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尔送来的食物还够两个人吃一顿,舒玉秾便邀请伊凡一起用餐。
两人酒足饭饱后又在凉亭里小坐了一下,谈起他们一个早上户外视察的结果,突然间,伊凡眯起眼,似乎想警告舒玉秾什么,话来不及说明白,他已趴倒在桌面上。
舒玉秾也察觉了下对劲,一阵昏眩感袭来,她想站起身,却觉四肢麻痹,意识随即被空白所吞噬。
躲在暗处的老尼尔现身了,他谨慎地上前确认舒玉秾与伊凡都已陷入昏迷,才转身离开。
他把下一着棋丢给舒令剀去定,他并不愿意和舒令剀起冲突,所以一开始就不打算真的伤害舒令剀视若生命的女人,他回到地下室,坦白告诉舒令剀,他在舒玉秾的酒里下了药。
“我不可能坐以待毙!”老尼尔面对猛地站起身,全身肌肉绷紧,对他瞬间充满敌意的舒令剀,一点也不畏缩。“你还想要她的,对吧?别再骗你自己了。”他很清楚,这些年来舒令剀一直将舒玉秾的照片细心珍藏着,甚至偷偷地找人探视她。
“你对她下药也于事无补,她终究要卖掉山庄。”舒令剀喑?的嗓音充满了压抑。
“有的!只要让她发现你没死,她绝不会把山庄卖掉!”
“不……不可能!”
老尼尔以为他是担心舒玉秾无法接受现在的他,“你只要把握机会将她软禁起来,她会屈服的……”
舒令剀嫌恶地瞪视着老人,不敢相信他会有这么卑鄙恶心的想法。“不准你再对她耍这些卑劣的手段,她要是少一根寒毛,我唯你是问!”他惦记着昏迷的舒玉秾,再也顾不得其它,大步离开地下室。
走近凉亭时,舒令剀的脚步有些迟疑,他害怕舒玉秾突然醒来,看到这样的他……
爱不该是肤浅的,他不该认为舒玉秾会嫌弃他,可是在爱情之前谁又有绝对的自信?这些年来他的性格越来越阴沉,而舒玉秾身边始终不缺优秀耀眼的追求者,既然这样,他何必绑着她?
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归宿,这是他如今唯一的希望。
倒在舒玉秾身边的男人,光从外形与衣着就能看出他条件很好,如果不是舒玉秾心里认可的,她也不会把他带进山庄来吧?虽然不愿承认,但是看着男人俊美的侧脸,舒令剀心里的自卑与痛苦几乎令他想拔腿逃开。
可春寒料峭,他放心下下舒玉秾,终究来到她身边,决定至少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等她清醒。
伸手轻拢她颊边的发,舒令剀才发觉自己在颤抖。
他们曾经是彼此最亲密的另一半,五年来却相隔在天涯的两端,这一刻的近在咫尺美好得有些残忍。
他小心翼翼,难掩痴迷与爱怜,最后才不得不弯身将舒玉秾横抱而起。
她还是那么轻,总是教他皱眉不舍。舒令剀让她枕着他的肩膀,缜密而温柔地抱紧她,每一个小动作都显得那么珍视而宝贝。
舒玉秾在深层的梦境中,回到一辈子依恋的所在,却无所觉;而舒令剀只能抓紧这偷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全心去回味,刻在心版上永世珍藏。
他抱着心爱的女人,穿过暗藏荆棘的荒芜花园,走向即使颓败了依然雄伟壮观的主宅,夹道的天使雕像几乎都已毁坏,宅前的喷泉水池里也只剩杂草。
主宅结构其实非常坚固,当年是仿古堡的规格而建,足以当成战争时的堡垒,只不过两扇壮年男人才搬得动的大门,现在一扇斜倒着压住另一扇,地面上全是焦黑的痕迹与裂痕,更不用说原本挂在大厅天花板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现在落魄地躺在地面上,整个大厅地板散布着破碎的水晶玻璃,蜘蛛网挂满想象得到的任何地方……
舒令剀灵巧地避过所有障碍,脚步平稳地踩在宽阔的回旋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座主宅几乎都维持大火之后荒废的状态,舒令剀只修复最偏僻的两间客房供平日使用。不知什么缘故,老尼尔不太愿意接近主宅,所以只要舒令剀想一个人静一静,便会到这里来。
他将舒玉秾安稳地放在大床上,替她盖上薄被,命令自己立刻离开,却忍不住坐在床沿,贪婪地凝望着她的睡颜。
五年的时间似乎没有改变她多少,她仍然像他记忆里那般,苍白又纤瘦,当年他总是忍不住怜惜她更多,甚至忘记了其实这丫头一睁开眼就古灵精怪得让他头疼。
难得地,舒令剀的嘴角和眼神都抹上了温柔的笑意,似是想起过往,那么甜美,怎能不在想起时睑上挂着笑?
他忘情地,像过去那般,守在她恬适的梦境之外,随着床畔旋转的八音盒轻轻哼起“夜玫瑰”,一手与她柔荑交握,双眼下曾稍离床上的人儿。
要如何让时光的羽箭静止在破空的刹那?
有没有一种代价,能令世界倒转,让四季逆行?
他愿付出他的所有,即使要万劫不复也无所谓。世人都傻,明知不可能,也总是这么想着,想着如果有那么一天……
但他的期待,却连苍天也给不了答案。
唱到了尽头的八音盒被逆转,日已西沉,夜风吹进门扉倾倒的大宅,蒙尘的水晶吊灯上,水晶珠子轻轻晃动,彷佛诉说着,遥远的当年,它曾经高高在上,看尽这座晚景凄凉的山庄曾有的风光……
***
小型交响乐团占据厅内一角,女伶花稍的转音几次峰回路转后,飙高直达云霄,太厅里掌声雷动,连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也轻轻战栗起来,成千上百颗透明无瑕的水晶珠子比钻石更耀眼。
灰色石英地板像银镜般光可鉴人,大门口站了一排佣人,开启的门扉像两名巨大的武士,左右而立。
各家的长型礼车由大道驶来,绕过喷泉,停在台阶前,让每一位贵客直接踏着长毯进入大宅。
那是蔚蓝山庄主人独生女的订婚宴。
夜色下,整座蔚蓝山庄灯火通明,花园里的白玫瑰在庭园照明灯下娇艳欲滴,夜风袭来,百花震颤,低语着它们偷偷窥视的秘密。
“哥……”女人攀附着男人强壮的胸膛,包裹在粉色小礼服下的娇躯像熟透的蜜桃般诱人。
男人西装笔挺,倚着穿廊的希腊式廊柱,月光将他们藏在阴影之中。
“你该回去丁,客人都在等你。”他低语,表情被黑暗遮掩。
女人气恼他的无动于衷,勾住他的颈项逼他弯,小嘴吻住他的。
无数次,他们曾经躲着家人,躲着那些讨人厌的眼线,就这么在两人的小世界里吻得浑然忘我。
不仅仅是牵绊,还有着恨不能合而为一的空虚与缺憾。
“秾秾……”男人喉咙深处逸出一声申吟,喊着妹妹与情人的嗓音像烈酒般醉人。
他的体温因她的诱引而沸腾,西装下的肌肉紧绷着。
不远处人声杂沓,他们不得不结束这个似要至死方休的吻。舒玉秾主动牵起他的手,悄悄地离开穿廊,她熟稔地穿越花园与花房,找到群树与凉亭遮蔽是的隐密所在。
望着两人交握的手,那细白的柔荑坚定地牢牢握住他的,他明白他心爱的女人总是毫不掩饰对他的深情,而他呢?
“我们离开这里吧。”舒令剀终于说出了真心话,反手将她的柔荑包覆在掌中。“离开蔚蓝山庄。”
舒玉秾笑开了,双手圈住他的颈项,又凑上红唇调皮地挑逗着已经快要为她失去理智的情人,妖娆的身躯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他昂藏的体魄。
“秾秾……”舒令剀头大地申吟。
“你以前不是都无所谓吗?”那时候不是都任她像无尾熊一样抱着他蹭呀蹭。还矜持得像贞节烈男一样,咬紧了牙坚持不肯朝她这只主动送上门的小肥手扑过来?
但那是在她末成年以前!舒令剀眯起眼,觉得这丫头实在欠教训,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一手拉扯着她的晚礼服,接着将炽热的大掌伸进低胸礼服内……
晚宴将散未散之际,舒玉秾和舒令剀来到小教堂,这里紧邻着她母亲长眠的所在,也是他们初次相遇之处,所以两人决定在此以神为见证,交换誓约与情戒。
“妈咪一定会看着我们。”她握住情人的手,并肩站在当年两小无猜,第一次手牵手,应允人生路上互相扶持的地方。
舒令剀也笑了,拿出他大学时代打工存钱买下的珍珠戒指。
“你知道,我只买得起这个。”他笑道,但在舒玉秾眼里,情人这般略带自嘲的笑仍旧无比迷人,令她怦然心动。
“那我更穷啦,只有妈咪留给我,要我套住你的这枚古董戒指。”小丫头原来早有预谋,今晚离开王宅时还把母亲留给她的戒指带出来了。
这枚传家戒指原是当年她母亲程群玉送给舒青鸿的定情物,在舒青鸿外遇后,被程群玉黯然地索回。
舒令剀看着舒玉秾套进他无名指的戒指,一时百戚交集,他握住舒玉秾也已套上珍珠戒指的右手,诚挚地许下誓约。
“我,舒令剀,这辈子只会娶舒玉秾为妻,只会疼她一个人,永远为她熟遮风挡雨,此生不离不弃,只会让她与我同眠,为我生儿育女。”他不想,也不要像这枚戒指的前一任主人那般,负了两个女人。
“我哪有说要帮你生儿育女?”舒玉秾娇嗔。
“那你不嫁我啰?”
“当然要!我,舒玉秾,这辈子只愿嫁给舒令剀为妻,每天跟他做很害羞的事……”
“咳!”舒令剀别开眼,俊脸微红,感到好气又好笑。
“我会帮他生……”她困扰地看向情人。“你想要几个小孩啊?”
舒令剀失笑,“你高兴就好,一个很好,一打也oK,我一定会努力养活你们,不会让你们饿着了、冻着了。”
“不用那么辛苦啦!”想到心爱的男人必须卖命工作养一窝小孩,她就很心疼。“两个好不好?”
“就两个吧!”他抿唇,暂且压抑想亲吻这可爱小妮子的冲动,反正待会儿才是该亲吻新娘的时刻。
“我会帮他生两打……呃,是两个小孩,当他的避风港与温柔乡,等他老了还要天说我爱他,还要一起做很害羞的事。”
舒令剀扶着额头,“后面那句可以省略,好吗?”
舒玉秾仰起头,“我念完了。”接着闭起眼,嘟起嘴。
舒令剀快被她打败了,他笑着,低下头——
砰!教堂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他俩还来不及看清闯入者的面目,就听见山庄里火警铃声大作,远处,有人大喊着失火,原本已渐渐沉寂的夜色瞬间战栗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