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多,所以要离开时还真费了些时候,只是于咏贤没料到,他们还没走出大门口,就被人挡了去路。
“堂主留步。”
本在擂台上的土狼,竟然一个闪身来到于咏贤面前,看着他衣服上还沾着未干的鲜红血迹,她的脸色一沉。
“堂主难得来,怎么急着走?”土狼似笑非笑的看着被捂着双眼的顾晨希,“这是怎么了?没想到堂主还有这情趣!”
于咏贤没好气的瞪着土狼,“这里脏,我怕污了我夫君的眼。”
土狼意味深长的看着静静被捂着眼的顾晨希,这景象实在有损男子威严,顾晨希却安然自得的听之任之。
“能令堂主如此护卫,眼前这位该是这些日子艳惊四方的朔月堂的俊俏姑爷吧?”土狼的眼神令于咏贤不舒服,“顾宁飞的事,与我夫君没半点关系。”她唯一能想到土狼拦路的原因,就是想要把顾宁飞的事扯上顾晨希。
“我土狼向来讲理,自然不会将顾大少爷与顾宁飞的事混为一谈。”
“既然如此,还不让开。”
“堂主别恼火。”土狼吊儿郎当的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前些日子我收了个小倌,长得俊俏,不知与顾大少爷一比如何?今日有幸见顾大少爷前来,所以想来交个朋友,不如堂主与顾大少爷一道上楼去坐坐,让我泡杯毛尖让顾大少爷压压惊。”
“你竟然把你的禁向跟我的美人夫君相提并论。”于咏贤的火气直冲,一个飞腿扫了过去。
原就暗暗在四周盯着瞧的众人,这下见这边有了这么大动静,纷纷明目张胆的看过来,虽说听不清楚他们之间谈些什么,但是两人突然拳脚相向却是看得清楚的。
“小心,让开些。”于咏贤一动手,还不忘将顾晨希推到自己身后,就怕拳脚无眼伤了他。
她与土狼没交过手,但在看台上,看过几次他在擂台上的身手,知道自己真跟他打起来,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因为顾晨希被侮辱,所以她也想不了这么多。
薛日泓听到声响,立刻让手下将顾宁飞送回朔月堂医治,自己连忙冲了过来,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不由一急,忙问顾晨希,“这是怎么了?堂主要替顾宁飞讨公道吗?”
顾晨希无言,只是脸色略显阴沉的看着动手的两人。
土狼明显的感受到一道视线的压迫,力道微收,动作虽狠,但明眼人看得出并未使出全力。
两方交手,土狼移动身形的速度几乎无人能及,但是因为有心相让,所以一时没闪过于咏贤的拳头,那拳击中了他的肩。
土狼闷痛一声,听到四周爆出一阵喧嚣,他的心头忍不住来了点兴趣,抬脚一踢就要直接重击于咏贤的肚子,突然——“土狼兄弟。”
顾晨希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进土狼的耳里,原要踢向于咏贤的脚蓦然在半空中一慢。
尽避时间极短,但给了于咏贤闪躲的机会,她利落的移动身形,一个手刀过去,直接打中土狼的颈子,他重心不稳跌落在地,于咏贤正要上前乘胜追击,顾晨希却挡住了她。
于咏贤微愣,抬起头看他。“夫君?!”
顾晨希轻摇了下头,“堂主武艺了得,胜负已定,如此便够了。今日擂台上的血流得已够多,我不愿再见。”
于咏贤这才想到顾晨希是见不得血腥的公子哥,不禁一恼,“对不起,忘了你不喜这些打“堂主别往心里去。”话落,顾晨希上前,对一脸气恼坐在地上的土狼伸出手。
土狼不领请,只是瞪着他,他也不多言,依旧静静的伸出手等着。
土狼心中诅咒了一声,伸手与他一握,让他将自己拉起来。
“土狼兄弟威震一方,”顾晨希说:“果然身手了得。”
土狼一哼,没有答话。
“土狼兄弟看来也是性情中人,既盛情相邀与在下一叙,走一趟无伤大雅。”
于咏贤皱起眉头,“夫君,他不是好人,是三不管的地头蛇。他与漕帮交好,与你截然不同,他是坏胚子,与他相交,只会害了你。”
土狼的脸色变得很精采,于咏贤当他是死人似的当着他的面评论他,实在不给面子,忍不住又握住拳头想要动手,就看到顾晨希似有若无的瞟来一抹若有所思的眼神,他立刻把不满给吞了。
“五湖四海皆兄弟,遑论富贵贫贱,我们随土狼兄弟走一趟也好,我正好与他赔罪。”
于咏贤眼底闪过困惑,“土狼打伤了顾宁飞,你还要向他赔罪?”这思路她想不通。
“说到底,是顾宁飞失礼在先,要不是他唐突了人家姑娘,又冲动的与人相约武斗,怎会发生今日这一切?”
“夫君果然是明理的人。”于咏贤心想这不愧是她的夫君,在她看来,顾晨希就是完美,而她看向土狼的眼神明显就带着勉为其难,“既然夫君发了话,我们就跟你喝杯茶。”这施舍的口吻听得土狼几乎忍不住想翻白眼,自己真是失心疯,竟会想要了解这个母夜叉,没想清楚的来拦了路……
他随意的比了个手势,“请。”
“堂主?!”薛日泓有些迟疑的叫唤。
“没事,”于咏贤谅土狼也不敢再动手,“你先回去看看顾宁飞的情况。”
薛日泓点了下头,目光看了旁的太极。
太极甜甜一笑,“泓哥哥放心,我会在门外待着,一有什么动静,就会进去打我哥哥一顿,不让他欺负人。”
土狼一恼,先有于咏贤不将他当一回事,现有自己的妹子一心向着薛日泓,这朔月堂出来的一个个都是讨厌鬼。
于咏贤跟在土狼身后,第一次进到三不管的内室。
没想到不大的内室里头别有洞天,一旁有个小门,推开竟是直通三楼的木梯。
“走吧!夫君。”于咏贤牵着顾晨希的手,“小心。”
“堂主,你这是当顾大少爷是三岁学走路的娃儿?”
“要你管。”于咏贤不客气的回了一句。“我夫君身子弱,你懂什么?”
“不懂、不懂,我确实不懂。”土狼摇着头,快速的上楼去,一边交代手下,“好好伺候堂主与顾大少爷,我去换件衣服便来。”
上了三楼的里间,空气中的焚香味闻来有些熟悉,于咏贤微惊,“这是夫君惯用的安神香。”
顾晨希轻点了下头,“是。”
“没料到一个大老粗也点这些?”于咏贤打量着鎏金仙鹤的焚香炉,看得出这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看来土狼这些年就算没有漕帮,靠着自己的身手在三不管也赚足了不少银两。
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的土狼进来,正好看到于咏贤打量着焚香炉,“怎么,堂主喜欢?送给堂主也无妨。”
于咏贤站直身子,摇着头,“我只是闻着这味道熟悉,是我夫君惯用的安神香。”
“看来我与顾大少爷果然有缘,竟有一样的爱好。”
原本这句话也没多少意思,但是于咏贤想起了方才土狼提到的小倌,意会到眼前这家伙喜欢男人,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什么有缘,不过是凑巧罢了。”
“凑巧就是个缘。”土狼看着于咏贤一副要炸毛的样子,双眼闪着光亮,这护夫的样子还挺逗的。“坐,别站着。其实顾少也无须赔罪,我也是心疼妹子才会动手,不过我下手还是有分寸,留了他一条命。”
于咏贤撇了下嘴,“把人打残了,生不如死,这叫分寸?”
土狼得意一笑,“在三不管的擂台上,是生死自负,顾宁飞该是有所觉悟才会上擂台,总之一句话,色不迷人人自迷,”土狼对顾晨希挑了下眉,“顾大少爷,是吧?”
于咏贤挡住了土狼的视线,“收起你色迷迷的眼神,这是我夫君。”
土狼识趣的垂下眼,替两个人倒上了茶,“顾大少爷、堂主,尝尝,上好的春茶。”
于咏贤也不客气,拿起杯子,一口喝光,味道确实挺润口的,不过这么一点也不够解渴,正要再要一杯,才注意到一旁的顾晨希优雅的闻香,然后敛眉”抿,土狼也不像在擂台上凶狼的样子,动作如出一辙。
她有些不自在的看了自己手中已空的茶杯,心头有些纠结,不过就是喝杯茶罢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规矩?
她眼睛偷瞄了瞄细细品味茶香的顾晨希,感觉自己跟他还真不像在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似乎挺喜欢这茶的,不由微恼。她当然知他喜茶,所以前一阵她特地命几个护镖到岭南的镖师替她寻些好茶回来,但因为她不懂茶,所以镖师送回来的茶到底是好是坏,她也不知道。如今看顾晨希的样子,肯定自己特意寻来的茶,味道没有土狼这里的茶好。
土狼——没想到一个大老粗,竟也懂茶道。
“顾大少爷以为味道如何?”土狼轻声一问。
“极好。”顾晨希将茶杯放下,浅浅一笑。
“若顾大少爷喜欢,我派人送几斤给你。”
土狼意图讨好的眼神落在于咏贤眼中,心里马上不快起来。
“无功不受禄,送,倒是不必。”顾晨希看着于咏贤,轻声问道:“堂主以为味道如“你喜欢便好,我不懂茶。”于咏贤想拒绝土狼的茶,但又看出顾晨希喜欢,所以终是改了口,她的口气有些恼,“你若问我大曲酒、小曲酒、酒糟曲的味道是清香、酱香还是浓香,或许我还能说出个道理,但茶——不成,再好的茶,在我喝来就是茶。就因为不懂,所以我替夫君寻来的茶,味道比不上人家。”
“不,堂主寻来的茶极好,确实如堂主所言,再好的茶,说穿了本就是茶。”顾晨希看着土狼,“谢过土狼兄弟,这茶叶不要了。”
“别,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他摇头,“朔月堂的茶好。”
“跟这里的一比,比不上。”
“是这里的茶,比不上堂主的一番心意。”
顾晨希的口气虽然没太多起伏,但这字眼已经称得上情意绵绵。
于咏贤一听,果然也顾不得土狼在一旁,两手握住彼晨希的手臂,眼中的浓情藏不住,看得土狼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是多余的,只能模模鼻子,不发出半点声音,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土狼,”于咏贤突然看了过来,脸上已不见一丝阴霾,“你这里还有多少茶叶?”“不多,大约就三斤。”
“好,就请土狼兄弟割爱。”于咏贤爽快的说:“要多少银子,说个数。”
土狼想他这辈子看过倾尽所有只为博红颜一笑的男子,但还真没见过一个女子也能如此豪爽,大气的讨男子欢心。
“堂主开口,我自然得给个面子,说银子也就伤了和气,堂主想要就送给堂主。”
“不行。”于咏贤很有原则,她才不想为了几斤茶就欠下一份人情,“夫君方才说了,无功不受禄,该给多少便是多少。”
土狼闻言也不坚持,“好吧!就如堂主所言,我等会儿叫手下包好,给堂主一个数。若堂主和顾大少爷喜欢,下次再替两位留些。”
“谢谢。”于咏贤也不客气,毕竟她不懂茶,让土狼购置的确较为妥当些,“到时多少银子,我再算给你。”
“好。”土狼也没推辞,玩味的说道:“看来外头传言不假,堂主果然重视顾大少爷。
“自然,我们是夫妻,生死与共。”
好一句生死与共!土狼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意味深长的看了顾晨希一眼。
于咏贤行事虽冲动粗鲁,但一片真心无庸置疑,原以为这些年在南陵运筹帷幄,麻烦的不过是削弱漕帮、灭了于家,如今看来,于咏贤才是最棘手的存在。
于咏贤本想自己与土狼之间没话好说,没料到土狼话多,让她一张嘴也是不知消停,两个话痨凑在一起意外合拍,算是不打不相识,从天南讲到地北,从土狼在三不管擂台的战无不克,只输一人——银豹,又谈到了于咏贤的护镖从未失利,唯一失败则是顾晨希托的镖。
顾晨希在一旁独自品茶,看两人一副相见恨晚就差没有要烧黄纸、斩鸡头结拜成异姓兄妹,不觉有些好笑,尤其在看到土狼偶尔抛来一抹得意的眼神,更是忍不住眼中笑意。
他轻抬起手,压了压自己的额头。
“夫君,你可是累了?”于咏贤虽与土狼交谈甚欢,但还是分心关注着顾晨希,他一动,她立刻问道。
“有点。”
她赶紧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怪我不好,一时说得兴起就忘了时辰,我立刻送你回去歇肩。”
于咏贤只挂心顾晨希,连离开都没跟土狼打声招呼。
土狼看出顾晨希反击的小心思,不禁撇了撇嘴。
想起方才交谈时于咏贤说什么来着——夫君柔弱,就像猫崽似的要人守护疼爱,真是见鬼了,猫?!
回到朔月堂,小七来解释了顾宁飞的情况,果然如于咏贤所料,命是能保住,只是人却废了。
顾晨希得知之后,始终无言。
于咏贤也没打扰,只是交代林沅做些好吃的小点,又泡上了一壶今日从土狼那里买来的好茶,又拿着紫砂壶,一旁煮上一壶水。
茶道那些文雅的规矩她是不懂,但是为了迎合顾晨希,她很愿意学。
所以她虽是手忙脚乱,但还算有模有样的泡好了茶,“尝尝。”她送上一杯茶,一脸的期待。
顾晨希轻抿了一口,对她一笑。
只是个简单的笑,就是给于咏贤最大的鼓励。
“今年的年,就不回京了。”
她闻言微惊,手一斜,不小心被滚着水的壶给烫了一下,她立刻“嘶”了一声。
他连忙伸出手握住,“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关系,我皮肉粗,禁得起烫。”
“胡说。”
他随即叫如意拿来伤药,亲自替她上药。
看着他脸上的专注,她的心忍不住一暖,头一侧,温热的唇就贴了上去。
她的吻略显笨拙,却可以清楚地表达出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的身子先是一僵,但舌尖随即挑开她的唇,侵入她的口中。
这个吻尽避是她主动,然而最后却任他主控——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如此,明明好似所有事都由她做主,但最后还是顺着他的意。
感觉到他轻咬着她的唇,最后滑落啃咬着她的颈,觉得他似乎很喜欢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她不太懂,但也没有觉得不舒服,也就由着他,没多久功夫,她就被弄得气喘吁吁,半倚在他的怀里。
“二弟的身子暂且不宜舟车劳顿,”
她气还没喘顺,只能静静的听着他说——“等他身子好些,派人送他回京,由姨娘亲自照料,他的身子或心境也会好得快些。”
于咏贤窝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知道他不回京过年,十有八九是想到顾宁飞如今废了,他姨娘肯定会把罪过都推到他的头上,若是回去,这个年过得肯定糟心,与其如此,不如就别回去了。
“夫君,你说人争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她半仰头看他,“你姨娘的独苗就这么毁了,就算争到了名利、地位,到头来等她双眼一闭,不也什么都是空的。”
“只盼姨娘这次终能想通些事,只要放下便成佛,若再执着便成鬼了。”
于咏贤轻咬着下唇想了好一会儿,“算来也活该顾宁飞有此一劫,要不是他存心笑话夫君,自个儿跑来南陵看我们成亲,他又怎会惹上这些事?”
“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于咏贤看着他超然的模样,总莫名的有种自己赚到的感觉,“你讲话的口吻跟姑姑好像。”
“只可惜你姑姑不愿见我。”
于咏贤闻言,脸上的喜悦微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下的情况。
姑姑对她向来心软,但独独她成亲这件事,似乎真的让她难受,所以连带的连顾晨希都不见。一个是她的姑姑,她最重视的人,一个是她的夫君,她最爱的人,但两人却没法子相处。
“对不起。”
看出她的内疚,他安慰道:“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因为认定我会伤害你。”
她微微拉开与他的距离,“你会吗?”
看着她眼中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他反问:“如果我说会,你会离开我吗?”
她无言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能顺其自然。”
她的想法实在简单,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脸上表情依然淡淡的,只说了一句,“傻。”
于咏贤抬起头,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她也不自觉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