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玉商连家的大公子今年二十二,尚未许婚配,其人温文有礼,品行高洁,比甥儿更适合令嫒。”
“这个好。”余夫人推推丈夫的手肘,“品格比较重要。”
“这是舅母明事理。”
余夫人虚伪的一笑,“其实我也不是未听过你的种种传闻,也听说你已经有意中人了,应该是近日就会嫁娶了吧,这样的安排皆大欢喜,自然也没啥好推却的。”
“意中人?”雍轼的语气迟疑起来,“这是舅母打哪听说的?”
目前知道他有意中人的只有妹妹荃儿,扬州现下仍传得沸沸扬扬的是他有断袖之癖,既是断袖之癖,自然不会有嫁娶之事,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谣言出现。
“是我女……是我派人去扬州打听过了,你迟迟未来迎娶,总是该关心一下原因。”不擅长说谎的余夫人神色有些尴尬。
怎么好说她家的闺女亲自至扬州调查他的事呢,这说出来才叫丢人哪!
神色有异。雍轼微眯起俊眸,注意舅母的表情。
“舅母应该是听错了,甥儿目前没有意中人。”是谁好大的本事查到他与小环的事,他想弄个明白。
“咦?”余夫人愣了下,“可我听来的明明是这样,难道调查有误?”
“有没有不重要!”一旁的余老爷又出声了,“就算有意中人也只能作妾,这个正妻位置是芯鄀的,这门亲事可是你大娘订的,你没有资格退亲!”
“我已经没有大娘了。”
“不孝子!你大娘活得好好的,你竟敢诅咒她!”
“不是诅咒,大娘意图谋害我跟大姊、二姊,罪证确凿,已被休离。”
翠娘趁夜黑风高,偷偷出门联络杀手,被尾随的他当场人脏俱获,同时揪出雁娘为同谋,此事报禀了爹,爹念在夫妻一场,且未有人身伤害,故仅将两人休离。在前日,两人仅着荆钗布裙,身上无半点贵重衣饰与银两,囊空如洗的被送回了娘家。
“竟有这种事?”余老爷双目一翻,险些昏厥。
姑母已被休离?自后门进入花厅旁的厢房内,偷听三人谈话的芯鄀胸口一懔。
难道这就是他拖延了数日才来南京的原因?他先解决掉与姑母的恩怨,再来与她解除婚约?
“哎呀,老爷!”余夫人见丈夫快晕过去,连忙差丫鬟送凉茶过来,并迅速抽出余老爷腰间的扇子,为他搧凉,“你醒醒啊,可别真晕了。”
“姊姊……竟被休了……”耻辱啊!余家的耻辱啊!
“舅母。”雍轼上前,握住折扇仔细端详,“这扇子上的图画,是谁的作品?”
扇子上头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其蓄势待发的气势凛然,每一根羽毛皆细细绘制,凤鸟的眼珠活灵活现,仿佛内藏万千思绪。
如此出色动人的绘图风格他曾在另一把扇子看过。
再往下瞧落款,生动活泼,一气呵成的笔势他一见就不曾忘。
“这个是我女儿画的。”
“女儿?”雍轼豁然开朗。
南京!
姓虞!
女扮男装!
不肯让他先行拜会亲家!
舅母竟然知晓他的秘密!
由以上线索串连起来,可见这个被派去调查他的人,就是——
“舅母,请叫小环出来。”雍轼冷声道。
可恶的丫头,她竟然是余家人!
她是姊姊,还是妹妹?
她是为了姊妹来调查他的吗?
他与她之前曾有过的种种,是否亦在她的调查计划中?
一听到雍轼喊出“小环”,芯鄀瞬间傻立原处。
他发现了啥?要不为何会在余家要求“小环”出现?
“小姐,孟少爷叫我?”陪在芯鄀身边的小环不解的问。
他不是找你,是找我!可芯鄀这会儿也无心去解释。
“你认识小环?”余夫人讶异,“你曾遇见过她?”
既然都见过小环了,那他是否也见过芯鄀了?
果然是余家人!雍轼冷笑。
“对,我在扬州见过她,想必她就是刚才舅母说的,被派来调查我的人吧!”
“这……”被派去调查的其实不是小环,而是另有其人啊!“你叫小环做啥?”
“甥儿想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可否等见到小环再说?”
“嗯……”余夫人沉吟了会儿,吩咐一旁的丫头道:“去叫小环过来!”
“夫人叫我了!”厢房内的小环作势走出。
“不准去!”芯鄀紧紧抓牢她的衣袖。
“可是夫人叫我……”
“你不去她会以为你不在!”
小环不明所以的偏了下头,忽而明白,“难道孟少爷口中的小环,指的是小姐您?”
“对!”芯鄀用力颔首,“所以你不能出去!”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要让他知道就连小环都是假的!”
此刻的他,一定气她气得牙痒痒的吧!
曾有的浓情蜜意,已成过往云烟,她明白他不会再爱她,但至少她不会是他心底以为的那名厚脸皮,明知未婚夫yin乱,却死咬着不肯退亲、意有所图的余芯鄀!
等丫鬟带人过来的空档,雍轼趁此机会想多明白“小环”的底细。
“她是芯鄀的姊姊还是妹妹?”
芯鄀的面色一白。
“芯鄀是独生女,没有姊妹啊!”舅母张着不解的眼,“小环是丫鬟,是芯鄀的贴身丫鬟。”
丫鬟?雍轼冷然的脸逐渐有了温度,唇角缓缓上扬。
这丫头不只女扮男装,还跟主子换了身分?
“所以她跟余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没有!”舅妈摇摇头,“她打七岁就被卖来当丫鬟,签了十年契约。”
“她的契约何时到期?”
“今年!她今年就满十七了!”
“是吗?”
厅内好一会儿没动静,让芯鄀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
他在打什么主意?
他忽然的沉默是想做什么?
须臾,低沉的男声打破了沉默。
“舅母,我想跟你讨这丫鬟,行吗?”
“可是她再过两个月契约就到期了。”
“这两个月霎时间,我为她付赎金,请把她给我!”
芯鄀膝盖一软,跪坐在地上。
她懂了!
他以为“小环”是丫鬟,与余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要讨去作妾!
“你不会……”余夫人大惊失色,“看上小环了吧?”
“是的,舅母,甥儿正有此意。”
“不准!”醒转的余老爷挣扎着坐正身子,“你不要芯鄀,却要一名丫鬟,这传出去教我的颜面往哪摆?我不准!绝对不准!”
“就算您现在不肯放人,小环再两个月契约就到期,到时谁也不能束缚她的去处。”
余老爷狠狠的瞪着他,“你这么做,眼中还有我这名舅舅吗?”
“舅舅,您知道这声‘舅舅’是我对您的尊称,事实上我们已经无干系了!”
厅房内,一片窒人的沉默。
“小姐,这下该怎么办?”小环担忧的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的脑袋一片混乱。
他要讨“小环”作妾,可是此小环非彼小环啊!
“夫人,到处都找不到小环。”出去找人的丫鬟回报。
“这丫头去哪了?”余夫人心烦气躁地问,“小姐房里呢?”
“两人都没见着。”
“我猜我知道她在哪。”雍轼气定神闲道。
适才与余老爷谈话到一半,他就发现此处另有他人。
“在哪?”夫人问。
雍轼踏着沉稳的脚步,缓缓往花厅西边的厢房前进。
听到笃实的脚步声一步步往厢房传来,芯鄀的血液冻结。
他早发现她了?
小环不知所措的左右张望,“小姐,孟少爷是不是往这边来了?”
“对!”芯鄀狼狈的以小环为支点站起,“我们……快找地方躲起来。”她一眼见着雕花屏风,“就躲那,快……”
当纤细的身影隐没在屏风后方的刹那,厢房的大门被拉开了。
跟着过来的余夫人东张西望,“没人啊!”
“有,而且是两个人!”雍轼笃定道。
芯鄀心口一窒,连忙停了呼吸,同时捂住了小环的口鼻,却不知在屏风下方的空处早显露出两人的脚。
雍轼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近,冷不防手一伸,抓出张皇失措的芯鄀。
“我找到你了!小环。”他微笑凝视。
“哎呀!”真正的小环因芯鄀被抓住,一时重心不稳,摔跌在地。
“小环?”夫人一头雾水的看着雍轼手上的芯鄀。“你抓的是我女儿,芯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