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月十五,文庆林没有约到谭佳如去东山亭,因为去帖子的那日,谭佳如说事务繁忙,无法抽空去东山亭。
谭佳如并没有将文庆林的邀约放在心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每月十五都是她巡查店铺的日子,娘亲留下的陪嫁中有两间金铺子、一间糕点铺子、一间布店,还有一间池上酒楼,其中池上酒楼是所有铺子里盈利最多的,也是她最花心思的地方。
巡查完其余的店铺,谭佳如最后才去池上酒楼。池上酒楼三楼隐蔽的厢房里,谭佳如正静静地看着前方的朱管事,语气平淡地说:“这个月的生意差了不少。”
朱管事紧张地说:“大小姐,这天气炎热,上馆子的人也少了。”
“哦?”她俏眼一斜,“这么说,天气炎热,没有胃口,不吃饭也行了?朱管事不吃饭可好?”
朱管事的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颤抖地说:“这话也不是这么说……”
“听说你最近施压李大厨,有意让你的侄子掌勺?”她缓缓地喝了一口茶。
朱管事明白谭佳如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脸色苍白,“大小姐。”
“客人流失便是因为你侄子做的东西不好吃,这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冷冷一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没想过要跟我商量?”
朱管事低下了头。谭佳如不客气地说:“想必是朱管事年纪大了,一些事情忘记跟我说了。”
朱管事额上冒汗,他不知道该不该承认这一点,若是他年纪大了,就不用当管事了,可这么大的事情没有跟谭佳如说,那就是欺上瞒下了,他想找借口都找不到了。
谭佳如轻声道:“进来吧。”
朱管事微怔,看着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走了进来。谭佳如指着那男人说:“这位是新来的黄管事,你们以后一起好好管理这池上酒楼。”
朱管事脸色大变,“大小姐,小的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池上酒楼繁忙,你一个人管不过来,忘记跟我说一些重要的事情也是有的,如今我给你找一个人,一同好好管理池上酒楼。”微顿,“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朱管事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黄管事则是一脸的诚恳,“是,大小姐。”
朱管事知道谭佳如是在敲打他,他深怕黄管事抢走他的饭碗,认真恭敬地说:“大小姐放心吧。”
等朱管事和黄管事都离开了,谭佳如又喝了一杯茶,正要离开,茴香一脸古怪地走了进来,“大小姐。”
“何事?”
“文相爷来了。”茴香轻轻说,身后站着文庆林和一个年轻的男人。
谭佳如差点就笑了,茴香也是个懂事的,之前还什么口无遮拦地喊着什么未来姑爷,可真的在文庆林面前,他们还未成亲,茴香就不敢了。
“佳如……”
谭佳如愣在了那里,虽然他们订亲了,可突然被他喊名字,她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茴香往旁边微微一退,文庆林便跨进了厢房,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他身后年轻男人大嗓门地说:“夫人,小的叫文彪。”
夫人!
谭佳如微微红了脸,轻轻咳了一声,“茴香,让人上茶。”
文庆林缓缓地走至她身边,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文彪则站在了门口守着。谭佳如轻轻问:“你怎么来了?”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她微微侧目,想起他邀约的帖子,“大可再下个帖子。”
“无妨。”文庆林无所谓地说。
“你找我可是有事?”这么急着找她,莫非是什么大事?谭佳如想着,神色微沉。
他轻笑,“找你一同玩而已。”
她啊了一声,傻傻地看他,难道身为宰相的他这般的无所事事?
“我们是未婚夫妻,自然该做的、该说的还是要的。”文庆林语意不清地说。
谭佳如一扫方才的不解,他说得很有道理,他们虽然是契约夫妻,可是在外人面前,他们也该表现得如未婚夫妻。她也听说过,一些已经订亲的男女会相伴游玩,即使她觉得没必要,可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谭佳如颔首,“你说的很有道理。”
文庆林温温一笑,“也不早了,不如一起午膳,之后逛逛集市?”
她无所谓地颔首,吩咐茴香去准备午膳,今天她要留文庆林在池上酒楼用午膳,还让茴香别忘记招待文彪,茴香一一应着。
等茴香忙去,谭佳如转过头对文庆林道:“你送的礼我很喜欢。”她说的是那契约书。闻言,文庆林也笑着撩了撩腰间的香囊,“你送的香囊我也很喜欢。”
谭佳如这才注意到自己绣的丑丑的香囊被他挂在了腰间,她的脸猛地红了,“这么丑,你还是别戴了。”
外间的文彪听了默默举了一个大拇指,夫人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文庆林坚定地摇摇头,“倒是不丑,我喜爱得很。”
“不是。”谭佳如莫名地红了脸,“我的意思是,你堂堂一个宰相,挂着一个野鸭子的香囊在外行走,实在是不得体。”
外间的文彪已经快笑趴了,他就说嘛,哪里跟凤凰像了。
文庆林的眼静静地落在自己戴的香囊上,看了好一会,他缓缓抬头,对着谭佳如说:“我以为是凤凰。”
谭佳如脸色爆红,冷了脸说:“文庆林,你要是想取笑我,就尽避取笑,何必这样羞辱人。”
文庆林神色一正,“你绣的凤凰如此栩栩如生,我何须取笑你,事实胜于雄辩。”
谭佳如听得微愣,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绣的一只野鸭子还能被他当作凤凰,他的眼睛没有问题吧?
她将自己身上的香囊拿了下来,那是桂香给她绣的一个海棠花香囊,她指着海棠花香囊,又指了指他身上那惨不忍睹的野鸭子香囊,“哪一个好?”
文庆林没有思考,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谭佳如送给他的香囊,“自然是这一个。”
果然是一个没眼光的,谭佳如暗忖,她不想承认自己女红很差,可事实上,她的女红真的很差。
“你绣得很好,我很喜欢。”文庆林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口吻完全不是在取笑。
谭佳如难得地不好意思了,轻轻地解释道:“我不擅长女红,这算是我绣得比较有模有样的香囊了。”她想了想,“还是别戴了。”
“你送的香囊,我自然要随身配戴。”文庆林斩钉截铁地说。
一时间,谭佳如明白这个人恐怕比她还要固执,也对,物以类聚,他们不是同一种人,又怎么会想当契约夫妻呢。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随他了,他要喜欢戴着那便戴着好了,反正出丑的是他,又不是她。
不一会,茴香便带着小二将数道池上酒楼有名的菜肴端上来,脆声地解释道:“蟹粉稣、摇柱南鸽、清蒸鲑鱼、上汤菜心、四喜丸子、五丝菜卷、水晶冬瓜饺。”
等茴香说完,谭佳如笑着说:“尝嗜看池上的佳肴,要是味道不好,逦请多多指教。”
文庆林哂笑,“好。”
池上酒楼,文庆林早就来过,也尝过这些美食,如今再吃,心情使然,他竟觉得美食格外的好吃。
两人都是食不言的人,谭佳如也松了一口气,敞开肚子吃,她今天处理了不少事情,肚子饿得咕噜叫。
当然,她想通通吃完是不可能,肚子撑了,她放下筷子,文庆林则是将剩下的都吃完。
谭佳如有些惊讶,这个人看着高大,其实并不壮硕,胃口倒是不错。
“你吃饱了吗?”她担心他没有吃饱。
文庆林笑着说:“饱了,只是不喜欢剩菜剩饭。”
谭佳如乍一听,有些傻眼,“是吗?”
“小时候饿过肚子,知道那折磨人的感觉。”他端起一旁的茶啜了一口,“所以很少会剩菜剩饭。”
谭佳如忽然明白这位年轻的宰相真的没有别人说的那样幸福,只有苦过的人才会拚命想抓住现在所拥有的。
“这样很好。”她安慰他。
文庆林凝视着她亮晶晶的两眼,唇角绽放一抹微笑,“好。”只要她觉得好便好,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两人坐了一会,喝了一壶茶,待午后的日光热度散了不少,他们才一起离开了池上酒楼,一同逛集市。
想到北门修聋,一些非法的铺子被收了之后,谭佳如知道谭继夫人损失了不少,因此乐了好几天,这也是她看文庆林顺眼的地方。谭佳如笑眯眯地对文庆林说道:“北门正在修聋,只有南门有集市,但去那里有些远。”
“你可是走不动?”他体贴地说:“不如坐轿子?”
“那倒不用,我没这么娇气。”她摇摇头,“若是你没事,可以慢慢走过去。”
文庆林想也没想地说:“我没有什么事情。”
身后的文彪张了张嘴,他该不该提醒相爷,晚上国公爷会来议事?可他要是敢开这个口,估计相爷会杀了他。他不知道相爷为什么看中了谭大小姐,可相爷对谭大小姐,那可真的是令人刮目相看的,他从未见相爷对别人如此温柔。
别人看相爷,只觉得相爷好说话、温良有礼,一群傻瓜,善良的人能坐上宰相的位置吗?但相爷对谭大小姐却是特别的温柔,这股温柔都要泌出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