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半个月前,方太医为齐暮云号脉后说是一切都好,就是脾胃稍虚,因此交代饮食中可适量添加一味“雁喙实”,可益气补脾及健胃。
所以自从方太医处领回了雁喙实后,何晴雪偶尔便会以雁喙实为材料做甜食,与齐暮云食用。
前日她以雁喙实与几种豆熬煮了豆粥,齐暮云吃得也还算满意,今日午后,她将雁喙实磨粉后,用以将燕窝炖成的桂花糖水勾成温滑香甜的芡羹,有滋补功效,更适合让齐暮云养胎。
“你的手艺真是精巧,似乎不管什么到了你的手里,总能变成特别好吃的东西。”喝着只有一丝丝甜味,却滑润适宜的芡羹,齐暮云赞道。
“小的没主子说得这样好,只是做的东西刚好合了主子的胃口而已。”何晴雪不敢因为齐暮云的赞赏而得意,也怕话传到宜卿耳里,让宜卿觉得不痛快。
将空碗递给苓卿,接过丝巾优雅拭嘴的齐暮云道:“既是合了我的胃口,那便是我说了好就是好了,这芡羹可是还有?”
“小的觉得芡羹制好后,久放口感不佳,因此还留了未制成芡羹的燕窝桂花糖水一盅,是预备与主子为夜宵的。”何晴雪回道。
“那正好,方才来人通知,王爷今儿会来用晚膳,虽说他素不喜甜,但这芡羹既不甜腻又滋养身子,膳后就备这芡羹与王爷,我夜宵一日不进无所谓。”
齐暮云其实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是因她用膳量少,方太医才交代睡前能进些好消化又滋补的夜宵为佳,但就算不吃,也是不太要紧的。
乍听宇文日向要来陪齐暮云用晚膳,何晴雪心口一窒。
但转瞬间又放松开来,这,本是理所应当的呀!
打从齐暮云入王府后,宇文日向便是每月留宿粹合院三次,虽没有固定日子,但也约莫就是前后那几日。
仔细算算,宇文日向已有许久未来了,似是打从她来到粹合院当差后,他就没再来过了,而她来粹合院已近两个月了,想必齐暮云虽是没有形于色,但内心其实是细数着日子期待着的吧。
何晴雪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忙回道:“主子的夜宵不需省,小的待会儿下去再炖一份,用完膳后,主子可陪着王爷一块儿吃。”
“也好。”齐暮云点了点头,眼下无事,原欲屏退何晴雪,她忽又道:“对了,你跟着王爷也有些日子,该是熟悉王爷喜好的,那么今日的晚膳该备些什么,便就交由你来发落吧。”
何晴雪闻言,心头一跳,试着想从齐暮云脸上看出其所言是否含带着任何情绪或试探。
可齐暮云却是面色如常,毫无异样。虽然当初齐暮云说过并不介怀她与王爷曾有的关系,但现下何晴雪忍不住有些微的不安了。
“怎么,你有难处?不乐意?”没等到回应的齐暮云看了看何晴雪,看出了她的迟疑,于是问道。
“主子交办的事,小的没什么难处或乐意不乐意,万事都是小的该做的。”
何晴雪闻言忙挤出笑容回道。
“你们若有不情愿的事,只要不触及我的忌讳,在我面前都是有得商量的。”齐暮云不欲为难她。
“是,小的知道,小的绝非不情愿做事。”何晴雪道。
“好,你去吧。”齐暮云示意她退下。
一旁的苓卿等了一会儿,确定何晴雪该是走远了,见齐暮云重又拾起缝了一半的小孩衣裳,才蹭到齐暮云近处:“主子。”
“怎么?”齐暮云瞟了眼苓卿,便又将眼神放回手上,“有话便说。”
“主子方才可是有心撩拨晴雪姊?”苓卿问。
“何以如此说?”齐暮云没再抬眼,捻着针,细细的缝制着小衣裳,虽然她女红不算太好,但缝制几件小衣还是可以的,至于绣花那些细腻的功夫,还就真的得交给何晴雪了。
“因为主子并不是冒失且不懂体贴的人,只是小的不明白主子是何用意。”
据她所知,王府中人皆认为何晴雪必是已然失宠才会被王爷赶到粹合院,只怕连何晴雪本人都是如此认定,但苓卿却不这么以为,因为若何晴雪真的不被王爷看重,又怎可能得近齐暮云之身?只是她心中也有些纳闷为何这些日子以来,王爷不曾来找过何晴雪?
“她是王爷的人,我动不得她,也没必要拿她怎么的,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太过平静,言行谨慎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漏,我这才不由得起了捉弄之心。”
齐暮云心思流转,与苓卿老实道出心里想法。“她若非本就是个寡情轻爱的人,那就是个心性深诡沉谲之人,奈何,方才除了短暂怔然,便再从她脸上及眼神中寻不出半点异样,实在叫人难以看清她到底存有何种心思。”
寻碴带刺的话语,齐暮云早就在宫中练就得炉火纯青,若说她方才的一番话中含了讽刺及不怀好意,偏又无一字不是事实,无一字不合情理。
那些话,只要是个人,听了肯定心里头要觉得不是滋味,多少也该有些情绪外露才是,“你方才也瞧见了她的反应,”齐暮云问道:“你觉得如何?”
“或许晴雪姊把心思藏得太深,以至于表现在外的,看来反倒有失常理?且这肃王府虽然不如宫中那般动辄牵连生死,但也终究是座王府,这里面的人能有几个是简单的?想在这儿生存,就算城府不深,也得要学着不动声色,以图安然才是。”苓卿轻声回道。
苓卿平常看似爽朗,实际心思慎微,当齐暮云口出衅言时,便机伶的替主子紧盯着何晴雪,仔细观察其细微的反应。
“人心太过复杂,或许如你所言,也或许不如你所言,但不管如何,咱们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多留心、注意着便是。”齐暮云回想起从前的日子,不禁叹气,“希望何晴雪并非心性深诡沉谲之人,而是寡情轻爱之人,若是,才是她的幸运,既不用为情伤,也不至于出于妒心犯事而自寻死路。”
“晴雪姊应该不会对主子有不好的念头才是。”苓卿细思后回道。
“是呀,也只能如是想了。”齐暮云向来疑人不用,且宇文日向没道理置她于险境。
“为求安心,主子今晚是否该向王爷说说?”本来每月有固定日子宿于粹合院的王爷,这会儿隔了一个多月、近两个月才说要来,当然要趁这机会好好把话问清楚、说明白才是。
“不,也许今夜王爷留宿粹合院,便可解了咱们的担忧。”齐暮云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重又低头专心于缝制小衣。
闻言,苓卿了然,见齐暮云似不想再继续闲聊,便静静退了开来。
齐暮云嘱她准备晚膳,但何晴雪却并没有花费心思在晚膳样式上。
因为她确实知悉宇文日向的饮食喜好。宇文日向来到边境多年,加以戎马生活磨练,不兴宫中的讲究,早已入境随俗,习惯了关外的豪迈饮食文化。
既然齐暮云交代依着他的口味备膳,那她便煮了关外人惯吃的羊肉及羊心煨的粗饭,备了鲜甜的瓜果及吃不惯会觉腥酸呛辣的女乃酒,便让跑腿小爆侍阿嫌等人送到前面去了。
至于尚未能够习惯此地饮食的齐暮云,就且不管了。
是齐暮云自己亲口说对了,你跟着王爷也有些日子,该是熟悉王爷喜好的,那么今日的晚膳该备些什么,便就交由你发落吧。
是呀,她的确是跟着宇文日向好些日子,她的确是熟悉宇文日向的喜好,所以就依其指示,完全按着宇文日向的喜好备膳,她如今是在粹合院中当差,自当听齐暮云之令行事……
“晴雪姊,主子要你到前面去侍膳。”阿娇突然急乎乎的闯进厨房,来到正在用小磨细碾雁喙实的何晴雪身侧道,“晴雪姊,你快将手上的活儿交给宜卿姊,到前头去吧。”
正因着自己存心暗整因害喜而挑食严重的齐暮云,而感到此种恶质心态似有不妥,不禁有些自责,却又不肯软下心替齐暮云熬碗她喜爱的玉笙粥的何晴雪,闻言一时之间没能有所反应。
一旁正准备将新炖好的燕窝桂花糖水盅从蒸笼里取出的宜卿一听,连忙道:“姊姊快去吧,别叫主子和王爷久等,余下的我来做就行。”
“好。”被宜卿一催,何晴雪下意识的应好。
她松开握着磨杆的手,走到一旁以清水净手,“我……”其实开了口,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一个“我”字后便没了声音。
“放心去吧,别操心厨房的事,快去。”在宜卿看来何晴雪像是近情情怯,毕竟是王爷的女人,若说何晴雪对王爷无心,怕是不可能的吧。
见拭干了手,还踯躅未去的何晴雪隐隐透露的茫然模样,宜卿忍不住走上前,轻言安抚道:“别担心,主子绝非意欲为难你,相反的,或许还会帮你一把,所以快别胡思乱想,把头发匀一匀,去吧。”
其实何晴雪脑中一片空白,若不是宜卿的话,她倒是没想到这或许是齐暮云想要给她点颜色及厉害瞧瞧的可能。
何晴雪深深的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然后挤出笑容,边听话的将_敝作额际鬓边的发丝拢在耳后,“我没想过主子意欲为难我,只是……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忐忑,心口有些闷疼,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因何而起。”
宜卿不以为何晴雪是故作姿态,温柔的对她笑道:“许是久没见着王爷,所以有些紧张了是吧?”
“是这样吗?”何晴雪颦眉,略略思考,缓缓摇了摇头,“可我不觉紧张呀。”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真的有些不太舒服,却又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只是这会儿似乎更严重了些。
“那就别迟疑了,打起精神来。”宜卿用干净的手背推她往门的方向去。
“是。”何晴雪顺从的转身往外走,阿娇也跟在她身后,拾起挂在厨房外的灯笼,替何晴雪照路。
一路上何晴雪无语,阿娇也察觉她情绪不若往常,便也没敢多嘴搭话。
直到步上廊阶时,何晴雪似是没踩稳身子晃了下,阿娇连忙空出一手握住她的手肘,稳住了她的势子,“晴雪姊小心。”
“谢谢。”该受到惊吓的何晴雪却仿佛无事人似的并无惊色,她现下没了方才那种莫名忐忑,心口也不觉闷疼了,反倒是身子轻飘飘的,脚下仿若是踩在棉花而不是坚实地面似的。
当她迈上横廊,站在门外听命的阿孀见她到了便将门拉开,阿娇在门外止步,只有何晴雪进了门,走向内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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