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冯无盐缓慢地回过神,看着红楼的人不知何时越过街来到她们面前。
“瞧你们在这头张望的,想进……是女扮男装啊。”那人笑道,上下打量冯无盐,最后落在她的面上。不是大美人,心里便有了底。“夫人是来抓奸?不好吧。要是惹你家老爷不开心,你也会不好受,对吧?不如睁只眼闭只眼。”钟怜立即反手给他一巴掌。“由得你在这里胡乱说话!”“你——”
“有什么好抓的?男人有心要来,谁能阻止?”冯无盐转向钟怜,声音仍是轻虚无力,但脸色冷淡,肩直而挺,完全不理会红楼的人。“走了,我想回去了。”
一开房门,迎面而来便是一片黑暗。
“姑娘,我去厨房把饭菜端过来。”钟怜越过冯无盐要先点亮烛台。
冯无盐正想说“不用了,我不饿”,忽然间——“出去。”
冯无盐停步。
钟怜闻言,脸色陡变,往冯无盐的方向看去,但忠诚的本能让她直觉听从命令退后着。她垂着眼,将门轻悄地掩上。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剩呼息声。冯无盐直视着前方,双唇微张,无声地喘了口气,而后用力弯着嘴角。
晕黄的烛光倏地亮起,桌旁漫不经心地点着烛火的龙天运立即现形。即使烛光只照亮龙天运的半侧身体,这个男人的气势仍然强烈而深刻地存在这间房里。
她跟他就像两个世界里的人一冯无盐心里忽生出这个念头来。
一开始,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是璧人与晋人的不同,璧人较为强势:以为只是一时贪欢之举,她可放可收是有主动权的:以为自己心如铁石,能够轻松地面对结束……
别人骗不了她,只有自己才能骗过自己。
皇帝?那真是……雪上加霜。
昨天,在她想要认真跟他谈时,她还在想,是不是……是不是尝试着跟他约法三章:我们一心一意守着彼此,直到我们发白齿落合眼时,约定自动结束:下辈子各自散去,到时他另外找女人,而她也不必面对。
虽然这样的想法是异想天开,但或许真说不定有这样的男子存在呢。
直到昨夜。
即使屏障着任何想象,她的喉口仍是涌起强烈的不适感,心头撕裂着。他正跟人缠绵时,她眼前一片泛白,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想把自己埋进地底深处,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想。
原来,冯无盐,你这么软弱。
以前她一直认为她跟十六想法不同,她坚强许多。现在比起来,执意要人宫当宠妃的十六,心志确实比她强大许多……宠妃呢……会爱宠十六的男人将是眼前这个……皇帝……
她都想放声大笑了。
无意间,她瞥见桌上烧了一半的画,心里终于明白好一阵子没见的男人出现的原因。
因为意愿被违背了,所以他无法容许?如果乖顺点,很快会生腻?冯无盐带点迷惑地想着。
“怎么这么晚回来?”他含笑道,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走到她面前,目光一直胶在她的面上,也不知在看什么。“在外面玩得开心么?”
一股甜腻腻的气味扑鼻,他终于转开视线,落在她的左手上。他抽走她手上的糖葫芦,讶问:“手这么冰?
可见是冻到了……喜欢糖葫芦?”
“还好。”她自觉语气很正常,于是,微笑道:“是钟怜送我的。”
他咬了一口,眉头蹙起,随手丢了。“若不爱吃,丢了就是,顾及她做什么。”
“这是钟怜的心意。况且,我没有尝试过,怎会知道喜不喜欢呢?”
“钟怜的心意你倒看重得很。”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最后落在她一身男装上。他的目光灼灼又带着一丝阴暗,嘴角弯了弯道:“你一身男装竟如此令人垂涎,怎么不是让我第一个见着呢?有多少人见过了?”他的手指认认真真极为细致地替她解开束发。一头青丝如云落在肩腰上,接着,他顺势埋进她的发间,轻轻咬住她的耳轮。
冯无盐面带微笑,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轻声说道:“我的癸水还没有结束。”
他的动作顿时停住。
他眉眼微侧,盯住她的表情,大手改而覆上她的心口,柔声道:“无盐,你心跳真快。”
“是啊,真是遗憾……我、我也是想的……”
他喔了一声,忽地要吻住她略带淡白的唇瓣。
冯无盐下意识避开。
他眸光里闪过怒火,掐住她的下巴,硬是封住她的双唇。冯无盐的抗拒如同妣蜉撼树,不及他力道万分之一,仍让他察觉出她的排斥。他心头大怒,不退反进,只手圈住她的腰身,将她抛在桌上,压着她的后脑勺,进人她唇间狠狠地吻着。
突然间,他闷声晤了一声,挥开她娇弱的身子:他的力道过猛,她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她后头正是燃着的烛台!他瞬怔,眼捷手快到甚至惊惶地护住她的后脑勺,强拉了她回来光的热度在他手背上窜过,可以想见她一压烛台,小小火苗也能自她发上烧起。
这一来一回,两人的呼吸都是略带急促,微微喘着,对瞪着。他的目光扫过她微颤的身子,力气不对等,方差点酿出大祸来。
龙天运第一次尝到那种旁人伤你你还要小心翼翼克制的委屈感。
他一连退了几步,一字一语沙哑说着:“永远不要,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企图伤害我,除非你想落得跟我现在一样的下场。”随着开口说话,鲜血自他唇间流出:他不在意地抹了又抹,居然一时止不住。
冯无盐见状,心口猛地被绞了一下,几度张口欲言,听见他又道:“别告诉我,这不是你蓄意的。”
他冷静地暗示她,最好别说实话,有些话说出口就是祸事了。要是蓄意也就罢了,不是故意的那表示什么?
是连碰也不想让他碰!
固执又倔强,说不定她真的会说出口,而现在他并不想听见。龙天运心头堵得很。这些日子冷着放,倒是把人愈放愈远了,加上一整天听见的,就算她后脚出了拍卖铺,他直接处理掉那个姓胡的男人,怕也难解他内心如波涛的怒意。
放在后宫多好,谁敢窥他的女人?他闭了闭眼。当帝王久了,有些事太方便了,反而不愿轻言离开这个位置。
“为什么烧了画像?对我生厌?”
“……不小心烛台倒了。”
“跟喜子说的一模一样呢。”他露出笑,“昨晚喜子跟你待上一夜?做什么?”
“他……他不是太监吗?太监跟我待上一晚,能如何?”
他面色古怪,低笑道:“就冲着你这话,我便饶了他。我一直纳闷,前朝的太监数目也过多了点,那些个阴私事那些帝王怎会不知。你道,喜子美吗?”他一见冯无盐苍白的脸色带些不知他所云的茫然,柔声道:“你当真是救了他一命。那么,那个姓胡的呢?跟个男人待在室里大半天,你从他身上得到了笑容,很开怀?”
她吃惊道:“你派人跟踪我?”
他上前一步,漫不经心道:“不,那是保护。为什么不姓龙?燕奔哪好?宁愿跟他借姓而不愿跟我?”
“陛下的姓氏……怎能随便借人……你,你嘴里的伤,先上药吧……”她艰难地说道,下意识握住腰间的碧玉刀。
龙天运目光转到她握刀的动作,盯着片刻,跨了两步缩短彼此距离。
他转而注视她噙着薄薄水光的黑眸半天,视若无睹她的握刀,捧起她冰冷的双颊,俯头蹭住她的双唇。
在那一瞬间,冯无盐挺直了背脊,紧紧闭着嘴,他也没有要深吻,就这么把他嘴上的血当作红脂一点一滴沾上她的唇雏。
直到他满意了,甚至她凉凉的唇都蹭热了,他才笑道:“现在这颜色才适合你,瞧你刚才唇色多难看。”他突然问道:“因为我是帝王?”
她没有回答。
他半掩住深暗幽黑的眼,微微笑着。“冯无盐,不管我是什么身分,只要我还要你的一天,你就只能有一个选择。”
“……陛下要多久呢?”
瞬间,龙天运的眼底出现戾气。
“陛下,你是天下帝王,在外风流韵事不可避免,我也……也喜欢陛下的身体……可是,你迟早要回宫……
不如还是设个限……”她轻声道。
“我也喜欢你的身子。”他看着她,似是自言自语:“爱之如狂。”又笑着对她说:“现在,我可以马上占有你,一次又一次,不生厌。我记得,你曾乐在其中的,是不?”
冯无盐与他目光交会,左手紧紧枢着桌面上也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的感觉有些迟钝,现在全凭着本能在应付。她木然道:“是的,我乐在其中。陛下迟早要回宫的,我不愿意入宫,这些日子你也知道我有多喜欢雕版。
不只雕,我还喜欢看,我在京师的家中收藏了各家雕版,单单只是在晋城我就如鱼得水,彷佛回到了真正的故乡:要我入宫我会无法呼吸的……说起来,不能见到船上那位图的雕版师我一直惋惜……”
“别提她。”
冯无盐立即闭上嘴。
龙天运又含笑,凑近她耳边,轻声道:“鱼跃龙门吗?你想凑多少银子遁走?去哪?想得美。你一离开那间铺子,那幅版画我就差人买下来了。”感到她浑身一震,他轻轻一扯她的男装腰带,换来她转头的凝视。
他继续拉开她的男装衣襟,不能轻松月兑下的他嫌麻烦,便使力撕开。破碎的衣裳落在地上,解了他几分心气。
他看她僵硬着,淡淡道:“这样顺眼许多,是不?”
“龙天运……”
“嗯?”
“你不要欺人太甚!”她慢慢咬牙。
“哦?谁欺负谁?是谁咬了我满嘴血?我是哪不好?冯无盐,我到手的人,除非是我不要,否则无法摆月兑我。你不说,我便当你无理取闹,绝不放手。”冯无盐瞪着他。半天,才不甘心地低声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京中大老爷喜欢收了落魄女人当玩物,因为地位不对等,差距太大,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龙天运看着她。
她木木道:“陛下喜欢我么?”
她咧嘴笑。“真是令我受宠若惊。我也是喜欢你的,我心心念念都是你:不过今天,在那间铺子后面,我还是忍不住苞胡公子行了苟合之事,我吻着他的脸,模着他的身体,在他背上留下我的抓痕,我让他——”
“冯无盐,你找死!”
大掌模上她的颈子,龙天运瞬间被愤怒冲昏了头:在那一刹那,仅仅就那么一刹那,他产生许多想法——冯无盐居然背着他偷男人!不,不会,她就是那样的性子,怎会去偷人?是姓胡的下了cui情香强迫她?他敢!不,他确定钟怜一路陪着,这事是假的!
几回的想法翻腾,彷佛从人间到地狱走了一回,再定神时,竟有些许的晕眩感。
他看向她时,微地一怔。
她微微笑着,泪水却蜂拥而出,打湿了她的脸。
“别管它,我并不悲伤。”她笑道:“女人的眼泪,都来得莫名其妙,身体跟意志力都无法控制它:所以,以后你别教女人的哭给骗了。瞧,大约就是如此,我呢,深知我这个缺点,虽然喜欢陛下,但开了窍嘛,总不能独守空闺,陛下能容忍我在喜欢你的同时,也让其他的男人满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