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石厚福举步轻松、步伐平稳的出现在石家众人面前,惊得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全都露出难以置信与震惊的表情。
石家爹娘更是在瞬间热泪盈眶,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他们伸出颤抖的手,一人一边的紧抓着二儿子的手,低头看向他的跛腿,甚至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模它。
“厚福,你的腿……你的腿好了?”石杨氏抖着声问。
“没有。”石厚福摇头说。
“可是、可是你刚才走路……娘看错了吗?”
“娘没有看错。”
“那你的腿……”
“厚福,你做了什么吗?”见老伴始终都问不到重点,稍微稳住激动心情的石宽插嘴问儿子。
“不是我,是歆巧。”石厚福微笑地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一不愣怔。
“二媳妇?二媳妇她做了什么?”石宽问。
“她替我做了对鞋垫。”石厚福笑得脸都快开花了。
“鞋垫?”
“嗯。”
“什么是鞋垫?是鞋底吗?”石宽转头间老伴。
“应该是。”石杨氏迟疑的点头。
“鞋底谁不会做啊,新纳个鞋底就能让瘸子变成正常人,那弟妹还真是仙女下凡,太厉害了。”王氏忍不住冷嘲热讽的出声。
她就是看不顺眼老二对他媳妇那种宠爱劲,明明是个被娘家抛弃,又被前夫休离的弃妇,凭什么还能被人疼惜、疼爱啊?
石杨氏一听却愀然变色,怒不可遏的抓起自己的鞋子就朝王氏砸了过去,发飙怒吼道:“你给我闭嘴,说谁是瘸子啊?”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瘸子、跛子这些字眼,二儿子的瘸腿是她这辈子永远的痛。
王氏被这么一砸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然地躲到自己夫婿身后去,不敢再胡乱开口。
“真的只是因为二媳妇替你做了个新鞋底?”石宽仍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怀疑,紧盯着二儿子说:“你再走几步给我看。”
石厚福对亲爹点点头,迈开步伐,在堂厅里平稳的走了一圈。
“二弟,你该不会是在勉强自己吧?因为知道爹娘正在生弟妹的气,才想替弟妹做面子讨好爹娘?”欠揍的王氏又忍不住嘴痒,再次开口讥讽。
听见这番话,石厚福对这个爱挑事的大嫂也越来越感到厌恶,不明白歆巧又没有得罪她,她却老是想要找歆巧麻烦,给歆巧添堵?这么爱添堵是吗?那他也给她添一添。
石厚福停下脚步,面向她,严肃地开口问道:“大嫂,你是不是很不希望见到我能和一般人一样正常的走路?”
“什么?”王氏呆了一下,还没从向来沉默寡言的小叔突然与她这般说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就先感受到公公与婆婆不约而同朝她瞪过来的目光,近来脾气越发变大的婆婆更是抓起脚上另一只鞋子,用力朝她扔了过来。
“我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了吗?”石杨氏怒道。
王氏眼捷手快的躲到自家丈夫身后,同时为自己辩驳,“娘,我这不是担心二弟勉强自己吗?”
石宽懒得理会爱挑事的老大媳妇,一脸关心地盯着二儿子,认真而严肃的开口问道:“厚福,你当真没有勉强自己?没有作假骗爹和娘?”
“爹,你看我这样可有一点逞强或是勉强自己的样子?”说着,石厚福又走了几步给自家爹娘看,甚至在站定后还在原地跳了几下。
见状,石杨氏紧张的赶紧叫停,“别跳别跳,你小心伤到脚!”
“没事,稳着呢。”石厚福稳稳地立在原地,一派轻松的对着爹娘说。
“你过来,让你娘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可能换个新鞋底就治好了你的脚呢?”
石宽对二儿子招手道,然后转头,迫不及待的对老伴说:“老婆子,你快点看看,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儿子跛脚都跛了二十几年了,看过许多大夫都摇头说没得治,只能跛一辈子,老二媳妇能比大夫还厉害吗?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够让儿子不用再跛着脚走路?
想到这,石宽就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年儿子吵着说要娶童二丫时,他就该点头答应了,不管得付多大的代价,也比不上能让儿子像正常人一样的走路,不再被人指指点点的叫跛子或瘸子。
石厚福走到爹娘身边,寻了张凳子坐下来之后,将右脚的鞋子月兑下来,拿出里头的鞋垫递给娘看,他说:“这就是歆巧特地为我做的鞋垫。”
石杨氏将形状怪异的鞋垫拿在手上,上下左右不断地翻转着,但她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搞懂,不明白这么个东西到底是怎么治好儿子的跛脚的。
倒是一旁的石宽看出了端倪,忍不住拍手叫好。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石宽不住的点头,笑容满面地道:“好,二媳妇真是个好的,做得太好了,太聪明了!炳哈哈……”说着说着,他开心得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今天可以说是他这二十几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了,老二这个媳妇还真是娶对人了,儿子的眼光果然比他们做爹娘的还要好,这就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不过就是个鞋底嘛,我看也不怎么样。”一旁的王氏听了,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石老大听见了,迅速地扯了他下自个儿媳妇的衣服,给她他个“你少说两句”的眼色,生怕她又把亲娘给惹怒了,不料石老大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石杨氏闻言,立刻转过头来瞪了王氏一眼,道.?“不怎么样,你做得出来吗?做不出来就给我闭上嘴巴。”
王氏开口还想说什么,这次却让石老大重重扯了一下,把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阻挡了下来。
“所以厚福,你以后都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吗?”石老大问弟弟。
石厚福对自家大哥点了点头,道:“只要有歆巧在,我以后都能像正常人一样,再也不需要跛着脚走路。”
“听二弟这说法,好像除了弟妹之外,别人就做不出那鞋底,连娘也做不出来。”王氏一听见这话,彷佛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瞬间又跳了出来喳呼几句。
“大嫂这话说得真奇怪,我既然娶了媳妇,要穿的衣服、鞋子自然得由我媳妇来做,怎需要麻烦到娘?还是说,大嫂从不帮大哥做衣服鞋子,都要娘替大哥做?”石厚福冷笑道。
闻言,王氏瞬间变了脸色。原因无他,只因为石老大的衣服、鞋子,还真的大多都是出自于婆婆之手,她这个做媳妇的,除了刚成亲、尚未有孩子的头两年曾替夫婿做过两件衣服外,之后就再也没做过了。
“娘不也替二弟做了不少衣服和鞋子吗?”王氏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娘那是疼你们兄弟俩,才会亲手为你们兄弟俩做衣做鞋。既然娘都替你们做了,一个人也穿不了那么多衣服和鞋子,我自然要把布料给省下来,替咱们家省点钱。”
石厚福懒得与她掰扯,直接转头对石杨氏说:“娘,以前是儿子没媳妇,才会让你这么辛苦,以后你若得闲了,有时间就替爹和你自己多做两件衣服,不必再为我和大哥的衣服、鞋子操劳了。”
“二弟,这是娘疼爱自家儿子的心意,你怎能阻止娘的慈母心?”王氏夸张的叫道,打定主意怎样也不能让婆婆听了老二的话,一想到将来得为一家五口缝制衣服和鞋子,她以后肯定会累死。
石厚福没理她,自顾对母亲说:“娘,我刚才说那些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想法,让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再为这个家太过操劳,毕竟都分家了,各家的事各家做。”
说到这,石厚福顿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不过你要是想替我和大哥做衣服,身为儿子,我们也会高高兴兴的接受,不会阻止你疼爱孩子的心意,但有一点……娘可以替我们兄弟俩做衣服没关系,但做衣服的布料得由我们自个儿出钱,儿子实在没脸让娘又出钱又出力。大哥,你说是不是?”
“是。”石老大神情尴尬,不敢说不是。
王氏闻言几乎都要咬碎牙了,总觉得老二今天就是故意针对她,来找碴的。
“既然是孩子们的心意,你以后就这么做吧。”石宽开口对老伴说,一槌定音。
王氏咬紧牙关的看了石厚福一眼,此刻的她虽然怒火中烧又满心的不甘,但也没傻到这时跳出来与公公唱反调。反正不管是布料还是钱她都不会出,婆婆爱做不做,有做她儿子就有新衣服穿,不做那就穿旧衣服,她是没那个闲功夫可以做的。
“爹、娘,我过来就是要让你们知道这个好消息的,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昨晚囡囡梦魇哭了一晚,我有点担心。”石厚福将鞋垫拿回来,放回鞋子里穿上鞋子后,起身时,不经意道了一句。
石宽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关心的问道:“怎么会突然梦魇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跟娘昨天下午对囡囡说的那些话有关吧。”石厚福以不确定的语气说。“那孩子过去在李家吃了不少苦,对大人说的话有些敏感。”
“你对孩子说了什么?”石宽立即转头瞪向老伴。
“我哪有说什么啊。”石杨氏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厚福,你说。”石宽看向儿子。
石厚福失望的看了母亲一眼,垂眼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歆巧没跟我说。”
闻言,石杨氏顿时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她没说你又怎会知道这件事?”石宽不肯罢休,一直盯着儿子看的他,岂会没看见那失望的一眼。
石厚福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昨晚囡囡哭醒之后,我问她怎么了,孩子在半梦半醒之间跟我说了些话。”
石杨氏一听,不由自主的浑身一僵。
石宽斜眼瞄了老伴一眼,沉声问儿子,“囡囡说了什么话?”
石厚福看着母亲,只见她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双唇抿得紧紧的,连一点歉意或想开口认错的迹象都没有。
“厚福?”石宽催促的叫唤。
石厚福垂下眼,淡淡地开口答道:“歆巧说,那只是孩子在半梦半醒间说的梦话,让我别当真。”
石宽听了,瞬间沉默了下来。
“爹、娘,我回去了。”他转身就走。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那孩子。”石宽倏地出声叫道。
听见这话,石厚福不由得呆了一下,赶紧转身阻止,“爹,这不行。囡囡是你的孙女,哪有让长辈去看晚辈的道理?”
“都说是我孙女了,我这个做爷爷的疼孙女不行吗?别废话了,走。”
说完,早已起身的石宽一马当先跨出门槛,朝西厢房的方向走去,石厚福只得随后跟上。
西厢房内,童歆巧正专心地裁制衣服,囡囡则乖巧的坐在炕上看她做事,所以当石宽突然到来时,把母女俩都惊了一下。
“爹。”童歆巧赶紧放下手边的工作起身叫人。
“爷爷。”囡囡也跟着起身唤人。
“坐,都坐,我只是过来看看孩子。”石宽慈祥和蔼的对童歆巧摆了摆手,然后走到炕边,对囡囡招手道:“囡囡过来,让爷爷看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长大和长高一些。”
童歆巧趁着公公与女儿说话时,看向随后进入屋内的石厚福,只见后者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令她顿时放下心来。
“二媳妇这是在做衣服?”石宽看着坑上裁剪到一半的衣料道。
“是。”童歆巧老实点头答道。
“你替厚福做的鞋垫我看到了,你做得很好,爹要谢谢你。”石宽突然看向她说。
童歆巧先是一愣,回过神后,立即诚惶诚恐的摆起手来,摇头道:“爹千万别这么说,这本来就是媳妇该做的,不值得您说个谢字,真的。”
“你是个好的,二媳妇,厚福能娶到你是他的幸运,也让我很欣慰。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再替他生个孩子,让囡囡能够多个弟弟,我就心满意足了。”石宽说。
“爹,孩子要看缘分,你别给歆巧压力。”石厚福忍不住出声道:“就算没其他孩子,我们也已经有了囡囡,有这么一个乖巧又懂事的女儿我己经很满足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石厚福是对着童歆巧说的,眼神既清澈又温柔,表情既认真且真挚,没有一丝虚假或勉强的神情在里头。
石宽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语重心长地道:“爹不是要给你们压力,只是希望你们能有个儿子,老了之后也有个人可以依靠,囡囡再好,毕竟也是个女孩,长大了还是要出嫁。”
“爹不需要担心,这事我早和娘说过了,若歆巧的身子真伤了,没办法再替我生孩子的话,我们会让囡囡招赘,让她替我们养老。”说到这,石厚福忽地一顿,眉头微蹙地低喃着,“我以为娘早和爹说过这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二媳妇没办法再有孩子了?”石宽的神情很震惊,这事他是第一回听说。
“不是没办法,只要把身子养好还是行的,只是会比一般人困难一点而已。”石厚福迅速道。
石宽呆呆的看着儿子,又转头看了看满脸歉疚神情的媳妇,嘴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半晌后,石宽看着他们夫妻俩,严肃地开口道:“既然你都做了决定,你们俩也已经成亲、成了夫妻,那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许你们拿孩子的事做争吵的理由,都听清楚了吗?”
“是,爹。”夫妻俩异口同声应道。
之后石宽又伸手揉了揉囡囡的头,这才站起身来,背着手离去。
“爹真好。”望着公公离去的方向,童歆巧有感而发。
石厚福重重的点头,真诚地应了一句,“嗯。”
“哎呦,石娘子你可来了,真是让咱们东家和掌柜的一阵好等啊。”
童歆巧一踏进陈记布庄,就被迎上前来的店小二好一阵抱怨,搞得她一脸莫名其妙。她蹙眉问道:“小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自己和谁有约啊。”
“哎呦,瞧我一心急就说错话了,对不起啊石娘子,你可千万别生气,否则我就惨了。”店小二赶紧又是拱手又是道歉的。
童歆巧被店小二诡异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当下决定不随他起舞,还是办正事重要。
“小二哥,掌柜的在吗?我是特地来找掌柜大叔的。”童歆巧客气的问。
“在在在,你里面请,掌柜的这几天一直都在等你出现,等到都要望眼欲穿了呢。我来带路,你走好。”
看店小二对待她的态度与前两回判若两人,甚至可以说热情到有些狗腿的表现,童歆巧心底不禁有了些想法。
她心想,难道是她上回厚着脸皮请掌柜帮她寄卖的那三件衣服卖出去了,所以这个势利的店小二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才说掌柜的等她等到望眼欲穿了?
不对,等一下,她刚才还听见店小二有提到东家这两个字!
童歆巧的脚步猛然一顿,前进的步伐停了下来,心跳也突然加快了起来。
若她没听错的话,那她所设计缝制的那三件衣服肯定出乎意料的受到好评与追捧,才会惊动陈记布庄的东家,让这间店的掌柜为了等她再次出现而等得望眼欲穿。
没错,一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童歆巧激动地想着,否则她根本无法解释店小二刚才那一连串奇怪的举动。
“石娘子,你怎么站在那里不进来呢?快点进来啊。”店小二回头对停住的她唤道,有些迫不及待。
“来了。”童歆巧应道。
她举步跟在店小二身后,脑袋却不停的转动着,猜想一会儿掌柜大叔可能会对她说些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来财叔,你在哪啊?快出来,石娘子来了!”一走进铺子后方的院子里,店小二立即扬声大叫,转头又朝她招呼道:“欸,石娘子,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帮你沏壶茶过来。”
“小二哥,不必麻烦了。”童歆巧说。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说完,店小二已一溜烟的跑去沏茶。
童歆巧眨了眨眼,还没从这过分热情的对待中回过神来,便听见陈记布庄掌柜的声音响起。
“石娘子,你终于来了,真是让老夫一阵好等啊。”掌柜从一扇门后匆匆地走出来,一见到她,立即朝她大步走来。
“掌柜大叔有事找我?”童歆巧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不是老夫找你,是我们东家有事要请石娘子帮忙。”掌柜说:“来,你先坐下来,我去叫人沏壶茶过来,咱们再说。”
“来财叔,茶我己经沏过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在掌柜刚说完话时,店小二便端着一壶茶出现,茶盘上还准备了两盘茶果,瞬间就获得掌柜满意的微笑和点头肯定。
讨好到了童歆巧,也拍到自家掌柜的马屁后,店小二心满意足的功成身退,回到前面的铺子去看店,后院里就只剩下掌柜和童歆巧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