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明日,你就搬进芳园吧。”
他竟然在畅快淋漓的极尽欢爱后,无预警的朝她泼来一盆冰寒刺骨的冷水,“你做事勤谨、体贴入微,有你陪在暮云近侧,本王也能少担点心。”
这是他头一回与她提起齐暮云,他的话语及态度是如此理所当然,她又是被他如此推心置月复,她还能说什么?
“是。”在体内仍充斥着他带给她的高潮余韵之际,他既是毫不眷恋的令她易主而侍,除非她自请离府,否则也只能顺从他的心意,不是吗?
于是她温顺的回道:“奴婢自当尽心尽力伺候夫人,以不负王爷信任。”
宇文日向既然不要她了,她也不该有所留恋。
她并没有大受打击,没有悲痛、没有伤心,只是在初时的冲击过后,有那么点酸涩、一点儿怅然而已……她竟不知原来现在的自己竟是如此坚强。
宇文日向以肘支起上身,俯看面色潮红未褪,闭着眼的何晴雪,他的指从她的颈项向上轻滑过她泛着薄汗的脸颊,然后轻轻刷过她的长睫,“睁开眼睛。”
她的语气平稳而淡然,完全听不出其中掺杂任何情绪,表现得如此良好,说实在的,让他心情变糟了。
对他来说,何晴雪跟其他女人是截然不同的,经过这些有她在侧的日子,他早已厘清她之于他是何种存在,也不再被她与那人相似的声音所困扰。
她触动的是属于他年少时那种单纯而直接的情感,拥抱她、习惯她的温暖之后的某一日,他突然发觉他已不再抗拒回忆过去,不再排斥忆及他曾经喜爱过,却只留给他沉重愧疚及罪恶感的那个身影。
那抹沉蛰在他心底深处多年的暗影,曾是那般青春而美丽,而他开始敢回想那抹暗影的模样,以及曾经相处的情景……这些他都归功于何晴雪,是她的出现,让他开始正视深埋心底的阴影。
当他抚平何晴雪的恐惧的同时,也在无形中带给了他某种类似救赎的解月兑,抚平了折磨他多年的愧疚及罪恶感。
当年的他实在太年轻,不及察觉何谓恐惧,以至于未能及时阻止悲剧发生,何晴雪的出现,弥补了折磨他多年的缺憾。
所以,只要何晴雪向他索取,他会愿意满足她的需求。
奈何他一直给予她放肆的空间及机会,她却从不曾在他面前显露丝毫真实的情绪,更不曾试图探知他所能给予的底线。
若说何晴雪真是个打从骨子里天生的温婉柔顺的性子,那他是不信的,她的确是有温婉柔顺的一面,但温婉柔顺肯定不是她的全部。
她之所以胆敢在丈夫死后,不畏人言的离开夫家自谋生计,又敢孤身一人随西行队来到弗柔,投靠已多年未见、只有书信往来的幼时好友,从这些种种,就可以得知她绝非平庸无能的女人。
她既是从不曾向他索取饼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他便也执拗着不肯主动给予,出了房门,他便存心待她与旁人无异。
她想在王府中站稳脚步,绝不能单单依靠她侍寝的事实,更不可能全仰仗温嬷嬷的照顾,王府中的人事有多复杂他虽不全然清楚,但至少知道肯定跟“单纯”两字沾不上边。
她不曾在他面前露出半点委屈,就连被方惠关在柴房、吃了苦头,她都没向他哭诉过一个字,显示了她的倔强。
她既能在六房管事处逢缘,又能让手下小婢女们听凭差遣,还能够与同阶层的侍女们相安无事,代表王府中明里暗里的较劲及争斗,她都能够应付自如,这表现了她的能干及精练。
这样的女人,或许擅于隐忍,但不可能真正的逆来顺受……
何晴雪依言睁眼,看向他。
“本王可是能够信得过你?”他看进她的眼底,试图觅得一丝怨慰或恨意,但他只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她闪亮的瞳仁上。
……除非,她打从心里根本不在乎这一切,根本,不在乎……他。
“奴婢……”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神情太过阴沉,不像平常她熟悉的他。“奴婢的为人,王爷该是清楚的。”这种神情通常是在议事厅议事时,类似他收到边境扰动军情时的微愠,或得知红火旗部众不守纪律时的恼怒,但此时此刻,他何以如此?
“本王清楚吗?”宇文日向在她眼中探不到他期待的妒意及怨慰,既恼火,却也失落。他出身皇族,如何不知拥有权力和金钱并不代表能换得真实而纯粹的情感?女人,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想要找到一个他喜爱、又是纯粹真心向他的女人,并不容易。
“……”他的情绪和话语让何晴雪困惑,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默然迎视着他的凝视。
他倒是看明白了她此时的困惑,吁出闷在胸口的郁闷,他翻身躺下,“罢了,明早温嬷嬷会领你到芳园,从明日起你便在粹合院当差吧。”本欲与她说些心事,但她的反应无异浇了他盆冷水,使他收回了本想让她知悉内情的打算。
反正对她来说应该都无关紧要,他又何必多费唇舌,向她剖心掏肺呢,罢了,待他以后有了心情再说吧。
“是。”看着他躺回枕上,闭上眼,她轻应了一声。
他没再出声,她也静静的试图入睡,可一闭上眼,却开始感到慌乱,今晚,就是她待在他身边的最后一晚。
思及此,何晴雪张开眼,怕打扰他而缓缓的侧过身,看着他的侧脸。
她清楚他在生气,只是她不明白原因,是因为他已决定不需要她侍寝、已对她感到厌倦而吝于再给她一点温柔吗?
总之,明日就要离开他的身边,仅余的贪恋让她毅然抛却可能被推拒的羞辱,大着胆子将手抚上他的胸膛。
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他没有拒绝,甚至在她轻轻的抚模几下后,很快的她便感受到掌下本来平稳的气息有了变化,变得深重而绵长。
这种反应鼓励了她更加大胆。
……
第二天一早,温嬷嬷果真来将何晴雪领进芳园,来到了粹合院。
当她们站在正厅门外等候宫侍入内请示齐暮云时,何晴雪不让自己有时间胡思乱想,便放眼欣赏周遭景致,试图放空思绪。
粹合院内没有筑池为景,为防祝融,在各处设有石雕太平缸,在她们等待的花厅外的廊阶下,便有两个雕有百合及如意的太平缸。
兼以赏玩悦目,其内植有绿萍、青菩,饲有金白相间的锦鲤,鱼儿优游清波绿荫中,颇为雅致,富有情趣。
看着鱼儿窜游,她却想着突然被调到芳园来,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去绣房帮忙,这几日就要完成齐太妃的披锦不知能否如期交差……
正出神时,入内请示的宫侍出来请她们入内,她却还在发楞,温嬷嬷见状轻喊了她一声:“晴雪。”
“是。”何晴雪回过神来,看到温嬷嬷带着责备的眼神,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她会有所警惕,便与温嬷嬷一起进去了。
进了正厅,来到主位前,温嬷嬷福身问安,何晴雪低头跟在后面行礼如仪:“夫人安好。”
“温嬷嬷快别多礼。”客气回应温嬷嬷的,是一道清润柔美的嗓音。“嬷嬷难得上我这儿来,今儿是带了谁来了?”齐暮云语气温和亲切,并没有端着夫人的架子。
温嬷嬷直起身,示意何晴雪站上前来,好让齐暮云看清楚。“这是王爷身边最为得力的近侍,姓何,名唤晴雪。王爷考虑夫人身边的宫侍们大都年纪轻,怕是无法妥善照料夫人孕期不适,晴雪年岁稍长些,虽也未曾生育,但性情沉稳,遇事不易乱了方寸,很适合伺候夫人左右,便叫奴婢把她领来交由夫人使唤。”
宇文日向不久前曾跟她提过要派个熟悉王府事务、又细心可靠的侍女过来她这儿,她随口应下了,没想到今日温嬷嬷就把人带来了。
“既是王爷身边的人,那必然是极灵巧机伶的,王爷舍得把人送给我,那我就不客气的留下了。”只是宇文日向并没有告诉她,送来的,是替他暖床的女人。
齐暮云虽然不过问王府之中的事,但该要知道的事情大略也是清楚的,当她听到温嬷嬷口中说“王爷身边最为得力的近侍,姓何,名唤晴雪”时,她便知眼前此女就是府中如今最得宠、以曾为人妇的身分成为王爷侍寝,且还令一位玉阁侍女因为犯了不算太严重的过错就被逐出王府的那名近侍。
“那老奴这就退下了。”温嬷嬷告退。
“嬷嬷慢走。”齐暮云微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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