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忙到天色暗下,屋里的摆设总算有个雏型。
“新被子、新枕头都有了,夫人再看看还缺什么?”安公公又问。
她偏头想了想。“如果可以,请帮我准备文房四宝,我想练习毛笔字。”
安公公颔了下首。“咱家明天就送来。”
“最近的市集距离这里有多远?总要出门采买吧?”方怡也不罗嗦,直接挑重点。
“那些杂事交给奴仆去办就好。”安公公说道。
突然,那些奴仆全朝方怡跪下来。
“夫人别赶咱们走!”
“王爷命奴婢前来伺候,就这么回去,只怕连命都没了……”
“求夫人让咱们留下来伺候!”
方怡看看他们,又看看安公公,可惜安公公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最后她只好妥协。“既然是王爷吩咐的,就留下来吧!全都起来。”
“多谢夫人!”众人连忙起身道谢。
安公公这才开口。“夫人尽避使唤他们。”
“安公公刚才说他们都受过训练,又懂得规矩?”她笑嘻嘻地问。
安公公顿了顿。“咱家是这么说过。”
“既然这样就不用我多说,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再问我了……好,解散!”方怡用力击了下掌,就回头整理细软,她不是学管理的,那就交给他们这些专业的去做。
奴仆们还是你看我、我看你。
“听到夫人说的话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安公公愣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让他们全都下去,他还得回宫复命。
突然,方怡大叫一声。“安公公……”
“夫人还有事?”他问。
她认真地问:“王爷有说他什么时候会来吗?”
“王爷没有说,咱家也不敢多问。”还以为她跟其他女子不同,结果还不是眼巴巴等着王爷宠爱?
“那么请你跟王爷说一声,如果他要来,拜托请走后门,不要太招摇,”方怡刚才已经先确认过,后门外的空地足够停一顶普通轿子。“要是被人发现摄政王在这儿养了个女人,还是个寡妇,对他的名声不太好听。还有要来之前先派人通知一声,万一那几天正好不方便,他可能会觉得扫兴,还是避开得好。”
安公公没想到她是在担心这个。
“就拜托你了。”方怡道。
直到这一刻,安公公才对她的好感度大增。“咱家会转达给王爷的。”
说完,他开口告辞,回到紫金城,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原封不动地把那些话告知摄政王。
季君澜先是一脸怔愕,接着清清嗓子,似是在掩饰差点逸出口的笑意。“她真的这么说?”
“是。”安公公可不敢加油添醋。
他努力压下唇角的笑意。“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待安公公走后,季君澜恨不得马上出宫去见她。“全天下的女人只有她敢要本王走后门……也只有她能令本王开心。”
把人留在身边,享受她的伶牙俐齿,还有好辩的性子,这种既头疼又愉悦的滋味,也会让人上瘾。
这么一想,他更加期待明天到来,不过在这之前,得先把奏折批完。
他又看了几份奏折,才往后靠向椅背,用两指捏了捏眉头,闭目养神,不期然的,屋檐上细微的声响惊动了他,他立刻抬头往上看,神色透着冷肃。
“是谁?!”看守东离宫的侍卫大喝。
只见三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身影施展飞檐走壁,手持剑器,逐渐逼近书房。
“有刺客!”
“保护王爷!”
十多名侍卫一涌而上,可惜他们在平地的身手不错,但若说到轻功就不在行,只能在下方追逐。
这时,两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足尖一跃,提气跳上屋檐,和三名刺客兵刃相交,展开厮杀。
齐砚和高均不需言语,只要使眼色就能明白彼此在想些什么,他们是铁心营的死卫,武功更不是那些宫中侍卫比得上的。
半空中传来金属交击声,让人听得心惊胆颤,而底下太监和宫女们也不断惊叫,四处逃窜。
此时,季君澜已步出书房,朝夜空大声命令。“留活口!”
“是!”两人远远地回了一声,出手也更快、更狠。
双方交战不到一刻,三名刺客已纷纷挂彩,虽没有伤到要害,但行动上已经受到牵制,自知不敌,转身就逃。
“顺着地上的血迹找!”
除了齐砚和高均,连侍卫们也不敢马虎,只是当他们找到人,其中两人已经倒卧在血泊中,剩下最后一个正好举剑自刎,晚了一步。
齐砚上前探过他们的脉搏,又揭开蒙住脸部的黑布,是没见过的生面孔。“三个全死了!”
高均发现尸体旁边掉了一样东西,弯身捡起。
“这不是出入禁宫的腰牌吗?”那是约莫只有手掌大小,下方缀有流苏的香樟木腰牌,上头写着“甘泉宫”。
“难道是有人故意放他们进来?”
侍卫们凑上前一看,也面面相觑。
见状,齐砚便对他道:“先回去禀报王爷再说。”
两人迅速走进书房,将腰牌交给季君澜。
“属下失职,让三名刺客全都自刎,请王爷责罚。”齐砚先行请罪。
“这是从刺客身上掉落的。”高均双手将东西呈上,由于每座宫殿都有属于自己的腰牌,为了易于辨认,也为了控管出入禁宫的人数,有安全性的考虑。“属下可以确定不是仿造的。”
季君澜看着手中的腰牌,表情高深莫测。
其实在先帝殡天、小皇帝登基之后,宫里的规矩便已有些松散,只是他直到今天都没有出面整顿,还当作不知情,这是因为该出手的并不是自己,这是他留给皇帝侄儿的考验,看来时机成熟了。
齐砚和高均忍不住互视一眼,他们不愿相信年幼的皇上会派人刺杀王爷,就怕是受到某个大臣的蛊惑,可这么一来,叔侄之间的猜忌也会更深。
对于这些事,他们并没有置喙的余地,见主子没说话,他们也只能闭上嘴巴。“你们都退下吧!”片刻之后,季君澜才开口。
两人不敢多言,拱手退出书房。
有刺客闯进东离宫行刺摄政王的消息,不用多久,便已经传到甘泉宫,甚至整座紫金城。
季昭脸色刷白,整个人从椅子上惊跳起来,“十三叔可有受伤?”
“奴才去打听过了,王爷毫发无伤。”桂公公忙道。
他这才吁了口气。“没有受伤就好,那么刺客呢?”
桂公公降低嗓音。“回皇上,听说全都自刎了。”
“那些刺客究竟是受谁指使……啊!”季昭想到前阵子右相胡惟德月兑口说出要杀十三叔,难道真的动手了?
不!他可没有应允,这些人怎能自作主张呢?“摆驾东离宫!”
“皇上先别急,奴才还有件事禀报。”
他绷着小脸。“什么事快说!”
“奴才听说从刺客身上掉落一块出入禁宫的腰牌,而且还是甘泉宫的。”桂公公忧心忡忡地道。
季昭瞪大眼珠子看着他。
“奴才就怕王爷会、会以为是皇上派人去刺杀他。”他呐呐地说。
“十三叔肯定会怀疑我。”季昭脸色一整。“可就算真是如此,我也要去看他,更要为自己洗刷嫌疑。”
桂公公拱了拱手。“奴才这就去命人备轿。”
听到皇上驾到,季君澜亲自站在书房门口迎接。
季昭见到本人确实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十三叔受惊了。”
季君澜恭谨地道:“多谢皇上关心。”
“听说刺客身上掉落一块甘泉宫的腰牌?”季昭有些紧张地问季君澜依然喜怒不形于色。“回皇上,确实如此。”
季昭犹豫了下,决定还是问出口。“十三叔怀疑是我指使的?”
“真的是皇上吗?”季君澜反问。
季昭面红耳赤地低嚷。“当然不是!”
“口说无凭,皇上又该如何证明?”
“我……”季昭告诉自己不能哭,要坚强点,要像个大人一样勇敢面对,既然身为一国之尊,就不能逃避,必须多用用脑袋。“如果十三叔还信得过我,请把那块腰牌交给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出幕后主谋。”
闻言,季君澜又用着令人猜不透的眼神望着他,让季昭不禁屏息,手心冒汗,就怕十三叔还是不信。
过了片刻,季君澜终于将拾获的腰牌交给他。
他脸上一喜。“多谢十三叔。”
季君澜垂眸拱手。“臣就静待皇上找出真相。”
“我不会让十三叔失望的。”这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更不容许有人假借自己的名义,此事必须严办。
当季昭回到甘泉宫,一方面宣右相胡惟德连夜进宫,另一方面命桂公公彻查腰牌的行踪,还将负责管理腰牌的太监找来,查看登记的本子,有人拿了腰牌出宫,事后却没有归还,就十分可疑。
半个时辰不到,右相胡惟德行色匆匆地进宫了。“参见皇上。”
“胡卿!”季昭绷着小脸瞪着他。“今晚有人行刺十三叔!说,是不是你派人干的?我并没有允许你们这么做,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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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是你派人干的?”季昭又问了一次。
“臣可以用项上人头保证!”胡惟德匍匐在他的脚边。
季昭见状,也只能暂时相信他。“要是让我查出跟你有关,绝不轻铙!”
“皇上明察!”他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那么会是谁呢?季昭想到太后,不过马上摇头,太后虽没有明确表态站在十三叔那边,但也没有理由要他死,再说对方的目的是要陷害自己,让他们叔侄翻脸,最后得到好处的又会是谁?
在这座皇宫大内,到底隐藏着多少黑幕?他头一次感觉到生命真正受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