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你在扬州打坏名声,意思是……”
“我混迹赌坊,进出勾栏院,都是做给对方看的。事实上我就算上了赌桌也只是虚应了事,大部分的时间我待在这间厢房内,家里的事我也都清楚,虽然没有实际入织厂负责管理,可我妹妹雍荃都会按时将账册与织样等资料暗中送来给我,也常一起讨论市场的走向、管理的方针等事,只要情况一有变化,随时可掌管孟家的产业。”
他费尽了心思,就算打坏名声也在所不惜,是为了保住她的面子,让她主动退亲?
芯鄀心绪复杂,不清楚该感激他的为她着想,还是悲痛自己与他之间已注定毫无未来。
“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对方不是如你想的那样?”
如果她嫁给他,在出嫁从夫的前提下,她必定是全心向着他,不会受姑母所利用的!
“那不重要!”雍轼摆了下手,“与大娘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我是不可能迎娶的!我恨透那女人的血脉!”
当初母亲生重病之时,大娘仿佛恨不得她早日断气,常常来到母亲的榻边说些冷嘲热讽的话语,或是语带玄机,暗中诅咒母亲早日断气,这些事,也都清清楚楚的记在心上!
芯鄀沉痛的闭上眼,她没有想到他这么的恨着姑母,也恨着……她……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不好看。”雍轼关心的撩开覆于额面的长发。“看起来似乎比刚刚清醒时还要苍白,是哪儿不舒服吗?”
“可能是刚跌入河中,有讲了太多话,喉咙有些疼,头也重重的。”芯鄀扶着额头,藉以遮掩过度青白的神色。
“是我不好,明知你刚清醒还跟你说了这么多。”雍轼连忙扶她躺下,“要喝粥吗?”
她毫无心情吃下任何东西,但她仍是勉强扬起微笑,点了点头。
“那我去吩咐。”雍轼顿了下,“我还没问你的名字。”他笑道:“中游这个名字是假的吧?”
芯鄀顶顶的看着他,脑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心思。
“我叫小环,玉环的环。”
“小环,很可爱的名字。”雍轼拉起她的手贴在颊上,“待我处理好跟余家的亲事,我就上门去提亲,好不?”
芯鄀笑了下,“好。”
这承诺,会有履行的一天吗……
薄云客栈前,小环一脸焦虑的等待。
都快日落西山了,怎么小姐还没有回来呢?
她不是点着脚尖四处张望,试图自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见到小姐的踪影。
中午时分,她曾经到天香院跟天龙赌坊找人,然而两地皆大门紧闭,天龙赌坊更有打手站在门口守卫,任凭她说破了嘴仍是不得其门而入。
被赶回来的她除了守株待兔以外,别无他法。
等啊!盼啊!经过的路人交谈吸引了她的注意。
“听说孟家的大少爷原来是有断袖之癖!”一名大婶对着一名大叔道。
啥?孟家大少爷?断袖之癖?小环惊愕的瞠大眼。
她若没记错,断袖之癖不就是指男人对男人有兴趣吗?
孟家大少爷是男人耶,他竟然对男人有兴趣,难道说,他迟迟不来迎娶小姐,就是这个原因?
为了听得更清楚,小环偷偷模模的跟在大婶后头,拉长了耳朵仔细听两人的交谈。
“我也听说了!”大叔道:“昨晚孟少爷在天香院的走廊抱着一名男子公然亲吻,接着将那名男子抱入厢房中,一整晚都没有再出来过。”
“这种背德之事竟做得出来!”大婶打了个冷颤,“我听到的是,孟少爷今晨在河边与男人亲吻。”
“如此公然?”大叔摇摇头,“好歹天香院是私密之处,那也就罢了,河边可是公众场所,人来人往的啊!”
“这孟少爷真是越来越yin乱了,不只是吃喝嫖赌样样来,还有断袖之癖,我看孟家的产业就要败亡在他手上了!”
“这就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大叔一脸看好戏样,“拭目以待吧,孟家垮掉之日不久矣。”
两人的交谈小环越听越心惊,最后是整个人两眼发愣,像根大木头一样傻在街头。
孟少爷爱男人?
孟少爷爱男人?
孟少爷竟然爱男人!
小手贴着脸,几乎要惊叫出声。
“小六子!”一根纤指推杵了下小环的肩膀,“你怎么站在大街上发呆?”
小环僵硬的转过头来,乍见到芯鄀,立刻慌张的握着她的纤肩喊着,“小姐,你总算回来了!你跑哪去了?”
芯鄀笑了笑,“发生了点事,不过不要紧了。”
“小六子,你家小姐今天受到了点惊吓,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耳旁出现男人的嗓音,小环困惑的偏过头去,一见着雍轼的那张俊脸,立刻吓得倒退一步。
“怎么了?”雍轼一头雾水的与芯鄀面面相觑,“怎么想见着鬼一般?”
是鬼啊!他就是鬼啊!一个荒yin迷乱的鬼啊!
这种人绝对不可以再让他接近小姐,尤其小姐现下还女扮男装,难保不会让有特殊性癖好的他给凯觑了去。
“我会照顾好小姐的!”小环抱着大无畏的精神,硬生生插入两人之间,将芯鄀保护在身后,“谢过孟少爷,孟少爷您可离开了。”
“小六子,你怎可如此无礼!”芯鄀为小环的无礼而不悦。
“小姐,您不懂!”这种丑事怎么能当着当事人面前说起。“奴婢回去再跟您说仔细。”说罢,她拉着芯鄀的手便走。
“小六子!”她干嘛急着拉她走啊?
“小姐,快走!奴婢有事要禀报!”
“我明儿个再过来找你!”雍轼对着芯鄀喊。
芯鄀转头微笑点头。
明儿个?明儿个她就要带着小姐离开扬州,并速速禀报老爷夫人孟少爷的荒yin无道,快快将婚约给解除!
死yin贼,绝对不让他有玷污小姐的机会!
疾走的脚步突然一顿。
她刚刚忽略了啥事?
“小环?”芯鄀不明白小环为何突然停下脚步。
应该是她太多心了吧!小环想。
“小姐咱们快回去……”小环愣了一下,“我刚刚是不是一直叫您小姐?”
完了!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小姐的真实身份给抖出来了!
她还自称奴婢耶!
完蛋了!
完蛋了啦!
“是啊!”芯鄀颔首。
“那您怎么没阻止奴婢?”
以往小姐都会在她不小心月兑口而出的那个瞬间,立刻将她打断的呀!
“别着急,雍轼……孟少爷已经知道我是个姑娘家了!”
“他怎么会知道?”难道……
“他说我没有喉结,一眼就看穿了。”
“原来如此!”小环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是小姐的身躯不小心被孟少爷瞧了去呢!
“你刚说有事要说,是啥事?”芯鄀好奇的问。
小环偏过头去,见雍轼竟然还在目送她们,心头一阵厌恶感起,拉着芯鄀快步走进薄云客栈,上了三楼的上房。
“小姐,我们该回南京了。”一进房,小环就忙不迭收拾起行李来。
“为什么?家里发生了啥事吗?”
“没事,只是奴婢认为不应该让小姐继续跟孟少爷来往下去了。”
“可是……”
“小姐!这两天咱们也看清楚孟少爷的真面目了,他好赌有,还……”还好男色!
“还什么?”
“反正他的品行之糟我们已经亲眼证实,不需要再待下去了,快快回南京退了婚事再说。”
“婚事我会退。”芯鄀坐在桌旁,状似悠闲的为自己倒了杯茶,“但我还不想走。”
“为什么?”
“我想再多根他相处一些时候。”
她还舍不得离开他。
她还想更了解他一些。
“您不是都已经看清楚他的真实品行了吗?还要相处啥?”想看到他更坏的一面吗?
“那不是他的真实品行。”又有目光飞出了窗外,落在远方。
“不是真实品行?”小环一头雾水。“他明明……”
“这说来话长,我现下也不方便跟你说。”芯鄀放下茶杯,“可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小姐请说。”
“他已经知道我本是女儿身,而我告诉他我的真实姓名叫虞小环。”
“这样啊……啊?虞小环?”小环指着自己,“小环……是我吧!”
“但现在小环这个名字是我的了。”芯鄀字字铿锵有力,“虽然我刚才还是叫你小六子,那时因为我未跟你套好招,从现在起,你就叫小鄀,这名字跟小六子挺相近的,应该很快就能适应才对。”
“小鄀?那时小姐的名字吧!”
现在是两人要交换身份吗?小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啊?小环脑子一片混乱了。
“你啥都别问,暂时也不准探究,从今天起,你就叫小鄀!”
仆人的名字原本就可随主人的意思更改,小环也没权利过问,可为啥要改叫小姐的名字?光是小姐喊她‘小鄀’,她就因感大不韪而浑身抖颤了下。
芯鄀想真正麻烦的事会是回南京之后,她的好好想想接下来这出戏要怎么演。
他们之间是否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雍轼……她一点也不想跟他分开啊……更不想退了这门亲事!
小姐到底在打啥主意啊?小环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只能默默接受芯鄀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