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杜少傅来了,奴婢该告退了。”一旁的小茹研好墨后,低声提醒说着。
杜少傅?眼前这儒雅的男子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杜少傅?熙淳和从前的夏和爱慕的人?
安夏怔了怔,半天没有回神。
杜少傅和杜澈居然如此相似,呵,这一刻她才发现他们连姓氏都相同。
她记得这位少傅的名字叫做杜阡陌吧?他满月复经纶,看上去彷佛胸有丘壑,沉稳大气。
学堂里一片寂静,贵女们都正襟危坐地凝视着杜阡陌,满脸仰慕之情,看来这杜阡陌还真是大众情人。
杜阡陌站到讲席前,朗声道:“今天我们来学习《通乐》里的〈泽歌〉一章。”
方才那张飘落在他靴上的小签,也不知他看仔细了没有,那上面画的分明是他的容颜,想必是从前的夏和在上课时偷偷画的吧,之后夹在课本里。
他念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咦,这听上去好像是《诗经》中的一首,为何却说是《通乐》?哦,对了,这里是萧国,在历史上也不知是哪朝哪代,许是另一个时空,所以这里的一切与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彷佛一样,又彷佛不太一样。
“昨日已请各位回去背诵此篇,”杜阡陌询问,“请问有谁已经背熟?”
四下鸦雀无声,很显然,这些好逸恶劳的贵女们都偷了懒。
安夏忍不住回答,“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蕑。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她记得,这首诗应该是这样的,上大学的时候,她念的是中文系,很喜欢《诗经》。假如这真的与《诗经》相同,那她这样接就不会有错。
杜阡陌侧目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点头道:“夏和公主背诵得不错,”又道:“公主这些日子一直在病中,今日才刚复学,没想到竟如此用功。”
“少傅过奖,只是正巧从前读过,便记下了。”她细声回应。
他接着问:“那么公主可否解释一下这首诗的意思?”
“说的……是爱恋中的思念之情。”她也不知这样形容是否妥当,毕竟这里是古代,保守得很,将爱恋挂在嘴边,或许不太好。
四下贵女们果然窃窃私语起来,看来她这样直白的解释,让她们吃了一惊。
“思念之情只是其一,”杜阡陌倒是正色道:“诗的意义若如此清浅,也不值得读了。”
“那么少傅觉得应该如何解释?”安夏道:“难道是说后妃之德?”她记得书上提过,从前的老学究们谈到《诗经》,总是喜欢扯这些政治之类有的没有的。
杜阡陌道:“或许应该是表述后妃对帝王的思念之情。”
“哦?”安夏微笑,“杜少傅是如此认为的?”
“后宫嫔妃三千,能面圣者寥寥可数,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杜阡陌讲述着,“有美一人,伤如之何,表述了后妃思念君王的心情。”
安夏不语,本想反驳他一二,但不知为什么,忽然之间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在座的各位见惯了后宫之事,”杜阡陌温声道:“他日出阁,与夫君、妾室之间相处,想必会有类似的苦楚。希望各位好好读一读这首诗,体会其中韵味,他日若独得夫君宠爱,要忆及他人之伤;若不得夫君独宠,也要心下释然。”
一众少女皆恍然大悟,不由发出细碎的唏嘘声,纷纷对杜阡陌投以青睐的目光。
安夏的心里忽然明了了。
怪不得人人都喜欢杜阡陌呢,一首小诗便可看出他不是刻板的老学究,没有强制教育,反而是温和劝慰人心,虽然听上去是要教授妇德,但重在“释然”二字,要教大家在体谅他人的同时,也要想得开,如此倒是有了一番境界。
她莞尔,仔细听他授课。杜阡陌讲了几个关于后妃的小笔事,比如吕后把戚夫人砍去手脚做成人彘,比如梅妃失去唐玄宗的宠爱后做了《楼东赋》,都是安夏从前听过的故事,不过是朝代与人名不同而已。
贵女们听得很入迷,瞪大眼睛,随着故事而情绪起伏,可见这些小笔事很吸引人,杜阡陌的讲述更吸引人。
一个时辰过去,彷佛只过了几分钟,听到窗外钟磬之声,安夏才察觉已经到了下课的时间。
贵女们对杜阡陌依依不舍,围着讲席叽叽喳喳地问了好些看似与学业有关的问题,这才纷纷散去。
趁着杜阡陌收拾书卷的空档,安夏屏息片刻,这才鼓起勇气步上前去。她低声道:“杜少傅。”
“公主。”杜阡陌抬眸看到她,眼中闪现了一丝奇怪的神色,但很快隐去,施礼道:“公主是否对今日所学尚有疑问?”
她深吸一口气方道:“杜少傅方才拾到的东西……可否归还给我呢?”
“公主是指这个吗?”他从袖中掏出那张小签。
她双颊不由有些微红,摊开手来,看着他把小签搁在她的掌心之中。
真没道理,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画像不是她画的,她又不曾对他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只是他长得太像杜澈,她又离他仅咫尺之遥,心头不由自主地发热。
他忽然问道:“公主是嫌弃在下的课讲得不好吗?”
“啊?”她一怔,“杜少傅何出此言?”
“否则为何在课上分神绘画?”他道:“想必是在下的课讲不够吸引人。”
“不不不,少傅的课讲得引人入胜……”她连忙解释,生怕他不高兴。“这不过是我课余之时的闲暇之作罢了……”
天啊,她居然结巴了。
所以他看出这画像上的是他吗?应该没看出来吧?希望他没看出来,否则简直要尴尬死了。
“少傅可否替我保密?”她小声地道:“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在下能理解公主也到了适龄之时,何况每日读的《通乐》里,有不少篇章名为讲后妃之德,实则不过是描述男女之情。”杜阡陌正色道:“公主受此影响,绘此肖像,也是情有可原。”
他说话真够直接的,她还以为他会委婉一点呢,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看出来这画像上的是他?
“只希望公主犹能自重,”他继续道:“毕竟宫廷之中人多口杂,若是玷污了公主的清誉便不好了。这一次幸好是在下拾得此物,如果落在别人手里,恐怕会被大作文章。”
“反正这画上的人与您挺像的,”安夏索性道:“若被别人看到,我就说其实是在画您。身为学生,仰慕老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懒得跟他兜来绕去,不如就此试探他一二,看看他对她……不,是对从前的夏和公主是否也有情意。
“像我吗?”他轻轻挑眉,“明眼一看便知不是。”
啊?他说什么?分明是一眼望过去就很像他啊!所以是他眼力不好吗?或者是太迟钝了?
安夏忽然有点想笑,但她不得不强抑住。
她还以为他有多精明,现在看来也有犯愣的时候,不过这倒显得他有点可爱——太精明的人不够讨喜。
她忍着笑行了个礼,“叨扰少傅了,学生告退。”
“该是在下告退才对。”他很客气地回答。
安夏转过身去,笑意自眼角飞起来,抿住的嘴唇不由上扬,化为一个淡红色的菱角。
她没来由地开怀起来,这些日子错入时空的苦闷好似一瞬间化解了,可能是因为她找到了相似的人,感受到了从前熟悉的感觉,这如同在茫茫海上抓住了浮木,不再恐惧、无所适从。
她刚刚跨出御学堂,身后的熙淳就追了上来,气急败坏地嚷嚷着——
“夏和,妳给我站住!”
安夏伫足,回眸看着她。
“妳答应过我什么?这么快就忘了?”熙淳一脸怒色地瞪着她。
“什么?”安夏不解。
“妳答应过我不再接近杜少傅的!”熙淳气呼呼地道:“方才妳缠着他问东问西是什么意思?课堂上妳还故意背诗出风头,不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吗!”
“哦,杜少傅捡到了我的东西,我向他要回来,如此而已。”她怡然自得地回答,“况且也不是我刻意要背那首诗,是因为妳们都不会,所以我才背出来,这样也不可以吗?”
“妳就是故意的!”熙淳根本不听她解释,霸道地道:“依我看,妳就是对杜少傅念念不忘!除非妳以后不再跟他多说一句话,不再多看他一眼,我才信妳。”
不再多说一句话,不再多看他一眼……安夏的心像是忽然被什么刺了一下,有些刺痛。
不,她万万办不到,假如他长得与杜澈不那么相似,或许她还可以放下,但如今他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熟悉的人了,她怎么可能不与他接触。她低声道:“妳信不信与我何干?反正我便是如此,妳待如何?”
“夏和!”熙淳杏眼圆睁,“妳怎能言而无信,那就不要怪我了!”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从此她没有太平日子过了吗?好吧,得罪就得罪了,虽然她一开始想息事宁人,但若要她断了与杜阡陌的所有关系,就等同于让她少了在这世上存活下来的支撑,这绝对不行。
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在吵什么呢?”
安夏与熙淳一怔,转过身,发现元清正笑盈盈地踱过来。
她道:“说好了要一起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的,妳们怎么扔下我一个人?”
要去皇后宫中问安?安夏忆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惯例。
她催促道:“快走吧,皇后娘娘该等急了,到时候又要责骂我们。”
安夏这些日子虽在病中,不曾拜见过皇后,不过李尚宫是皇后派来的人,看李尚宫那作派,她便知皇后不好惹。
一时间,安夏与熙淳不得不停止争执,与元清一道上辇,往皇后宫中而去。
皇后本是萧皇最宠爱的雅贵妃,虽然她无所出,但养子却被立为太子,因此三年前被封为皇后,也算母凭子贵。
安夏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随着元清与熙淳来到皇后的偏殿,隔着镂木雕花的圆拱门,她看到一位极美貌与华贵的妇人正在倚窗观景。
掌事太监通传着,“夏和公主、熙淳公主、元清郡主前来问安——”
皇后懒懒地应道:“让她们进来吧。”
宫人打起帘子,引夏和等人入内。
“给皇后娘娘请安。”夏和等人依例跪拜施礼。
“都起来吧,”皇后语气淡淡地道:“过来坐,给妳们备了点心。”
安夏与元清缓缓站起来,熙淳倒是胆大得很,抢先一步坐到皇后的身边。
“皇后娘娘宫里的点心最好吃了,”她亲热地道:“我家里的都做不出这个味道。”
“妳娘亲是外族人,大概是口味本来就与我萧国不同。”皇后倒不太受此奉承,“不是本宫故意挑剔,熙淳,妳如今是御封的公主了,行为举止该端庄一些才好。虽说外族民风豪放,别忘了妳终归还是我萧国血统。”
熙淳怔了怔,笑容霎时有些尴尬,正想将点心塞进嘴里的手也僵在空中。
元清有些幸灾乐祸,给安夏使了一个眼色,暗自莞尔。
安夏倒是没什么嘲讽熙淳的心思,虽然她方才与熙淳闹了矛盾,但她总觉得熙淳被皇后当面如此数落,也是可怜。
皇后忽然侧目问道:“夏和最近可好些了?”
安夏没来由有些紧张,低头道:“回娘娘,已经大好了,多谢娘娘关怀。”
“不是本宫说妳,好端端的去骑马做什么?”皇后沉声道:“摔了这一跤,连累宫中多少人为妳受罪,妳可知晓?”
骑马?
对了,听说她是骑马时摔伤,导致卧病一场。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夏和公主的灵魂不知飘散到何处,换成她,安夏,被困在这个躯壳里。
“儿臣知错了。”她乖顺地认错。
皇后又要说什么,突然有宫人来报——
“启禀娘娘,宋婕妤到。”
“正好,让她进来。”皇后点头。
宋婕妤?安夏连忙抬起头来。
衣着素净的宋婕妤由太监领着,捧着一册经卷躬身而至。虽然她衣饰是嫔妃的等级,但整张脸粉黛未施,略带细纹,看起来格外憔悴。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宋婕妤长跪在圆拱门外,声音十分沙哑。
皇后冷冷地问:“经文可是抄写好了?”
“回娘娘,已经全部抄毕。”宋婕妤奉上卷册,“请娘娘过目。”
“不必看了,”皇后却道:“抄写经文不过是让妳静心思过而已,如今妳可知错?”
“臣妾知错。”宋婕妤低声道:“臣妾不该擅自带夏和公主出宫,擅自让她骑马,致使公主摔伤,大病一场……”
安夏睁大双眼看着宋婕妤。没错,宋婕妤应该就是、就是……
“夏和,”皇后盯着安夏,“妳也听见了,妳任性胡为,使妳母妃替妳受罚,从今以后不得再做那些出格的事了,记住了吗?”
母妃……对,这宋婕妤便是夏和公主的母亲。
她早就听闻夏和的母亲出身低微,不过是年轻时得过萧皇一次宠幸,有了夏和公主,得封婕妤,不过位分再也没有上去,也再没得到过圣恩,原来就是眼前这可怜的妇人。
“夏和公主……”宋婕妤依旧跪着,抬头望着安夏,“病可大好了?母妃这段日子一直在天音阁抄写经书,没得空去看妳……听说好些事情妳都不太记得了?总还记得母妃吧?”
不知为何,安夏忽然鼻子酸酸的,眼眶里泛起泪花。
来到这个时空,此生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眼前的宋婕妤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母妃,我已大好了。”她忍住想哭的冲动,连忙道:“我怎么会忘记母妃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宋婕妤微笑着,眸中似有泪光闪烁,只是碍于有皇后在一旁,情绪不敢流露。
“今日妳们母女都在,有些话本宫要亲自问清楚,也好给皇上一个交代。”皇后忽然道:“那日出宫,到底是妳们俩谁的主意?”
“是臣妾,是臣妾一时胡涂。”宋婕妤连忙道:“夏和公主平日忙着学业,臣妾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她了,那日她到臣妾宫里来请安,臣妾一时高兴才忘了规矩,擅自带她出宫,想与她多相处片刻……”
“真的吗?”皇后看向安夏,“夏和,妳母妃所言属实?”
安夏思索着,从前的事她并不知晓,想来也应该是如此吧。
宋婕妤听上去可怜得很,明明亲生女儿近在咫尺,却大半个月不得相见,也不知道是宫规太严,还是从前的夏和真的太忙?
但安夏觉得,作为女儿,不该把过错都推到母亲身上,且皇后对宋婕妤敌意满满,之前已经罚她在天音阁抄写佛经,女儿病中也不让她见一面,倘若此刻再得了借口,还不知会整出什么花样来。
“回娘娘,”安夏道:“此事并不怪母妃,是儿臣想出宫去玩,央求母妃,她一时心软才随了儿臣。”
“夏和公主……”宋婕妤摇头,“妳何必替母妃开月兑,明明是母妃提议——”
“皇后娘娘,您想,平素我十天半个月都不去与母妃见一面,这是为何?”安夏索性道:“母妃宫里虽好,但她太喜欢唠叨,我这个人最怕听唠叨,哪里愿意与她多加相处。那日若不是我有事想出宫,母妃也叫不动我。”
她这话一出,四下的人皆是一愣,她们都不曾料想她会如此回答。
宋婕妤霎时红了眼,颤声道:“夏和公主,原来妳……嫌弃母妃太爱唠叨?”
此时此刻保全宋婕妤不再被皇后责罚要紧,安夏也顾不得她的感受了,日后再来弥补吧。
“这么说,是妳有事要出宫?”皇后凝眸紧盯着安夏,“所为何事呢?”
何事?她哪里晓得……
依着夏和的脾气,应该就是贪玩吧?安夏不敢胡乱猜测,许多往事大概要靠她今后去慢慢推敲了。她答道:“我不记得了。”当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谎时,就谎称失忆,这个方法最好。
“不记得了?”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旋,半晌之后方道:“好,那就待妳日后忆起再对本宫说吧,今日本宫不再责罚妳母妃。”
“多谢娘娘。”安夏如释重负。
“不过还是要罚罚妳。”皇后道:“妳们今日在御学堂学了些什么?就罚妳把功课抄写一百遍。”
一首小诗抄个一千遍也不算什么,对于这样的结果,安夏心中悦然。
不过她发现宋婕妤有些失神,想必是方才她嫌弃宋婕妤太过唠叨,让这位母亲伤了心。
先渡此劫要紧,待她回去再慢慢弥补吧,她一定有办法让宋婕妤高兴起来的。
在皇后处用完了点心,安夏随宋婕妤来到她的央兰宫。
听说央兰宫里种满了兰花,初春的时候特别美丽,可惜现在已入夏,那般景致不得而见,但这里的确布置得很清雅,虽然用度只是婕妤的分例,却不显寒酸。
宋婕妤一脸忧心地道:“夏和,妳早点回宫去吧,今日不是还要抄写《通乐》吗?”
安夏道:“我陪母妃多说说话。”聊聊宫中之人,免得她什么也不知道。
“妳不是嫌母妃爱唠叨吗……”宋婕妤脸上难掩失落的神色,“母妃怕妳在这坐得烦……”
果然,她是在为之前的事心中不快。安夏笑着解释,“母妃,女儿那样说是为了搪塞皇后娘娘。说真的,之前的事情,女儿都不太记得了,从前若是真的说过什么话伤了母妃的心,母妃还要原谅女儿才是。”
“真的都不记得了?”宋婕妤吃了一惊,“怎会如此严重?方才听妳所言,母妃还以为妳大好了。”
“女儿或许是遇到山魅了,被她夺了魂。”安夏摇摇头,“也不知为何,脑子里空空荡荡的。”
“我的儿,”宋婕妤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母妃这些日子被困在天音阁,皇后娘娘不让我们娘俩见面,我还以为妳其实没什么大碍,若知道如此严重,母妃就算豁出性命也不能不去见妳。”
安夏毫不在意地道:“母妃,女儿没事,身子已经无恙了,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宋婕妤怔了怔,思忖片刻,点头道:“也许妳说得对。”
安夏沉默地依着宋婕妤坐了一会儿,心境无比平和,好似在这个世间终于找到了依靠。其实宋婕妤身分低微,哪里算得什么依靠,只是这种温暖的母爱,特别让人有安全感。
“娘娘。”央兰宫的掌事许尚宫忽然在帘外传话道:“陈公公来了,求见娘娘。”
“请他进来。”宋婕妤立刻坐正了身子,霎时紧张了起来。
“陈公公是谁?”安夏有些好奇。
“怎么,妳连陈公公也不记得了?”宋婕妤担忧地看着她,“那是妳父皇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
萧皇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居然会来看望宋婕妤?不是说宋婕妤最不得宠吗?
安夏正疑惑着,陈公公已经捧着一个硕大的锦匣走了进来。
他施礼道:“给娘娘请安,给公主请安。”
“公公不必多礼。”宋婕妤微笑着问:“可是皇上传什么话来?”
“天热了,皇上记起娘娘畏暑,叫老奴送了这冰丝枕头来。”陈公公将锦匣打开,让宋婕妤过目。
“这冰丝……可是稀罕的东西呢。”宋婕妤一脸受宠若惊,“听说触手生凉,我从来没有见过。”
“娘娘可以试一试。”
宋婕妤抚了抚匣中的枕头,只觉无比新奇,赞道:“果然如传说中一般神奇。”
他道:“这冰丝枕头是前两天江南进贡的,只有两个而已,皇上留了一个,另一个就在这里。”
这枕头只有两个吗?安夏不由诧异。按说,稀罕的东西不是应该先送到皇后宫里吗?
他笑着道:“皇上说婕妤身子不太好,竹枕、藤枕都太凉、太硬,恐怕会伤了脖子。这冰丝柔和清爽,倒是最合适不过了。”
“皇上有心了,”宋婕妤忽然有些哽咽,“臣妾哪里担得起呢……”
“因为公主摔伤之事,娘娘受了责罚,这些日子也委屈了,”陈公公道:“皇上不能来探望娘娘,只能用一点东西表达慰藉之情。”
听起来萧皇对宋婕妤也没那么坏啊,有好东西先想着她,虽不知是否出于补偿,但好歹是一片心意。
“公主恰巧也在,”陈公公对安夏道:“老奴也替皇上传一句话给公主,日后还请您不要任性为是,否则伤了身子也连累了娘娘。”
安夏乖巧地应道:“公公放心,我再也不会了。”
“那老奴就告退了。”陈公公躬身施了一礼。
宋婕妤点头又说了些客气话,由许尚宫送陈公公离去。
“父皇看来对母妃牵挂得紧,”安夏趁机道:“我还以为母妃真不受宠,看来也是错怪了父皇。”
“不过是看妳的面上,”宋婕妤抱着那冰枕舍不得放手,“妳父皇最疼妳。”
“是吗?”安夏错愕地道:“我还以为父皇最疼长姊。”
夏和公主的长姊是闻遂公主,先皇后的女儿,出身高贵又嫁得如意附马,按理应该最受萧皇青睐才是。
“你父皇常说,大公主已经成家,不必他再操心,他最担心的就是妳。”宋婕妤叹了一口气,“妳这般任性又刚烈,也不知将来要到哪里为妳挑一个合适的驸马。”
“母妃,好端端的干么说这个。”安夏不由有些害羞。
“皇上是真心宠爱公主呢。”送走陈公公的许尚宫折返,正巧听到这一番话,插嘴道:“恕奴婢多嘴,皇上也是真心宠爱我们家娘娘,所以爱屋及乌。”
“别胡说,”宋婕妤否认道:“是我靠着女儿才能有今天的安生日子,爱屋及乌该用来形容夏和才对。”
“皇上本来就疼爱娘娘,”许尚宫似有不平,“只是皇后那边不好应付,皇上不想后宫生事,所以才假装冷着娘娘。”
“是吗?”安夏听得颇感兴趣,“父皇对母妃竟如此真心?”
“这冰丝枕头便是明证。”许尚宫信誓旦旦地道:“还有这央兰宫,可是前朝宸妃的住处,皇上说这里风景最清雅,特意赐给我们娘娘。”
“越说越不象话了!”宋婕妤皱眉,“央兰宫虽好,但也不至于把我比做前朝宸妃。”
“听来父皇对母妃确实不错,”安夏笑道:“我本来以为父皇冷落母妃,现在看来是我白操心一场。”
“这话只能在我们这里说说,”宋婕妤提醒道:“出去可别乱传,皇后娘娘若是听见,那可了不得。”
“是了,皇上就是怕皇后闹呢。”许尚宫打抱不平地道:“所以这些年来皇上才假装冷着咱们娘娘,但私下里派陈公公送的东西一点也不少。”
深宫之事真是隐晦复杂,安夏发现自己往后得留神观察,处处小心。
“夏和,妳也听母妃一句劝,别再任性了。”宋婕妤感慨道:“出了这件事以后,母妃只希望妳平平安安的。”
“母妃放心,女儿不会再骑马了。”她本来就不会骑,也不感兴趣。
“母妃是指……”宋婕妤沉下脸来,低声道:“别再去见杜少傅了。”
“啊?”安夏一时间没听清。
“那日妳为了出宫见他,摔了马,还好有母妃替妳遮掩。”宋婕妤严肃地看着她,“若再犯,母妃也帮不了妳。”
“我那日是为了去见杜少傅?!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去见他?”天啊,这是真的吗?她不由吓了一跳。
“看来妳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宋婕妤抚了抚她的长发,“也好,不记得最好。”
她该继续追问吗?看来夏和跟杜阡陌从前的关系非同一般,她该不该揭开这段往事?
不急,待她想清楚再说,反正日子还长,她被囚在这个空间里不得月兑身,还有漫长的岁月待她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