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顿饭吃下来,成安把她的刁钻无理发挥到了极致,极尽所能地刁难谢望舒。
谢望舒见招拆招,三不五时还倒打一耙,成安也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姬宁本来还劝着他们俩,后来也无语了,由着他们去闹,转过头和楚佑年商讨哪一道菜更好吃。
吃得差不多了,结帐出门,成安拉着姬宁去洗手间。
站在镜子前,成安一边检查自己的唇彩,一边说:“阿宁,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还是决定认可谢望舒当你男朋友。”
姬宁嗤笑,“怎么就认可了?刚刚你们俩还跟斗鸡似的,恨不得咬死对方。”
其实她也不明白,两个成年人,加起来都快六十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一点小事就能吵起来,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
成安摇摇头,披在肩膀上的波浪鬈发随着灯光变换光泽,“这你就不懂了!”她转过身继续说道:“我那是在考验他好不好?说实话,要是谢望舒因为我和你的关系一味的讨好我,我还觉得这人不可靠呢!你看看他,虽然刚才他一直和我明里暗里的斗嘴,但对你的照顾可是一点都不疏忽,只要是你喜欢的菜,肯定是第一时间放到你面前,就连你想伸手拿纸巾,他都提前放进你手里。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愿意把你的事情记在心上,说明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你,目光一直追随着你。”
听成安这么说,姬宁恍然觉得,好像正是如此,甚至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能把她需要的送到她面前。
“阿宁,虽然我还是很不待见谢望舒抢了我的好朋友,但据我实地观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烘干机停止嗡嗡的声音,姬宁笑着问她,“那你们俩还吵吗?”
“吵,怎么不吵。”成安跟偷油的小老鼠一样,狡猾一笑,“我不和他吵,不和他抢你,他怎么会有危机感!不过,就是我大发慈悲的降低程度而已。”
成安果然说到做到,从洗手间出来,大方的对谢望舒说:“下午我有事,把姬宁借给你半天,晚上送回来啊。”
哟,这是开窍了?难得她这么配合,不过这“借”字他不喜欢。“好,成安要去哪里?我让佑年送你过去。”
被点名的楚佑年正把目光凝视在一个刚刚进门,36D呼之欲出的火辣美女身上,猛地被点名,一脸不明所以,“啊?”
那呆萌的模样,哪里是在N城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那敢情好,我去嘉陵路,就是不知道楚先生顺不顺路?”成安巧笑倩兮。
“顺路。”谢望舒含笑答道:“佑年的家在那边,正好顺路把你捎过去,是吧佑年?”
顺路你大爷!楚佑年觉得心头那口老血快忍不住了,想他楚佑年也是N城响当当的人物,多少人见了他都要恭敬的称一声“三爷”。今儿倒好,被坑蒙拐骗的吃了一顿饭,临走了还要被宰割!嘉陵路和他家顺路?倒是挺顺,能从城南顺到城东去!摆到明面上坑他,当他楚佑年是死人啊!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谢望舒的手段他还是知道的,今儿个暂时顺他的意,回头再好好地跟他算帐!能屈能伸的楚佑年这般想。
“是啊,只要成小姐不嫌弃,那就坐我的车走吧。”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送走了楚佑年和成安,谢望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着姬宁抱怨道:“阿宁,你这个朋友战斗力忒强。”
姬宁失笑,“你的战斗力也不错啊。”
谢望舒得意,“那是自然。”接着又疑惑,“她怎么这么痛快的就走了?”那实在不是成安的风格,难不成有诈?
姬宁转而问他,“怎么,不好?”
这话说得不对,女朋友是他的,把人还回来怎么可能不好,“当然好,那阿宁,我们待会去哪里?”
谢望舒难得有时间,姬宁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要去的,思索了半天才道:“要不去你家吧?”
赞成!
回去的路上经过甜点店,两人打包了两份甜点,又要了两盒蛋挞,这才驱车回家。
谢家宅邸中,姬宁最喜欢的就是楼上的书房。
她随手抽了一本书,将从楼下拿来的一个抱枕枕在头下,也不顾躺着看书会伤眼,舒服的窝在沙发里,时不时翻过书页。
谢望舒推门而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像猫一样慵懒的模样。
他不再动作,倚着门框,双手交迭在胸前,侧倚了身躯,无声的凝视着这一幕。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视线里缓慢放大,像老电影一幕幕的在眼前展开。
她抬手的动作、她翻书的动作、她偶尔的眨眼都自成风景,如果时光能够静止馨多好,在最相爱的时光里将这一瞬间定成永恒。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深刻,姬宁突然觉得不对劲,放下书,看见倚着门框的他,“怎么不过来?”
“看你。”
她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心里这么想,她的脸颊还是微微热了,“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他缓缓摇头,金褐色的眸子盛满温情,像日光散落在湖面,细碎而耀眼。
“那就不要看了。”再看下去,她怕她会烧起来。
“阿宁,过来。”他对她说,声音低缓而沙哑,像是浸了水的棉布,深沉而诱人。
姬宁不明所以,把书随手放到桌子上,直起身朝他走过去,“怎么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簿,随手翻了几页,递到她面前,“你看。”
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机,视线停留在那张照片上,色调并不明亮的房间,背景是一排排的书,露出外面的书背色彩不一。
宽大的黑色沙发上,一个女人睡得正香,蓝色的长裙水波一样晕开,那张脸,熟悉到极点,是她!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姬宁一愣。
腰间被一只手臂揽住,带着灼灼热气,透过单薄的外衣传到皮肤上,谢望舒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像是耳语,“你第一次来我家时在沙发上睡着了,那画面我看着极美,鬼使神差的拍了下来,回头觉得这样做有失君子风度,却始终舍不得删。”
她第一次来他家?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她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这张照片,姬宁实在不知道该对这个男人的行为发表什么意见,但心底有一股甜意流到四肢百骸。
她刚想开口,附在耳边的声音继续响起,“如果当初我知道你会是我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只拍照,而是把你狠狠地吻醒!”
刚刚升起的那股甜蜜霎时烟消云散,姬宁酡红了脸颊,试图挣月兑他,“流氓!”
明明不是称赞,谢望舒却像是得到了极大的表扬,把她搂得更紧,“阿宁,我还可以更流氓一些。”说完,直接低头吻上她的红唇。
这厢浓情密意上演少儿不宜,隔着几阶楼梯的距离,谢望月睁大了眼睛。哎哟喂,现场直播!她只是上来问一问他们要不要下楼一起吃蛋挞,要不要这么劲爆!
不过,这么激情的画面,她到底是看还是不看呢?莎士比亚老先生说得好,这是一个问题。
末了,理智战胜激动,谢望月在纠结中毅然决然的选择放弃,下楼!反正也看得差不多了,就不要再继续看下去,万一让她哥发现,恼羞成怒了怎么办?这个男人从恋爱之后就变得格外小气。
看她下楼,吴嫂问道:“你哥哥和姬宁呢,怎么还不下来?”
还不下来自然是有事要忙。她随手拿了一个蛋挞啃了一口,“我哥有事。”
有事?有什么事?之前不是说没有什么事的吗?
谢望月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看着吴嫂笑。
到底是过来人,吴嫂一点就通。哎哟,这年轻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情侣……呵呵呵,她懂了。
摆在楼下的两盒蛋挞,谢望舒和姬宁到底也没吃上,等到两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姬宁脸红得跟太阳似的,那眼波、那唇色,是被滋润了多长时间哟。
反观谢望舒,一脸满足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姬宁在谢宅吃了晚饭才回去的,只可惜中午吃得有点多,晚饭没吃多少,倒是辜负了吴嫂的一片心意。
离开谢家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浓密,谢望舒的车经常进出姬宁住的社区,也不需要打招呼,直接畅通无阻的开了进去。
车停稳了,姬宁下来,谢望舒把吴嫂蒸的红豆包给她拎下来,“回头吃的时侯热一热。”相处久了,他发现她有时候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生冷不忌的吃,也不怕把胃熬坏了。
姬宁刚道了声好,冷不防的,身后传来低沉却又熟悉的声音——
“宁宁。”
该死,还来!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谢望舒心里忍不住骂声娘!
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这人是多喜欢在躲在阴影里偷看?他是警惕心有多差?
姬宁已经听出了来者的声音,惊讶道:“阿述?”
阴影里的男人,可不就是秦述。
他站在黑暗中,背后是一望无际的黑色,脸色有些难看,慢慢从阴影中踱步出来,立在姬宁身前,看也不看谢望舒一眼。
“你怎么过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姬宁连珠炮似的问。
她有好奇、有疑惑,看他的眼睛清亮澄澈,没有半分羞涩和恋慕,秦述啊秦述,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你早就该明白的,你自诩的情深意长,在别人眼底或许一名不值。
“来N城时经过这里正好过来看看你。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有些黯淡的桃花眼扫过一旁的谢望舒,“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
“啊?”姬宁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些羞涩,大概是因为秦述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像哥哥一样,把谢望舒介绍给他,有一种见家长的感觉。“这是谢望舒,我男朋友。”
“你好,我是秦述。”秦述此时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他妈的强杆了,站在情敌面前还能面不改色,友好的伸手做自我介绍,他都忍不住要给自己点个赞了。
谢望舒一早就认出他的身分,那张楚佑年好事拍的照片上,和姬宁亲密无间的男人,正是B城传媒新贵,秦述。
他是男人,或许在感情上相对女人要显得大刺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对他的女朋友同样有着男女之情,甚至这份感情来得比他还要早。
不过,谢望舒看了一眼有点羞涩的姬宁,并不打算戳破,“你好,我是谢望舒。”
姬宁想得简单,她好长时间没有见到秦述了,再说站在楼下说话也不象话,就邀请秦述去家里,反正也不是没有去过。
不料秦述摇了摇头,“时间来不及了,我后边还有点事,就不上去了,回头有时间我再找你吃饭,先走了。”说完,连让姬宁反应的时间都不给,自顾自转身离开。
秦述很高,身量颀长,姬宁发现许久不见他好像又瘦了一些,从背后看,他的背挺得笔直,每一步迈得坚定,缓缓地消失在她视线里的背影,有一种难言的孤寂。
看着他踽踽独行,消失在黑暗中。莫名的,她鼻子有些酸,心情就不怎么好,闷闷的对谢望舒说:“我先上去了。”
谢望舒一直看着她,自然看得出她情绪低落,他不由有些烦躁,这种感觉来得突然而强烈,让他口干舌燥,出口的语气就不怎么平和,“好。”
然后,他打开车门钻进车,十分幼稚的把姬宁抛在楼下,驱车离开。
照后镜里,姬宁站在原地,有风撩动了她的长裙,乌发飞扬,遮掩住她的表情。
其实一钻进车子,谢望舒就后悔了,他早就明白,姬宁和那个叫秦述的必然是认识良久,可他就是觉得烦躁,秦述眼底的情感连瞎子都骗不过,而姬宁看到他,那种久别重逢的欣喜更是明显。
但是,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姬宁在秦述离开之后那陡然降落的情绪。
他很明白,姬宁不是一个情绪大起大落的人,甚至在某些时候有着这个年龄的女孩所没有的和缓,但这样的她却因为秦述的离开情绪陡然变化。
这说明什么?说明姬宁对秦述的在乎!
他烦躁的想,郁气更盛,此时扔在副驾驶座的手机嗡嗡作响,正好是红灯,他伸手捞过来一看,是姬宁。
回去开车慢点,到家给我消息。十二个字,不长不短,让谢望舒烦躁的心就像注入了一丝清泉,淌过了五脏六腑。
他释然了,秦述对姬宁的心思固然让人恼火,但若是他们之间有男女之情,或许根本不会轮到他谢望舒头上,姬宁现在是他的女友,以后也会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他何必为了一个被三振出局的秦述而焦躁,岂不是自降身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望舒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和姬宁共度一生有多么的渴望。
很早以前,他父亲对他说:“望舒,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总有一个女孩在等着你出现。无论之前你们隔得有多远,你们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地点相遇,遇到她的那一刻,你会恍然大悟:啊!原来之前我那么多年的蹉跎等待者是为了她的出现。见到她,你会愿意靠近她,愿意了解她,愿意把你的下半辈子托付给她。”
彼时他年幼,不甚明白父亲话中的意思,但对爸爸看妈妈的眼神却是一清二楚,笑嘻嘻的问:“就像爸爸遇见了妈妈一样吗?”
那个时候爸爸的笑容,是他见过最明媚耀眼、充满了爱恋温柔,“是啊,就像爸爸遇见了妈妈。”
而妈妈呢,坐在窗前的凳子上,肚子里怀着妹妹,温柔的回应爸爸,笑容像是人间四月天的春光温暖。
那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以至于多年以后再一次回忆,记忆依旧鲜活,不染半点尘埃。
他终于明白爸爸当年那句话中的意思,多庆幸他在还算年轻的岁月中,遇见了一个喜欢的女孩,愿意把他的下半辈子全数交付到她手中,从此祸福与共。
姬宁考试结束之后,填了N城的大学,家里人虽然舍不得,但也看得明白,知道她为什么要来N城读书。
来之前,三爷爷对她说:“阿宁,去N城之前,三爷爷有几句话交代你,你还记得你上小学的时候,三爷爷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慎独、良善,不卑不亢,不堕姬家名声。”
三爷爷点头,“嗯,你还记得就好。你要去上大学了,三爷爷别的不说,依旧把这几个字送给你。谦虚谨慎,无论人前人后,慈悲在心,善行为上;待人态度光明磊落,不卑不亢?,绝不做任何有损姬家名声的事情。但是,今天三爷爷也要嘱咐你一句,出门在外,也不要一味隐忍,做好自己的同时,若有人得寸进尺,也不必客气。”
人说做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但若是自己一味软弱退让,有些人会领清,有些人或许会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姬宁把这些话记得很清楚,也一直按照家里人的要求行事,所以在外求学的那些年,她行事低调内敛,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家世。而她也不曾炫耀于外,就连成安,也是在她的刻意坦白下才知道的。
久而久之,她甚至有时候会忘记她姬家人这层身分,好似电视上播出的翡翠行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所以在和谢望舒恋爱的这段时间里,她没有刻意去强调自己的身分,而且她心底有一点小小的心思,她希望谢望舒喜欢的是现在的姬宁,而不是翡翠行的姬宁。
但时间长了,姬宁就觉得有些不妥。
怎么说呢,谢望舒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甚至说好过些日子带她回谢家老宅看一看,而她却还埋着这么一个秘密,遮遮掩掩的,一点都不真诚。
所以她决定,要是有机会一定把真相和盘托出,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