控制的心跳如击鼓。
孟章宸看着她,脸色有些冷峻。
他本人比照片更为好看,让女人动心的吸引力指数更为加倍,仅是四目相对,赖雅晴就觉得自己凶猛的心跳在瞬间寂静了下来,呆愕于他的魅力之下。
时值初冬,天气仍暖,他穿得很休闲,芥末黄短版衬衫垂放在黑色牛仔裤外,领口扣子解开了两颗,壮硕的胸膛若隐若现,微卷的短发往上梳起,露出俊朗的五官,窗口阳光照亮了半边脸,触目的剎那,竟有见到神祇之错觉。
浓长的双眉依然是他五官中最为突出的存在,但视线一落到深邃的狭长双眸时,就会不自觉的被吸引进去,几乎要忘了自己姓啥名啥,老妈嫁给了谁。
而降低他过度俊美脸庞的距离感的,是他的耳朵,耳朵略开往前,是可爱讨喜的招风耳,这让他笑起来时,有种孩子般的稚气。
他指着她的口罩,“拉下来。”
赖雅晴眨了下眼,方才回神。
她明白他是要确定长相,但抬手时,动作还是迟疑了一下。
口罩拉下了,除了眼镜,赖雅晴当下有种赤luoluo之感。
拜托拜托,别认出她来。
若是被认出了,八成会被轰走,今日就少一份工资了。
而且这是她入公司以来,第一次的固定客户,只要他不记得她是谁,她想她还是可以持平常心来做打扫的。
孟章宸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来回打量了一遍,视线有些冰冷,让赖雅晴莫名的不寒而栗。
总感觉……他是不是还记得她……
“嗯。”他退开来,走进客厅,“扫好时通知我一声,我会检查。”
他没认出她来。
赖雅晴松了口气,却又有股莫名的失落感盘据。
讨厌鬼果然被遗忘得快。
她自嘲的一笑。
而暗慕的人却始终惦在心底……
她戴回口罩方敢回应,“嗯……好。”
将清扫设备用手推车推进来,他就站在客厅的一角,冷冷地注视着她的动作,像是在监视着她。
一开始有不少雇主都是这样的,很正常的行为,唯有这次,她有喘不过气之感。
她在头上包上方巾,将马尾卷入,免得掉了头发在地上,询问浴室方向,到厕所汲了水,从高处的地方开始打扫起。
这是间工业风风格的屋子,故屋内的家具与装潢的颜色均是浓重灰黑色系,兴许是为了驱散色彩的压迫感,整个空间采开放式设计,四面开窗,阳光洒溢,主卧与客厅是以镂空书柜相隔,只有一间放了三部计算机跟一台笔电的书房,采取了折门设计,必要时可以关上锁起。
非常有个性的房子,直接凸显了主人风格的一面。
而这也毫无疑问是单身男人的房子,赖雅晴不由得猜想他应该还没结婚吧,且在屋里的个人用品中,也没看到女性物品,可能也没女朋友吧……
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去注意这点干啥?
明明自己是全世界数十亿人口中,第一个不会被他看上眼的人啊。
垂下落寞的长睫,她更为卖力地打扫,希望能在最短时间内可以扫完走人,离开这间让她窒闷的房子……还有那个人。
孟章宸的要求很多,所以她将窗户一扇扇拔下来擦洗。
窗户玻璃十分沉重,还好她有在工地训练出来的臂力,若是公司其他大妈,肯定要两个人才抱得下来。
也因为她力气够大,所以有些坪数小的洒扫,方倚苹都会派给她单独操作。
虽然心头紧张,她还是有条不紊地将工作一一完成。
最后,就剩下浴室了。
可能因为新房子的关系,浴室整体来说还满干净的,不过角落跟磁砖缝隙很容易生霉菌,为预防万一,她还是倒了漂白水下去,让漂白水咬一下,等待的时间她可以先洗马桶跟洗脸盆。
浴室的地砖是她没见过的材质,灰色的,而且不是平滑的表面,隐约的波浪纹,脚底触感柔软,但实际触模又硬实,具有非常好的防滑性。
当漂白水洒下去,理应会冒白色泡泡,可那地砖却是在瞬间变黑了。
她诧异的瞪着,心头隐约觉得不对,连忙拿起湿抹布擦拭,没想到这一擦之下,黑色面积扩大,而且就算她擦干了,也变不回原来的灰。
怎会……
她吃惊的冷汗直流,接了水努力地想将漂白水彻底抹去,但是地砖变色的部分仍无法回复原状,而仅是沾了水的部分,在干了之后,便回复原色泽。
一道脚步声传进,停在浴室门口,清朗的嗓音压抑般地响起。
“我一开始不是有交代过,这地砖是我从美国空运过来的,不能使用任何酸、碱性的洗剂,只能用清水或中性洗剂?”
赖雅晴茫然地回头。
“妳老板没交代?”孟章宸双手盘胸瞪着她。
赖雅晴实在太紧张了,想不起来方倚苹给的资料里头是否有这项注明。
但她猜测,肯定是自己遗漏了。
因为她太专注于与他的回忆,没有将资料看得很仔细。
“对、对不起,是我忘了。”她充满歉意的起身,“地砖……地砖的损失我会赔。”
“一块一万五。”
“一……”一万五?
她傻眼。
“还不包括运费,妳毁了三块。”
四万五?
赖雅晴震惊的倒退一步,却不小心一脚踩在抹布上,整个人往后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