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隔天,星期日中午,一人在外独居的吕隽风被母亲的一通电话call回家吃午饭。
他开着吉普车回到父母家,父母居住在位于市郊的一栋别墅,那是个有花园庭院、屋内摆设古意考究的豪宅。
吕父是个白手起家的商人,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公司,专门经营汽车零组件的内外销,业绩很出色,这与他严谨的做事态度以及一丝不苟的个性有很大的关系。
他不只是对公司如此,对儿子的教育方式也是如此,吕隽风还有一个大他五岁的哥哥,两人都是在父亲严厉的教育方式下成长。
但哥哥吕晋洋的个性和他相当不同,他个性外放,爱好自由,讨厌被局限在固定的框框里;而哥哥则是内敛稳健,从小到大各项表现都聪颖突出,虽然跟他一样不喜欢父亲的教育方式,但还是能达到父亲严厉的标准。
家里就他和哥哥两兄弟,他常常被父亲拿来和哥哥做比较,比学业、比奖状、比成就,比得他跟哥哥之间渐渐有了隔阂,比得他跟哥哥愈来愈疏离,比得他根本不想住在家里;加上五年前哥哥又接下公司的总经理职务,辅佐半退休状态的父亲处理公事,个性冷静又聪明的哥哥一接手公司,业绩扶摇直上,父亲叨念他的次数就更多了。
这一天回到家,父亲拿出报纸的体育版,上面有他在F3赛事夺冠的一小篇报导,很不巧地被父亲看见了,他免不了又挨了一顿骂。
餐桌上,吕父不顾坐在身旁的妻子眨眼暗示他少说几句,板着脸固执地念着小儿子。“你怎么就是不肯跟你哥哥一样到公司去上班,好好地学,看是从业务部还是管理部做起都行,整天只知道玩赛车,赛车能当饭吃吗?”
“唉……”吕隽风叹了一口气,手指烦躁地扒过浓密的黑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父亲说话都是先从叹气开始,父亲不了解他,总是以自己认为的标准来界定好与坏,像赛车就是坏事,进公司上班就是好事。
“爸!我从赛车当中一样能赚到钱,比赛的奖金很可观,像我现在住的那间公寓,还有车子和机车就是用奖金买的,等哪天我晋升到F2等级的赛事,奖金更是丰厚。”虽然身为富家子弟,但吕隽风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挣来的,打从大学毕业后他就没跟家里伸手拿过钱。
吕父也学儿子叹气,冷眼看着他问:“你还想要进入F2啊?你想的就只有这么浅?你的眼光就不能看得更远一点?”
吕隽风深呼吸,心里一把火在烧。
一旁的吕母看得出小儿子正在隐忍脾气,笑咪咪地转移话题打圆场“隽风,来,妈帮你舀碗人蔘鸡汤,补气的,你多喝点,一个人住外头,饮食一定很不正常。”
吕母是标准的贵夫人,连在自家都是一身优雅的白色套装,头发也绾得整齐端庄,个性亲切温和的她经常都笑容满面,对待自个儿的儿子更是慈爱。
“谢谢妈。”吕隽风接过母亲端来的碗。
吕隽风不想让母亲操心,没继续和父亲顶嘴,而是静静地吹凉了鸡汤,两、三口喝完之后,暂时离开战场。
“爸、妈,我吃饱了,还有事要先走了,爸、妈,再见。”他起身,朝父亲颔首,离开餐桌往门口走去。
“好。”吕母起身陪他走到门口,拉着他的手叮咛着。“要常回来陪妈吃饭,知道吗?”
“知道。”吕隽风微笑,伸手轻轻拥抱母亲一下,他喜欢母亲对待他的方式,宽容慈爱,没有压力。
“还有,”吕母压低音量,替丈夫说话。“别跟你爸呕气,你也知道,他是为了……”
“为了我好。”吕隽风接口,点头说:“我都知道。”
他知道,只是父亲为了他好的方式,他不能接受。
“知道就好。”吕母拍拍他的脸颊,送儿子出门。
恰巧,大儿子吕晋洋在这时候回来了。
三十一岁的吕晋洋一身深蓝色西装,俊雅的脸庞没有太多表情,每天面对一大堆关乎好几百万元生意的决策,使他习惯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将精神全都投注在公事上。
所以明明是假日,他还是随身携带笔电,随时找到空档就可以办公,是标准的工作狂。
吕母在打电话通知小儿子回家吃饭时,也同时call了大儿子回家,大儿子虽然在事业上很配合父亲,但是父子两人都是冷硬的脾气,即便丈夫很满意大儿子的表现,却鲜少当面夸他,而是以更严厉的标准来要求他;尤其是大儿子刚进公司那一年,两人的关系很紧绷,后来是大儿子搬出去住后,距离增加了相处的美感,父子俩的关系才缓和了不少。
吕晋洋一进门,看见弟弟拿着车钥匙准备要离开的模样,扬眉讶问,“隽风,你要走了?”
“是啊,哥。”吕隽风打了声招呼。
“吃饭了吗?”吕晋洋关心探问,弟弟的心事他多少看得出来,他也不赞同父亲的教育方式,弄得兄弟俩有了心结;出社会后别说是促膝长谈,连多聊上几句的机会都不多,偏偏公事又占去他太多时间,他一直没机会好好跟他沟通。
“嗯!我先走了,你陪爸妈吃饭吧!”吕隽风说完,挥挥手潇洒走人。
吕晋洋和母亲站在门口看弟弟开车离去,低声问母亲。“爸又念他了?”
吕母无奈地点点头。“对啊!你爸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的,一直要他进公司,把话讲得比较重了些,他嘴巴硬,其实心里是关心他的。”
吕晋洋同意地点头,他当然懂,他也希望弟弟能懂。
他搂着母亲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说:“走吧!先进去吃饭,有机会的话我再跟他聊。”
离开父母家后,吕隽风没有目标地开车四处瞎晃,摇下车窗,希望风能吹散那分不被父亲认同的烦闷感。
开了一阵子,他将车子停在一座公园旁,下车走进公园。
初夏的星期日午后,风和日丽,公园里有老人在乘凉,母亲推着女圭女圭车,溜滑梯上有小孩玩耍,一旁的篮球场有三个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卷起袖子挥汗在阳光下打篮球。
吕隽风没有特别留意周遭的景色,只是脚步沉重地在公园一隅的步道上走着,但一股气还是闷在胸口不散,后来干脆开始迎风奔跑。
他卖力奔跑着,发泄不快的情绪。
稍后,公园里走进一抹窈窕的身影,那是何芷琳。
今天是休假日,何芷琳打扮很休闲地漫步在绿荫下,她身穿红白横条纹宽版长T恤,配上淡蓝色牛仔裤,脚下穿了干净的白布鞋,肩上背了个宽大的斜背包。
她刚刚去了一趟书局,买了一些可爱卡通造型的自动铅笔、橡皮擦、小笔记本之类的小文具,当作小朋友上课听话或表现良好的奖励品。
离开书局后,她悠闲地来到公园散步。
阳光很美好,暖暖地从树叶间隙筛落,灿烂的光一点一点地照着树荫下的草地,微风一吹,树叶挥动,光点跟着树叶的节奏跃动,煞是美丽。
再加上天气凉爽,公园里孩子玩秋千的欢笑声如此动听,她宁愿绕点路,晃进公园里感受一下这些美好。
何芷琳原本是很悠闲地随意东张西望,但是当她看见一个在公园另一边奔跑的男人身影后,倏地瞪大了双眼。
“那不是……”她喃喃念着,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见吕隽风。
吕隽风穿着浅蓝色的短袖格子衬衫、深蓝色牛仔裤,脚下穿着一双白球鞋,看起来一脸不爽的在跑步。
他一迈开脚步,风灌入衣服里,衬衫不羁地飘啊飘的,加上那高挺的身材和俊朗的五官,使得他分外抢眼。
何芷琳静静地驻足在树荫下看着,不打算上前去跟他打招呼,没那个必要,他们见面恐怕会很尴尬。
思及此,何芷琳决定当作没看到他离开公园。
不料她正转头要离开时,篮球场那边传来警告的呼喊声。“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何芷琳疑惑地回头看,直直看见一颗篮球凌空飞来,她嘴巴张大还来不及叫出声音时——
砰!篮球很不客气地砸中她的额头。
倏地,何芷琳眼前一片黑,娇小的身子当场倒地。
她头好痛,脑袋昏昏沉沉的,但是仍可以感觉到有人跑到她身边,耳朵也可以听见些微声音,听见他们七嘴八舌叫嚷着。
“快点!打到人了。”
“怎么办?她晕倒了。”
“要不要叫救护车?”
然后,一双健壮的手臂抱起她,将她的头托靠在一个厚实温暖的胸膛上,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何芷琳,你醒醒!喂!别吓人,快醒来听见没?何芷琳!”
吕隽风不停叫唤何芷琳的名字,当他听见有人喊叫说有人被篮球击中时,立即跑过来察看,但他万万想不到,那个瘫软在草地上的女人居然是……
何芷琳。
他立即蹲下,小心翼翼地托抱起她软绵绵的身体,不断叫唤她名字,还伸手拍她脸颊,想刺激她醒来。
“你认识她吗?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丢出那颗球的罪魁祸首紧张地道歉,其它同学则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
吕隽风没有多理会他们,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先确认何芷琳没事,他掏手机正要打电话叫救护车时,一旁围观在看热闹的阿伯拿了一瓶白花油给他。
“用这个啦!涂在她鼻子前面,再用力压她人中的地方,她就会醒了。”
阿伯见多识广,热心地提供意见。
吕隽风有听过这种方法,立即照做,用食指沾了白花油抹在何芷琳的鼻子前,再弯曲食指,以关节扣压她的人中。
效果很好,何芷琳先是痛苦地皱眉,之后扭头转动,似乎是想挣月兑施加在人中上的痛苦。
吕隽风心喜,加把劲压得更用力。
“好痛……”何芷琳痛得眼眶湿润,她眨了眨眼,睁开眼帘,茫然地看着位在她上方的男人。
“太好了。”吕隽风松了一口气。
旁边围观的人见昏迷的人已醒,相继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