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像是随口一问,但胡大刀却是笑得更灿烂,掩饰过了眼中闪过的一道光芒。“当然是带着亲信,像我每回回京述职,都是带着吴副将,若我调回,他也一定会跟着回来。”他开玩笑似的又道:“吴副将在你们烈火族,名气可也不小呢!”
天承国与烈火族过去可是连年征战,而天承国的将领在烈火族名气不小,不就代表着吴副将杀了不少烈火族的人?
一般说来,以沐烟蓝的身分,应该当场翻脸与胡大刀抗议才是,但是胡大刀的话着实说得滴水不漏,也没有任何侮辱的字眼,还真让人无从挑刺。
而沐烟蓝的反应,比胡大刀及蔺尔恺,甚至在场所有人所想的都还要来得高竿,因为她无视了胡大刀半是玩笑半是挑衅的话,还能接着话尾说下去,“原来如此,所以这一次胡大人回京,吴副将也跟着喽?”
胡大刀有点佩服她的心性了,也顺着回道:“那是当然。”
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沐烟蓝蓦然转向一直置身事外的蔺尔恺,一脸认真地问道:“相公,你也见过吴大人吗?是否像胡大人说的一样,是个跟屁虫呢?”
听到这个问题,才刚喝一口酒的蔺尔恺忍不住喷了出来,幸好他头转得快,否则满桌菜根本也不用吃了,接下来他一阵狂咳,自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沐烟蓝其实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维持方才淡然的语气,“我猜啊,这个吴大人一定长得獐头鼠目,所以常常易容装扮,个性也乖张跋扈,所以喜欢威胁别人,相公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这次换胡大刀一口酒喷了出来,而且他喝的可是比蔺尔恺大口多了,狂咳起来简直把肺都要吐了出来。
活该!沐烟蓝不再理会胡大刀,看向了一旁等着斟酒,表情却是无比奇怪的随从。
“吴大人,你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喝一杯?一直让你斟酒,两位大人都心虚不敢喝,全喷出来了呢!”
那个随从,也就是沐烟蓝口中的吴大人,顿时双手一抖,手上的酒瓶落在了地上,匡的一声碎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吴副将震惊地望着她。“我自信没有露出马脚。”
沐烟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方才那种虚应故事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换成了一脸的没好气。“你的问题出在逻辑不通。”她一时之间忘了这些古人根本不知道逻辑是什么东西,但她的解释倒是能让他们明白,“第一,我方才问你,你是否是我大哥沐景的人,你可知沐景大哥五岁时就夭折了?你还是他的首席密探呢!在地府应征的吗?”
烈火族一夫多妻,沐焰又好,有三十多位少主,吴副将自然不可能每个名字都记起来,所以随便来一个沐景他就中招了。
沐烟蓝翻了记白眼,续道:“其次,连我都不知道胡大人今天会来,你却知道,要么就是胡大人太过饭桶,身边随便都能让人渗透、把握行踪,要不就是你打探秘密的能力比我强了。如果你这么厉害,你自己去探查机密就好,又何必透过我?”
她这个分析一说出来,不仅吴副将,连胡大刀都是一脸恍然,甚至蔺尔恺的神情都微微一变,望着她的眸光满是佩服。
“最后最明显的一点,方才胡大人进门时,你佯装离去泡茶,向他行了一礼,你可知自己行的是军礼?”沐烟蓝有条不紊地说完,在场三个男人都是心悦诚服。
“原来有这么多破绽……”吴副将有些难过,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伪装术十分高明,甚至还拿这个去骗过敌人呢!
沐烟蓝瞥了他一眼,突然轻笑出声。“不过你也不必太难过,你被我看穿不完全算是你泄露的,有些部分是胡大人说的。”
她方才反击了一下吴副将,但显然设计她的正主儿该是胡大刀呢!
“我什么时候说了……”胡大刀被她一指控,连忙否认。
“胡大人,你不知我家相公在家中从不提政事的吗?”唯一一次是她问他关于太学被陈仲刁难的事,他才稍稍提到了一些。她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你和他交好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却偏偏说个不停,岂不反常?而且胡大人自己说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拖烟蓝下水,把话题引到烟蓝身上,这种试探太明显了。”
这就是猪队友最具体的表现啊!
胡大刀苦笑了起来,吴副将也跟着苦笑,自己想试探别人,想不到早就被看穿,从头到尾被当成猴子耍呢!
“唉,嫂子果然机灵,就像老蔺所说那般秀外慧中,不过老胡我可是要先声明自己不是饭桶,烈火族人不可能渗透到我身边的,可是蔺大人一介书生,难免比较容易……唉,嫂子你也别怪我,我和烈火族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遇到烈火族人总是多疑一点……”胡大刀连忙告罪。
沐烟蓝正色道:“其实胡大人不必怀疑我,烟蓝对相公的感情,天地可鉴,既然嫁进了蔺家,我就是蔺家人,相公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
“娘子……”这无疑是当众表明心迹了,蔺尔恺一时动容,直勾勾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胡大刀和吴副将这些煞风景的在场,他一定会紧紧的抱住她,诉说此时此刻他有多么感动,身为他的妻子,她简直无可挑剔。
可是他感动他的,沐烟蓝却不太领情,反而微沉了俏脸。“相公,我的心意是我的心意,但你配合胡大人试探于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或许相公在家事上信任烟蓝,可是一站在国家的立场,相公对烟蓝究竟还是迟疑了。”她猛地起身,微微一福。“几位大人慢用,烟蓝先告退了。”
蔺尔恺被骂得哑口无言,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这画面彷佛三个男人合起来欺负一个弱女子,让人别扭极了。
胡大刀狠狠的灌了口酒。“老蔺,如果不是我执意要试探……是我对不起你,把嫂子气走了。”
蔺尔恺难以形容她离开时自己那种失落又愧疚的感觉,但他仍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问题,烟蓝说的没错,如果我对她烈火族的身分没有芥蒂,就不会答应让你试探她。”
胡大刀把杯子放下,难得的失去了喝酒的兴致。“老蔺,这阵子表面上陈仲的手段稍停了,但事实上他却小动作不断,有些谣言都传到我们北疆军队里了,只怕会影响到嫂子,你可要快些和她解释清楚,重修旧好,免得事情越搞越大。”“我知道。”蔺尔恺反倒喝了一大口酒,让那热热辣辣的感觉穿过喉头,可是这么做反倒让他心中的阴霾扩大了,只是他不习惯向人吐苦水,满月复苦衷只能自个儿硬吞下去。
沐烟蓝一走,气氛整个不对劲了,三个男人彼此看了一眼,齐齐叹息。
这一晚,是蔺尔恺与沐烟蓝感情有所进展后第一次分房睡。
沐烟蓝显然正在气头上,不愿意多说什么,蔺尔恺也想给她冷静的时间,便不去扰她。
然而隔日,现实却没有给他们沟通解释的机会,蔺尔恺一上朝,便是三天不回府。
陈仲或许是想着既然公开与蔺尔恺撕破脸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开始了另一波的阴谋。
朝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谣言,烈火族趁着胡大刀回京述职的时候又开始蠹蠢欲动,似乎不顾和议想攻打天承国。这个谣言让胡大刀回京没两天,又匆匆赶回北疆。
这听起来似乎与蔺尔恺没什么关系,但是他的妻子可是烈火族的烟蓝公主,于是蔺尔恺莫名其妙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皇帝接见了他好几回,他都要好说歹说保证沐烟蓝乖乖的在家里,自然不可能会是烈火族的奸细,才能暂时平缓皇帝的疑窦。
蔺尔恺也天真的以为,自己只要行得正坐得端,那些风言风语他可以扛着,不会让谣言伤到她。
可惜陈仲并不会就此放过他,传闻越演越烈,烈火族已经在边境屯兵了,胡大刀还不知赶不赶得回去,然而天承国境内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到烈火族里?果然,矛头又指向了沐烟蓝,若非她身分这么高,有特殊管道能很快的将消息送出去,烈火族又怎么知道趁着胡大刀不在时蠢动?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滚子匆匆地来到皇宫,经过了重重关卡,层层询问,才终于让他在华盖殿见到了主子。
“什么事?”蔺尔恺皱眉,心中一阵不妙。府里的人从未如此紧急、如此失态的找来,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夫人被围起来了!”滚子急忙说道:“刑部一位许大人带着一群京卫,说什么奉命要请夫人到刑部去谈一谈,但明明是抓人来了!夫人被堵在太学那附近,正僵持着,我就连忙来皇宫找大人了!”
“烟蓝去太学做什么?她不是都好好的待在府里?”此时谣言正盛,她四处乱跑做什么?
滚子有些迷糊地道:“好像是我们蔺家在太学附近有些产业……”
“算了。”蔺尔恺见滚子也搞不清楚,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带着滚子疾步走出宫殿之外。“离许大人去骚扰烟蓝,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滚子急急的带领着方向。“这里,东南门,我们有马车在外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