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黑风高,原本该是万籁俱寂的夜晚,崇王府里却是火光闪烁,一群侍卫、仆役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给我仔细的搜,不要遗漏任何角落,一定要把刺客找出来。”崇王府的总管怒吼命令。
这个不要命的剌客,竟敢夜闯崇王府,刺杀小王爷,幸好他实时发现,才没让他得逞。不过,这个刺客的身手倒也利落,一溜烟便躲得不见人影,他必须赶在刺客逃出王府前找到才行。
就在众人忙着搜寻之际,一名满身酒气的男子,步伐不稳地突然从一旁的草丛窜出,撞到了一旁的仆役。
“是哪个瞎了眼的混蛋呀?”被撞倒的仆役恼怒叱喝,爬起身来,瞧见眼前满脸胡髭,酒气冲天的醉汉,忍不住轻蔑的哼道:“哼,又是你这个骗吃骗喝的。”
“发生什么事啦?”醉汉不以为意的轻问。
“亏你还是小王爷身边的贴身护卫,刺客都找上门了,你还一身酒臭。”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当贴身护卫呢?
“原来如此。”醉汉笑了,然后又扶着墙,往自己的房间缓步走去。
天啊,这是什么态度!
“喂!你是小王爷的护卫,此时该帮忙抓刺客才是,你……”后头的话,因为醉汉的冷冽眸光,缩了回去。
“刺客近小王爷的身了吗?”
“没有。”要是近身伤了小王爷,那还得了。
“既然没有,何必穷紧张!”醉汉不屑地轻笑,随后又转身迈步。
“他这是……”醉汉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仆役气得直跺脚,“小王爷怎么会找这种人当贴身护卫?怕是贼人一来,他跑第一个!”
阮子沁像猴儿一样地攀在树上。
望着王府里那簇簇移动的火光,冷汗由额际滑下。
攀在这树上可不轻松,她得随时注意周遭的动静,又得注意自身的安全,怕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可是会没命的。
不过,她真的是太冲动了!
前天,疼爱她的邻家大姐姐何宛容,因为小王爷的薄情而上吊自尽,最后虽然是获救,却整天魂不守舍,再也不见她灿烂的笑容,为此,她气愤不过,才会夜闯崇王府,想给小王爷一个教训,却忘了掂掂自己的斤两,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要对付王爷府里的一群高手,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只有待宰的份。
所以,她连小王爷的房间都还没找到,就被发现了。
唉!这下子要是被抓到,她还有命活吗?
幸好,她看见原本围绕在她四周的火光散去了,所有人皆往另一个方向寻去,这才松了口气,想借机逃离此处。
但就在她要跳下树时,竟然有道身影缓缓靠近,让她原本要动作的身子,僵硬了下,心里暗骂出声。
树下的身影不但靠近了,还直接站在树下,最后靠在树干上,一动也不动,像睡着了一般。
瞧王爷府里的所有人都为了寻找刺客而忙碌着,树下的人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难道他不是王爷府里的人?那他又为何会在此?是敌,是友呢?
阮子沁满月复疑惑地注意着树下男子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儿,树下那原本一动也不动的人,开始有动作了。
她连忙定住身子,稳住气息,等他离开后,她便可以趁机逃离。
看着那个人慢慢挺直身子,缓缓转身,阮子沁以为他会就此离开,轻轻地吁了口气,没想到那人却猛地抬头往树上一望,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吓,她手一滑,瞬间往树下栽了去。
所幸树下的人稳稳地接住她,然后再往地上一丢,那原本罩在她脸上的黑色面纱也随之落地。
月光从树梢洒下,他清楚地看见那张清丽的脸庞,表情随之讶然,但这样的神情,却在一瞬间淡淡地消退……
“呦……”她的小**疼死了,抬头瞪向那个人,谁知浓浓酒味却扑鼻而来,醺得她连忙闭气。
臭死了!
阮子沁的小手在鼻前挥搧着,企图驱散令人厌恶的酒味。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真面目都被他瞧见了,她也不打算逃了。
醉汉无声地退了一步,眼底闪过一抹悲凄,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见他没有反应,阮子沁一双大眼不客气地朝他打量,“你是王府里的人吗?”看起来不像,面容憔悴、衣着凌乱、浑身酒臭、满脸胡青、一头乱发,没有一个形容词是加分的。
闻言,醉汉仅是轻扬了唇角,没细看还不易察觉。
算了,他既然不理会她的问题,也没抓她的打算,那她就——逃吧!
想着,她站起身,正要往一旁逃开,却发现原本在远处的火把又一一聚集过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正朝她的方向逼近。
完了!
“怎么办?该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吧?”没想到因为一时冲动,就要断送年轻生命,阮子沁有些悔不当初。
就在她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逃时,颈后突地一麻,眼前立刻陷入一片漆黑,然后咚地一声倒地。
在失去知觉的一刹那,她知道自己被暗算了,而暗算她的人,就是那个浑身酒臭、不发一语的醉汉……
“噢,好疼……”阮子沁还未睁开眼,便先伸手抚了自己的颈后,一股酸痛感让她不由自主地紧皱眉心,然后不自觉地喊疼。
距离床榻不远处的桌边,一名男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床上喊疼的人儿,望着那张娇俏的面容,他的眼底染上了一抹哀愁。
她终于睁开眼睛,望着陌生的床顶,抚着疼痛的颈项,这才轻轻转头,发现坐在桌旁的男人。
“你是谁?”霎时,她惊呼出声。
这人,她不曾见过。
她紧张地望着他,幸好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不发一语,应该没有恶意。
眼前的男子长得十分俊伟,五官彷佛是刀斧劈凿出来般深刻,一双墨黑的深邃眼眸里藏匿着神秘的光彩、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双唇,这男人全身散发着一种充满性感的诱人魔力……只是,他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她,看得她越来越心慌。
“这里是哪里?”她问,总要有个答案。
回想起昨晚的一切,她在崇王府被那酒臭的醉汉偷袭,怎么一醒来,不仅换了地方,还出现一名陌生的俊男!
“崇王府。”男人终于开口,收回视线,简单响应。
“崇……崇王府?”等等,她怎么还在王府里?“我被捉了?这里是王府的大牢吗?”但想想,大牢怎么会如此舒适?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起身,从一旁的水盆里拧了条毛巾,然后走过来递给她,“你为何要夜闯王府,刺杀小王爷?”
她望了他递过来的毛巾一会儿,确定他并无恶意才放下戒心,接过来擦拭了脸庞。
“你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小王爷的贴身护卫。”他淡道,随即见她一吓,毛巾跟着落了地。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她的脑袋乱成一团。
“你能一次说清楚吗?你是小王爷的贴身护卫,这里是王府,我被捉了,却不在牢里,反而在……这里是哪里?”
“我的房间。”他的回答依旧简单。
“什么!?”这次的答案更令她瞠目结舌。
他说什么?她在他房里?这不就等于——她在他的房里睡了一夜!
“把你带到这里,你才不会落到他们手里。”他轻声解释。
他在王府里,其实有绝对的权力,但因为从来不摆架子,所以那些仆役们才会越来越得寸进尺,最后甚至对他口出恶言。
“你是护卫,我是刺客,你捉到我,不将我关入牢里,却带进你房里?”这是什么道理?她还是一头雾水。
难道,他是看上她的美色?
那她现在该不该害怕啊?
想着,她连忙检查自己的衣着,发现依旧完好,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他要的不是她的美色。
见她的动作,他露出淡笑,她的那颗小脑袋,到底装了些什么?
她似乎又想到什么,一双水眸再度睁大。
“昨晚偷袭我的明明是一个浑身酒臭、衣着凌乱的醉汉……”等等,那醉汉的身材如他,那他该不会就是……
他没有应答,径自替自己倒了杯茶。
“是你对吧?你就是昨夜偷袭我的醉汉?”她终于将所有片段串连起来,但是脑袋里依旧盘旋着疑惑。
他和昨夜那个酒气冲天的醉汉有着天壤之别,现在的他,衣着干净,黑发整齐束起,脸上干爽清净,那双黑眸炯炯有神,身上还飘着淡淡的檀香味,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俊朗夺目。
与昨晚相比,根本判若两人嘛!
他喝了口茶,唇角微微扬起,“你未回答我的问题。”那他也没必要再回答更多。
“既然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你。”她很有骨气地抬起下巴。
一个会助纣为虐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才不会低声下气的求饶。
“叩!”她的话才说完,便听见茶杯与桌面撞击的声音,那原本在他手中的茶杯,已成碎片。
“我的脾气并不好,耐性更是有限。”他面目如冰,低沉的嗓音感觉不到一丝温度,黑眸中迸射而出的寒光,更是令人胆颤心惊。
“你别以……以为能吓……吓着我……”那茶杯的下场,该不会就是她待会儿的下场吧?
“说!”他再度开口,虽然只有一个字,却足够让人吓得魂飞魄散了。
“因为小王爷的薄情寡义,害得宛容姐姐上吊自尽,我只是想替宛容姐姐教训一下小王爷……”
原来如此,不过,这个女人未免太大胆了,这崇王府可不是供她玩耍的地方。
“你说的可是何宛容?”
“咦?你也认识宛容姐姐?”她长如羽扇般的长睫眨呀眨,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呀转,对于他的回答感到讶异。
唉!靶情事,旁人很难论是非,更插不上手,所以他不想多谈。
“我待会儿带你出王府,以后记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下决策,冲动只会误事。”
“你要放我走!?”她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
“回去告诉何宛容,小王爷不会负她的。”话落,他起身,望了阮子沁一眼,眼里再度闪过不易察觉的悲凄。
太像了,她和她,真是太像了!
但尽避像,却不是他心底的她……
“啊?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懂,只要把话转达便是。”接着,他脚跟一旋,准备带她离开。
“噢!”她点头,此刻确实是保命要紧,随着他的脚步,踏出房门,只是心头仍有些不放心。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万一他是骗她的,那么她做了鬼,也好找他索命。
回应她的,是冷得会将人冻僵的眼神。
“不问就不问……”耸耸肩,她只能无奈地低喃抱怨。
他领着她一路往崇王府的大门走去。
是大门哦!不走偏门、不钻狗洞,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去,沿路遇上几个仆人,见了他只是默默地闪避,没人敢阻止他。
她可是王府的刺客,是来刺杀小王爷的耶,他是不是忘了这一点了?
“恩公姓莫啊?”方才有人称他“莫护卫”,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加快步伐。
“我叫阮子沁,恩公可要记住哦。”以后不管是报恩还是报仇,她总会回来找他的,她不欠人家人情,也不许人家欠她。
若她今天走不出崇王府,做了鬼,也一定会回来找他算帐。
他没空理会她是何姓名,只是匆匆地走出王府。
“记得我要你转述的话吗?”出了王府,他转头问道。
“只要我在回家的途中没有遭人暗算,便会如实转达。”就算要传话,也得让她有命回到家啊!
“若真怕死,昨晚就不该夜闯王府。”他的一句话,说得她哑口无言。
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还敢跟他秤斤论两的讨价还价。
“我已经自食恶果了。”她噘着唇,扭扭脖子,颈项到现在还有些疼呢。“恩公下手不轻啊!”
她要提醒他,昨夜暗算她的人,可是他呢!
“还是你比较喜爱被关进大牢?”他也不介意把牢房空一间出来让她过夜。
大牢?
“不、不用了……啊……”连忙挥手退后,却没注意到后头的阶梯,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
真是麻烦精!
他伸手,往她领口一抓,让她跌进他怀中,然后定住步伐。
闻到满鼻的檀香,她的脸蛋瞬间酡红,惊慌地退出他的胸膛,抬头往他脸庞一望,一股电流突地窜进她的心头……
“恩公又救了我一回,子沁来日当真无以回报。”
“不需回报,只要别让我再看到你。”以免看着她,又想起另一个她……
厚!这个人真是不解风情!
“放心,我不会再擅闯王府了。”一次教训就够了,下次放火来烧,更快!
“随你。”对于她日后的行为举止,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毫不留恋地转身回王府,同时吩咐守门的侍卫,将大门关上。
“喂!”望着紧闭的大门,她站在外头气红了脖子。
但是,她在气什么呢?她与这个人,不过只有一“夜”之缘,她为何要在意他的冷口冷心?更不明白脸颊为何会越来越燥热呢?
而王府内的人,只是轻叹了口气,愁绪轻浅地在心底散开,再次深深叹气,便往厅里迈步而去。
“莫烨。”直至身后传来叫唤。
闻声,他转头望着来人,不卑不亢地点头示意,“小王爷。”
来到王府内的一处凉亭,崇王府的小王爷赵行安与莫烨在石桌旁对坐而下,望了波光粼粼的水面,才幽幽地开口:“适才放走的是昨夜来行刺的刺客,小王爷是否怪罪?”
赵行安摇头,“随你的意。”他知道莫烨行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所以从不干涉,也不许别人干涉他。
“小王爷不问她的来历吗?”收回视线,有些疑惑地望着赵行安。
“不需问。”他相信莫烨,更何况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为这点小事烦心了。
看赵行安一脸愁苦,莫烨明白,何宛容寻死之事,他已然知晓。“小王爷为何发愁?”而他却明知故问。
闻言,赵行安淡然一笑,“为国事、为家事、为情事、为公、为私。”这些都是他心烦的源头。
莫烨跟着淡笑,却不再发言。
“看来,你的心事并不比本王少。”他总是看到莫烨愁眉不展的脸庞,今天,那愁闷,更加明显,是为了方才被他放走的姑娘吗?
否则一向不爱塔理人的他,竟让刺客留在他房里一整夜!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
莫烨跟在他身边已经三年多了,却始终是个谜,不知他从哪里来,日后会往哪里去。与他结缘,是因为莫烨曾在敌人手中救过他,之后,他带莫烨回王府当他的贴身待卫,给其俸禄,却不限制他的行踪。
三年来,莫烨帮他破了大小案件不胜枚举却从不邀功,于是,日渐相处下来,他们倒不像主仆,而是知己。
“小王爷想喝几杯吗?”莫烨转移话题回道。
又喝!
“你昨夜醉不够吗?”他一早便听说了。
这是莫烨唯一的坏习惯,时常醉得不醒人事,往往几天不见人影,一回来便是酒气冲天。不过莫烨不曾为此误事,他索性不管。
这府里的奴仆就是爱嚼舌根。
“这回陪王爷醉。”他淡然道。
其实他日日想醉,却不曾醉过,那苦,又有谁知晓?
赵行安摇首,“既然你已无聊到想喝酒打发时间,不如派些事情给你吧?”让莫烨打发寂寞,他也乐得轻松。
“那你把空出的时间拿去陪宛容姑娘吧!”莫烨直接点头同意。
有个女人能因其生、为其死,那是值得珍惜的。
一提到何宛容,赵行安的眉心又深深纠结。
见赵行安为情所苦,莫烨却深深羡慕着。
能苦恋着,总比日夜思念却不得见的好,他的思念在天上,而他却身处人间,这样的距离,比能见却不能爱,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