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几乎顶天的权势富贵,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无数指控的、喊冤的奏章被摆上了皇上的案头,一桩桩都直指三皇子的狼子野心,朝堂上乱成了一团。
喊冤也得有人信啊,折子上面的每一件事,皇上都派密探清查过,没有半件事是做假,也正是因为这些铁证,这位九五至尊才会这样盛怒。
皇上气呼呼地将成迭的奏章全都掷在了跪在殿前的三皇子身上。
吓得浑身发抖的三皇子不能躲也不敢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躲了、闪了就蔑视皇恩,所以他只能在朝臣们的议论声中直挺挺地跪着。
“你真是太让朕痛心Y!”
留下了这句话,皇上踩着愤怒的步伐步出金殿,紧跟着的是对那些依附三皇子的官员的清查和血洗。
当初使尽手段想要攀附的官员和世族们,如今闪得比谁都还要远、还要快,平家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对待那些人家,皇上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可与其它家族不同的是,平家被抄家了,虽然人都没事,但失了钱财和地位的平家人,只能寄居在城外的永觉寺中没有想到倾倒来得这样快,更没想到平子甄当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丝毫不顾全她的娘家,反而让自己的夫君凤连城将平家这近二十年来的那些肮脏事全都掀出来。
一时之间,满京城的人瞧着他们的眼神都变了,就连乞丐都不愿意靠近平家人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平家的人个个卖女求荣也就罢了,还不知遮掩,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就算自家女儿在夫家被休离、被欺负,他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当成没有看到,任凭自家女儿在后院里香消玉殒,含恨而终。
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想当初平家七姑女乃女乃被打得鼻青脸肿、身受重伤,偏偏平家硬是没接回女儿,反倒是康平王世子夫人顾念姊妹情谊,硬是顶着谣言和指指点点,将平家七姑女乃女乃给接回王府休养,平家七姑女乃女乃这才捡回一命。
正因为有了这桩活生生的例子,这些流言到处疯传,平家的名声如今已是彻底毁了。
如今的平家家主平宛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仪堂堂,事情发生之后,她一字未语,只是日日盘坐于佛前。
她想问自己究竟有什么错,明明平家已站稳脚跟,往后得了从龙之功便可跻身大家,如今却落得这样身败名裂的下场。
毁了这一切的,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
她悔啊!当初就该将六丫头一辈子关在家中,即使掐死、溺死,也不该让她嫁入凤家。她早就知道六丫头不愚钝,偏偏她小瞧了六丫头,觉得六丫头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
瞧瞧六丫头这几年做的,靠着一手医术,无数的大家千金与之交好,就连那些官夫人也个个奉她为上宾,更别提她那些铺子,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明明同样是香饼、同样是衣裳,她就是能把生意做得比旁人好、比旁人大。
原来镜娘生的孩子不只是聪明,而且是绝顶的聪明,如果当初她没有拆散镜娘夫妻,没有逼死那男人,那么这个聪明的丫头是不是就会愿意为平家出谋划策呢?
现在拉拢那丫头还来得及吗?g她知道四丫头手中还握着六丫头身上之毒的解药,或许六丫头愿意看在那个解药的分上,放平家一条活路。
想到这里,平宛原本死寂的脸上终于漾出了几许光采,她朝着唯一还跟在她身边的关嬷嬷说道:“去叫四丫头过来!”
她话声才落,平子丹刚好跨进大殿。
这几日的打击震撼让平子丹形容再不复往日精神,反而显得有些颓丧。她强撑着精神问道:“家主找我有事吗?”
她相信平家只是一时遭难,只要她能想到法子,就能重兴平家家业,可这几日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法子,这才想来找家主商量看看。
“把六丫头的解药给我!”
“家主这是要救她?”
“嗯,那是咱们唯一能请她帮忙的法子了,把解药给她,或许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平宛闭目颔首,对她来说,向一个小辈认错赔罪也是一种惩罚,可瞧着族里几个才刚出生的婴儿,那是他们家的希望,她不得不低头啊!
或许……是真的错了,若是当初不卖女求荣,而是专心培养族中优秀的子弟,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为了心中的贪欲,她牺牲了自己的女儿,也牺牲了自己的外孙女,或许现在她该做点什么,好为平家留下一点根。
“不行,不能给她……绝对不能给她……”向来恭谨的平子丹听到平宛的决定,顿时气疯了,愤怒让她的双目一片通红为了赢过平子甄,她舍弃一切,却输得连丝毫反击的机会都没有,那入骨的恨已经融入她的血液中,她又怎可能把解药给平子甄,让平子甄继续待在康平王府过着锦衣玉食、奴仆侍奉的日子。
她不能这样做,她相信只要坚持,平子甄必会屈服,等平子甄不能生育的消息传入凤老太君的耳里,被赶出王府时,一定会跪在她面前求她给解药。
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到现在,可如今家主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要让她屈服,她怎么能服气?
“给我!”平宛看着神态几近疯狂的平子丹,伸出手去。
那威严的语气让平子丹一愕,但她随即冷笑了起来,说道:“你难道忘了吗?就是她让平家落得如此下场,就是她处心积虑地想要绝我平家的生路,你竟然还要对她认输,你以为你逼死了她的亲娘,她还会给平家一条路走吗?”
“拿来!”平宛再次开口,脸上已经染了怒意。
可气疯了的平子丹并不如平时那般畏惧平宛,反正现在她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她什么也不怕!
平子丹瞪着平宛,后退一步,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瓷瓶,将里头那颗黑黑的药放在手心中,“你怕了,要去对她摇尾乞怜了?我不允许!”
为了平家,她说服母亲将自己嫡亲妹子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做继室,就是为了证明她比平子甄好,比平子甄更看重平家,可如今一直告诉她要做好家主便要冷血无情的人,却要拿着她唯一可以让平子酿俯首称臣的东西去向平子甄摇尾乞怜?
这是个什么样的笑话?
她纵声狂笑,在迅雷不及掩耳间,将那再难求得的解药扔进自己的嘴里,“现在你可以死心了!”
完了!平宛见到平子丹疯狂的举动,迅速起身,却因用力过猛摇摇欲坠,最后颓然坐倒在地上。
平家当真完了,凤连城的怒火只怕真要燎原了!
站在她的位置,她瞧得很清楚,皇子塌台,平家顶多是被训斥一顿,伤些皮毛便能揭过此事,偏偏四丫头瞧不清局势,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惹得凤连城为六丫头搜集证据,才会让平家被查抄。
如今只怕查抄是小惩罚,以凤连城的心性,再加上他对六丫头的爱重,得知六丫头中毒,还不知会怎么报复他们,弄不好就是株连之罪啊!
想到这里,她嘴里蓦地一阵腥甜,一口血就这么生生地喷了出来,晕了过去。
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平子甄一样一样地将东西交给了王府总管,包含账册、库房钥匙、王府的印信,无一遗漏。
“世子夫人,您真的要走吗?”
“自然要走。”
那一日,凤连城扯着她要去找平宛要解药,正好瞧见平子丹一口将她的解药给吞进口中。
凤连城气得差点冲进去将平子丹大卸八块,却被平子甄硬生生扯住。
没有了平家的依靠,平子甄知道平子丹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对待这种人,让她失去最渴望的富贵权势才是最大的惩罚,任她自生自灭吧!
“可是老太君没有发话,您当然可以留下,您对凤家有大功啊!”
先不说世子夫人治好了世子爷的病,就说这几年来王府的后院能够如此平静,送往迎来能够这么顺利,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这个世子夫人的功劳?就算真的不能生育,将来抱养也使得,何必一定要离开呢!
对于总管的话,平子甄含着笑温声说道:“这几年倒是有劳总管的照顾了,我与王府本就是条件交换,大不大功的就别再提了,是我该离去的时候了,你将这些东西替我交还给祖母吧。”
虽然她脸上满是笑意,但若是细瞧,不难发现她眸中其实含着淡淡的不舍。
可她不愿摇尾乞怜,便是对自己心仪之人也不行!
与其日后要瞧着他以子嗣为名妻妾成群,还不如现在就离开,那画面她光想便觉得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她不愿折辱肉己的骄傲,便被人说是妒妇又何妨?总之,她不愿意在这事上委屈自己。
送走了总管,她环视着这间住了几年的屋子,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凤连城发了什么疯,常常往她的屋里塞些奇珍古玩,今日一架屏风、明日一幅好画,将这个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些东西她当然不会带走,但看着这一切,她心中突然冒出一股子的酸意与浓浓的不舍,她的眸子隐隐闪动了几许泪光,但随即隐去。
“舍不得就别勉强了!”
平子甄闻言蓦地回头,只见平子语斜倚在门旁,一丁点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都没有。
将自己的目光自那些凤连城送进来的东西移开,平子甄暗暗吸了几口气,平稳了自己的心绪,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唐家的人方才送来了和离书,我就想着,若你要离开京城,不如咱们结伴。”
平子甄笑了笑,打趣道:“你不是总看我不顺眼,觉得我会害你吗,跟我结伴不怕食不知味?”
“我倒是担心你使坏,但一个人离开又挺寂寞的,不如靠着你蹭吃蹭喝的,怎么说你也有一手好医术,便是做铃医也饿不死。”
平子语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事,她更懂得细细琢磨,到底明白了平子甄这么做不单单只是为她的爹娘讨公道而已。
如今三皇子党虽被清洗,可他们还没作乱,所以顶多依罪查抄,死不了人,若是六姊姊当真心狠,大可等到他日三皇子谋反事败时再将一切掀开,那时平家才当真是万劫不复,满门抄斩。
如今她好歹还给平家留了些希望啊!这个族姊看似冷淡,却是个心善的,所以她早就盘算着要赖在这,好歹是个王府,总少不了她一口吃喝,也能让她随心所欲过日子。
可如今六姊姊中毒的消息传开,还是这个笨蛋自个亲口向凤连城说的,这下连王府也待不下去了,她只好赖着六姊姊了“好,就收下你这个累赘了!”平子甄含笑点头,没理会平子语对“累赘”两字的娇声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