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纺织厂拥有高级纱缎绸绒绫绢等织机各百张,纺织女工千名,绣工百名,厂房月复地深幽,光是来回一趟,就耗去了大半天的时光。
纺织厂前有一大块空地,不少女工的孩子在那里玩乐,一看到巡完厂房的雍荔皆开心的奔过来,拉着她的手吱吱喳喳。
雍荔微笑应和,唤来丫鬟小敏,拿来糖果饼干送给小朋友们。
看到甜食,小朋友的笑容更灿烂了。
“大姊!”空地旁的木制大屋雕花窗棂处,露出一张与雍荔面目相似的娇美脸蛋。
那是孟家老二雍茗。两人虽是双胞胎,可雍茗的脸儿为下颔较尖的瓜子脸,雍荔则是丰润的鹅蛋脸,仔细一瞧,还是可将两人辨仔细。
“姊姊该去忙了。”雍荔笑着模模其中一个小朋友的头,提起裙摆,走进木屋。
屋内摆设极简单,正中央摆放大桌一张,平日雍荔就在这看绸样、算计订单、抄账册、用膳等等;后方置放软榻,是疲累时歇息用的;屋子的最里边有暗门,内藏有孟家纺织账册,谨慎心细的凤娘还会另抄一份放置家中。
凤娘过世后,这抄录备份账本的工作就分派到雍茗头上了。
雍茗这人一向不拘小节,太过细密的工作等于教她蹲在地上数蚂蚁一样,没一会儿就抄得头昏眼花。
在桌前抄备份账册的雍茗一看到姊姊进来,立刻摆了张苦瓜脸给她看。“大姊,我可不可以不要做这工作?”
雍荔一瞧见她脸上、身上都沾了墨水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教你抄账册,还真是难为你了。”
雍荔挪过账册来,上头的文字之扭曲,还真教她皱了眉。
外祖父是个秀才,开设私塾办学,故四名姊妹皆被凤娘送去读书。
可只要一坐上椅子,体内就好像有万蚁钻动的雍茗却是连三字经都背不完整,一手书法也写得歪七扭八。雍荔暗叹了口气,心想这工作以后还是交给老四雍荃来吧!
雍茗虽不擅文,可活泼好动的她却是跟着纺织厂的武师学了功夫,闲时常找老三雍轼单挑,完全没个姑娘家该有的贤淑温顺。
“大姊,你找别的工作给我忙吧!譬如说,纺织厂的守卫呀!护送绸缎的随从啊!这些我都做得来的!”雍茗笑眯了眼。
听听,这该是一个姑娘家做的工作吗?
“我看你……”
“嗯?”雍茗张大一双美眸,等待吩咐。
“护送我回家吧!”一时之间,她实在想不出来有啥工作是适合她的。
当大姊的护卫?美眸亮起!
谁都知道翠娘跟雁娘不安好心眼,尤其纺织厂落在四名女儿手里后,她们的存在就如芒刺在背,而这其中,主要管事的大姊必被视为心月复大患。
雍轼曾交代过她要多注意大姊,尤其大姊心太软,只要一个柔情攻势就可让她掏心掏肺,身为双胞胎妹妹的她当然要挺身保护。
“好!那从今天起,茗儿就是大姊的护卫了!”雍茗霍地站起,抱拳一揖,还真有那模样。
这妹妹喔……雍荔轻笑摇头。
“天色暗了,该回家了。”雍荔抬眼望了窗外西斜的夕阳一眼。
今日巡厂房的时间过久,待回到家恐怕已过晚膳时间了,她急忙吩咐小敏请家丁备马车。
既是护卫,雍茗为扮得有模有样,坚持不坐马车,换了简易装束,一头油水光滑的乌黑长发高系成长辫,骑马跟在后头。
妹妹的玩性重,雍荔明白,也不阻止,拉开车帘吩咐马夫,驱车归家。
如雍荔所预料,马车才离开织厂没多久,天色就暗了。
马夫停下马车,欲点亮车上灯火时,一旁的静谧小巷中,突然冲出了三名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包围。
穿黑衣、缚面,一看便知来者不善,雍茗拉紧缰绳,握住身侧的长棍,严阵以待。
“谁是孟雍荔?”带头的黑衣人大喊。
这些黑衣人是冲着大姊来的?雍茗心头一凛。
坐在马车内,不晓得发生何事的雍荔正想探头出来,马上的雍茗出声了。
“是我!”雍茗怒目瞪视黑衣人。“你们想干啥?”
贼人眯眼仔细打量雍茗清丽的面容,确定跟他们所要狙击的人拥有相同的特点。
“要你的命!”黑衣人怒吼一声,冲上前来。
“救……救命啊……”车夫吓得大喊。
下一瞬,猩红鲜血喷出,车夫捂着被利剑划过的肚子,躺在地上抽搐。
这些人……是玩真的?雍茗咬牙驱马,手执长棍击打黑衣人。
“茗……茗儿……”马车内的雍荔眼见雍茗与手执长剑的黑衣人交手,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发软的她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与小敏一块儿抱着发抖。
“大姊,别出来!”怕雍荔跑出马车,受贼人所伤,雍茗连忙警告。
对方携带凶器,而她仅带护身长棍,饶她武艺再高强,也敌不过。
很快的,她身上出现了大小不一的伤口,人也逐渐无力。
这样下去,她跟大姊都会命丧在此!
转念一想,雍茗将手上的长棍抛出,不偏不倚打中马车前悬系的骏马。
马儿受了惊吓,拔腿狂奔,黑衣人没料到她会出此招,来不及阻止,狂奔的马儿就此消失在夜色中。
“马车跑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紧张的对带头的喊。
“没关系,我们要杀的是孟雍荔,马车跑了无所谓。”带头的奸笑,“你手上的武器没了,人应该也累了吧,看你还怎么抵抗!”
眼色一使,三人一起冲上前去。
“嘿嘿……”看到三人来势汹汹,雍茗不惊反笑,“以为我怕吗?”
不用担心大姊受到连累,她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出手了。
素手往马臀一伸,拉出马鞭来,挥手就抽掉带头脸上的缚面巾。
“啊!”带头的哀叫一声,面颊一道长长的血痕。
“来啊!”雍茗挑衅的勾手,“不怕死的就来啊!”
“杀了她!”带头的大喊!
另外两名黑衣人对视点头,举剑冲了过去。
“大街上杀人,目无王法了吗?”
一名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杀人现场,他的个子修长,体型偏瘦,白衣穿在他身上迎风飘扬,像是突然从天而降的仙人。
这男人啥时出现的?
雍茗一愣,其它的黑衣人也同样一脸莫名。
“挡者,死!”带头者再一次喊话。
白衣人就挡在两者中央,黑衣人势必得先杀了他,才能对付雍茗。
只见三个人轮流冲上去,白衣人不知使了啥诡谲功夫,手一挥一弹,三名黑衣人即往后飞去,扭动了两下,脸上泛着青绿,再也没有声息。
雍茗傻愣的看着死掉的黑衣人,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
就这样……挂了?
功夫会不会太好啊?
正当她惊讶的时候,白衣人转过身来,黑瞳忽地紧缩,点足轻跃,才刚靠近雍茗的身子,她立刻感觉到背上有什么穿过了她的身子,疼痛爆裂开来。
“你……”这个人是来杀她的?
她还以为他是救命恩人……
“该死!”白衣人袖子一挥,一枚暗器朝隐身在暗巷中的黑衣人射去,直直插入对方喉中。
白衣人双足落了地,中箭的雍茗也跟着落下马来。
他双手相接,柔软的身子就落在他怀中,胸口箭矢穿过,鲜血染透缟衣。
这么轻的身子……黎恪非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在马背上一人单挑三人的竟是女流之辈。
这名姿容秀丽的姑娘胆识真是过人!黎恪非心中浮起敬佩之意。
长指迅速点上雍茗胸口大穴,阻止血液继续往外漫流。
雍茗小手用力抓着他的衣袖,吃力的问,“你是谁……为何……为何要杀我……”
“不是我放的箭。”
“是谁……谁派你来的……”
她得问出名字,得知道是谁欲杀大姊,好通风报信,以免大姊遭遇不测……她是大姊的护卫,得保护大姊……
意识在抽离,可抓着衣袖的臂膀仍不放,就怕她这一放手,这人就要追上大姊,取她的命了。
“别……别杀大姊……求求你……”这是她昏迷前最后的一句话。
载着雍荔狂奔的马车在街上被人所制止,那人正好是绸缎庄的掌柜,连忙护送大小姐回家。
回到孟府,惊吓过度的雍荔苍白着小脸,坐在椅上的她全身虚软,一句话也说不出。
“快去端热茶来,还有热水跟毛巾。”雍荃见大姊吓得魂不附体,必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连忙吩咐丫鬟端来热茶让她定定心神。
“掌柜,我二姊呢?”雍荃拧着心问。
二姊跟大姊一起巡视织厂,没理由大姊遇到状况,二姊竟未跟随在身旁。
“我没看到二小姐。”掌柜摇头,“马车上只有大小姐而已。”
“怎么会……”雍荃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荃儿……”终于能开口说话的雍荔担忧的唤着妹妹。
“大姊。”雍荃急问,“发生了什么事?二姊呢?”
“快去……”雍荔朝外挥着手,“去离织厂北方二里处的街上,看茗儿还在不在,我怕……”清泪滚泪腮边,“我怕她出意外了!”
天啊!雍荃脸上血色尽失,慌忙派家丁出外搜寻。
半个时辰后,家丁回来了,向惶急的两姊妹报告了可怕的事实。
“那里躺着三具尸体,其中两名穿着黑衣,另外一名是马夫小陈,可是我们没看到二小姐。”家丁一脸沉重道。
“附近街上找过了吗?”雍荃急问。
“都找过了,可是就是没看到二小姐的踪影,只看到二小姐的马匹。”
怎么会……
雍荔与雍荃两姊妹震惊不已,脑子一片空白,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再去找……”雍荔用尽最后力气大吼,“一定要找到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