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雅致的书房内十分明亮,开着的窗扉吹来徐徐轻风,让人身心舒畅。孟昱执笔,流畅地在铺开的宣纸上落下一个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俗话说,见字如见人,他的字无论是藏锋还是露锋都显得潇洒、大气,一如他的人高傲、强势。
孟昱俊朗的面容有些漠然,但眼中却有轻微的闪动,让人模不着思绪。
这时候,门扉处传来叩门声。
孟昱提笔沾墨,“进来。”
木门轻轻吱呀了一声,又被人重衛uo厣希?锇坠Ь吹仵獠降桨缸狼埃??戳搜壅?笱笕魅鞯匦醋值纳僖??V氐乜?诘溃骸吧僖??〉牟榈搅恕!包br />
浓墨晕染过宣纸,勾勒成笔划,孟昱淡淡地开口道:“说。”
孙白微微低下头,他跟了少爷十几年,是十分了解少爷的,这样的少爷他不曾见过,但是能在少爷身边待这么久,就是因为他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不该说的从来不说,他只需要照办就好。
“慕芊芊是南投镇瓷户慕家的千金,爹娘早逝,家中只有兄嫂,她哥哥为人颇为怯懦,嫂子则十分强势。慕芊芊碧玉年华,目前尚未嫁人。”孙白将孟昱交代的人打听得清清楚楚,进了南投镇,一问便知。
孟昱修长的眉毛微挑,有些惊讶,“你说慕家也是经营瓷器?”
孙白点了点头。
孟昱觉得事情似乎对他越来越有利了,江北一带的瓷商大户他都知道,这个慕家倒是前所未闻,估计是个小户。
“而且慕家最近正在准备烧一批瓷器给知府贺寿。”孙白进一步补充。虽说慕家只是小户,但近年来的名气却有上升的趋势。
“能进入姚言清的礼单,这慕家应该颇费了一番工夫吧。”孟昱的思绪飞快转动,能够接触到姚言清,那慕家可能是参加过几个月前的瓷商大会,因为姚言清是出了名的爱瓷,但又只接受瓷商会里的商户提供的瓷器。而瓷商大会又由他们孟府主持,几乎所有前来参加的商户都向孟府提交过合作生意的书信,慕家估计也难逃例外。孟昱锐利的眸子闪了闪。
“是的。”孙白再次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慕家下个月便能烧出一整套完整的贺寿瓷。”
孟昱对这些讯息颇为满意,现在就等着他主动出击,心里有些欢喜,落笔更加畅快。
“只是……”孙白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把一个疙瘩给挤了出来,真是为难啊。
“怎么?”
“慕姑娘……似乎有心上人,正在参加会试。”孙白憋了口气,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
被捏在指间的上好狼毫笔被硬生生折断了笔杆,沾满浓墨的笔头滚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大片,将几个清晰、有力的大字淹没。孟昱松开指间,任那另一截笔杆跌落在案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孙白的心颤了颤。
孟昱抬起脸,望着孙白,眼眸中一片黑沉,外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孙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心上人吗?”孟昱的嗓音微哑。
孙白低下头,不再作答。
心上人?孟昱在心里嗤笑,他不否认他在乍听到那句话时,心尖处传来的刺痛,居然有人已经先占据了她的心吗?
孟昱的薄唇有些残忍地微勾,那又如何呢?即使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又怎么样。他已经在心里发过誓,他势在必得,她只能是他的。
良久,孟昱的神情恢复从容,他打量了下书案上颇为狼藉的状况,将那张已经作废的宣纸掀开,然后命令道:“孙白,准备一下。”
“什么?”孙白的脑袋又不灵光了。
孟昱出乎意料地耐心解释了,“前往慕家拜访,你随我一起。”
孙白的回应梗在喉咙里,少爷这次是来真的了。
南投镇只是江北的一个小镇,没出过什么大户,老百姓大都做着小本营生,只有几根指头能数得出来的小商户。慕家就是这少数中的一家,孟昱后来才了解到,虽然慕家家业不大,但居然也是传承了几代的瓷商,虽然慕家人的营生手段不了得,但总算还是认真、勤恳,到底是没让这家业衰败下来,近几年还有上升的趋势。
近几日让慕家主人慕佐严大喜的是,景陶镇的孟家前几日送来拜帖,说要前来拜访。欣喜之余内心又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停止送出的书信对孟府起了作用?就算是的话,也是由他慕家前往孟家拜访。
他慕佐严虽然没什么没有多大本事,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原因,倒是他的夫人提到了也许是姚言清牵的线。姚知府出面,这可能吗?那批贺瓷还没有送出去呢。
孟昱神情淡然地望着眼前这个面容恭维的男人,却没想到这人竟是慕芊芊唯一的哥哥,和那个倔强的慕芊芊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神情间透露出怯懦,反而是他的妻子有些泼辣。想到这,他竟有些同情这个男人,但又思及这个男人的性格会有利于他,眼底便涌出淡淡的笑意。孟昱不介意在生意上卖这男人一个人情。
慕佐严本以为孟昱这个人有些难缠,毕竟他鲜少见过气势如此凌人的男人,这通身的贵气,一般人远远不及。他之前在瓷商大会上远远地见过孟昱,那时候就觉得这男人气质不凡,可如今孟昱就坐在他对面,更别说现在气势更胜。
慕佐严觉得他连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孟昱居然在一批瓷器上让利给他,这让他匪夷所思,孟昱却解释是因为受慕家的书信所动,又听闻慕家也是几代传承的瓷户,和孟家有相似之处,并且孟家近来想进一步开发南投镇,还得倚仗一下慕家。
孟昱的一番话说得慕佐严晕晕然,心里还生出了自豪之情,觉得连孟家这样的大户也是需要他们这样的小户给予帮助的。但要是稍稍有脑子的人便会察觉这番话的漏洞之处,几乎掌控整个江北瓷器销路的孟府,会需要他这个小小慕佐严提供帮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孟昱就是故意这么说的,毕竟慕佐严为人有些浮躁,又急需攀上高枝,最重要的是……孟昱眼底的笑意更深,这个人以后对他大有用处。
慕佐严内心愉悦,谈了一单获利颇丰的大生意后,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便唤来小厮再上一壶酒。对孟昱道:“孟兄啊,承蒙你看得起小弟,小弟敬你一杯。”说完,慕佐严端起一大杯一饮而尽。
“严兄说笑了,论辈分你在我之上。”孟昱也勾起唇角,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孟昱已经喝了颇多的酒,但脑袋却十分清醒,此刻他们坐在凉亭中喝酒,清风阵阵,更是让他觉得爽快。他望着眼前颇大的一片花园,眼底波澜不惊,他之所以前来慕家,就是要亲自模清这家人的底细,结果让他非常满意。至于生意,他是完全不在意的。
正当孟昱准备打道回府之际,花园的深处传来一道女子的清笑声,这片花园是和另一个跨院的花园连在一起的,所以即使听到声音,却看不到有何人出现。
孟昱的心口一顿,这个声音是……慕芊芊。他没想过会碰见她,看来是缘分眷顾。
慕佐严自然也听到了,有些尴尬,“孟兄见笑了,我妹妹二八年纪,却还如同小孩子一般喜欢一些纸鸢类的小东西。”虽言语颇有些责备,但言辞间却带点淡淡的纵容。
慕芊芊还喜欢这些小玩意吗?孟昱只觉得内心非常愉悦,嘴角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令妹纯真、可爱,十分难得。”
“哪里。”嘴上那么回应,慕佐严内心却颇觉得受用。
天上的风筝飞得老高,引得亭子里的人都抬头向上看,孟昱则在心里默默勾勒出慕芊芊欢喜的脸蛋。
这时候,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本飞得极高的风筝不堪受阻,断了线之后又直线往下掉落,中途又随着怪风改变了方向,竟落到了亭子前。
孟昱看着一瞬间发生的变化,目光落到那造型精致的纸鸢上,心中一动。
慕佐严正准备喊小厮将那纸鸢捡起,却见从花园里跑过来两个纤细的身影,便打住了刚到嘴边的话。
慕芊芊携着丫鬟蝶衣朝凉亭小跑着过去,她正懊恼着刚才的那阵风,真是不合时宜,明明风筝放得那么高了,都怪那风不识趣。她吩咐蝶衣将纸鸢捡起来,她则朝亭子里的人作了礼,毕竟是她打扰到哥哥谈生意了。她正想说些什么,她的美眸便对上一双她熟悉的利眸。
是他!慕芊芊在心底叫道,硬生生咽回要说的话,一张俏丽的脸蛋绷着,默不作声。原来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孟少爷,那她先前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过依然是个放肆的男人,他又拿那种眼神看她了。
孟昱好整以暇地望着慕芊芊紧绷着的小脸,内心满是逗弄之意,她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慕佐严没注意到慕芊芊的反常,他现在只想要让她快点回房,女孩子家如此顽皮,又打扰到贵客,实在不该。他便有歉意地对孟昱说道:“扰到孟兄,着实抱歉。”
“无妨,是风太大了。”孟昱在慕佐严望向他之前收回了眼神,微笑道,显得大度并且通情达理。
虚伪!慕芊芊看着孟昱那张笑得从容的脸,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月复诽,交握在腰月复处的小手不自觉地绞紧。
慕佐严舒了口气,赶紧对慕芊芊说道:“还不快点回房。”
慕芊芊咬了咬嘴唇,不发一言,转身离去。离去时,她一直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射在她的背脊上,让她难以忽视。
孟昱状似不经意地目送着慕芊芊离开,心里想的却是,这一趟来得实在太值了。告别慕佐严,孟昱准备踏上马车,一脚刚踩在木阶上,身子顿了顿,回过头望着孙白,淡淡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少爷,一切妥当。”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