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年忙得热火朝天,卫翔儇更忙。
他并没有透露太多朝政大事,但从他进入密道的次数和时间长短来看,朝堂里肯定有麻烦事发生。
烤饼干对顾绮年而言不是大挑战,但自己吃和贩卖是截然不同的事。
她把卖的甜点分成小包装和礼盒装两种,小包装比较简单,小添的手巧,给她各种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纸张,她就能做出漂亮的包装袋。
起初一色一款,后来经过顾绮年指点,她也能弄出两色、三色的包装袋。
礼盒就无法自己来了,幸好卢焕真提早上工,顾绮年让他接洽做纸盒的铺子,几天下来,她发现不管有没有何大叔在背后指点,他都是个人才。
制作完成后,她把各种饼干送进铺子里,求何宇杉指点价格标定。
顾绮年刚从后宫出来不久,也不常上街,对于物价不太了解,订出来的价格让何宇杉摇头。
他说:“丫头,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价值。”
价格定好后,铺子准备开张了,她烤出五种口味的蛋糕,不卖,只提供试吃、预购。之所以临时加入预购,自然是想赚更多银子,尽快把何大叔指定的那块地买下来。
其实她大可以再卖几张食单,但她不愿意,总觉得那样子有作弊的嫌疑。
是的,她想靠.自己,臝得何大叔的认同。
何大叔的认同对她很重要吗?
是的,在她心里,隐隐约约地,她把他当成英雄、当成典范,当成模仿的对象。
就这样,万事倶备后,甜田开张了。
在何宇杉的指点下,开张之前,卢焕真已经满京城到处做宣传。
开幕前几天,“买五两送一两”的红布条在店门口招摇,结帐时超过五两就送一两抵用券。是人都喜欢贪小便宜,虽然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礼盒甜点,但几个人聚在一起凑足五两就能赚一两,谁不乐意?
到最后,竟有专门帮着凑五两的“中人”出现。
开店第一天,红袖添香和莫离通通到铺子上帮忙,即使如此,还是差点儿忙不过来,因为流程还不大熟悉,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自然无法得心应手。
不过,未时刚过,铺子里的点心就几乎被扫光了。
卢焕真急着把红袖添香赶回去,让她们帮顾绮年多做一些点心。
这天相当累,但所有人都越累越起劲,红袖添香和莫离回到待春院还不肯休息,吱吱喳喳抢着和顾绮年描述铺子里的状况。
白天莫离施展轻功,往来甜田和待春院好几趟,顾绮年原以为那些货能撑上两、三天,没想到盛况空前,所以她一整天都没歇手,不停烤饼干、做糖果。
红袖添香把一炉炉已经放凉的饼干动手包装起来,心里盘算着明天的生意——这是待春院里的情形。
甜田里,何宇杉和卢焕真坐在柜台里,卢焕真把今天的帐簿和蛋糕订单递给姊夫瞧。
他细细看过一遍,每天都有蛋糕订单,已经从月初订到月尾,每天约莫有十到十五个蛋糕。他点头道:“再观察几天,如果生意持续这样,你就提醒顾姑娘,把后面院子整理起来,盖一间厨房。”
“生意会持续这么好吗?会不会是因为开幕前五天有送一两抵用券,五天后人应该会变少了。”
何宇杉笑着摇头,“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有人来第二次、第三次?”
“是。”
“他们有没有拿抵用券来抵?”
“没有。”
“这就对了,这代表顾姑娘做的点心很符合百姓口味,大家会尽量争取这五天换抵用券的机会多买一些,等优惠结束后,再拿抵用券来买东西,所以不会只有五天生意。
“事实上今天来买甜食的,多数是升斗小民,让大家集合在一起凑足五两的法子,也是咱们派人教的,这五天除了银子以外,真正要赚的是‘买气’,让顾客排队的目的也是让更多的人看见这间新铺子,待名声传扬出去之后……等着看吧,咱们要的买家才会真正上门。”
“咱们要的买家?姊夫是指……”
“官员权贵,对他们而言,点心不仅是食物,更是后院妇人之间交流的重要媒介,明白了吧?为什么我让顾姑娘慢点推出礼盒。”至于平头百姓,哪可能天天吃甜食零嘴?
“因为会买礼盒的人尚未上门。”
“没错,好好学吧,生意不仅仅是生意,做生意跟做学问一样,懂得门道后要会触类旁通、旁征博引,脑子动得快、法子想得多才能财源滚滚。”
“是,姊夫,我会好好学的,抵用券这招实在很吸引人。”最重要的是,抵用券可不是客人进门后就平白无故给一两银子的点心,还得再买五两,换言之想赚这一两银子,得先吐出四两。
何宇杉笑开,满眼骄傲,“这是我闺女想出来的妙法。”
卢焕真问:“姊夫这么想念闺女,怎不找个时间去亲家家里看看?”
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苦笑,不能的,他承诺过。
拍拍卢焕真肩膀,他转开话题,“差不多可以打详了,收拾收拾吧,我先回去。”
“是。”
卢焕真把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再把剩下的货全摆在竹篮里,就在他准备关门时,一个穿着朝服的男子匆匆走进铺子里。
他笑脸迎上前,指指竹篮子,说道:“客官要什么?不好意思,今天只剩下这些。”
“我听说你们这里可以订制蛋糕?”
“是啊。”可惜都试吃完了,等等……“客官等一下,我马上拿蛋糕给您试试。”
早上顾姑娘留下两条蛋糕,让他带回去给小楠、小枫吃,姊夫忘记带走,现在客人要紧。
他小心翼翼拿出蛋糕,这蛋糕很贵的,一条就要五两银子,顾姑娘本来想卖便宜些,是姊夫坚持,顾姑娘才让步。
试吃都是切一小块、一小块的,但就剩下这位客官了,看样子还是个挺大的官,姊夫说今日来的都是平头百姓,这不,来了个大官。
对方把蛋糕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看他满意地舒展双眉,表情和自己第一次吃到蛋糕时一样惊喜。
卢焕真以为他要下订单了,却没想到他一把抓住卢焕真,急问:“我要见做蛋糕的人。”
“这位爷,对不住,我们家顾姑娘不见外人的。”卫左背着顾姑娘郑重“叮咛”过他:王爷不让顾姑娘抛头露面,万一没弄好,王爷火大,一声命令,到时甜田就得关门大吉。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顾姑娘多大年纪、多高、多胖、长得如何,她认不认识萧瑀,知不知道刘铵?”
他急迫的模样让卢焕真起了戒心,闭嘴不语。
刘铵知道自己吓着对方了,缓下口气,压低嗓音,他耐心说道:“对不住,我太心急了,我在猜也许做蛋糕的姑娘是我的故旧,我已经找她很多年了,你可以形容一下那位顾姑娘吗?”
故旧?如果是的话,姑娘会开心吧?
卢焕真点点头,说道:“顾绮年姑娘十六、七岁,痩痩的,样貌可美了,像天仙下凡似的,个儿普通,大概到我这里。”他比比自己胸口。“我不知道姑娘认不认得萧瑀或刘铵,不过我可以帮爷问问。”
吐气,刘铵脸上有说不出的失望,十六、七岁、个头这样小,那就不是了,可她怎么也会做蛋糕?
垂头垮肩,眼底眉心沾满愁绪,无意间听见百姓提到“蛋糕”两字时,他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急急忙忙跑到这间铺子来,却……
他在期待什么?萧瑀已经死了,娘没道理骗他,那人……确实是萧瑀?
“爷,您要订蛋糕吗?还是……”
“我订十个,明天取。”他从怀里抽出张百两银票放在柜台上。
“是,您等等,我给您写条子……”
从待春院密道来到这间小院,这里与顾绮年第一次来的时候已经大大不同。
主屋布置成书房,奏折、书信堆满桌柜,另一间房设了大床,给幕僚们暂作休息用的,另一间则有桌有椅,大伙儿可以围在一起论事。
这间小院派了几个侍卫守着,没王爷的命令,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王爷,崔公公派人送信。”卫右办完差事回京,最近都跟在王爷身边。
打开信,卫翔儇逐字逐句读过。崔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宫里大小事如果他不知道,就不会有别人晓得。
看完信,抬起头,背靠到椅子上,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顾绮年说谎,宫里没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宫女,而顾绮年刚进后宫那一、两年,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厨房,她的厨艺是无师自通、突然间会的。
她查过顾家,顾家穷得很,不可能满足她对食材的要求,因此她做不出佛跳墙。
既然如此,她的食单从何而来?
再者,皇后娘娘根本没吃过南枣核桃糕,那么,她怎么会做?
他对顾绮年的疑心尽除,他不相信她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但她为什么对他说谎?有什么难言之隐?
崔公公信里的第二则消息是卫翔廷得到天花,病情不好。
自古得到天花的病人,会死一半活一半,谁的运气好谁就会活下来,卫翔廷的天花发作得很厉害,听说整个身子都快烂光了,那么,他会死还是会活?
卫翔廷聪明,懂得收拢人心,尤其善于在皇帝面前作态。
再加上嫡子身分,以及皇上与葛兴儒、葛从升的关系,皇上始终是属意他的,可若这次他没熬过……
是天助吗?也许老天爷真的想拨乱反正,拯救百姓于水火?
信里的最后一道消息是:短短半个月内,葛嘉琳进宫两次。
她打算重新和皇后建立关系?哼,葛皇后疑心病重,怎会接纳一枚不听话的棋子?
他应该回王府住几天的,可是他不想离开待春院,离开那个“家”。
书房外,侍卫轻敲两下门板。“爷,福满楼的许掌柜请王爷过去一趟,说孟氏和萧氏在福满楼。”
瞬间,眉毛扬起,小瑀要见他了!
烧掉崔公公的信件,他整整衣服,飞快走出书房。
这是孟可溪和刘铵的妻子萧氏第二次见面。
卫翔祺说,萧瑀长得不算美丽,但清丽可人,聪明绝顶,尤其是那手厨艺……托卫翔儇的福,他吃过萧瑀做的点心,那是外头没得吃的好东西。
上下打量对方,孟可溪浅浅一笑,胡说,这样的容貌还不叫美丽,卫翔祺对美人的标准订得太高。
第二次交谈,她不觉得萧氏与其他女子有什么不同。
聪明?并没有,但精明是真的,她擅长看脸色、忖度人心,就是这分敏锐,让她清楚感受到京城贵女对她的鄙夷。
刘铵的官位升得很快,但是那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功劳,谁也抹灭不去。
刘家在齐州,齐州位处偏僻,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都会是当地的交际中心,在那种情况下,谁不捧着萧氏和刘老夫人。
但进京后,路上一块招牌砸下来,都会打到三个当官的,亲王、侯爷一大堆,二品武官有什么了不起?因此甭说让旁人捧着她们,就是她们要捧着别人人家也不见得领情。
萧氏有钱却不会打扮,只懂得挑金光闪闪的物事拚命往身上穿戴,殊不知这会给人财大气粗的俗气感,再加上谈吐之间少了几分书卷气,因此明里暗地少不了被排斥,渐渐地,两婆媳越来越不喜欢出门应酬。
难得遇上孟可溪这样亲切的贵妇,不但穿着打扮入时,连谈吐举止都高贵得让人羡慕,这等人物愿意和自己交往,萧氏当然视她为知已。
这天,她们约在福满楼,两人对坐,两旁各有自己的丫头服侍。
“福满楼的位置不好订,妹妹居然能订得到?”
一进厢房,萧氏四下张望,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不过看老半天觉得这里……也还好嘛,怎么外头传得风风火火,好像没上这里吃一顿就不是高官贵人?
“我认识福满楼的东家,下次姊姊有需要,告诉妹妹一声。”
看着萧氏到处飘不停的眼神,孟可溪抿唇浅笑,卫翔儇看女人的眼光忒差,这样的女子怎会教他如此上心?莫非是……少女成了妇人,明珠蒙尘?
“真的吗?那就先谢谢妹妹了。”萧氏暗忖,下回宴客就订在福满楼吧,让那些眼高于顶的京城妇人看清楚,她刘家家当厚得很。
“姊姊可知道,福满楼卖得最好的是什么菜色?”
“我听说过,是佛跳墙对不?”
“嗯,我家爷最喜欢这道菜,我吃过几次,连家里的厨子都带来了,琢磨再琢磨,就是做不出那个味道,姊姊待会儿帮帮我,咱们讨论讨论,看看能不能找出这道菜的精华所在。”
“妹妹说笑了,我不善厨艺,成亲多年,都不敢在夫君和婆婆跟前献丑呢。”
眉目一凛,她的回答令孟可溪讶异,她确定过对方是萧瑀、是刘铵的发妻,既是如此……卫翔儇、卫翔祺怎么都说萧璃有一手好厨艺?“姊姊莫不是自谦吧。”
“这倒不是,婆婆常说我理家是一把好手,但论起厨艺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她羞涩一笑。
孟可溪追问道:“真的假的,婆婆不会责备姊姊吗?要是我家婆婆肯定有话说。”
“婆婆是我的亲姨母,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与我计较?”她替夫君生下一对子女,婆婆都快把她给宠上天了,是她命好,遇到一个疼惜自己的好婆婆。
越发不对劲了,萧瑀哪来的姨母?当年一场祸事,萧瑀再没有半个亲戚。“原来是亲姨母啊,难怪了,我就没有姊姊运气好,遇到一个挑剔婆婆。”
“人怎么能比较呢,妹妹娘家肯定宽裕富庶,才让妹妹养出一身好气度,姊姊羡慕得紧呢。”
“姊姊真会说话,我猜,姊姊娘家人也把姊姊给宠上天的吧?”
“哪能呢,我爹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留下我和母亲两人,族中长辈欺我家中无男子,竟抢走爹爹留下来的几亩薄田,迫得我和娘不得不投靠姨母,幸好姨母善待,丈夫疼惜,我这苦日子才算走到底了。”
心一凉,不必再确定了,这个萧瑀是个冒牌货,难道当初嫁给刘铵的,不是卫卫翔儇认识的萧瑀,只是同名同姓?
孟可溪轻笑,对身边丫头低声吩咐几句,丫头走出厢房后她又找其他话题与萧氏闲聊。“不知道姊姊有没有吃过南枣核桃糕?”
“那是什么?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妹妹在哪儿买的?味道好不好?”
说说笑笑间,菜一道道上来,孟可溪热情劝萧氏进菜,杯盘交错间,外头有人敲门。孟可溪眼神示意,丫头转身开门,卫翔儇快步走进厢房。
他心急难安,因为孟可溪让丫头传话——这个萧瑀,不是他认识的萧瑀。
怎么可能?他敢确定,萧瑀嫁给刘铵了。
不单单因为皇上的赐婚圣旨,萧瑀出嫁的第二年,他曾经快马赶到齐州,远远看过萧璃一眼。
她痩了,可是她很积极地生活着,她用萧叔叔给的嫁妆开铺子,看她活得那样起劲,他才放心返京,才会领旨娶葛嘉琳进门。
一个冒牌的萧瑀……怎么回事?
不该闹事的,这对孟可溪不好,但卫翔儇无法控制滔天怒火。
他快步走到桌前,一击掌,桌上的碗筷弹起又掉回桌面,吓得萧氏往孟可溪身上靠。
如果卫翔儇能控制得住情绪,她本打算介绍两人认识,再慢慢找出问题所在,可是他这个样子……翔祺说得对,遇上萧瑀的事,他就会理智全失。
孟可溪叹气问:“说实话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扮萧瑀?”
萧氏怎么都没想到,好不容易碰上一个顺眼的、肯真心相待的贵妇,竟会向她提出这个问题?心头一急,她急喊,“屏儿,我们走!”
“你以为,你能走得成?”
“光天化日下,难不成你想强抢良家妇女?”萧氏怒斥。对方的气势太强大,吓得她惊慌失措,但她硬咬牙,不退却。
“强抢?哼,就凭你这副鬼样子?说!萧瑀在哪里,你为什么假扮她,目的何在?”卫翔儇不屑对女人动手,但这会儿他管不得,抓起桌上碗盘往她脚边一砸,吓得弱女子软脚。
屏儿见状,欲放声尖叫,可是嘴巴刚张开声音还没出来,卫翔儇手指轻点过,她就成了石塑泥雕,动弹不得。
萧氏看见自己的丫头被镇住,吓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她结结巴巴说:“哪、哪里来的盗贼,你不要、不要轻举妄动,我夫君是二品大官,你敢动、动我一根寒毛,我夫君会、会让你死、死无全尸……”
“是吗?要不要试试,当年皇上赐婚,把大卫王朝首富萧梓华的女儿嫁给刘铵,短短几年他居然敢换新老婆,还顶着萧瑀的名头,这分明是藐视圣意,刘铵犯的是欺君大罪啊。欺君之罪祸及九族,不知道刘铵除了老母、儿女和你这个冒牌妻子之外,刘家还有几颗人头可以砍?”
一句一句,阴森冷冽,吓得萧氏泪水溃堤。
欺君之罪……怎么会这么严重?他们不过是……贪财……
见她哭哭啼啼,卫翔儇忍不住一巴掌往屏儿脸上轰过去,力气之大,大得孟可溪不忍看,顿时,屏儿的娇俏小脸变成猪头。
真是暴力呵,为避免再出现儿童不宜场面,吓坏肚子里的小千金,孟可溪好言好语劝说:“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今天这件事就是闹到皇帝跟前,你夫君也讨不了好,欺君之罪大过天,你可千万别害一双儿女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当今皇帝最倚重的大臣,也是萧瑀的义兄,你家刘铵不过是二品大员,人家可是封王封爵的大人物。
“这位爷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差了些,你再不交代清楚,下一巴掌肯定会打在你脸上,爷耐心不足,千万别等到他断你手脚、把你削成人棍后再老实说,那时候恐怕爷都没耐心听了。反正你不说,你婆婆会说,你婆婆不说,面对皇上时你夫君说不说?”
这话够吓人的了,萧氏怎么都没想到萧瑀还有这么大一座靠山。
“说不说?”卫翔儇扬声一喊,萧氏再也撑不住了,她连忙跪地磕头求铙。
“我叫李婉娘,是夫君的表妹,家中落难,寄住在姨母家中,若不是皇上赐婚,娘和姨母已打算让我和表哥成“萧妹妹嫁进刘府后,姨母希望妹妹同意我进门为妾,妹妹虽心有不甘,到最后为着自己的名声,还是勉为其难点头了,原本我们可以和和乐乐地过日子,可是妹妹她……”
“她怎样?”他想剁了她!
“她忤逆婆婆,对夫君不恭,但这门亲事是皇上赐的,就算不满,夫君与婆婆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那次她与婆婆置气,怒气冲天地离开,谁知道一怒之下,妹妹竟会想不开,跳进荷塘寻死,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婆婆后悔,夫君震惊,这门亲事是皇上赐下的,才成亲两年妹妹就出意外,为怕皇上怪罪,这才隐下妹妹的死讯,由我顶替妹妹的身分。”
哼哼,说得真好,刘府一家都是大善人,只有小瑀坏,专逼人家忍气吞声,是以为他不了解小瑀,还是笃定死无对证,竟敢这般胸有成竹在他面前信口雌黄!
“话说得不尽不实,你当真以为我是吃素的吗?”
卫翔儇的口气不轻不重,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抚着胸口,她觉得快要室息。
“是实话,大大的实话,我发誓,绝无一句虚言。”
“是句句虚言吧,小瑀才不在乎名声,若她不想让你进门,她会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心甘情愿嫁给别人。小瑀再聪慧不过,她会利用嫁妆经营事业,代表她打算在刘家安身立命,既是如此,何必忤逆婆婆,对夫君不恭?
“再说,如果她真的生气刘家老太婆,一山难容二虎,要么,逼得刘老太婆跳河,要么,离开刘府单过,干么想不开?她又不是没有后路。
“至于为什么让你顶替小瑀的名号?再简单不过,是那些铺子的掌柜只服小瑀不服你们吧?若他们知道小瑀已死,怕是早就卷财卖铺,走得一干二净,哪肯留下来替你们卖命,我说得对不对?”
李婉娘像见鬼似的望着卫翔儇,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随便一猜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不敢开口了,只能不断抹着泪珠子,求铙似的看着他。
卫翔儇越想越气,要不是他探听到萧瑀尽全力经营铺子,要不是他相信萧瑀过得很好,他不会放手的。
他不会离开齐州、不会回京,更不会接受皇帝的赐婚,没想到他一转身她就遭遇不测……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女人劈成八段。
孟可溪看看卫翔儇,再看看李婉娘,她理解卫翔儇的愤怒,可再气,他能怎么办?
萧瑀已经死去多年,尸骨早已化为尘土,而现在刘铵是他们想拉拢的,总不能在这里把人家的妻子给剁了。
她上前把李婉娘拉起来,说:“你先回去吧。”
孟可溪说不出劝慰的话,只急着把人往外推,直到将人送走之后,她回到包厢里,语重心长地对卫翔儇说:“靖王爷,以大局为重啊!”
卫翔儇冷笑。“小瑀的性命无关大局,所以死得不明不白无所谓?”
孟可溪知他心糟,不愿计较,“我不是这意思,替萧姑娘讨回公道一定要的,但总得先查明事实真相,是不是?”
卫翔儇一肚子火气,明知孟可溪说得对,可是,他就是呕,就是忿忿不平。
不语,他快步转身走出去。
满月复火气无处发泄,他想纵马快奔,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允许他任性。
把缰绳往卫右手上一抛,自己快步往“家”的方向走,他必须快点回去,快点看到那张能让自己心定的脸,必须……
什么时候,顾绮年成了他的定海神针?
是不知不觉间、一点一点慢慢形成?是一次一次交谈里,让他慢慢交心?是命中注定他会爱上她,然后死在她手里?所以任凭他心中有数,还是逃不过劫运?
如果这是注定……好吧,就让命运带他走进去……
只是心痛,只是怀疑,为什么自己和小瑀不是命中注定?如果无分,为什么让他们相聚?如果有缘,为什么结局是阴阳分离?
他走得飞快,却不料被挡在路中。
有人群围在路中央,卫翔儇不感兴趣,推开几个人,想直接穿过去,这时声音传来——
“妹夫,救命!”
妹夫?!他转头,望向声音方向,是葛嘉为,葛从悠的庶子、葛嘉琳的同母哥哥。
葛嘉为不学无术,不求仕途、不管庶务,成天混吃等死,光是正妻已经娶进第三任,听说前两任都是被活活气死的,姨娘小妾更是多到不可胜数。
他成日流连妓院青楼,看到貌美的良家女非抢不可,这几年不知闹出多少事,京城百姓提到他尽是咬牙切齿。
葛嘉为带来的家丁被打倒在地,而他的脸上精彩无比,青青紫紫的找不到一块完肤,发现了卫翔儇,胆子立马肥了起来。
他指着眼前的小娘子和壮汉道:“有种别走,我妹婿靖王爷来了,还想打我吗?来啊、来啊,这里给你打!”他嚣张的拍拍自己胸口。
围观百姓看不过眼,唬声四起。
卫翔儇冷笑,葛从悠已被除去官身,当儿子的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敢虚张声势?
卫翔儇走过去,看看葛嘉为,再看看站在对面的男女,男子留了一脸大胡子,一双眼睛炯亮有神,身旁的清秀少女脸上泪痕未干。
她拉拉壮汉衣袖,低声道:“哥哥,我们走吧。”靖王是何等人物,寻常人能惹得起?
那名壮汉约莫学过几手功夫,手上抓着一条粗鞭,躺在地上的葛家家丁身上东一道、西一道鞭伤,血肉翻飞。
“走?刚刚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想走,没门儿!”葛嘉为狗仗人势,一张脸已经被揍得不成样儿,却色心依旧在。“除非小娘子跟我走,今天这事儿才算完。”
卫翔儇觑葛嘉为一眼,他正满肚子气没地方出,这就巴巴地送上门来?
二话不说,卫翔儇走到壮汉跟前,拱手道:“麻烦好汉将鞭子借本王一使。”
壮汉惊疑不定地望着卫翔儇,鞭子扣得更紧了。
“对,妹婿,就该这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他也吃吃鞭子的苦头。”
卫翔儇不语,却气势迫人,他定眼望着壮汉,周遭人都感受到他的杀气。
男子知他身分高贵,更知道自己闯下滔天大祸,今日再无法幸免,深吸气,递出鞭子,却咬牙道:“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是我打的,与我妹妹无关,我妹妹已经定下亲事,万万不能进葛府为妾,还请靖王爷明事理,不要为猥琐小人出头。”
卫翔儇没应话,接过鞭子。
葛嘉为小人得志,意气飞扬:哼,敢跟爷作对,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能被爷看上,是你家妹子的福气……
心里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鞭子挥甩过空气的声音,下一刻那鞭子就落在……自己身上?!疼痛像炸开的爆竹,一下子传到脑袋中央。
葛嘉为不敢置信地望向卫翔儇,怎么会?妹妹是王妃,王爷是自己人啊,妻舅被人在街头追打,丢的是靖王府的脸,他怎么能帮着外人打他?
没人为他解答,并且接下来他也没办法再思考了。
因为鞭子像漫天飞雪一下下刷在他身上,葛嘉为痛得嗷嗷大叫,在地上翻滚。
卫翔儇像是疯了似的,不顾一切,把他往死里打。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知道此举一出明儿个葛兴儒那个老匹夫定会在皇帝跟前告他一状,而他与葛家的对立将会浮上台面。
但萧瑀的死讯让他聪明不起来,他有满肚子怒火急欲发泄,只是他不能碰刘铵,所以自己撞上来的葛嘉为只能代受一切。
见卫翔儇“为民除害”,百姓拍手大赞“王爷英明”。
他把葛嘉为打得只剩下一口气,这才收起鞭子,还给那壮汉。
见状,葛家家丁再顾不得身上疼痛,急着爬起来回府报讯,卫翔儇冷哼一声,卫右飞身上前,一脚把两人踢个二度仰倒。
卫翔儇对围观的百姓拱手,道:“麻烦各位乡亲,把这三个欺良霸民的恶人抓到顺天府,大家都是证人,如果顺天府敢不受理,就让府尹到靖王府来回话。”
意思是……要把葛嘉为办了?
一时间,百姓炸开锅,纷纷拍手叫好,还有曾在葛嘉为身上吃过亏的人上前补上两脚。
两兄妹向卫翔儇道谢,他点点头,说道:“如果需要帮助,到甜田报上本王名号。”
甜田?那是什么?
这时,有人大喊一声,“原来甜田是靖王府的产业,那里头的东西可好的咧……”
“是啊是啊,我吃过,那味道和王母娘娘吃的差不多。”
“原来是王府的产业啊,那就难怪了……”
百姓纷纷议论,就这样,原本打算在几天内就让甜田关门大吉的卫翔儇,一句话让甜田生意热火朝天,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