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爷说事实与否,等出了同安县地界就能知晓,只是要麻烦姑娘陪同到水落石出的那天。”老九润饰了独彧的意思,他就只丢下一个“唔”,可他在主子身边伺候久了,自然明白其中含意,外人则不然。
当然,把人留下来纯粹是他的主张,至于轿夫和阿汝、李大则是被遣走了。
放婢女回去知会一下褒知县,说人是他们带走的,也免得那个清廉过头,不知变通的匹夫乱嚷嚷。
褒曼移到宫女乘坐的马车上,宣姑姑也在其中,原来四人坐的马车加上她就变成了五人,说挤倒也构不上,但是有些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这位褒姑娘要送我们出同安县,各位姊妹就稍微忍耐些,入了信州她就下车了。”宣姑姑替她说了话,几个人的脸色才和缓了下来。
褒曼能理解,到北越可是条漫长的路程,四个人坐一辆马车偶尔还能踢踢腿、伸个懒腰什么,五个人就得缩手缩脚了,长途跋涉,是人都无法忍。
“多谢姑姑美言。”这些宫人看着每个年纪都比她大,她对着众人和善的笑了笑,释出善意。
“姑娘,如今像你这样好心肠的人可真不多了。”宣姑姑若有所指的道。
“姑姑,如今像我这么傻,来自投罗网的人也不多了。”褒曼也笑道。
她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不过,她也把月复黑的独彧给骂翻了。
好家伙,这是恩将仇报!
带着她一起走,这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非得把她这通报人拖下水,他难道不知道刀枪无眼,她一个弱女子要是不小心遭了池鱼之殃,能不能完好回去都还两说。
褒曼哪里知道自己这只小白兔被狼给捞了,这事完全是老九一手策划,和独彧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听着马车辘辘的滚动声和外头整齐划”的踢踏脚步声,她暗忖,训练有素的军队和散兵游勇就是不同。
过了一天半,褒曼观察到,五皇子率领的这批侍从护卫约莫百人,不管埋锅造饭野炊还是打尖休憩,都看得出恪守着严格的纪律和规范,到了驿站,只有五皇子和近身伺候的几人低调住进去,叫了饭菜也是在房间里用,那些百人护卫就安安静静的驻扎在一里外的驻地,不扰民。
她没有得到任何比较特殊的待遇,吃住都和几个宫人一起,因为事出突然,她没带任何换洗的衣物,宣姑姑知道后便让人拿了套半新的衫裙给她替换。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她和几个宫人也算有了几分面子情,只是这些人怎么看她,她一点都不在意,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按理说皇子就藩,沿途官员递帖子拜见是官场应有的礼数,这位五皇子说什么也是正经皇子、是皇帝的亲儿子,可事实上沿途官员却爱理不理的。这也难怪,据说这位皇子从小在皇室就像个隐形人,明面上是就藩,但其实和流放发落没太大差别,去的还是北越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有去无回的机率太大,官员巴结这样的皇子有可能是白忙一场,有些人连走个过场也不情愿了。
其实对这些事情,独彧全然不在意,不必接待这些沿途的官员,他还省事多了,他不爱那些热闹,再者和那些官员交往太过,容易招忌讳,多添枝节对如今的他毫无帮助。
这日上路,眼看再过去便是信州,天色又要暗了,褒曼的警告却像小石头丢进水里般连个涟漪都没有,不说匪盗贼影,连个可疑的蟑螂蚂蚁都没有,就连褒曼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杯弓蛇影,毕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她能重活一世,爹也没有落水,或许这位五皇子的命运也跟着改变了,又或者压根没有刺杀这回事……
这才是对的,也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有机会改正,更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抹去痕迹,一切从头再来。
是啊,人家没把她当疯子看待已经是客气的了,这回算白忙一场。
褒曼的心里正在做会得到惩处的心理准备,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知突然间听见外头马匹凄厉的嘶鸣,也不知牠们被什么惊扰了,等她伸手撩开帘子往外探,刚好目睹车夫被甩出了驾驶座不知生死,而失去控制的马匹疯狂地甩头乱踏,马车也随之冲出车队。
马车被拖着走,可想而知一车子的女人都吓坏了,尖叫的尖叫、摔倒的摔倒,有的不知撞上什么晕了过去,更别提车厢里的什物到处飞舞乱砸,情况混乱至极,加上侍卫们不停的喊着“抓刺客、有刺客、保护皇子”,被甩得眼冒金星,头昏脑胀的褒曼这才发现她们乘坐的马车被对方当成制造混乱,转移目标的幌子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这时候卫兵们忙着抓刺客、护卫五皇子,哪来的空闲可以救她们这种小咖?
电光石火间,她眼角余光看见宣姑姑像块抹布般岌岌可危的挂在收起来的脚踏上,只要马车再碰上个什么障碍物,她就有可能摔出去。
而且,现在的马车就像脆弱的玩具,随时都有解体的可能。
褒曼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她眼前消失,她把双脚勾住椅座,整个人像根绳索似的荡了出去,用尽吃女乃的力气想构住宣姑姑的手,“抓住我!”
声音消失在飒飒的狂风里,她也不知道宣姑姑究竟听进去了没有,因为车厢破了个大洞,灌进来的风刮得她眼睛生疼,即便如此,她还是极力把自己伸展到极致,直到感觉到有人攥住她的手就拚命往回拉。
也不知道哪来的蛮力,褒曼千钧一发将宣姑姑扯回了车厢,两人一口气都还没喘上,马车却在这节骨眼狠狠的撞上硬物,禁不起这冲撞,车体很快四散分飞,她和宣姑姑登时像纸片般飞了出去。
这下稳死了!
爹,女儿不孝要先走了。
飞在半空的感觉除了惊悚还是惊悚,但是她以为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就在她快要和地面做最亲密接触的那瞬间,一只猿臂捞住了她。
有大半天,褒曼都没能回过神来。
一直到确定自己在地面上站稳脚步,褒曼还是晕乎乎的,别说分不清东南西北,连自己是不是还活着都存疑,只能紧抓着手里的事物不放。
“你要抓着本王的袖子到何时?”
沁冷幽微的嗓音一如初见,非常有提神醒脑的功能,褒曼的脑子几乎立即清醒了过来。
“大、大、大爷……”受了惊吓,体力耗尽的褒曼就这样倒进了独彧的臂弯里。
定窑的五尖瓣白瓷茶盏里盛的茶汤明亮澄澈,色泽绿润,香气纯净,端着茶盏的手纤长骨节分明,杯沿抵着苍白的唇,主人并没有喝它,只是把玩着。
这里是临时搭建的军帐,但该有的家具一样不缺。“刺客都死光了,一个没留?”
“都是死士,唯一的活口当下就吞牙里的毒药自尽了,臣等办事不力,请王爷恕罪。”和褒曼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圭女圭脸男子叫沈颉,是长史官,也是亲随。五皇子就藩,这一路的安全也由他护卫。
独彧掀了下眼皮。
“不过,我在他身上搜到了这东西。”沈颉呈上的是个小小的符印,那刺客贴身藏着,若不是细细搜查很容易就忽略了。
老九接过符印,用指月复按了下。“这里面有异物。”他拿来小刀挑开,竟是一颗封了腊,红通通如绿豆般大小的药丸。
老九和沈颉交换了别有深意的一眼。
“我曾耳闻诸位皇子中有人用药控制死士为其卖命。”他们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人,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意思不言可喻。
“让巫太医把这玩意带去好好查个仔细。”老九重新把药丸交还沈颉,沈颉瞄了眼遭遇如此巨变仍维持着一号表情的独彧,没说什么便退了下去。
别说沈颉看不懂独彧,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九也不明白为什么主子还能保持镇定,彷佛被人刺杀是家常便饭,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
除开五皇子三岁那年差点没命,这些年来因为五皇子的低调,想找他碴的人不多,勉强平安的长大了,但是这平安长大的背后是日日吐血和吃苦药才捡回一条小命的。
令人想不到的是,五皇子长大成人离开皇宫,都被分派到北越这等凄寒苦地,不碍谁的眼了,还有人想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这人的心,未免太大。
“殿下,还有一事。”
独彧连眼神也不给,老九只好自己接下去。“王妃受了惊吓,殿下可要移驾去王妃的帐篷瞧瞧?”因为刺客打乱了车队的行进,必须等重整后才能继续上路,重整需要时间,毁坏的马车、马匹都需要重新采购,受伤人员需要医疗,几天内是动弹不得了。
“晤。”若非老九提醒,独彧还真没想到这位王妃。
皇家婚姻都是以利益考虑为前提,谈不上什么私人感情,就藩前也没有太多时间和这位皇太后赐婚的嫡妻培养感情,两人分住两个寝宫,等闲不往来,上一世他猝不及防的死在就藩路上,更甭提有什么后来了,既然老九说她受了惊吓,身为夫婿自该去尽一尽本分。
车队扎营在一处丘陵地,王妃和五皇子的帐篷相距不远,可独彧到了门处,轮值的宫女正要前去通报,却听到物件翻倒摔落地上的声响,还有王妃何妍芝的怒骂和宫女的劝解声。
接着传出了何妍芝的啜泣声,“施嬷嬷你说我怎么倒了八辈子霉,滩上了那样的夫君,我不甘愿,瞧我都受伤了,他连探个头也没有!那个病秧子、药罐子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施嬷嬷赶紧嘘声,怕王妃口不择言说出什么来,急急的劝慰着。“木以成舟,王妃应该想的是往后的日子。”
独彧止住脚步。
门口的宫女吓得低眉垂睫,别说哼声,只盼把自己缩小到看不见才好。
里头的声音还在往外飘,何氏肆无忌惮的泣诉,“跟着一个被流放的皇子有什么盼头?都是我爹不好,心偏到何二身上,她能是太子妃,为什么我却只能嫁个亲王?”
有了太子妃的位分,将来就是国母,这差距何止千里?
施嬷嬷又劝又哄着,独彧却是索然无味的抬脚走了。
“殿下?”老九不敢拦也拦不住。“既然王妃心情欠佳,殿下不好进去,左右是顺道,去瞧瞧那位褒姑娘?”
独彧脚尖顿了下,不置可否的往下面的帐篷去了。
褒曼分到的小帐篷位在中央内圈的最末端,照顾她的是后来让沈颉救下来的宣姑姑和一个小爆人。
她晕倒后被送到帐篷来,没多久就痛醒了。是的,痛醒,那时巫太医正在替她诊治、上夹板,她的左手断了事发当时一切都处在极度的紊乱和惊慌中,身体的爆发力让她全神贯注在救人和自救上,伤了哪,压根没注意。
一经诊治,她不只伤了胳膊,脚踝也扭了,还有多处擦伤,独彧进来的时候很意外的听见银铃般的笑语从帐篷里流池出去。
不过那些笑声从他踏进门的当下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坐在小凳上谈笑嗑松子糖的宣姑姑和顾着火炉小爆人立即起身退到一旁去,神色恭敬。
老九也略带讶色的看了眼褒曼,这小泵娘伤了那么多地方,任谁都以为会看见一个哭哭啼啼的小泵娘,哪里知道小帐篷里是这副景象,红泥小炉里冒着烟丝带着药汁的味儿,小泵娘腰下垫着一只大迎枕,上穿的显然是小爆女的衣物,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也是个宫女呢。
这是独彧头一回注意到褒曼的长相,她的额裹着布,额际有些微沁的血渍,但毫不妨碍她那明丽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盯着自己,笑意还未褪干净的脸上是满满的娇愍,笑容俏皮可爱。被子半盖着她的腿,可以看出来她身量纤细,带着恰恰好发育的弧度,肤色凝白,瓜子似的小脸,轮廓极为精致。最为亮眼的是那双眼,眼睛长又大,上眼皮弯曲弧度大,眼尾细长而弯,形状优美,浓密的睫毛扑闪之中,纯真中夹杂着柔媚。
“小女子不便,请大爷见誧无法起来见礼。”褒曼垂首,做了个有点不伦不类的福礼。
接着便是冗长的沉默,老实说他们家殿下为什么是这种怪异的性子,就连老九也没敢间,没敢说。
接着独彧在宣姑姑方才坐过的小凳上坐了下来,老九见状,马上示意帐篷里的人都退下,就连他自己也退到外面警戒。
殿下这是有话要和小泵娘说呢。
独彧性子被动消极,对人情又寡淡,但是重活了一世,他也知道自己的性情需要改变,在皇宫里他虽然不是个受欢迎的皇子,但毕竟身分地位摆在那,加上老九和齐姑姑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除了皇子与皇子之间的小斗,并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可也因为这两人保护得太过了,在人际关系上,尤其是面对女人便有些语拙了。
当然,女人对身为皇子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再不受皇帝母妃喜爱,仍是永定王朝的皇子,想爬上他床的女人只多不少。
见独彧没那么讲究上下尊卑,褒曼也不废话,眼睛看着独彧,等他开口。
他浓长如水墨渲染的眉目半垂着,似乎在想事情,他的姿势悠闲自在,身材虽然看起来纤痩却有两条修长的腿,在短腿族的褒曼看来,简直长得碍眼。
“你是如何知道有人要刺杀本王?”
只见他嘴皮子蠕动,脸上毫无波动,就连眼皮也不曾眨一下,面对这样的人,大白天还好,不会胡思乱想,但是夜晚的话,胆子可能得练大一点才有办法和他从容对话。
“小女子是听说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
“那你又是从何知道本王是皇子的身分?”他说起话来并不咄咄逼人,声音清淡缥渺,但清冷的气质简直到了阴沉的地步,加上他病态秀美的脸衬得那双眼越发幽黑深邃,与这样的人面对面说话,无须什么逼供手段都会乖乖吐实。
“大爷……五皇子你一看就不是凡人。”
“你知道说谎的下场吗?”他弹指砸了一个杯子。
他早看出来这小泵娘全身紧绷却装作不知,也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褒曼太柔弱,生怕自己太粗鲁会吓坏了褒曼,何况她没有做错什么,她来给自己示警,差点也赔上了小命。
这一想,他浑身散发如利剑般的冷凝气息,不自觉的柔化了许多。
褒曼没空哀叹那杯子的下场。“人总是有难言之隐,再说,五皇子你避过了灾难,圣贤书是教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独彧的变化微乎其微,一心只感受到他庞大气场的威逼恐吓,褒曼自然无法领略他的收敛,这位皇子的个性难以捉模,无法以平常人揣度,更何况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向来自以为是,他会怀疑是人之常情……唉,谁叫自己一头热的跑来,说法又破绽百出,稍微有脑袋的人不怀疑才怪。
她后悔的真想把自己啃了。
“救命恩人?”独彧轻撇了唇,“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人派来的细作?”他那模样幸好老九不在场,否则准会骇出一场冷汗来,这位爷只要这么笑,都没什么好事。
“早知你疑心病这么重,我就不必因为舍不得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无端消失跑来了。”忘恩负义的东西,白眼狼!
“本王给你两条路,以奸细罪名入大牢或吐实。”他己经失去耐性。
看他一副已经不想再和自己谈下去,要拂袖而去的样子,褒曼深知什么叫见好就收,她不敢再和独彧耍嘴皮。
“我怕我说了之后,殿下就不会放我回去了。”
独彧没有允诺什么,只是觑着她,觑得褒曼全身发毛。被子下的双拳往内掐得死紧,他这是想逼死谁啊!
问心无愧,她豁出去了。好吧,大不了一死罢了!
这样一想,褒曼顿时坦然极了,大声对独彧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小女子比这世间人多活了一世,自然我也并非那种无所不知的人,只是你遇刺这件事在当年碰巧我是知道的,日前你买了我设计的衣裳,出手阔绰加上你传闻中的形象,我大胆揣测你就是那个倒霉蛋,这才鸡婆透顶的走这一遭。我承认我干了蠢事,多此一举,随便你怎么惩治我吧,反正烂命一条。”
听宣姑姑说车队的损失不大,就几个小喽罗受了轻微的刀剑伤,五皇子毫发无伤,那刺客据说连近身都不曾,反观她搭乘的这辆马车受创才严重。
好你个声东击西,好我个替死鬼,她这才惊觉他干么没事给宫女坐马车,显然是早有准备,摆着鸿门宴在等刺客呢。
偏偏她不知情的撞上来,差点坏了他的大事,这人哪里是个病痨子,根本是个月复黑鬼!
褒曼一肚子牢骚无处发,只能在心里碎碎念发泄一下,她哪里注意到独彧听到她重活一世时眼皮颤了下,不过也仅仅这样而已。
褒曼的双唇一闭上,独彧慢悠悠的起身,什么表示都没有的走出帐篷。
她满脸错愕的看着他的背影。
就这样?
就这样。
“让英怀送她回去。”
走回大帐的时候,独彧轻飘飘下令。
沈颉是他明面上的亲卫,英怀是暗卫头子。
“那位姑娘看似柔弱,却救了宣姑姑。”能在奔驰的马车中不顾自身安危的救人,令眼睛向来长在头顶上的老九难能可贵的替她说了一句。
独彧瞥了老九一眼。“本王在褒正涛的地界上出事,他逃不了被追究之责,拿本王的手令,就说他护驾有功,让云荣禄赏他点什么。”
这是越过知府让直隶总督出面了,好大的面子!
“听说褒正涛在同安县二十几年,窝连挪都不曾挪一下。”
“这事你自己看着办。”独彧施施的走了。
乍然听到可以返家的褒曼毫不啰嗦地答应了。她就孤身一人,别说行李,身上穿的还是宫女借她的衣服,唯一有点舍不得的就是照顾她几日的宣姑姑和小爆人,和两人话别了之后,便让力气大的婆子背上软轿了。
伤,哪里不能养,回家心定了,伤口好得更迅速不是?再说了,不知道那五皇子何时会改变主意,她才不要赌赌看,还是快点回去,金窝银窝都没有自家的窝好。
一顶小轿,几个随行的护卫,褒曼和车队各分两头出发,应该是从此天涯相隔,今生都不会再见了。
不会再见也好,她这辈子对那些高门大户没有半分遐想,位高权重者更是她心中的拒绝往来户,她珍而重之的重生不是为了再把自己糟蹋掉,她要做自己,要把上一世忘记的生活热情找回来,这些男女的什么情啊爱的,敬谢不敏。
褒府这边,在获知二姑娘出门就没有回来的事情后乱成了一锅粥,巴氏派人把褒正涛从衙门找回来,褒正涛正要派出大批人马出去同安县城大肆搜索的时候,阿汝回来了,说二姑娘被五皇子给请走了。
请,是客套的说法,什么时候放人?阿汝一问三不知。
这个没用的丫头!褒正涛也没心情骂她,褒府的兵荒马乱因为阿汝的归来扬汤止沸了一下,不过也就那么一下下而己,褒正涛更加忧心毫无理由被带走的女儿了。
身为父母官,数月之前他就接获通知五皇子就藩会经过,但是日期并不确定。
这是自然,车队行走快慢、会不会在路上延迟,人为和路途的顺利与否占很大关系。官场上的礼数他自然不敢废,但是多余的,照他的性子也没有了,加上一个基层知县要管的事情那么多,位卑责重,人简事繁,他还真的没把五皇子要路过这件事记挂在心里头。
难道因此惹恼了五皇子才把女儿掳走?
他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的想回衙门去调兵遣将,就算把整个同安县的地皮都翻过来也务必让他们把小女儿找回来。
“老爷,万万不可!”巴氏拦住褒正涛。
褒正涛横目过来,骇得巴氏心肝一颤,连忙解释,“妾身知道二姑娘是老爷的心尖儿,哪敢阻拦?只是老爷发动人马弄得众所周知咱们家的闺女不见了,往后就算完好无缺的把人找回来,可女孩子家的清誊可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老爷,寻人这事明着来是不成的,得暗着来,找那些老爷信得过的人去找才行。”
褒正涛一听在理,颔首道:“家里就劳你看着,我会看着办的。”
别说县老爷暗地把同安县的旮旯角给搜索了一遍却不得法,家中的褒姒和巴氏也是坐立难安,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在一家人忧心如焚几乎要失了分寸时,褒曼终于回来了。
看见让人抬着进来的继女,巴氏几乎昏厥。老天爷,她要怎么跟老爷交代?
好好的一个女娃儿出去,回来却变成这样,但是她想晕也不能晕,护送二姑娘回来的客人还在堂屋候着,她身为主母岂能在这个节骨眼一昏了事?
她掐也得把自己掐醒着。
她勉力支撑着把褒曼交给褒姒,又吩咐人赶紧去把老爷找回来,她自己则是去了堂屋招呼客人。
几夜没睡的褒姒在见到妹妹全身是伤时,全化成了奔腾的眼泪。阿汝这几天也哭哑了嗓子,一见到二姑娘这副模样,恨不得能替她受伤,喃喃地说着她该死,都是她的错,她没有照顾好二姑娘。
一屋子凄风苦雨,哭得褒曼想插句话都不能,但是她何尝不知道这就是亲人的关心,血浓于水的亲情,她只能用力的咧着嘴表示她受的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脸面,你是吃了什么苦头,居然蹭掉了那么大的皮肉?还有胳膊……”褒姒把妹妹安置回她自己的院子,这才有空仔细端详褒曼,看着看着,看见她系了夹板的细胳膊时抽了口冷气。
她冷着脸,果断地命令沉香去把县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请回来。
“姊,我的伤让宫里的太医瞧过,都包扎过了,说只要好好将养一段时候就没事了。”幸好她穿的襦裙够长,遮住下半身的伤处,要不然姊姊不哭倒长城才怪。
“还嘻皮笑脸,你到底是怎么伤得这么严重?”抹了眼泪,褒姒振作得很快,一抹脸又回到正题上,肃着表情非要妹妹仔细交代不可。
虽然从阿汝的口中知道强行带走妹妹的不是普通人,这会儿从她口中听到太医两字,心里还是跳了下。
“你有、有没有,那人有没有对你……”她说得艰难又七零八落,褒曼却明白姊姊在担忧什么。
她摇头,吐着舌道:“人家位高权重,怎么会看上我这么个青涅的丫头?”
“胡说,我妹妹是最好的!”褒姒仍板着小脸。
“我最好的姊姊,能不能赏壶杏仁茶喝?花生碎、核桃碎和杏仁粒要多放一些,还要放冰糖,这一路赶回来我渴都渴死了,还有我也想洗漱、换衣裳、想睡我房里的鲤鱼青藻瓷枕,这几日我也没吃上什么好的,姊姊也给我张罗一顿好吃的吧?”
听见妹妹喊口渴、喊饿、喊着要清洁,瞧她生龙活虎的模样,褒姒也没空追究了,赶忙吩咐下去让人去褒曼的院子拿衣服与盥洗用具,她自己则是去了小厨房煮她爱喝的杏仁茶。
只要她的妹妹完好无恙,她什么都可以挪到后面再说,譬如要打要骂一一嗯,挨两下子应该是无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