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巽和纂儿一前一后跨过门坎,走了进来,蒋氏一恍神,彷佛看见一对珠联璧合的金童玉女。
“儿子见过母亲。”
“纂儿见过老夫人。”
两人向蒋氏施礼请安。
蒋氏回过神来,肃了容颜,介绍了靳氏。
两人都见了礼,各自在蒋氏的左右落坐。
靳氏先是扫了闻巽一眼,可一下没能收回视线,看一眼又一眼的结果,眼珠子就有点黏在闻巽上月兑不开了。
这样其实是很没礼貌的,何况她也不是什么二八年华的小泵娘,但是架不住闻巽的容貌好,想起外头对闻巽的传言,说这位爷年纪不大,却能撑起闻府的半边天,这位爷跟谁都好,却是有名的难结交,至于他为什么会和自家大房那个煞星,应该就是立在他身边的那个丫头一起进门,应该只是凑巧吧。
靳氏分神片刻,收回心神后却被闻巽那凝结的眼神,透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寒气,给冻得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哎哟喂啊,那双眼如果看到深处,就会让人感觉如芒刺在背,心中冰凉,她骇了一跳,惶惶的汗不敢出,再也不敢直视。
心儿乱跳之余,靳氏赶紧把眼神挪到纂儿身上。
“你就是大哥那苦命的女儿纂儿吗?我可怜的的好侄女,我是你二婶母啊,快点过来让二婶母瞧瞧,二婶母可是想死你了。”从袖中掏出帕子,靳氏挤出两滴泪来。
这丫头在辅国公府的日子过得挺是滋润的,瞧她眉目清妍秀丽,倩影婀娜,清丽动人,穿的是窄袖合身的丁香衫子,系条银纱拖泥裙子,素发箍着一圈珍珠发圈,每颗珍珠都有拇指这么大,看那珠色,还是南珠,手臂上金丝编织打造的金钏儿镶着五彩宝石,耳钉垂着泪滴形的绿色猫眼石,饰品虽不多,却样样都是精品。
“这位夫人,纂儿不知你在说什么,纂儿和你素昧平生,亲是不能乱认的,不小心认错可就贻笑大方了。”
魏国公府的二夫人,如今外头人都尊称她为国公夫人,早忘了还曾有个大夫人,纂儿知道,这是她的亲人,不,应该说是原主的亲人,她这么多年后找上门来,是想做什么?
当时她初到京城,闻巽有意无意的放出消息,想引微生家的人出面,给个说法,那时候装死装得像龟孙子,连吭都没吭一声,这节骨眼,天下太平,无风无雨,来演什么认亲大戏?
靳氏没把纂儿的话放在心上,以为她见到人来接她,拿乔罢了,于是她抹眼泪抹得更带劲了。“你这是怪你二叔父、二婶母没能早点找到你,把你接回府吗?我们是有苦衷的。”
“纂儿与夫人素昧平生,何来怪罪之说?”起初的那点激动过去了,此时此刻纂儿心里什么都没有。
“不怪罪最好,跟着婶母回家,咱们一家团圆,老太君要是看见你回去,不知有多高兴,她老人家想你想得都病了。”这丫头应该是好哄的,孤苦无依的孤儿,盼星星盼月亮,无非就盼着能有家人,这会儿她出面认了她,有家可以回了,哪能不感激涕零的?
这话好笑了,不就是那位老太君下令把她送走的?这会儿又让人来把她接回去,平白无故的,其中要是没有猫腻,她把头剁下来当椅子坐!
这亲,不认也罢。
“贵府的老夫人身体微恙,那得多保重,夫人可要多在长辈面前尽孝伺候才好,别到处乱跑。”纂儿笑得人畜无害。
“老人家不就是想念你这嫡亲孙女,要是能见着你的面,这病肯定就能好上大半了。”
靳氏额冒青筋,嘴角的笑容抽搐了好几下,心里把纂儿骂翻天。
什么叫她到处乱跑,这丫头会不会说话啊?!要不是为了来接她这个扫把星,她哪需要低声下气,看人眼色?
要不是如今看在她有用得着的地方,否则那个家,别说门坎,只要她靠近方圆十丈,打也要把她打出去!
都怪她那歹命的女儿,好好的一桩婚事,被她兄长给带累搞砸了不说,还得赔上人,这种事别说她不肯,心疼孙女的老太君也不肯……
纂儿仍旧垂着眼帘,精致的小脸上波澜不兴,对靳氏的提议半点兴趣也没有。“纂儿无父无母,名字还是他人随便取的,也不知有亲人,纂儿不知夫人哪来的道听涂说,错认了纂儿。”她就是要坚决不认这些所谓的亲人,无论他们想给予的是什么,她都不需要。
在崇尚孝道的古代,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女子的一切都是属于爹娘的,包括生命和自由,她的爹娘没了,这些人又打着祖母的名号要带她回去,她若是认了这些人,想必她爹她娘在地下还会跳上来骂她不肖女。
更何况,她早就不是那个微生纂儿,那一家子于她什么都不是!
靳氏没想到纂儿这么难拐,她眼珠子一转,方才她和闻老夫人大致谈过微生家的想法,老夫人并不反对她把侄女接回去,只说只要她能把人带走,她没意见。
如今想来,这句话颇有深意。
“好侄女,你这话可说得太诛心了,虽然一样是国公府,婶母知道自家还是比不上辅国公府的,你在这儿过惯了好日子,眼界自然不同,不过金窝银窝都没自己的窝好,不是吗?”
她这辈子没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偏偏人家还不领情,真是气死人了,跟她回去之后,看她怎么整治这丫头。
“你叔父可也是承了爵的国公爷,只要你答应回去,除了天上的星星,你想要什么都会想办法给你的。”当务之急是把人给拐回去,至于画出来的大饼以后会不会兑现,一点也不重要。
晁朝的公侯伯只有封号和食禄,并无封地,公侯之家又以军功而定,有的只授终生,有的可以世袭,闻府是后者,微生府也能世袭,皇恩却只有三代,来到纂儿叔父这里已经是第三代,将来,要是族中没有出类拔萃的子弟,景况会如何就难说了。
靳氏其实也不算吹牛,现今的微生府是还有能力应付她的,只是儿子捅出来的楼子不只会让微生府名誉受到重创,人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反观闻府,不说这大房如何的风光,闻老侯爷的三房弟弟再不济也有四、五品官阶,就算是闲差,只要府中子弟不要太过好吃懒做,养家活口并没有大问题。
“夫人说的这些纂儿都不需要,您还是回去吧。”再继续说下去就难看了。
这位微生夫人以为她像许多女孩,只关心身上穿戴和将来要嫁给谁,对外头的事务?*??敛还匦穆穑军br />
很抱歉,闻老夫人在众多的京中权贵中也提过微生家。
微生府中的子弟,在京里是出了名的纨裤,欺善霸女,鱼肉乡里,但是受害的百姓碍于国公府名头,敢怒不敢言,府中的爷每一个几乎都是妻妾成群,如今还无限制往上增生中。
微生府是大家族,食指浩繁,只出不入的经济压力巨大,虽然还没有到入不敷出的地步,但以前的老国公爷再能干,能攒再多家业,也禁不起子孙这么败坏。
据巽哥哥说,她爹以前就是看不过家人这样的态度,想凭自己的能力闯出点什么,离家后遇上闻巽,以为起码可以给妻女幸福的生活了,哪里知道是阴错阳差,又或者有人从中搞鬼,变成了家破人亡的局面。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样死脑筋?反正你今儿个非跟我走不可!”靳氏勃然色变,她说得口都干了,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这丫头还是油盐不进,她脸上的尖酸深刻了三分,嘴上也没了方才的殷勤,声音越拔越高。
纂儿彷佛看着小丑跳梁,语气仍旧平和,“纂儿在这里住习惯了,这里就是纂儿的家,只要闻老夫人不赶我走,我就会一辈子在这儿住下去!”
蒋氏闻言,眉头一挑,威武不能屈,这丫头也不枉她费心教导了。
闻巽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好纂儿,闻国公府就是你的家,的确是,你就继续理直气壮的住下去,谁敢撵你走,我就先把谁撵出去!
什么叫孤掌难鸣,靳氏还真是尝到滋味了,她身边的嬷嬷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劝道:“夫人,缓着来,别和姑娘置气。”
靳氏顺了顺呼吸,这才又道:“我来领你回去是给你面子,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没名没分寄住人家府里,闻老夫人宽大为怀收留你,可人要脸,树要皮,你这样厚着脸皮赖着不走,我说啊,我们微生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改天等人家开口撵你,你可就难看了。”
她说了半天,闻府的人没半个吱声的,丫鬟没一个眼神敢乱瞟,蒋氏更是连句话也没说,只是闭目养神,看来这是巴不得她赶快把
这贱丫头给带走吧!
也是呢,多养个没用的丫头,那得费多少银子?虽然闻府也不是养不起,还把这臭丫头养得油光水女敕,瞧她那通身气派,站出去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门阀勋贵的千金闺秀。
京里传言这位老夫人深藏内敛,书读得极好,尤其制艺文章更是一绝,据说当年教导她的当代大儒曾扼腕叹息,说她若是个男儿,必能金榜题名,而闻府大房大爷二爷三爷的学问文章都是她教导出来的。
看来这位老夫人压根没有外头传的那么神,无端端白白养别人的孩子就算了,难道将来,还想赔上一笔嫁妆把人嫁出去?白花花的银子用得着往一个半滴血缘都没有的丫头片子身上砸吗?还不如把银子送给她花。
说到底,要不是她那心肝宝贝给她捅了这么大个楼子,得用女儿去换,她又怎么会把脑筋动到这个死丫头身上。
蒋氏和闻巽听到靳氏这么说,都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这微生府的当家主母居然是这种德性,不只沉不住气,言语粗鄙,姿态和和市井妇人没有多大差别。
“这世间能给我脸面的只有我自己,夫人你言重了,要是没有别的话要说,纂儿还有事,就不招待了。”纂儿不久前买了铺子的喜悦全叫靳氏给抹得一滴不剩,现下只有一肚子郁闷和想吐血的。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你赖在闻府不就吃定了老夫人不晓得你命中带煞,是个克死爹娘的扫门星!”既然不肯乖乖听话,那就大家撕破脸,看这微生纂儿还有没有脸皮在这里待下去!
一直表情无波的蒋氏听了靳氏这话,果然掀开了眼皮,可她看的对象是却是大啖鸭舌的小儿子,他都快把一大油纸包的糟卤鸭舌吃光,她不高兴了。“你别告诉我花满楼的糟卤鸭舌不是买回孝敬我的。”
“娘,我这不是听得都快打哈欠了,总要吃点什么打消睡意。”闻巽舌忝了舌忝手指,一副吮指回味的样子。
“剩下的都给我拿过来!你这不肖子!”
站在蒋氏身边的大丫鬟因为有客人在,没敢笑出声,只能努力憋着,她绕过两排官帽太师椅,把三爷前方几案上剩下的鸭舌包了起来,拿过去,摊在蒋氏面前。
“我就跟纂儿说多买一点,她偏说娘吃多了要上火不好,你看,真的不够吃了吧!”前面两句是对着蒋氏说的,后面两句却是对着纂儿说的,只有当事人知道闻巽在说什么。
身为局外人的靳氏看着正拈着一支鸭舌往嘴里送的蒋氏,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这是什么一家子?这是没把她当回事吧?哪有人这样的!
蒋氏好像这会儿才看到她,果决的说道:“既然纂儿丫头不想跟微生夫人回去,这事就到这里。”
靳氏目光闪动,欲言又止。
她身旁的嬷嬷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又看见蒋氏端起了茶盅,一副无视她的样子,她倏地起身,气冲冲的拂袖走了。
蒋氏挥挥手,珍珠和另个大丫鬟去送客。
厅里就剩下闻家母子还有慕儿。
蒋氏用帕子擦拭沾了卤汁的手指,放下一口也没沾唇的鸭舌,向来半眯的眼迸出精明干练的精光。“丫头,你确定不回去吗?你等了四年,微生家的人才上门想把你认回去,要是错过这一次,你不知还得等多久。”
纂儿弯着膝跪了下去。“老夫人,这样的家人,老实说纂儿从来没等过,也没盼过,只是请老夫人原谅纂儿的厚颜无耻,说把闻府当成自己家,无论微生夫人来多少趟,纂儿是不会回去的。”
她很少觉得累,在课堂上学习不会,在花房里侍弄那些花草不会,但是和微生府的人唇枪舌战,却比干了一天一夜的活儿还要累上三倍。
闻巽盯着纂儿的膝盖,直想让她起来,但碍于母亲没有发话,他不好开口,只能一直瞅着母亲,希望母亲赶快把纂儿叫起来。
啧,这样就心疼了?蒋氏哪里不懂儿子的心思,她偏故意不和儿子对上视线。
“再不好,他们总是你的亲人,把人撵走了是小事,我怕的是以后你会后悔,将来没有任何外家的助力,再过几年你要谈婚事了,可有心理准备?”对方要是知道她连个可以倚仗的人都没有,谁会想要这样的妻子?
“我知道老夫人是为纂儿好,但是这样的亲人,也不知这回是出了什么事,才会想到我的存在,改天我要是没了利用价值,下场不知会如何,所以不要也罢,至于婚事,如果我的男人只是个想靠妻族的人,不是真心爱我这个人,我真的不希罕。”
她没有古代人这么看重婚姻,能找到看得对眼的就作伴,要是没有,她也有办法自己活下去,了不起就是自己辛苦一点,也没什么。
蒋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倒是个有志气的,你回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后悔了,也不用害臊,让人过来知会我一声,我会送你回去的,看在我的颜面上,那家子应该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谢谢老夫人。”谢她的维护,谢她站在她这边,谢她始终没说什么。
香淳赶紧把纂儿扶起来。
“儿子,你留下。”蒋氏见小儿子要跟着纂儿离开,出声阻止。
“娘,还有事要跟孩儿说?”蒋氏伸手冷不防就拧了他一把,疼得他哇哇直叫,连忙跳开好几步,“娘,你这是做什么,谋杀亲儿子啊!”
“还叫!纂儿是微生府煞星的事,你居然瞒着我?!今天要不是有人来闹了这一出,我岂不是永远被蒙在鼓里?”她面色愠怒,但是说真的发火,好像也不是。
就知道他娘会为了这件事发火,如今捅破了,她没找纂儿的碴,却冲着他来了,因为人是他带回来的,亲疏有别,要挠人的时候就想到他这亲儿子了。
娘,他又不是出气筒!
不过,最佩服他娘的就是她对事情从来就是一码归一码,明事理,知人情,绝对不会胡乱发脾气。“我英明神武的娘亲,什么煞星、霉星,您又不是那些乡村愚妇,怎么也信这个?”
“我不是乡村愚妇,可我为什么不信?一命二运三风水,你敢说冥冥中没这回事?”这混帐,她生平最讨厌欺瞒。
古人更以为,人生的成功与否,先天的命数最为重要,其次是一个人的运气、机遇好坏,第三是风水环境影响,至于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长相、八敬鬼神、九结交贵人、十养生,一个人一生都和这些月兑离不了关系。
闻巽笑嘻嘻的凑过去。“娘,您气孩儿没把这件事向您禀报,孩儿能理解,但是,纂儿在我们府里住了四年,府里可曾发生什么兆头不好的事?没有嘛,不说别的,大哥在工部连升两级,二哥如今是巡按御史,大嫂年前又给咱们家添了个男丁,二嫂的肚子里也又有了,不说这些好了,儿子的生意蒸蒸日上,您老身体健康,还有力气打我,霉神就算经过咱们家上空,也得掂量掂量,纂儿一个黄毛丫头最好有那么大的能力左右我们家的运势……说穿了,不过是微生府当年想把她沉河的借口罢了。”
说到后来,他的眼神如刀,乌黑的沉眸一紧,他还没和微生府的人算这笔帐,他们就找上门来了,这是找抽呢!
“你还有理了?”蒋氏呸了他一声,还成串成串的,越说越起劲了。
就从来没见他对什么事这般上心,除了那丫头的事,她心里隐约有些什么,但是觉得不可能,两人的年纪相差太多了。
闻巽哪里知道母亲的心思早就跑偏了,仍如江水滔滔的说道:“纂儿被送走的时候还只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大人要把发生在身边的坏事罪名往她头上扣,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她要向谁去喊冤?要不是那奉命溺了她的婆子留她一条小命,世上早就没有她这个人了,我怜惜她孤苦,没把这件事告诉您,是不想让您存着先入为主的观念,您这些年不也常叨念她就像您的第二个闺女一样贴心吗?”
“哼,舌灿莲花!”她是老了,却没胡涂,这是承认儿子说的有理了。
“我们虽然还模不清微生家的人为什么找来,不过既然都能厚着脸皮找上门了,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能拉得下脸皮来要人,绝不可能是心血来潮,更不可能是微生夫人说的老太君想孙女了,肯定是被什么事给逼急了。“儿子让人去查查那一家子出了什么纰漏,大到需要把扔出去十二年的嫡孙女再往回找。”
不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如果微生家的人当真是想给纂儿一个温暖的家,他乐见,如果是打着什么歪心思……他看着长大的丫头可不是什么替代品,也绝对不去替那些个莫名其妙的人收拾善后。
“你自己看着办,你办事,娘放心。”
“那娘再赏我一支鸭舌吃?”
“还吃?纂儿都知道要给我买东西回来,你这个做人家儿子的,却跟老娘来抢东西吃?”
“不是说过槽的猪食比较香?”
“珍珠,把这满嘴胡说八道的混帐给我打出去!”以前还觉得这个儿子正经过了头,这些年到底是受谁“陶冶”,越发不象样了。
珍珠掩着嘴笑。
闻巽一脸莞尔,一溜烟拔腿跑了。
他一离开彝秀堂,就挥手把复始招来。“去办件事……”他简略交代,“……两个时辰后我就要听到回报。”
复始是个蚌壳嘴,除非必要的话,从不多说,就见他颔首、拱手后纵身离去。
一元紧跟着上前禀报,“爷,扬州的彭老板来访,您见或不见?”
“彭海?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府里?”这位扬州彭一霸,几度想和他做生意,被他拒绝了还不死心。
“彭老板说是来京里办事,顺道来府中送礼,不巧知道爷您在府里,这才说要拜见的。”
“是你拿了人家什么好处,把我给卖了吧?”闻巽的规矩是,出门在外,他就是个商贾,他感兴趣、有赚头的生意自然来者不拒,但是军火买卖除外,结隐阁自然有从兵器坊到卖坊一条龙的门道,不需要彭海这条还需要仰赖第三者供需的拉线人。
“爷,一元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彭老是给小的五十两银子,让小的进来给爷您传个话,小的这就马上把银子退回去。”一元咚的跪下去,从袖子掏出彭海给的五十两红封。
“他倒大方,从守门人到你手里层层打点,没有一百两怕是进不来大房的门。”闻巽嗤了一声,“既然给了你,你收下就是。”
他从来不阻挡下人收受别人范围内的银两,水至清则无鱼,他们的月例不多,五两就顶天,要是没有这些油水用来贴补,怎么过日子?
“谢谢爷。”一元叩头起身。
“请彭海到前院书房,复始若是回来,让他过来找我。”闻巽吩咐后,撩袍,举步,就往前院去了。
彭海绰号彭一霸,是一方霸主,人也长得霸气魁梧,英俊伟岸,他纵横南北,从来没有人不买他的帐,唯独一个闻巽敢与他和稀泥。
他这么吊着自己的胃口,按理说,像他这么自视甚高的人,只有别人来对他屈膝奉承,哪有他去讨好别人的道理?
不过闻巽不是别人,他在各方人士之间都吃得开,小小年纪比他还老练圆滑,心机深沉似海,他与闻巽交手数次,都告惨败,佩服之余便想和他交个朋友。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得知他来意的闻巽并没有什么喜出望外的神色,倒是拿出了贡茶大红袍出来款待,撇开生意,两人居然相谈甚欢。
没多久,一元入内,在闻巽耳边说道了些什么,闻巽向彭海告罪出去,复始候在廊外。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闻巽掸掸袍子上头看不见的灰尘。
“微生府二房的微生默与英国公府三房的独子争风吃醋,纠众打断了对方的双腿,听说连命根子也坏了,因为时间拖太久,就连宫中太医也无能为力,如今两府正在撕咬,英国公府狮子大开口,要不就皇上殿前见,论个是非曲折,大家难看,要不让微生府赔他独子双腿和生育能力。
“微生府被闹得没办法,提出用女儿去交换儿子的官司,但是如花朵般的小姐怎肯委屈嫁给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男人,这不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使出来了,微生夫人被闹得焦头烂额,手心手背都是肉,走投无路之际,也不知是谁向她提到了纂儿姑娘,这才死马当活马医的找上门来。”复始没有任何添油加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从来都避不见面的人突然冒了出来。
“微生家的人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抓个替死鬼回去嫁给对方,藉以保全自家儿女,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个王正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英国公的老来子,纨裤一名,做过的坏事不比微生默少,两人根本就是京里的混世魔王。”
闻巽的眸光飘向不远处,就像看着死人似的,冷冰冰。
他们家战战兢兢,唯恐皇恩不再,这些人却是拚命折腾,想赶快把头上的铁帽子摘掉,既然如此,他就帮他们一把吧。
“你再跑一趟,把这两人干过的好事都搜罗起来,物证人证也都找全,全部送到京兆尹去,顺便递上我大哥的帖子,如果这样还不够,就把结隐阁主的帖子也递上去,若是要花银子,也不必手软。”把事情闹大了才有好戏看,那些人忙着灭火都来不及了,哪来的时间惦记纂儿。
这招釜底抽薪,应该能让京城这批有力气却不知报效国家,挥霍祖辈积攒下来功劳钱财的混蛋消停消停。
他这算是做了桩善事。
复始头皮发麻,结隐阁主出手,这是唯恐浑水不够浊,要努力的给它揽拌的意思啊!
“属下一定遵照爷的吩咐,会下死力去搅和的。”
闻巽沉吟了一下,笑得森然。“另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给纂儿安排一个“过去”,要是哪天微
生府硬来要人,有这个“过去”在,就算他们把老天搬出来都没用。”
“属下知道了,我保证,一定会真实到让那些人什么都查不出来。”复始颔首,转眼消失。
闻巽望着蓝到没有一点瑕疵的天际。
没错,除了流火等人,复始也是他结隐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